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作品:《坠落流光

    陆白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到第一次见到季扶光的场景。那是梧川的早春, 他披着毛领丰厚的大衣立在高门院内,肤白胜雪,轮廓深隽。

    她紧张地握住母亲的手, 直到陆永善在边上不耐烦推她“快叫人, 叫季二叔。”

    季扶光垂眸看她, 慵懒像在看一只小猫。

    梦境颠簸, 画面一转,眼前是梧川那个火光滔天的夜。

    消防车的声音响彻梧川上空, 每家每户都明着灯往外张望,空气中充满了呛人的灰。季氏祖宅人进人出,乱作一团。

    “真是报应谁让季家人过河拆桥,等那病秧子长大了就和我们断了干亲。”

    陆永善在街上打探了一圈, 回到家洋洋得意“看吧,如今女儿疯了,把祖宅都被烧了”

    季家着火了

    那二叔呢

    她慌张地跑出去, 挤在混乱的人群中。浓烟滚滚中,季氏祖宅焦黑了半片, 祠堂完全损毁。

    季扶光静静地坐在后院冰冷的门槛上。

    大衣毛领遮住了那张年轻而不可一世的脸, 肩膀控制不住地微抖。

    二叔

    他的绝望如春夜里的藤蔓,迎面纠缠住了陆白。她心揪成了一团,朝着他走过去, 却看到时空回流, 梦境由黑夜变回了白昼。

    季氏祖宅依旧宏伟森严,完好无损。朱红色的高门外,季扶光身长玉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陆落落,你哭什么呢。”

    刘海下, 他深邃的眼仍旧淡漠“即便我不再是你的二叔,但照样能供你学音乐。”

    她仰着头,看到季扶光嘴角有淡淡的笑。那一抹暖意,几乎就能让世间万物复苏。

    梦境穿插变幻,到了最后,陆白看到了去世的母亲。

    庙堂肃穆,佛像眉目慈悲,母亲正虔诚地跪在蒲团前祈福。

    她低声问“妈妈,你在求什么。”

    “我求落落不受束缚,平安长大。”

    母亲叩首之后,又回过头,对着她温柔地笑了“还有,遇到一个尊重她,爱她的丈夫。”

    睁眼时,陆白的双眸还蓄满了泪。梦境太真实,真实得此刻她恍如隔世。

    母亲的笑仿佛还在眼前,季扶光俯视的眸,依旧如天神一般历历在目。她盯着头顶的床幔整整半分钟,意识才逐渐回笼。

    四肢酸胀,头痛欲裂。

    她想起来了。季扶光昨夜将她按在浴室里折腾了许久,当时头发还是微微湿的,大概是被弄感冒了。

    “太太醒了”

    身侧传来陈婶的声音,陆白微微转头,想应声,嗓子却像被火烧一般灼热。

    “您发烧了,风寒。”陈婶递来一杯插着吸管的温水,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靠在床头,“昨夜医生就来过了,开了药,让您好好休息。”

    窗外已是正午时分,阳光热烈地照着围栏上的蔷薇花,从床上望出去,嫣红得好看。

    陆白捧着水杯小口喝着,神色逐渐清明。

    她向四周环视了一圈“先生呢”

    “先生有要紧的工作,去公司了。”

    陆白垂眸,低声重复着“这样啊。”

    他昨夜说什么了

    “落落,我知道你喜欢小提琴。但你要明白,我已经给足你自由了。”

    为什么想起梦里的季扶光,为什么想起他过去的模样,再想起现在的他,心里还是这样难受呢。

    “哎,太太,您也该注意身体了。”

    陈婶给她住了肉丝粥,用床上餐桌摆在她面前,脸上满是心疼“你烧得厉害,先生也几乎一晚没睡,一直忙着给您物理降温。”

    她稍稍怔愣“是么。”

    “是啊。今早也是被电话催着,叶特助的车都到门口请了,他看您退烧了才肯离开的。”

    “”

    陆白沉默了一阵,神色疏淡地勾了勾唇“真是辛苦他了。”

    初夏傍晚,微风徐徐。高尔夫球场上,林意寰意气风发,姿势完美地打出了一个球。

    “嘿,快看。”

    他得意地回头,却只看到季扶光坐在球车上,目光怔怔地望着远处的湖光山色。

    “你什么情况。”林意寰有些不悦,握着球杆就向他走来,“让你来打球的,不是让你来欣赏风景的。”

    季扶光微微拧眉,眼中露了被打扰的不悦“我早说了,没兴致。”

    这混不吝突然闯进办公室,执拗地非要拉他去打球,安排了一整天的内部会议全取消了。

    林意寰笑,把球杆递给球童,一只脚踩上球车“本来想让你陪我散心,你看起来情绪更糟糕。”

    季扶光懒懒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的确,处理工作的时候还无暇太多,可安静下来,惹人心烦的纷扰就拼命往脑海里钻。

    昨夜陆白都烧成那样了,居然还记得吃避孕药。当时的模样,分明是晕得已经跌下床了。

    就这么害怕怀孕

    那股说不清道不明,莫名其妙的不安感又涌上心头。他收回思绪,懒洋洋地瞥了眼林意寰“你今天到底什么事,直说吧。”

    “呵。”对方耸耸肩,“没什么。就是邀请你来参加我的订婚宴。”

    季扶光拧眉“你订婚和谁”

    林意寰漫不经心道“于家那位大千金。”

    他自己都不记得和这位于大小姐见过几面。但对方是国内著名珠宝商的女儿,家世相当,双方父母也很满意,这婚约就这么猝不及防又愉快地定下了。

    见好友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林意寰倒有些恼了“你以为我像你啊,可以为所欲为想娶谁就娶谁。”

    季扶光手段凌厉,早在多年前就夺权上位肃清旁支,族中无人能与他抗衡。可林家支脉复杂庞大,内部斗争激烈,他不联姻,那三伯四姑的儿女就能联姻,一旦涨势,随时可以拉他下水。

    说到底,这点上林意寰还是很佩服季扶光的勇气。

    在这瞬息万变的商界,他选了那个寒门女,便是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单打独斗的准备。

    “同情我吧,自由自在的日子没有了。”

    林意寰上车挤在他身侧,举起手做了个笼子状,调侃道“难怪你就是不肯娶我妹,养只没有背景的小金丝雀多轻松,也根本不敢管你。”

    球车微晃着驶向下一个发球台,季扶光安静了一会,突然道“世家联姻利益牵扯,反而更加稳固,不会离婚。”

    “离婚”他语气清冷,骤然这么一句,林意寰都反应不过来,“怎么说起这个你不是挺喜欢小嫂子的吗,不想要她啦”

    季扶光不由一怔。

    的确,在外人眼中,与陆白的这段并不匹配的婚姻,只有他单方面放弃的可能性。

    可为什么她明明就在那里,温存缠绵尤在指尖,却总给人一种无法掌控的感觉呢。

    傍晚的夕阳如橘子的红色,染得天际的云金边闪闪。

    “怎么可能不要。”温风拂面,他神色淡淡,“债务关系还在,怎么会让她走掉呢。”

    林意寰惊讶地扭头看了他许久,像是猜到了什么,又觉得不可能。

    从高尔夫球场离开后,季扶光又与林意寰去了一场应酬。等结束回到榕玺公馆,已是晚上九点。

    陈婶还在厨房收拾清洁,见他带了一些酒气回来,忙迎上前问需不需要醒酒汤。

    他摆了摆手“太太今天如何。”

    “没再发烧了,医生也来看过,说无大碍。”陈婶顿了顿,“只是太太好像很不舒服,睡了一整天都没起来。”

    季扶光没说什么,神色如常地上了二楼。

    卧室的门掩着,他轻轻推开,看到床头靠里的一角,从真丝被单里露出一枚黑色的小脑袋。

    陆白正侧躺着看手机,听到门开的声音,身体立刻缩进了被窝里。

    季扶光走到床侧坐下,拉开她盖在头上的被子“刚刚在看什么”

    她身体一顿,却不应,漆黑的瞳仁目无焦距地盯着前方。

    显然是刻意不理人。

    季扶光昨晚没睡,今天又奔波了一整日,喝了不少酒,此刻也有种说不出的疲累。

    他压住脾气,换了句话“身体舒服了点么”

    陆白竟面无表情地闭上了眼睛。

    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她敢对季扶光使小性子。过往她总是那般小心谨慎,最多半假半真地娇嗔几句,从来不敢真的闹脾气。

    若说哄女人,季扶光没有任何经验,也实在没那个耐心。

    可见陆白虽退了烧,脸色却依旧白得如纸,细长的肩颈也怕冷似的微微缩起,又生忍下了。

    “落落,说话。别闹情绪。”

    低沉的声音里已带了一丝威严。

    “我没有情绪。”须臾后,陆白细微的声音才从被子里传出,音质软糯平静,“我怎么敢有情绪呢。”

    空气静默了一阵,她感觉脖子肩上一凉,被子就被人一把掀开了。季扶光指节分明的大手伸过来,毫不客气地扶正陆白的脸,逼迫她与自己对视。

    可紧接着,就怔住了。

    陆白紧紧咬着红唇,像是拼命忍但怎么也忍不了委屈的模样,眼周发肿,泪水噙在眼眶边不肯落下。

    被她用水汪汪的眼盯着,季扶光在心底堆积整日的燥意竟一扫而空,那股没来由的不安全感也好似消失了。

    这副模样,怎么还会担忧她想逃走呢。

    “你笑什”

    陆白眼中露了气恼,声音却被吃掉了一半。季扶光骤然俯身,一只手扣住她的脸颊,强迫她与自己接吻。

    她先是懵了数秒,伸手抗拒了一下,等被季扶光压住手腕箍在头侧后,力气就根本使不出来了,干脆不再挣扎。

    “落落,你脾气真是愈发大了。”

    男人的舌头探了过来,吮吻着她的舌尖,轻微的酒气和檀香的味道混合一起,充斥着两人的鼻息。

    他并不知道,陆白微睁的双眸只迷离了一瞬,就恢复了清明。

    等季扶光彻底松开了手,她就在被子里悄悄关掉了手机,并将它压在了自己身下。

    屏幕上,专业课老师刚发来的探病短信,变成了一片黑色。

    她神思游离,脑海中回想着的,是信息最后最关键的两句话。

    “这次期末独奏演出,国外的访问团会来参观,往年也有过被直选去读硕的先例。陆白,你要抓住这次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落落哼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