正文 第59章 第 59 章

作品:《我成了全员的白月光

    是否在意南姝这个样子被其他男人瞧见, 傅惊野用行作出了回答。

    楼下传来一声细微的响,是有人过来了,傅惊野拉住南姝胳膊往里一扯, 反手把门锁严,两步作行云流水, 干净利落, 不愧是练家子。

    静待屋外的静没了, 傅惊野这才转过身去。

    却见南姝已然拉开被子,身体钻了进去,熟悉得跟自己家一样。

    “我没有允许你在我的床上睡。”

    傅惊野疾言厉色地作出警告。

    南姝像只傲慢的猫咪, 卷腿侧卧在傅惊野躺过的一块褶皱里,细嫩的手掌抚摸两下床单, 一脸惬意满足地眯起眼睛,“这里满是你的温度和味道呢。”

    傅惊野的脸色逐渐变得很不好看。

    南姝在他即将采取措施的前一秒闭上眼, 慢悠悠地说,“我是病人哦。”

    傅惊野额角青筋直跳, “我又不是医生。”

    他不耐烦地找到桌上的手机, 要给医生打电话, 把南姝带走。

    南姝早知道他要做什么,好心提醒“我特意问过医生, 他们今天整个团队都不上班, 现在应该正在酒吧里醉得不省人事。”

    h国的人就是豪横,不上班的日子打死都不上班,给钱也不行。

    傅惊野居高临下地站在南姝床边。

    台灯的光芒暖融融的, 好像奶呼呼的流心蛋黄酱,沿着少女纤细玲珑的骨骼,匀称地涂抹在水润白皙的肌肤上。

    好像在思考从哪里切下去会比较好一样, 傅惊野的脸色开始变得阴冷莫测。

    在心里剐过她好几回,真当手时,他又饶了她一回,只拿了放在床上的电脑,轻手轻脚地把今夜的战场挪去了书桌。

    南姝才不是只为了睡觉来傅惊野房间的。

    傅惊野看过几百页的项目文件,捏着眉心,头昏眼花,闭目修整片刻,鬼使神差地看向远处床铺,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少女清透的眼睛。

    下一秒,南姝弯起眼睛对傅惊野笑。

    “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用功的样子。”

    傅惊野脑子好,阴谋诡计难不倒他,更别提区区学业,如今傅氏前狼后虎,国内国外两头顾,他算是被赶鸭子上架,被推上了真正的战场。想要打赢这场仗,要做的事情还有太多。

    傅惊野却并不觉得南姝这句话是在表扬他,头也没抬,“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南姝就当没听懂傅惊野的逐客令,直接拿了他放在床头的睡袍穿上,光脚踩着地毯走过去,绕到他背后,低头看了一眼他电脑上的文件。

    全是英文,她毫无兴趣。

    “傅惊野,我想量一个温度,我感觉自己有39度。”

    说话时一缕头发垂到键盘上,傅惊野把她头发薅开,心无旁骛地继续打字。

    “扛不住了自己回去吃药。”

    南姝摇头,“我胃不好,不能再吃药了,想喝奶茶,奶茶店里的那种奶茶,不要厨房里做的那种,毫无灵魂的奶加红茶。”

    随着她轻微的歪头,更多的头发落了下来。

    键盘上,鼠标上,傅惊野的手腕上。

    傅惊野忍到极限,闭了闭眼,“你还想做什么”

    南姝当真说了,“我还想让你陪我逛街,去烘焙店吃饼干,买衣服,看鸽子,骑马,坐船飘在花瓣上,就像之前游学那样。”

    想要发火,却又随着她的话,闪过几个片段。

    当时的心情就算是现在也能感受到。

    如同云销雨霁,一滴清露滚在竹叶尖头,沉甸甸一汪晶莹。

    可惜在下一刻,落日海边,陆星盏载着南姝远去,一切便消失得好像从未去过傅惊野的心头。

    傅惊野沉默了片刻,“这些你永远也别想了。”

    南姝神色出现些微的茫然,甚至还有几丝傅惊野看不到,也根本想不到的无措。

    但很快她又重新开心起来。

    就算此生这些小小的愿望无法实现,她也不想在把力气用来哀伤。

    “那好吧。“南姝站得累了,坐在桌边的小凳子上,手肘叠起,枕着高烧中越发沉重的脑袋,朝他很慢很慢地说,“如果你哪一天觉得我有点可爱,就送我一串糖葫芦吃吧,我要红彤彤的大草莓,或者是小金桔,反正千万不要山楂,酸得我腮帮子疼。”

    傅惊野自始至终没有看南姝一眼。

    没有奶茶,自然也没有糖葫芦。

    南姝双目睁得大大的,视线望着虚空,没有什么神采。

    不一会她就睡着了。

    醒来后晨光熹微,傅惊野站在窗帘透进来的一缕光线前,把水银温度计横在面前,细致地转啊转,看到温度线逼近四十,眉头折了起来。

    回头脸上的阴霾未消,看见南姝醒来后,霾色更添一份。

    “真不要命了是吧”

    南姝眨眼的速度都十分地迟缓,说话跟小蜗牛一样托着壳往外爬,“我一开始就没有骗你,是你不信。”

    傅惊野从冰柜里又拿出一条毛巾,换下她额头已经变热的那条。

    换的作不怎么轻柔,叠好打算放上去时,对上她朦胧半睁的眼睛,忽然用了点力,扔到了她额头上,以表心中之不快。

    虽然他确实没用什么力气,但南姝还是被砸得脑子“嗡”了一下,继而她发出一声幽怨“痛”

    毛巾斜挂在鼻梁上,把右眼睛遮了。

    傅惊野这才又给她调整了毛巾的位置,放在了额头正中。

    南姝冷得哆嗦,“早知道我就不去挨那花瓶一下了。”

    傅惊野想她在抱怨额头那块淤青,疼不要紧,毁容才最可怕,这阵子听说南姝早晚都在涂抹各种祛疤的药膏。

    “有什么好怕的,脑子砸坏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当个智障欢乐加倍。”

    傅惊野看着傅真带过来的药,眯起眼睛艰难地认着蚂蚁腿一般的外文说明书。

    南姝没脸没皮接着自己没说完的话继续补充,“等发高烧的时候再去找你多好,温度计又不会骗人,真的假不了。”

    傅惊野停下阅读的作,意识到南姝的话,看她时眼中万般无语荒唐。

    傅惊野正觉得奇怪,南姝是走投无路到了何种地步,跑到他书房去翻东西

    原来根本就是为了在他面前撞破头博取同情的苦肉计。

    “病得都快要死了,还在想怎么诓骗我,也真是劳你费神,特意算计一番。”

    庄园封闭性强,外人几乎不允许入内。

    休假的医生回来以后,傅惊野就走了,没再有管南姝的意思。

    苏言焉一起床就看到医生在主楼忙碌,她拉住其中一位护士,忧心忡忡“惊野生病了吗”

    护工还没回答,楼上就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对经过的护工说,“姐姐,我想喝点水,可以吗”

    苏言焉心口一震,抬头看去。

    南姝发丝凌乱慵懒,怀里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布偶猫,病弱颓懒地倚靠在门框边,身上裹着男士的睡袍,脸颊毫无血色,一双翦水秋瞳却写满了明显的挑衅和宣示。

    苏言焉眼眶刺痛,心脏狠狠地被什么捏紧了。

    她昨天整理好行李,还在为自己的行效率沾沾自喜,打算今天早上从送爱心早餐开始,没曾想昨天晚上南姝就已经捷足先登。

    昨晚听见说话声,苏言焉起来查看过,可傅惊野作太快,她只看到了门关上的瞬间,原来那个人是南姝。

    南姝并没有多在意苏言焉。

    从第一次和苏言焉接触,南姝就看出来了,这个苏小姐是个玻璃心,锦衣玉食从小都是被人奉承的那个。表面上的懂事端庄,是基于保守死板的思想,心智并不成熟。

    果然,苏言焉一看南姝昨天跟傅惊野过夜了,有这么个漂亮的蛇蝎美人在身边,就觉得他们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一通脑补过后心碎了一地,一口气躲到几百公里外的学校拾补了。

    傅惊野没有关注苏言焉在不在。

    在生意场厮杀了一整天,好几个夜晚也没睡踏实,傅惊野回来的时候,熔金的夕阳正落在种满玫瑰的庭院中。

    罗马柱排成的长廊,白色纱帘随风飞扬,圣洁的布脚时不时抚摸一下他的皮鞋。

    南姝靠在廊柱上,正在小憩。

    橄榄绿色的碎花长裙垂落在地板上,随着匍匐的晚风轻轻飘起,捉一块红艳艳的夕照,采入森林的背后,布料上的图案悄然苏醒,荆棘和花朵疯长。

    她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眉目松弛,安静的神色中好像有些笑意。

    怀中那只毛发丰盈的布偶猫好奇地仰头看她,粉扑扑的鼻子嗅着她的味道,大尾巴一摇一晃,惬意地荡着小秋千。

    珍儿托着果盘走过来,看到傅惊野,有些诧异。

    正要打招呼,傅惊野微颔首,珍儿立刻掩住嘴,不再出声,连脚步也放轻了。

    珍儿走后四下无人。

    傅惊野站在原地没有走近,隔着十步,静静地看着南姝。

    庄园的高处,视野宽阔,大海在几乎看不到的远处,他的耳边却翻滚起涛声。

    面前的少女,美丽得宛若一段朦胧的旧梦。

    只是回来有重要的资料需要拿,顺便换一件衣服,傅惊野即刻将身奔赴新的谈判。

    外面车队正等着他,几位叔伯兼股东这些天与他同进同退,无一缺席。

    临近十点,傅真送了傅惊野和楼爷回来。

    其余的前辈还在达成交易后的酒会上,楼爷把傅惊野硬拉回来休息。

    傅真在送楼爷回他的住处时,趁着傅惊野不在,楼爷问起了庄园里的三事。

    起先傅真会错了意“苏小姐一切都好,只是她学业紧张”

    楼爷“不是她。”

    苏言焉哪里值得他亲口问。

    必须得是那诡计多端的南家小姐。

    傅真看了眼后视镜,挠了挠头,“我哪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傅真觉得,八成傅惊野就根本没想好要对南姝怎么样,横竖是不能成全了她和别人天长地久,先把人捉到身边,以后再说。

    这南小姐也是个聪明人,一颗九窍玲珑心,趁傅惊野没想好,能亲就绝不止是拉拉手,连哄带骗糖衣炮弹,先把人轰得迷迷瞪瞪神魂颠倒,让他到时候就算真想好了怎么办便又不忍心了。

    楼爷倒是没这么肤浅。

    他从来也没看透过傅惊野这孩子。

    恨欲其死,爱欲其生,无论爱恨,都是又疯又狠,狂风暴雨,偏执又病态,根本想不到他们下一刻会做出什么。

    楼爷怎么会不担心傅惊野。

    傅氏的男子们可都是一些引火的大情种。

    傅惊野已经累到了极致。

    若说之前只是劳累,却无法入睡,刚才酒宴上几回推盏,酒精终于给他带来了睡意。

    他视线专注着脚下,扶着扶手慢慢地走。

    白色衬衫的领口被扯得松,领结歪歪扭扭,裁剪考究的昂贵礼服在阶梯上托着,男士香水的味道流在空气中,残留的发胶支撑着他最后的造型,免不了掉下几缕在额角。

    它们曾将他武装得意气风发,如今全都失效于他的颓丧和孤单里。

    南姝从楼上看到傅惊野,脸上展露笑容。

    随着小跑下楼的作,毛绒绒的睡帽后面两只垂兔耳朵活泼跳跃。

    傅惊野没有反应过来,南姝站在上一步台阶,双臂抱住了他的腰,脑袋埋进了他的怀中。

    用一种庆幸的语气,说,“你终于回来了。”

    好像等了他很久一样。

    南姝换了件薄荷绿的睡裙,有些薄绒,头发束在帽子后面,身上带着玫瑰牛奶的香气。

    傅惊野毫无防备,心脏绷断线似地往下一坠,大半边身体淌过一遍猛烈的酥麻。

    好半天他从酒精的麻痹中,勉力清醒并镇定下来,眉间陷下去一块阴影,把南姝从身上扯开。

    南姝起先不愿,像一只爬山虎黏着墙壁。

    但终归是力量不敌他,傅惊野握着南姝两只胳膊,将她强行剥离下来,就着她的后背往一旁推开。

    不料南姝突然变得好像一株枯萎的花,软绵绵地直接从梯子上滑落下去。

    没有任何静,甚至没听到她惊呼一声。

    傅惊野这时瞬间清醒了过来,查看南姝的伤势。

    南姝手搭上了傅惊野的肩,半睁开朦胧的眼睛,笑着说“我又唬你呢。”

    傅惊野再三被骗,怒火冲上心头,可视线一垂又看见了她手臂上大片淤青,立时又忘记诘责。

    “你想睡觉吗,我很困了。”

    南姝说话间,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与此同时大厅下面的猫窝,没有名字的可爱猫咪也打了个哈欠,粉嫩的肉垫开花,眯着眼砸吧砸吧地舔着毛毛。

    楼上响起房门关上的声音。

    把南姝放下,傅惊野坐在床边想了一会。

    擦药喊人把她带走自己在干什么

    他脑子现在乱糟糟的。

    智商再高的人类,醉酒后都会降智。

    回头时南姝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缓。

    楼下小猫也睡着了,咕噜声很治愈。

    傅惊野凑过去,在近处仔细看南姝的睫毛,从中确定她是不是真睡。

    果然南姝睫毛未,嘴角先牵。

    随着她败露后的笑容,玻璃珠子一样的眼睛睁开来看他,发出几声可爱娇憨的笑。

    傅惊野实在不能再容忍南姝,手指捏红了她的鼻尖。

    南姝痛得直掐傅惊野,待他放手,皱着眉一脸埋怨,鼻子和眼圈都是红红的。

    两人谁也不让着谁,谁也不先认错,恶狠狠地对视着彼此,就差龇牙咧嘴,咬牙切齿,鼻子哼气。

    就这样战况激烈一触即发,对峙了几分钟,南姝毫无征兆地额头抵上前,蹭了两下傅惊野的下巴,腰肢像小虫儿一样挪过去,软软的身子贴进傅惊野怀里,入睡了。

    傅惊野两只手僵在半空,被南姝这战术弄得一头雾水。

    漫长的几十秒里,傅惊野想过千万种将南姝扔出去的方式。

    南姝并不在意傅惊野会不会把她扔出去,她眼皮重得再也睁不开,嘴里念经一样地说着。

    “其实这里也亮光的。“

    南姝食指点在傅惊野心脏的位置,好像感应到,他一片麻木冰凉的灰暗腹地,有一朵燃得很微弱的火苗,占据着为数不多的柔软。

    这应该是在他变得铁石心肠之前,没来得及灭掉的生息。

    对他而言,这份柔软是割不掉的毒疮,是三缄其口的耻辱,一败涂地的要害。

    因为一旦有人不小心掉进去,他便很难对这个寄居者下手。

    他能横扫万里荒原,唯独消灭不了这亮堂的分寸,这里是无主之地,脱离掌控的存在,就算他本人也无能为力。

    “所以是因为我有住进去吗”你才唯对我这样心软。

    傅惊野呼吸沉稳下来,想着如何丢开南姝,但想着想着就睡沉了。

    苏言焉在韬光养晦几日后,重整旗鼓。

    大抵人生中很少需要她用计谋去竞争什么,所以她常常给人感觉笨拙不得要领,胆子又小得可怜。

    不敢正面对南姝做什么,就养了一条狗,经常翻进院子里咬南姝的猫。

    南姝那只布偶猫美则美矣,就是傻,美貌都是用智商换的。

    被挑衅多次也不知道哈回去,直到某次被咬掉一撮毛,跑到南姝身边嘤嘤嘤地哭,事情才被人知道。

    于是南姝也养了一条狗,大型黑狗,疯起来不要命那种。

    叫人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叫,夜里一直安安静静的,没人知道南姝养了狗。

    于是,某日苏言焉仍然如往常那般,带着他那条中型犬出来故意绕着南姝院子溜达。

    不料苏言焉要歪心思的时候,南姝养的大黑狗不知怎么的,咬断了绳子,嗖地跑了出去,追得苏言焉和她那条走狗到处躲。

    苏言焉慌不择路,狗和人一同掉进了湖里,全身湿透了,被人拉上岸的时候,众围观者捂着嘴转过身去,皆是笑得乐不可支。

    苏言焉委屈极了,哭得梨花带雨地找上傅惊野,南姝特地牵着它那条大黑狗去赔礼道歉,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苏言焉就吓得乘车跑了。

    苏言焉的身上有一行爪子印,没出血,但想不起是不是狗咬的了,以防万一她还是跑去医院打了狂犬疫苗,那针头戳得她疼得要死。

    傅惊野让傅真追上去一路照顾苏言焉,自己则手里拿着一本财务报告,坐在书桌前继续翻看,全程没有一丝情绪波。

    珍儿牵着大黑狗,南姝抱着小猫咪,小猫吧唧吧唧舔着南姝手指。

    南姝旁若无人地在傅惊野书房跟珍儿商量着摘些樱桃吃。

    傅惊野头也不抬,口吻略显鄙夷。

    “你什么时候选了这么一条狗,看起来比猫还傻。”

    南姝回答傅惊野“智商都是拿武力值换的,虽然傻了点,但咬起人来又凶又疯。”

    珍儿说“据说选狗狗能看出择偶观哎。”

    她莫名其妙地将视线掉转到书桌的方向,然后就和从书桌上抬起头的傅惊野撞上视线。

    珍儿全身过了遍高压电。

    天知道她为什么要在南姝说了“又凶又疯”之后,提什么“择偶观”,还鬼使神差地看了傅惊野

    南小姐择的狗不,择的偶,不就是老板吗

    珍儿顿时烧红了脸,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缝上。

    她本事什么时候这么大了,竟能瞬间把发工资的老板暗喻成一条疯狗

    南姝在边上不嫌事大,咯咯笑着说,“你这么一说,我发现我就喜欢那种又凶又疯的。”

    傅惊野皱起了眉,直勾勾地瞪着南姝。

    你真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是吧

    南姝笑而不语,继续摸猫猫。

    小猫在南姝手上待得惬意十足。

    湛蓝色的眼睛媚眼如丝,颇像一位恃宠而骄的公主,一边砸吧着嘴,一边睥睨它的狗,好像知道今天它帮自己出了气,如同鸡毛掸子的大尾巴垂下来,来回扫着黑狗健硕的背,用毛毛给予骑士最高的礼遇。

    苏言焉的父亲知道此事后,对她进行了严厉的批评。

    苏家的家教其实很严,苏言焉一直也十分矜持,但最近就是不知道受了谁的鼓吹,硬是要反叛一把。

    其实说起来,苏家和傅氏的合作,是共赢的局面,没有谁会占到谁的便宜,苏总宅心仁厚,不是得寸进尺,趁人之危的人,只是站在长辈的角度,难得看到双方年纪都差不多大,可以做做朋友,攒点交情套点近乎,对生意上也有好处,这就跟潼城四大世家的孩子们从小玩到大是一样的道理。

    傅氏对苏言焉也只是对合作伙伴女儿的态度。

    豪门世家对于婚姻,双方都是慎重再慎重。

    苏言焉却在这件事上完全没有清醒的认知,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觉得这是一场未说明的联姻。

    某日傅真在傅惊野的桌上放了一个文件袋。

    他留意着傅惊野的表情,犹豫了再三后,吞吞吐吐地劝说,“堂哥”

    傅惊野没有打算让他继续说下去,“没事你可以先走了。”

    便拆开文件夹一页页地看起来。

    傅真离开房门时又回了一次头,傅惊野的神色并无任何变化。

    海上的雨云飘过来一些,落下绵绵细雨。

    偌大的雨篷将庭院的小圆桌遮得干燥暖和。

    南姝却在吃了一口甜点后,便捂着腹部倒地,疼得满头大汗,珍儿急忙叫来了医生。

    苏言焉在原地直接被吓懵了。

    盛玉尔慌张地望着苏言焉,小声地问她“怎么办”

    傅惊野到的时候,厨房的人正在喊冤叫屈“苏小姐当然不想害南小姐,也犯不着陷害我们厨房这些苦力。”

    说话的人是从酒店挖过来的甜品师,四十来岁的红发女性,说话不卑不亢。

    “厨房的暗处装着摄像,就是为了防着你们这种人。”

    傅惊野看到厨师呈上来的监控,上面是盛玉尔在往蛋糕糊里加粉末的画面。

    盛玉尔方寸大乱,苏言焉也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之前一直都是南姝在耍苦肉计,盛玉尔就提议苏言焉也来一次苦肉计。

    就偷偷溜进了专门负责南姝饮食的小厨房里,给蛋糕加了药,到时候苏言焉来假装和好,吃了这有药的蛋糕,中毒倒地,就可以污蔑说是南姝做的了。

    没想到发病的是南姝。

    傅惊野置身棚外阴沉的天色中,香薰烛的火光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长而密的睫羽静默,幽深的眸子不着痕迹地扫过周围。

    南姝皱着眉疼得咬牙。

    苏言焉吓的小脸苍白。

    见傅惊野许久不说话,苏言焉心理防线很快就崩塌了,语无伦次地认错,哭得满脸是泪“我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傅惊野就这么看着她哭,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才不紧不慢地说“我知道。”

    言简意赅的三个字,没有半点情绪的痕迹。

    苏言焉抬起泪汪汪的眼睛,不解地看着傅惊野。

    傅惊野完全没有要评判这件事的意思,“跟我来。”

    说着就了身。

    他没有要偏袒谁的感觉,却唯独要带走了苏言焉,却又不像是要向她单独兴师问罪。

    盛玉尔和苏言焉面面相觑,完全弄不清状况,云里雾里急忙地跟了上去。

    傅惊野一行人逐渐消失在朦胧雨雾里。

    珍儿在窗边看着傅惊野的人都走远了,对床上的南姝小声说,“小姐,您可以醒了。”

    南姝从床上坐起身。

    她其实没有吃下任何药粉。

    这事情明显就是南姝知道苏言焉了手脚故意不说,将计就计,装作自己吃了有毒的蛋糕,又让厨娘呈现证据,揭发苏言焉。

    厨娘名叫叶娅,是居住当地的华人。

    负责南姝起居的招聘要求都写了需精通中文,叶娅自然就脱颖而出。

    叶娅提早通知了南姝,三人算计了苏言焉,让她自食恶果。

    但叶娅还是为南姝打抱不平“明明是苏小姐要陷害您,他却非但不关心您的病情,还对苏小姐的恶毒行径视若无睹,甚至反倒怕您要欺负苏小姐一样,护着她走了。”

    叶娅实际上很早就对南姝表了忠心,之前苏言焉买通佣人们欺负南姝的事情,就是叶娅帮忙查出来的。

    珍儿也义愤填膺“叶老师说得对虽然小姐您是装病的吧,但装得真呀老板竟然一点都不心疼,还要袒护苏言焉我以为今天会大大地打脸呢我都准备狠狠出口恶气了”

    南姝只说是困了,闭眼睡觉,没有理会她们的评论。

    傅惊野生性多疑。

    南姝赢不了,苏言焉也赢不了,只可惜苏言焉实在太不了解傅惊野。

    在傅惊野跟前,没有绝对无辜的人,受害者和陷害者,他会一视同仁地心生嫌隙。

    苏言焉的伎俩瞒不过傅惊野,南姝的伪装兴许他也知道。

    傅惊野在意的从来不是事情的表面,而是本质和机。

    所以南姝的想法是对的,她的确也是很了解傅惊野的。

    车上的时候,苏言焉总觉得傅惊野可能在透过后视镜看她,那目光还带着一丝凉飕飕的揣测和嘲讽。

    偏偏他一路上沉默寡言,什么也不问。

    苏言焉心如油煎。

    她终于鼓起勇气开启话题。

    “谢谢你今天帮我解围。”

    “你父亲又给你多报了一门课。对于你们这些从小蜜罐里长大的温室花朵,学校才最适合你们。”

    人菜还玩什么心眼,学习去吧。

    如果不是看在苏总面子上,傅惊野说的就是上面这句了。

    但两者的语气并无太大差别,都包含了尖锐的挖苦。

    心细如发的软壳生物贵女自然是听懂了。

    苏言焉抿着唇,眼泪如断线的珍珠。

    姹紫嫣红的鼠尾草向风而靡,玫瑰色的夕阳给外墙也涂上一层梦幻的浅粉,八扇拱门的圆形大露台坐落在绿水莲池中心,池子里闪烁的光斑,不知是游的夕阳,还是甩尾的锦鲤。

    有一阵软风吹进房里,卷着紫色鸢尾花,轻轻掉落在书桌散落的照片上。

    背景是高大的摩天轮,周围有童话贩卖车,少女吃着对面青年喂过来的冰激凌甜筒,手上裹着绒套,懒得都不愿拿出来一下。

    一切都十分和谐美好,唯一的瑕疵,是原本平整的照片上,不知被什么攥出了一条丑陋的褶皱。

    傅惊野自这以后,就很久没去过南姝那里。

    南姝也没有再去主楼找过傅惊野。

    但不是她不想找,而是她生病了。

    佣人们来传话,每次都夸张得不行。

    “小姐肌肉无力,根本就走不了路。”

    “小姐说她眼睛瞎了,什么都看不见了。”

    “小姐说她现在只能坐轮椅了。”

    “小姐全身温度高得烫手,好像铁板烧。”

    “小姐全身都酸得不行,有几块皮肤还发黑了,好像一条醋鱼。”

    画风渐渐不对劲。

    这些说辞一听就知道又是狼来了的戏码,傅惊野听着听着,都有些怀疑这些人是不是拿他当大傻子呢。

    傅惊野某日听得烦了,就下令不准南姝房里的人靠近主楼半步,任何人也不许帮他们传递消息。

    直到傅真实在忍不住,冲进屋子里告诉傅惊野。

    “堂哥,今天我无论如何也要跟你说”

    傅真鼓起勇气,硬着头皮,一口气飞快地说。

    “南小姐已经失踪很多天了,我们找遍也庄园也没看到她的踪影。”

    傅惊野从一堆冗杂的公务抬起头。

    他望着傅真,眼底起先有一片迷茫。

    久久不说话,就只是把人看着,眸中的深潭难以察觉变化。

    不知是风雨欲来,还是在确定这个事情的真实性。

    无论如何,在场的人都不约而同地低着头,不敢与之对视,冷汗大颗大颗地往外冒。

    就连首当其冲的傅真也下意识绷紧心弦,心脏重重地撞击胸膛,咬牙把视线放低。

    下属们似乎都在聆听着死神的脚步,硬着头皮,静待着一场疾风骤雨的怒斥。

    傅惊野却没有发火。

    相反他无所谓地转起笔来,从容不迫地盘问南姝失踪的细节,继而简单地指派了任务。

    各方忙碌地实施起来。

    众人心里的大石头始终没落下,觉得十分奇怪。

    “就算不关心南小姐的死活,那个与南小姐一同消失的厨娘呢据说她偷了东西。”

    “兴许那不是什么重要的宝贝吧,对傅氏而言值不了几个钱。”

    庄园里的气氛很快就蔓延到了外面。

    老琨察觉诸事不对。

    拉着楼爷嘀咕,“老楼,我觉得这几天小野怪怪的。”

    楼爷笑了,心想这么粗神经的老琨竟然也能感受得到,真是意外,便继续问他“哪里怪”

    琨爷一脸别扭地回答“怪可爱的,就是太乖顺了,我瘆得慌。”

    几位都是陪着傅氏风里雨里走过来的大将,之前傅时暮临危上任,那时傅老爷子还健在,虽困难但心安,如今扛着风浪的只有傅惊野这小年轻一人,大家伙心里都特别慌,没曾想,如今情况竟是比当年还要顺利。

    原因无外乎是傅惊野人很年轻,可他性格狂妄,狂得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狂得舌灿黑莲花,刚愎自用的外国大亨都当场傻眼,咬牙切齿失去表情管理。

    不止狂傲还心狠手辣,就连两面三刀的资本老玩家都会在背后骂他阴险,到处说这小子不能处,有刀他是真宰

    归根到底,做事是大开大合,没有半点他哥哥的君子风度。

    几个长辈倒是不意外,毕竟打小就拉不住这条狗不,这个孩子。

    可如此气势如虹的人,近几日却变得十分温和,不坑人也不骂人,脾气好得没话说。

    从恶犬变成小金毛。

    楼爷心知肚明,回答琨爷“有名字的那只猫丢了。”

    琨爷还是没懂“”

    没出半日,庄园终于迎来了末日。

    就因为供应商忽然反悔,傅惊野大发雷霆砸了一整个书房,楼外老远都能听见他可怕的训斥声。

    有人颤颤巍巍地说“文件现在一时半会找不全”

    一道明显压抑着勃然怒火的声音回答他,“那就去找又不是什么神仙,还长翅膀飞了么一群废物,找也没找就说找不到还磨蹭什么滚”

    听着听着,就不像只是在说文件了。

    后来佣人们进来收拾屋子里这一片狼藉时,傅真心里反倒松了一口气。

    这一天可算是来了。

    就像是黑压压的雨云在悬了好几日后,终于下起了暴雨,反而解了心头这压抑的煎熬。

    往后傅惊野又拆了好几次家。

    拆得连睡的地方都没有了,跑到森林里去打兔子。

    后来家恢复了,还是没见傅惊野晚上回来睡觉。

    琨爷花了很久才明白,原来之前那不叫乖顺,而是反常。

    于是庄园里就在这阴晴不定,反复无常的恐怖天气下,没有一刻停止搜寻的行。

    找就找了吧,大家明明都心知肚明,却不能点破,就如同你掘地三尺,傅惊野一经过,大家都只能擦着汗强颜欢笑假装只是在种树。

    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踩着下过一场雨的泥泞地面,牵着黑马哒哒哒地漫步在林间。

    傅惊野低头望着自己的脚下,脑子里根本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而黑马顿足,他如梦初醒,抬起头看见前面一只鹿子。

    林深时见鹿。

    那是一只雄鹿,通体白色,在黑暗的森林里好像一轮月亮,发着莹白色的光。

    傅惊野踏出一步。

    身后的马却无论如何也畏惧得不敢上前。

    皱着眉瞪了眼这没出息的家伙,傅惊野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看到有人来寻它,鹿了脖子,健壮的枝杈鹿角随之晃了晃,转身走了。

    跑得很快,跳跃能力极佳,很快就没了影。

    当傅惊野以为跟丢了的时候,那白色的鹿子又从另一角探出了头张望他。

    仿佛是识出了鹿子的诡计,傅惊野放慢了速度。

    那鹿果然也会放慢速度,在某处等着他。

    原来这只鹿不是在躲他,而是在逗他。

    他轻扯嘴角,玩味地想,这鹿究竟要把他带去什么地方。

    临近破晓,森林升起一片白雾。

    傅惊野有点不想再往前走了。

    他想着再跟几步,那鹿还没揭露终点的话,他就不奉陪了。

    春夜里,野生的红玫瑰长得枝繁叶茂,花茎上的刺也比温室里骄养的花朵刚烈,拾起这大朵大朵,饱满得如同草莓棉花糖的玫瑰赏玩时,即便已经小心翼翼到了极致,它仍是会想方设法,用那刺咬你一口。

    傅惊野觑眼指头上的血迹,阴沉沉地收回了手。

    站了半刻,他忽然展臂大力将玫瑰花丛扒开,野蛮粗暴地闯了进去。

    这时天边大亮,便见眼前一汪绿幽幽的水潭。

    落叶满池,好像一颗被人遗忘的翡翠。

    水波静静涤荡间,涟漪扩散开来,包裹住那半身泡在池子里的少女。

    玫瑰丛枝头被压断许多,空气中响起最后的碎裂声。

    青年苍白的皮肤,被鲜花利刺划破出许多伤口。

    一滴粘稠的血浆,滴在地面上,像一颗红艳艳的浆果,从高处坠落,碎裂迸溅。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