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1章 叛乱

作品:《靠基建活成反派之后

    江州因漆票崩盘而引发的一系列骚乱,禄王府拿不出可行的解决方案,最终决定眼一闭心一狠,用武力强行盖过这笔烂账。

    庶民如草芥,在权贵拥有绝对权力的年代,这个选择不能说错,也是一种解决问题的办法。只可惜王府尚存侥幸心理,寄希望于哪位奇人策士能出一个万全之法,迟迟未能抚平内乱,也没想到要提防外部势力趁虚而入。

    楼船缓缓靠岸,吃水甚深,大小箱货动用了整个码头的力夫来搬运。据说是余先生听闻江州情况,自觉有愧,于宁州奔走筹措钱粮以保证金银钞兑付。商人们已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余仞如此承诺,无疑成了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闻言感动涕零,争相前往商会兑换。

    然而余仞未归,一干管事都是生面孔,恪守定规,只认票不认人,王府签发的钞票一概不收。许多商民惊闻噩耗,在商会门外大闹,甚至聚众强闯库房,管事们人少力微,只能躲到一边免得受伤。

    管事们向官府报案,王府正恨余仞不肯识相接盘,叫官府回复他们商会归属王府,商会的库房即是王府的库房,商民如此行为虽然冲动但无错,错在你们不肯老老实实给人兑付。

    空荡荡的库房满地狼藉,寒风吹起一张张纸票在半空盘旋,缓缓落地。本地管事蹲在门口,撕了一张万额金票泄愤,宁州来的同僚拍拍他的肩,却无半分恼怒。

    “去宁州吧,”这些陌生面孔的同僚甚至有心笑着与他说,“余先生在宁州等你们。”

    商会闭门三日,门外想如法炮制、强行挽回损失的商民徘徊着不肯散去。想起先前王府的态度,有人试着前去官府告状,官府果然迅速出兵,强拆了商会的大门,要他们营业。

    管事无奈“纵是我们想兑,可货物都在码头,围着门我们怎么去调呢。”

    于是官府“护送”管事去码头,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商民队伍。货船要求管事上船出示凭证,确认调货数量并登记,一大串手续虽然繁琐,但商会中人都知道是应有的流程。按捺着心焦,目送管事与监督的小吏上船去,看着下人跑来跑去确认,终于叫力夫搬下几箱钱和粮。

    众人高喊着自己有两百金钞或是三千银钞,一哄而上,码头的力夫见状也往里挤,举起小孩往前丢,抓住一把钱或一把麦谷就往兜里甚至嘴里塞。被踩掉了鞋、扒掉裤子、扯坏了衣服的不知凡几,踩踏受伤的也不少,争抢中已经分不清哪些是真来兑换的苦主,哪些是浑水摸鱼的贼偷。

    忽有人高喊一声“船”

    众人望去,惊见货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收起了舷梯,拔起锚顺水逃也。

    浅水行船慢,不少人顾不得寒冷跳下江扒住船边试图阻拦,岸上有人捡石头砸船,反而将这些人砸得头破血流,纷纷跌落江中。

    楼船巨大,即使侧边扒了几个人也难倾覆,石头木块的伤害更是有限。船上管事一边将扒船的人捅下去,一边抛下浮木免得有人水性不佳淹死。岸上众人眼睁睁看着楼船驶入深水区,张帆加速再不可追,无不捶胸顿足,或痛骂或痛哭。

    官兵赶紧回城去商会抓人,却发现其他管事早已收拾好包袱,趁此机会从角门跑路。只余一叠整整齐齐捆好的金银钞,用一个镶象牙的漆盒盛装,放在商会正厅主桌上,貌似毕恭毕敬,实则讽意十足。

    追随官兵到此的商民见状,悲从中来,围住官兵要他们做主,然而小卒们能有什么办法,推说等回了衙门请大人批令通缉。

    “先前说商会的库房就是王府的库房,现在商会空了,王府为什么不开库放钱”

    小卒瞪起眼睛“谁,谁说的,给我出来”

    人潮汹涌,抓不到是谁竟敢直言犯上。

    江水边仍有庶民苦等,希冀楼船回转,哪怕不兑漆票金钞,施舍些粮食度日也好啊。

    力夫在捡地上遗落的鞋、衣裳撕扯下的碎布,偶尔发现贵重物件便偷偷摸摸藏起来,抬头对上小商人的视线,慌忙道“我暂且替贵人保管而已。”

    见小商人目光不甚友善,力夫连忙告饶,搜肠刮肚道“您别拿我见官我偷偷告诉您一件事,您别往外说。其实先前来了好几艘商会的船,都满载着货,只不过没打余先生的名头罢了。卸下的都是大箱子,管事不用我们搬运,自己带了百多个精壮的部曲对了,还有马,虽说是用来拉车,可我们看着,可像是战马。”

    “战马”小商人顿惊,“商会怎么敢买战马”

    力夫见他的注意力果然转移,忙把这些天东一耳朵西一耳朵的传言全数讲给他“都说余先生这些年生意做得再大,可这些犯禁的东西是一点也不沾的。虽然船是商会的,可整个江州,敢从外面买这些的就只有”

    就只有王府了。

    “您想想,这年景,哪里能买来那么多战马,”力夫比了个凶神恶煞的表情,压低声音说,“漆器为什么忽然卖不出去,还不是有人抢在前面,一下子把胡人喂饱了。谁能有那般存货,又谁能有那般的路子,您想想,好好想想。”

    商人一想确是这个道理,连力夫趁机溜走也没心情去管,想自己赔得血本无归眼见要家破人亡,王府占尽暴利却连一枚钱也不肯施舍。唯一能挽回局势的余仞还被王府逼走商人完全忽略自己为什么会在江边吹冷风,只觉得怒火中烧,转头就将这消息与分析传播出去。

    商人不是唯一一个听见这些流言的人,其余力夫或平铺直叙或添油加醋,口口相传,流言变得越来越夸张,最后大家都听说王府藏了万担钱粮,富可敌国,能够江州上下吃十年。

    这说法当然夸张,可没人愿意去考证就算没有传言里这么多,可王府与民争利,利用金银钞横征暴敛是事实,明明有库藏却一毛不拔也是事实。

    王府焦头烂额,边派人镇压民乱,边去查传闻中那些战马和部曲是怎么回事然而想从越发荒诞离谱的流言中提取出事情真相,并不容易。江州地广河多,密林遍布,想追踪搜查也很困难。

    禄王府察觉事情不妙,再不拖延,立即派重兵镇压骚乱。

    民怨愈重,动乱难平。

    禄王曾用流民闹事这个理由对抗朝廷削兵,兴许是说得太多,描述得太真,当狼真的来了,反而难以取信于人。

    消息传至四方,大家都没当回事,唯有宁州反应强烈。大将军连夜杀奔榆宁,得知榆宁县主、榆宁县令、榆宁秘书长与将军府大公子全都下乡巡视去了,去向不明,归期未定。

    县衙留守的实习生弱弱道“文件都在唐县的办公室里,唐县吩咐任您调取。”

    来办事的商人贴着墙角逃出县衙,溜到镖局才长出了一口气,将文凭押在账台上等他们登记,信口说起刚才的见闻来“大将军的脸色啊,比我家那口铁锅还要黑。”

    同等着登记的商人问他要去哪,卖什么货,闻言关注点偏移“铁锅真有那么好吗,家里婆娘非要我买。”

    商人与他说了几个炒菜的菜谱,转头见还没登记好,不由奇怪“今天镖局怎么这么冷清,就你们几个人”

    “弟兄们接了个大单子,”账台后的男子笑道,“往后镖局的人可能越来越少了。”

    商人惊道“那我们怎么办”

    “往后天下太平,路无盗匪,你们也能省下这一笔开支了。”

    商人神往的同时又叹了一口气“哪有那么容易,目前只有在宁州不怕被人抢罢,出了宁州,哪怕只有百里,不带上十人也不安心。”

    男子笑笑,听着门外战马蹄声飞驰而过,嘟囔道“大将军这次真的气得不轻。”城内禁止纵马的律令都不管了。

    江州流民叛乱的消息由四方确认,传至京城时,叛军已成气候,连下几城,坚固壁垒,公然与官府对抗起来。

    这些年各地叛乱从未停歇,换做别处朝廷可能还要担心一下,发生在江州就没什么所谓了禄王一未削兵二有存粮,靠漆器生意攒下了富可敌国的财富,如果镇压不了流民,那绝对是在跟朝廷演戏呢。

    京城依旧歌舞升平。

    林茂之来农庄找谢玉言,与他分享一桩宫闱奇事宫中有个美人失宠,被新晋的宠妃和宦侍一起勒死了。

    顾十二在旁轻叹了一句宦官群体气焰越发嚣张,上次世家联合弹劾,也只是天子开口让债主免掉债务而已,宦官毫发未伤。谢玉言紧紧皱眉,却也只能与他一起无奈叹气。

    “你们方才在做什么”林茂之绕到顾十二旁边,“这是江州的舆图,哪里来的”

    “小弟家藏,多年前姑丈送的,”顾十二朝他眨眨眼睛,“世兄莫要说出去。”

    林茂之会意点头,细看舆图上密密麻麻的线条注解,以及两人摆在地图上的石子,好奇道“这是在标记什么”

    “十二郎与我说江州的情况很奇怪,”谢玉言解释道,“流民军的脚程太快了。”

    “他们有很多牛马”

    “骑兵哪是那么容易培养的,稍有不慎就会摔下来,万一后人来不及躲闪,踩踏上去最轻也是骨断。对敌冲刺时跌马的情况并不少见,连日急行军,恐怕只有姑丈那样的队伍能做到。”顾十二撑着头,费解道,“就算,就算他们有上千骑兵,各个马术超绝,可在攻城战中,骑兵没有那么大的作用。”

    谢玉言问林茂之“你在京中消息灵通,江州还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林茂之苦思半晌“还有说什么,江州战败的官员都声称自己遭遇了天罚,不过我猜只是推脱罪责的借口罢了。”

    天罚

    谢玉言蓦地一怔,大江之上那声闷雷又在耳边炸响,他不由冒出一个毫无根据、细想又理所应当的猜测。

    对了,从漆票开始,到这支格外强劲的流民军,桩桩件件看似不可思议的事情,若出自一人之手,便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下一步,她又要做什么

    谢玉言攥住桌角,急切地与林茂之说“我再写一封信,烦你务必交到伯父手中不,我要亲自回京一趟,劝说叔伯务必奏请朝廷禁止炒货之风。”

    “还有,江州”恐怕江州的局势,并不如京城想象的这么简单。

    谢玉言已面无血色,顾十二顾不得深思他的异常,忙扶了他一把“世兄,不可。”

    “炒货之利牵涉甚深,各有图谋,已无人可解,”顾十二郎冷静道,“江州更是远在天边,世兄仅靠猜测,能说服何人”

    谢玉言被这个小他许多的青年扶着,竟从他冷静到漠然的神情中,隐约看出千里之外那人的影子。

    “世兄,春耕正忙,你的树还没种完呢。”

    这一刻,谢六郎忽然意识到,仅是勤勉耕种,远远不够。

    那人总是用更深刻的实绩令他顿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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