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作品:《坠落流光

    车子很快顺着黑夜, 从轩大开回了榕玺公馆。

    看到熟悉的公馆花园时,陆白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她径直下了车,扔下季扶光一人快步走进了别墅。

    待他也进了大门时, 正好听到二楼传来巨大的关门声。陈婶从未见这样的阵仗, 显然被吓到又不敢多问,只能脸色堂皇地询问季扶光需不需要夜宵。

    季扶光往楼上淡淡看了一眼, 才道“要一碗安神的汤。”

    已经有许多天,他未能好好睡一个觉。

    喝完汤洗了个澡,推开卧室的门时,发现陆白已经躺下了。她的身体蜷缩得小小的,裹着被子, 乌黑的发丝瀑布般披散在枕上,像细密柔韧的线, 紧紧缠绕住了他。

    大概是明白了已无希望,她一个晚上都没有闹过。

    季扶光走了过去, 站在床边默默看了她一会。原来陆白并没有睡, 双眸木然失焦地望着未知的方向。

    他轻轻板过她的身体, 又伸出手, 温柔地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

    陆白视线微移, 最终聚焦在了他的脸上, 却只是突兀道“怎么, 你是想要了吗”

    她眼中没有一丝温度, 季扶光动作一僵,过了会, 才忍耐着轻声道“落落,我们谈谈。”

    “谈谈我们还能谈什么”

    是啊,还能谈什么呢他竟被她反问得哑口无言。事已至此, 他们之间已再无信任,谈什么都是死路一条。他不可能再给她任何机会,她大概,也不会在给他任何笑脸。

    陆白漆黑的眸紧紧盯着他,他却沉默不语。

    半晌后,她忍不住嗤笑了一声,重新垂下眼帘“季扶光,你知道我今晚一直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我不太懂,你为什么要把礼堂的后台给清场了呢”陆白的声音很糯,很轻,却又带了一种极深的恶意,“是不是,如果我今晚不听话,和你闹和你吵,你就干脆在那儿强迫了我呀”

    “”

    她微笑着,索性慢慢撑起身子,目光炯炯地挑衅他“多好的办法啊,季扶光。在我最钟爱的舞台后边,给我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不好吗保证我以后一上台就犯恶心,再也不想拿起小提琴”

    “落落”

    这话太难听,终于成功激怒了季扶光,他光火地呵斥了一声,陆白的声音才戛然而止。

    她靠着床头,心平气和地望着他。他却是被堵得心脏发疼,胸口抑制不了地起伏着。

    夜色浓重,房内只点着一盏夜灯。两人的脸都被昏黄的光线照的晦暗不明,默默对峙,谁也没有说话。

    “落落,你累了,需要休息。”

    许久过后,终究是季扶光率先开了口。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双眸又冷又凉“你就在家里好好待几天,冷静一下吧。”

    接下来的一整周,陆白再没有见过季扶光,也一步都没能离开榕玺公馆。

    他不回家吃住,连她的手机也一并带走,似乎要将她与世界隔绝,真正地“冷静几天”。

    除了最初的诧异,陆白很快就习惯了。

    她没哭没闹,安静地吃饭睡觉,偶尔看看书和电视,只是在发现自己的小提琴也不见了时,在琴房外怔愣了许久。

    她向陈婶要手机,主动联系了季扶光,直截了当道“我的琴呢。”

    电话那头沉吟了半晌,男人低沉的声音才传来“等你想通了,我就让人把琴送回去给你。”

    “想通想通什么”

    陆白为他的自以为是可笑,但如今发脾气也是无谓,便淡然问他“你这是希望,我彻底放弃拉琴吗”

    季扶光握着手机,指骨在办公桌上无意识轻敲着。他思考了片刻,回答道“落落,我要你安分下来。”

    这回换作陆白沉默了。须臾后,她道“好。”

    星帆集团总部,顶楼办公室内,季扶光挂断了电话,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目光久久停留在桌面那几张纸上。

    那是他与褚盈吃饭,被人偷拍了照片的八卦新闻打印稿。

    这件事被公关得极快,季扶光甚至从头到尾都毫不知情。直到在陆白手机里发现了那几张照片,他才反应过来,找人调查此事。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叶叙恭敬地进来,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与季扶光解释清楚了。

    “是褚小姐前东家搞的鬼,但有趣的是,删通稿的不是我们的人,而是洪氏的公关。”

    顿了顿,叶叙观察着他的脸色,又试探道“洪怀妄那边,大概是害怕被此事牵连,您看您的想法是”

    在商界,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洪怀妄当初冒险走出了那一步,戳了季扶光的心窝,竟也让他丧失了逼死洪家的兴趣。

    如今洪家绝处逢生,在这节骨眼上,自然是分毫不敢再得罪。

    季扶光一只手撑在唇边,不知在想什么,许久过后突然没头没脑道“那个姓褚的女人,总让我特别不爽。”

    “”

    “她的眼睛有苦相,好像只要与她稍微接触,日子都过得极不痛快。”

    叶叙实在搞不清老板这莫名其妙的吐槽是何用意,但就近日这微妙的氛围,他决定谨言慎行,不再开口。

    短短数日,季扶光浑身上下冒着的的寒意和低气压,不仅是他,公司高层里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

    叶叙跟了季扶光七八年,眼见他用凌厉手段上位,眼见他将星帆发展得如日中天,现在,又罕见地看他为着一个女人情绪不定。

    他不肯回家,终日乌云密布,阴沉着一张脸,整个集团竟也只有叶叙敢与他多说几句话。

    又隔了两日,家里的保镖给叶叙打来了电话。

    “特助,麻烦您和老板通报一下吧,太太死活闹着要出门,我们又不敢动她,拦不住啊”

    叶叙为难地看了一眼会议室,季扶光正在里头与高层开每月一度的例会。隔着玻璃,他看到男人英俊的脸上阴晴不定,显然里头的每个人又是在如坐针毡地煎熬着。

    他仅犹豫了片刻,那头的手机似乎就被陆白抢走了“叶叙,你叫季扶光听电话。”

    “可是太太,先生现在在”

    “我现在就要和他说话。”听筒那头的陆白好似换了个人,不比从前的温柔懂事,语气固执又娇蛮,“我烦了,他没资格一直关着我。”

    叶叙是何等机灵之人,他知道夫妻之间是很微妙的关系,无论现在与季扶光闹得多糟,陆白都是他不能得罪的那个人。

    于是,他在众高管感激的目光中,冒险闯进了冷如冰窖的会议室。

    果然,季扶光只听他耳语了两句,脸色稍稍犹豫,还是扔下了一屋子的人接了电话。

    不知陆白如何与他交涉,他最终还是应允了她的要求。但接下来的一整日,季扶光心神不宁,注意力全在随行保镖传来的动态上。

    陆白没回学校,也谁都没见,竟是在一家高端美容院里呆了整整一天,黄昏时才匆匆打了个车回家。

    这个丫头究竟想做什么

    季扶光按耐不住心里的好奇,又或者,这么多天的“冷静”终究折磨的是他自己。

    不知从何时起,他竟像对陆白有了瘾,愈是分离,他的情绪就愈被这个女人左右,面上的淡漠,宛若只是一层可笑又可悲的保护色。

    在偌大的办公室中抽完整只雪茄后,季扶光终究是冒着夜色,坐车回到公馆。

    别墅与他离开时并无二致,只是门外多了几名保镖。花园中一派秋色,寥落异常,下午花匠才清理过,此刻又是一地不知名的白色花瓣。

    前来开门的陈婶一见是他,表情立刻变得无比异样。她取来拖鞋,踌躇了片刻“太太刚用完晚餐,应该就在书房。但,但是”

    没耐心听她吞吞吐吐,季扶光冷冷打断道“但是什么”

    “这个您,您见到她就知道了。”

    可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在打开书房大门,见到陆白的那一刻,季扶光还是被一种窒息的感觉扼住了喉咙。

    陆白静静坐在明净的窗边,脊背挺拔,修长的双腿支在椅子上,专注地看着靠在膝盖上的书。

    这姿势勾勒出她玲珑的曲线,平直的肩,也显得她细白的脖颈愈发伶仃,侧脸愈发娇柔。

    只是那一头乌黑润泽的长直发不见了,变成如同精灵一般的浅砂金色,细密如丝线般铺满了脊背,将她整个身体都包裹住了。

    “落落”

    季扶光不知自己怔了多久,他几乎认不得眼前的女人,直到陆白察觉到动静回眸,才下意识地涩声唤她。

    陆白看到他却并不意外,只是勾唇浅浅一笑,视线又重新回到了书本上。

    一名随时登台的小提琴手,竟将自己的头发染成了这样的颜色,不仅如此,待季扶光缓缓走近后,才发觉陆白向来剪得光秃秃的指甲,竟做成了雾霾蓝的渐变美甲。

    他将她的手握在掌心,睫羽轻颤“为什么要做这个”

    陆白这才重新抬眸,笑着看他“不好看吗美容院的人都说我这样很好看。”

    是啊,她很美。她身材苗条,皮肤白皙,搭配着这样的发色指甲,愈发显得仙气十足。

    可她是一名专业的小提琴手。

    “怎么了”陆白似猜到了他的心思,耸了耸肩,漫不经心道,“既然你想我放弃,我就放弃得更彻底点咯。”

    季扶光浑身一僵,久久凝望着她清丽冷艳的脸,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心宛若被利刃剐掉了一大块肉。

    他毁了她了,是吗。

    他终究毁了她了,不是吗。

    整个世界寂静无声,时间仿佛也凝结成团,在他们的视线交汇中停滞不前。

    许久之后,季扶光伸手摸了摸她依旧柔顺的发丝,声音如同叹息一般“落落,你原来的模样多好。我喜欢你黑色的头发。”

    “噢是吗”

    陆白诧异地扬眉,接着讥诮地勾了勾唇,墨玉一般的眸子写满笑意,“那可真是太好了。”

    “我讨厌你对我的所有喜欢。”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