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第二章

作品:《坠落流光

    车子开回榕玺公馆时,天已墨黑,还淅淅沥沥下了一场雨。司机撑着伞,将陆白送进别墅正门。

    “先生呢”她一进玄关就着急地换鞋。

    管家陈婶替她取下背上的琴盒“先生出去了。”

    陆白动作一滞“出去了什么时候”

    “说是今晚有个应酬,被叶助接走了,让您在家等他。”

    让人候着是季扶光的一贯风格。可既然如此,干嘛非要她马上从学校赶回来

    真是恶劣的控制欲。

    手机叮叮咚咚响个不停,陆白垂眸,三人群果然炸开了锅。

    明薇陆白你也太重色轻友了,老娘生日你都敢放鸽子

    秦西西对呀,你那男朋友到底何方神圣啦,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明薇拎出来溜溜啊,这么藏着掖着,你还是不是姐妹

    溜溜溜季扶光吗

    陆白后背一阵鸡皮疙瘩。

    她心思重重地往二楼走去,忽而被立在楼梯口的陈婶喊住。

    “太太。”对方脸上带笑,好心提醒道,“先生说很快回来,您去换身衣服吧。”

    陆白扶着栏杆的手一顿,没有回应,径直上了楼。

    她今日穿了淡粉色的连帽卫衣和牛仔裤,普通女大学生的模样。但不是季扶光的口味,他偏好精致柔顺的打扮。

    陈婶在提醒她,该变回季太太的身份了。

    二楼是主卧,床单被套今天才换了全新的。可因为她与季扶光都鲜少回来,空气似乎都冷冰冰的。

    在浴室洗过澡,换上裸色的丝绸睡衣。陆白坐在梳妆台前,望着桌面琳琅满目的护肤品,犹豫要不要上点淡妆。

    最终作罢。

    季扶光说过,喜欢她不施粉黛的清丽。

    镜中的人纤秾合度,肩膀白皙而平直,微低的领口锁骨伶仃。脸颊只有巴掌大,带着一点未消的婴儿肥,却愈显娇俏风情。

    陆白恍神片刻,才发觉自己双眸黯淡,满是屈辱。

    所有人,都在提醒她要讨季扶光的欢心。她受他恩惠,又无家世背景,穷得只剩下自身的魅力。

    但以色事人者,必将色衰而爱驰。

    她咬了咬红艳的唇,转身,取出一

    件长款羊绒开衫将自己裹紧。

    季扶光并不如陈婶所说“很快回来”,陆白等到深夜,别墅前的林荫道都未有车灯亮光。

    她抱了本书,靠在落地窗前的摇椅上看着,居然迷迷糊糊和衣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轻轻抚摸过她的脸。

    触感很真实,那微凉的指尖,在眼尾摩挲片刻,又缓缓描绘着她的唇线。

    陆白感觉身体下坠,跌进了谁的怀里。呼吸间嗅到隐隐檀香,她意识到了什么,穿透梦境,猛地睁开眼。

    昏黄灯光下,季扶光正垂眸凝视着她。

    他已洗过澡,发梢还微微湿润。睫羽长而浓密,白绸缎的睡衣微微敞开,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肌。

    横抱着陆白,稳稳朝卧室中央的大床走去。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陆白挣开他的胳膊,后退了几步。

    季扶光目光很静。他慢条斯理地在床沿坐下,脸上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轻慢慵懒“坐上来。”

    说罢,拍了拍长腿。

    陆白胸口小幅度起伏着,终究还是听话地扶着男人宽厚的肩膀,缓缓坐下。

    感受羊绒开衫被人剥去,肩上细带也轻轻滑落,冰凉的空气袭来,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刚成婚季扶光就去了南城,两人并未亲近几次。可每一回,陆白都没能坚持到结束那一刻,便都昏过去了。

    这男人,像只披着斯文外皮的野兽

    “怎么抖得这样厉害”季扶光吻上她锁骨边的褐色小痣,音质暗哑,“你在害怕什么”

    “没有”陆白几乎发不出声音。

    修长的指节一勾,扯出她藏在胸口的项链,银色婚戒在灯下摇荡着明晃晃的光。

    墨色眼瞳波光流转,季扶光勾唇,凑近她粉红得透明的耳廓“陆落落,我有对你粗暴过吗”

    白色的窗纱晃动,隔开了夜色浓重,与屋内春意无边。

    腰肢被一手握住,陆白害怕地闭上眼睛。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痛楚又欢愉的刑罚。

    与自小崇拜的男人在一起,做这样亲密的事,却每一秒都是无尽的折磨。

    忘了是哪年,陆白第一次在梧川见到季扶光。

    庄重森严的季氏祖宅,青年静静立在院内。他穿了件通身雪白的

    裘皮大衣,脸深埋在厚厚毛领中,慵懒而俊美。

    听她怯生生喊着“季二叔”,也只是略略垂眼,视线淡漠。

    令人畏惧,又凉薄的男人。

    母亲离世那年,陆永善又带了她去季家拜访。彼时两家虽未解除关系,但这市井穷亲早让季家心生嫌恶,态度十分怠慢。

    小小的陆白陪在一旁,听父亲毫无知觉地高谈阔论,如坐针毡。

    “哎呦,家里真是一贫如洗,老婆也死了,女儿还吵着要学学什么小提琴”

    聊天间隙,陆永善叫苦连跌地卖起了惨,“这西洋乐器太贵了,我们这种家庭怎么学的起呦”

    他眼珠咕噜,偷瞄端坐上首的当家季成林,盼他能发话拨钱。奈何人家正与旁的客人谈笑风生,并未理会。

    陆永善有些讪讪,便自顾自地圆了话头,“哎,要是儿子也就罢了,女儿哪值得花这么多钱我啊,只盼落落早点长大,将来嫁个好人家。”

    梧川民风守旧,思想封建,世世代代重男轻女。陆永善这番言论,在家也常说得理直气壮。

    虽早已麻木,羞耻感还是让陆白攥紧手心。

    “好人家”

    忽而有人嗤笑一声,懒洋洋道,“自己亲爹都不宝贝,等着好人家宝贝她,不可笑吗”

    是季扶光开了口。

    他声音不大,却让席间众人聚齐了目光。

    彼时,为联合南城洪氏投标南城地皮,季成林正准备将大女儿季晴嫁入洪家。

    即便洪家独子风流纨绔,花名在外,即便季晴早有挚爱恋人。可家族联姻,是她不可推诿的责任。

    季扶光此言,分明意有所指。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季晴沉默不语,季成林则神色愠怒,狠瞪着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季扶光并不在意,而是悠悠起身,走到那安静乖巧的小丫头面前站定。

    “想学音乐”

    陆白怔了片刻,拼命点头。

    她想学,她不甘心,她不想认命。

    自从镇上一名音乐老师发觉她的天赋,带着入门了几堂课,陆白就如中魔咒,无法忘怀。

    季扶光看出她眸子里的渴求,没什么表情,回首对陆永善道

    “让她学。多少费用,我出。”

    那年陆白十一岁。她仰望着季扶光,

    如在仰望天神。

    那是他第一次改变她的命运。

    雨后清晨,天空分外蓝澈。阳光穿透明净光亮的玻璃,主卧大床一片狼藉。

    陆白睁眼,盯着头顶繁复床幔,宛如隔世。

    十年流光,她的命运竟再次在季扶光手中逆转。

    浑身如被碾压过,动一动骨头都要散了架。床侧早已冰冰凉凉,季扶光有着严苛的生物钟,无论昨夜折腾到多晚,到点便会离开。

    细白胳膊探出被窝,摸索床头的手机,指尖却率先触到一个雾蓝色的绒盒,迟疑一顿。

    她起身打开,里头躺着一条极品无烧鸽血红吊坠。层层碎钻簇拥硕大主石,精妙绝伦的切割,在天光中闪烁着妖异夺目的光。

    又是季扶光在某个拍卖会所得的战利品。

    婚姻关系如此淡漠,季扶光却保持着送礼物的习惯。每次回到轩城,便给她带一件价值连城的珠宝。

    浓彩蓝钻,翡翠,祖母绿项链。如今这是第四件。

    关上绒盒,陆白心情有些异样。

    一楼餐厅,季扶光正在长桌边用餐。阳光斜照进落地窗,男人侧影挺拔,如诗如画。

    听到脚步声,他掀起眼皮,目光停留在陆白修长雪白的颈子上。殷红青紫,全是昨夜遗留的痕迹。

    “早。”她难堪地紧了紧外套。

    季扶光懒懒收回视线。

    陈婶端来热气腾腾的瑶柱鸡丝粥,两人面对面坐着。气氛安静得异样,陆白小口喝着粥,踌躇片刻“谢谢你的礼物。”

    季扶光漫不经心“嗯”了一声“喜欢就好。”

    空气迅速恢复死寂。

    明明几个月未见,一夜后,他们竟无话可聊。

    司机在花园里候着,季扶光今日集团有会,一早便要出门。起身前,他瞥了眼陆白空荡荡的指节“戴上婚戒,今晚陪我回趟本家。”

    陆白握着汤匙的手一僵。

    没等她回应,男人迈着长腿径直离开。

    身后传来关门声,被独自扔下的女孩默然放下汤匙,自言自语道“我能说不吗”

    陈婶正在收婉,以为她在与自己说话“太太”

    “没什么。”陆白恍过神,冲陈婶淡淡一笑,“今天的粥很鲜,好喝。”

    她当然没有拒绝的

    权利。

    也没有忘记,季扶光花了一千万娶自己的理由。

    她是季扶光的战利品。是他蛰伏多年,终于掌权季氏命脉之后向父亲抗衡的第一步。

    一年前,在梧川的盛大婚礼结束后,陆白随季扶光回了轩城季府。

    中式庭院别墅,装修得恢弘磅礴又老气横秋。一行人浩浩荡荡提着重礼,惊扰了正在用膳的一桌人。

    季成林穿着绸缎唐装,看到新婚夫妻进门那一刻,面色瞬沉。

    他“啪”地扔下筷子“你们还有脸来”

    陆白被震得一抖,季扶光却牵着她施施然在桌旁坐下,又吩咐仆人添了两副碗筷“专门带了新妇来见您,就这个态度吗”

    “为逃避联姻,居然领了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回家”季成林怒不可遏,抬手直指陆白的脸,“她可是你的干侄女季氏在梧川的百年清誉,都被你一人毁了”

    “您别造谣啊。”季扶光轻笑了一声,慢慢移开他的手,“我哪来的干侄女儿当初不是顺您的意思,断了陆家这门干亲”

    “陆家小门小户又贪得无厌你们结婚,难道没花一千万替她那赌鬼父亲还债”

    陆白低着头,双手在桌下紧紧交握。

    是啊若不是贪得无厌的小门小户,又怎会把女儿卖到高高在上的季家,当你们互相恶心对方的工具呢

    突然腰部被人按住,身体不由自主靠上一个结实的胸口。她仰头,对上季扶光深情的视线“只要能娶到落落,花点钱又有什么关系呢。”

    陆白登时后背发麻。

    季扶光嘴角勾着笑,可那双狭长冰凉的眼瞳中,看不到一丝感情。

    真是人前作秀,虚伪又假惺惺的夫妻恩爱。

    “哎呀,好了好了。”

    眼见季成林要气出心病的模样,他的现任妻子苏芸忙在一旁柔声劝慰,“老爷,扶光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咱们一家人开开心心吃顿饭,好不好”

    苏芸今年才满四十,保养极好,说话前,那双娇媚的桃花眼一直来回审视着陆白。

    她扭头责怪季扶光“你也少说点吧,担心你父亲的身体。”

    “行了,老爷子。您也别在我面前装这心脏不好的戏码。”

    季扶光耸了耸肩,慢条斯理地为自己盛了碗汤,“当初我姐被强制送进三院时,您还能耳清目明地在谈判桌上向洪家索要地皮呢。”

    三院是轩城出名的精神病院。

    季晴在婚后不到三年,因为受不了丈夫的暴戾虐待,疯了。

    而她的父亲,著名的地产大亨季成林,在接受洪家割让的百亿地王之后,选择私了这场豪门丑闻。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