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有些人表面正经,实则……

作品:《大理寺卿破案超神

    “你叫声好哥哥, 我许会考虑你的愿望。”

    “好哥”

    “考虑过了,不允。”

    “哈哈哈”

    夜无垢大笑,扇子都忘了摇“你胆子这么大, 真的没被人打过”

    朝慕云相当淡定“你处处撩闲, 不也好好活到了现在”

    被人当面挑衅, 夜无垢这两年已经遇到很少了, 但如对方这样, 始终淡定如一, 明明病体荏弱, 胆子还这么大的, 夜无垢没见过, 着实有些新奇。

    “再次提醒你,”他眯着眼梢, 仁至义尽提醒, “我的便宜可没那么好占, 今次总该算你欠了我,下回必得在别处讨回来, 你可能会很、羞、耻、哦。”

    朝慕云面无表情“那就等你想到了再说,现在,派个人去问话。”

    “好啊,”夜无垢扇子点了点, 招沐十前来,“朝公子想从谁开始”

    朝慕云捧着茶起身,走向一个房间“他。”

    是薛谈的房间。

    顿了片刻,夜无垢才跟上来“你原本想问的, 应该不是他”

    这男人竟然看出来了。

    朝慕云微颌首“既然大人给了机会, 将嫌疑人聚于一堂, 我自然要善加利用放心,说两日就两日,绝不超时。”

    夜无垢一个手势,沐十记下纸上问题,就推开了门。

    问薛谈的几个问题很简单,第一个“方才刺客入寺,混乱发生,你在何处,做什么”

    薛谈一脸这还用问“还能干什么,在房间睡觉啊。奇永年死了,大人问话问完了,说不让走动,除了睡觉也干不了别的,等樊正达也完了事,我们就一起上床歇了,不过今天事儿太多,我们俩都没那么快睡着,就隔着床聊了会儿天,外头乱起来时我还没睡着,樊正达就不行了,还是我给拎起来的,他今天倒是有眼力劲,从地上捡了把刀,说护我先行我还怪感动的,算他有良心,大不了就会回去,我也不闹他要酒喝了。”

    沐十面无表情宣读问题“你可认识来寺刺客”

    “我打哪儿认识去”没有大官在场,薛谈看起来很放松,“这黑灯瞎火的,哪哪瞧不见,谁知道谁长什么样子,是谁”

    “你曾在寺中丢失一样东西,竹质,它为什么很重要”

    薛谈皱眉“这个也要说”

    沐十没说话,但他的脸色足够唬人,面无表情时,相当有压力。

    薛谈啧了一声“行吧,谁叫我倒霉,沾上这种事那是一个女人送我的竹笛,我就这么一个相好,送的东西虽不贵重,好歹是心意,我要是不收好,下回怎么见她我可还是个光棍呢”

    房间内二人一问一答,房间外,两人靠着小窗观察。

    夜无垢看看房间里的人,又看朝慕云,双目凛凛“可有所得他说谎了”

    人们会下意识掩盖自己不想说的东西

    朝慕云目光微深,当然有所得,但他没细说,只是平静看向夜无垢“他有没有说谎,你不是也知道”

    夜无垢“嗯”

    “他丢的这枚玉笛,不就是你拿走的”

    朝慕云记得很清楚,薛谈丢东西这件事,就发生在他们第一次面见巩直之后“你想查黄氏,想最快速度知道嫌疑人们到底谁心怀鬼胎,院外那所谓有人呼救,知道谁是凶手的乱相,应该是你故意安排的你拿走薛谈的东西,也是因为他话最多,你希望他继续冲锋陷阵水搅浑,有人急了,有人怒了,有人无法再保持平静,不就方便你观察甄别了”

    拿了别人的东西,自然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有什么特征,也完全可以分辨,薛谈是否在说谎。

    被看出来,夜无垢也不装了,摇着扇子,全无羞臊羞愧“那笛子看起来的确不值钱,只笛尾雕花不错,这个薛谈不老实,不管是不是别人送的,他看上去都不像是很爱惜的样子,那东西脏兮兮,油乎乎,恶心的很。”

    朝慕云抬眉“油乎乎”

    “谁知道,也可能用了什么特殊的保养油,色黑斑驳,全无赏趣,这么脏的东西,我不可能匿了他的,待案破后,自当归还,”话音未落,夜无垢朝朝慕云快速眨了下右眼,“你也知我现在身份,暂时不能露馅。”

    朝慕云沉吟片刻,又问“竹笛本身,并不特殊”

    夜无垢摇头“瞧不出来。”

    朝慕云眼梢微抬,目光亮澈“那我劝你,还是派人去查实的好。”

    很快,薛谈这边问话结束,沐十听指挥,转向小姑娘拾芽芽的房间。几个问题,她俱都配合,答的很快,只有在问她夜里到底在哪里睡觉时,她睫羽颤抖,小声问“一一定要说么”

    沐十面无表情点头。

    拾芽芽捏着手指头“在朝朝公子房间隔壁。”

    “嗯”

    “就朝公子隔壁院子,有个房间和他的距离很近,我没干什么不好的事,也没敢出声打扰,我不是什么不懂规矩的人,真的”拾芽芽低头咬着唇,声音怯怯,“我就是想离他近一点近一点点就好,他身边没有可怕的东西,我心跳不会那么慌,也能睡的着”

    这个答案,让门里门外都静了很久。

    “啧,”夜无垢扇子遮面,桃花眼里满是戏谑“朝公子看似端方持正,一本正经,实则风流的很嘛。”

    朝慕云却知道,病人会下意识选择让自己舒适的空间和方法,或许是上次经历,让拾芽芽对他建立了一些信任感,认为他懂她,在他身边很安全。

    “花开见我,我见如来。”

    一样的事,不一样的人看到,不一样的想法。

    朝慕云没看夜无垢,眸底淡然“阁下少想些肮脏的东西,人生会更美好。”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怎会是肮脏的东西”夜无垢合扇,一本正经,“朝公子不要因为自己没有,就讳疾忌医,坦诚些,我或可教你。”

    朝慕云仍然淡淡“既然知道,就别污蔑人小姑娘名声。”

    “啧,”夜无垢似笑非笑,暧昧视线把他从头看到脚,不知在想什么,“行,给你个面子。”

    问话未停歇,很快,沐十带着问题,转到另一间,武僧嘉善的房间。

    过程和前几个一样顺利,对方双手合十,满面悲悯,非常配合,问什么答什么,不确定的就说不确定,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情绪也似乎没什么起伏,回答的信息与文书卷宗一致。

    时间一点点过去,所有房间里的人观察完,夜无垢看着若有所思的朝慕云“如何,朝公子可想好了挑哪一个,让我见识你的真本事”

    “他。”

    朝慕云抬手,指了一个人,樊正达。

    夜无垢收起扇子“为何是他”

    所有嫌疑人里,樊正达不是最冲动的,也不是最谨慎的,甚至在他看来,嫌疑不如别人大。

    朝慕云“因为我们需要找到一个突破口。”

    犯罪心理学研究,和心理医生不同,虽都需要建立心理学知识体系,但心理医生是为疗愈病患,基础要求要有亲和力,起码不能有侵略感,你越让病患觉得踏实安心,越能营造建立信任感,也越容易帮助对方打开心扉,倾吐内心感受,因此情绪稳定很重要。

    犯罪心理专家就不一样了,学习领域包括现场痕迹鉴定,尸检法医学,法律学等,凡是罪案相关涉及的学科都要有所了解,除了要分析案情,给予搜索方向,对凶手和嫌疑人行为进行解读侧写外,很多时候,也会涉及询问嫌疑人口供。

    做坏事的人,是会撒谎的,聪明的犯罪分子会提前做各种预案应对,不聪明的打死不开口,跟你持久对抗,你就是结不了案,定不了罪。没做坏事的嫌疑人,也有可能存在或羞耻或善意的谎言,不说实话,就不能为案子破解带来帮助,而是反向拖累。

    犯罪心理学,就是解决类似僵局的利器。

    人都是有情绪的动物。任何人都不能逃过以下情感表达,兴奋,羞愧,愤怒,不甘只要抓住了,就是突破口。而一个人的内心坚定,情绪稳定程度,决定了这个点好不好找,易不易突破。

    类似的事做过太多,朝慕云对自己很有信心,房间里这些嫌疑人,随便挑哪个,他都能打开口子,让人在情绪支配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是时长长短的问题,但为身体状况着想,自然耗费精力越少越好

    哪里看起来最薄弱,就从那里下手。

    他又不傻。

    夜无垢已经让人搬来高椅,坐于其上,玉骨扇轻摇,摆好了观看姿势“朝公子可还需要准备什么”

    “不必。”

    朝慕云捧着热气氤氲的茶盏,一步一步,朝樊正达的房间走“这杯茶已然足够。”

    殿外春雷已息,簌簌雨声成线,落在屋檐,落在石台,有微湿水气凝聚,空中随风卷来淡香,微甜,带着些薄涩的苦,是杏花。

    远处天边,已经微白。

    夜无垢看着朝慕云一步步离远,却始终在视野内的背影,感觉好似抓住了雨后那抹天青,郁郁葱葱,蕴生机蓬勃。

    房间里,听到门响,樊正达抬头“怎么是你你来做什么”

    上眼睑提升,虹膜上缘充分露出,随后眉毛给予压力,眼睑线转折,眉头皱起,鼻唇沟加深

    这是惊讶之后转不满的情绪表达。

    就力度而言,对方可能不仅仅是不满,还有厌恶。

    朝慕云对此表示理解,毕竟每次遇到他都没好事,换他是樊正达也会不满。

    房间里有桌子,他将铜板藏在右手掌心,捧着热茶,慢条斯理坐下,更加慢条斯理启唇“哦,一晚上出了这么多事,官差很忙,让我来代为问话。”

    樊正达“你”

    激动,羞辱,愤怒

    朝慕云看着对方的脸,想樊正达此刻一定很想骂一句凭什么,大家都是嫌疑人,为什么待遇不一样,有的人要被问责,有的人可以问责他人,这不公平。

    他捧着茶,视线掠过樊正达身上,还是那套衣服,款式过时,并不合身,但料子很贵,樊正达就是生气的时候,也注意着不让手接触桌面,磨损袖子

    这套衣服,他穿的很珍惜。

    朝慕云饮了口茶,决定从这里开始“你很穷,也没什么出息。”

    骂人穷就算了,还怼人没出息

    樊正达绷着脸,好似很沉得住气“你就有出息了还不是个庶子,被嫡母威压,为嫡兄让路”

    可真正在意这种事的人,和不在意的平稳表达不一样,眉目平静时,眼部肌肉是彻底放松的,愤怒时会紧绷,眼头压低,上眼睑提升,双眉下压,对方对刺激源不只是紧绷而已,扩大的鼻翼看起来,下一刻就能喷气了。

    迅速变化的表情里,朝慕云还看到了停留非常短暂的一幕,颏肌收缩,上推下唇,嘴角下垂,在下巴和下唇中间形成凹凸不平的隆起

    这是委屈。

    羞愤不甘,情绪焦躁

    他有很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偏偏别人还那么浪费。

    朝慕云心下明了“你的人际交往很困难,交朋友并不容易。”

    樊正达仍然绷着脸,但委屈的表情更深了。

    朝慕云声音略缓“为什么常和薛谈在一处”

    他若时时尖锐,樊正达大约非暴力不合作,他这么一缓,气质也温润了,樊正达就哼了一声“不和他在一块,还能和谁这里就他一个人愿意和我说话。”

    朝慕云“可你分明很抗拒他。”

    “我没有,你瞎说”

    樊正达觉得这个病秧子太过分,一下故意挑衅,一下舒缓温柔,转而又变的尖锐,到底想干什么

    朝慕云轻轻一笑,他想要的,当然是最大程度调动对方情绪。

    “你自己也知道的,不是么此间亲近只是偶然,他想要的并不是和你交朋友,也没有互利互惠,而是确保你相看这件事顺利,这一点对他来说很重要,可能有利可图你能带给他什么呢黄氏母女的高门大户,地位不俗的姻亲关系,人脉还是他给你带来了一些利益,他身上有你想要的机会,遂你也虚与委蛇,又刻意表现”

    樊正达双手环胸“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说话时不仅双手环胸,还身体后仰,左脚踩在地上,右脚侧后些许,搭在椅子一角,这是一个厌恶性逃离的反应,话不投机,对方很不想继续沟通下去,又或者

    刚好戳中了对方不想聊的点。

    朝慕云几乎立刻断定,樊正达并非不懂他在说什么,他非常懂。

    所以不想聊的是前者,还是后者

    指尖摩挲着茶盏壁,青釉瓷触感滑润,一点点暖了指尖。

    朝慕云又道“此次相看,他是陪你来的,还是本身这次议亲,就是他找的机会”

    樊正达怔住,口鼻微张,双眉提升,并向中间聚拢,上扬,此同时嘴巴下意识张得更大

    这是一个很标准的冻结反应,先惊后怕,就好像在说你怎么知道

    朝慕云垂睫“你知道薛谈在干什么,对么你想和他一起干”

    樊正达立刻摇头“他还能干什么,我也没有想和他合伙。”

    说的话和肢体情绪表达不符,他在说谎。

    “我观你们年龄相仿,家世背景似乎也相差无几,你甚至于读书一事强于他,可你现在一事无成,他却日子无忧,你想做什么,得处处寻人帮忙,他却是吃人酒席,受人请托的那一个”

    朝慕云声音微慢“你就没想过,也要过这样的日子”

    樊正达紧紧抿着嘴,瞳孔转开,视线闪避,没说话。

    他胆子有些小,朝慕云知道,双手捧着茶,继续发力“你看看你自己,一把年纪,无有家财,无有地位,连相看都得借衣服穿,人姑娘也瞧不上你”

    樊正达双手握拳,牙齿微磨,情绪更加烦躁。

    朝慕云知道,戳中他的点了。

    “你被黄氏选中,来此相看冷春娇,是不是很荣幸这样的大家小姐,可不会随便见外男。”

    “你有完没完”

    樊正达终于爆发“这种大家小姐怎么了,这种大家小姐还不是到了十八都嫁不出去她配我还亏了么她娘都没二话,她凭什么瞧上我”

    朝慕云慢条斯理“她是大家小姐。”

    “可她十八了这年纪的女人在外头,孩子都能满地跑了,她装什么装”

    似乎积了一肚子怨气,樊正达阴着眼“女人到了年纪就得嫁人,就得生孩子,我好歹长的周正,又是头婚,不会叫她做后娘,她有什么可挑拣的她有家世又如何,别人可是鲜嫩的年纪,鲜嫩的身子,也就我瞧着她长的不错,嫁妆什么的不计较太多,等再过一年,不,再过半年,她家要不陪嫁个家底给她,她都找不到哪个男人会娶”

    朝慕云捧着茶盏的手顿住。

    怪不得是会说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的人。哪怕自怨自艾,自卑怯懦,骨子里仍然有一种不知哪里来的傲气,总觉得自己是香饽饽。

    樊正达情绪反复被朝慕云拨动,一时起一时伏,憋的难受,火气积压,根本停不住

    “这些女人都叫惯坏了嫌贫爱富,磨磨唧唧,挑选夫婿要相貌佳,身世好,最好有钱有权,还得一心一意疼她,凭什么她们除了生孩子还会干什么,人心不足蛇吞象,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活该嫁不出去”

    “我还哄着她,捧着她,连她娘都小心伺候着,小食礼物准备了一堆,连龟池旁见面,她看了眼天边的风筝,我都咬咬牙,想办法跑去东面弄了一个过来,希望送她她能开心,结果呢,她连面都不见她娘替她答应,说明日后山一起约着放,她都不吭声”

    情绪接连爆发,心底火越烧越旺,樊正达眼角通红,觉得再没一刻比现在更恨,更委屈

    “冷春娇她活该她但凡身段放低一点,但凡别那么挑,怎会要靠榴娘娘保媒拉纤但凡她点了头,应了要跟我,怎会有这桩祸事,横死在这里”

    “榴娘娘”

    朝慕云终于听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是谁一个人,还是一群专门干这个的人”

    樊正达登时止住,满面懊悔。

    他自知失言,但话已经说出口,无法再改,只能阴寒寒瞪向朝慕云“官府的走狗,就是不一样。”

    朝慕云仔细看着他的脸“不是一个人,是一个组织,对么”

    樊正达眼神闪烁。

    朝慕云“你是榴娘娘的人”

    樊正达笑了,意味不明“我可以是啊。”

    朝慕云“薛谈呢他是不是”

    “他也可以是,”樊正达笑意更深,一脸破罐子破摔,“官府不是厉害么,叫他们去查啊。”

    “不急。”

    朝慕云并不介意对方的轻蔑和不配合,他坐在这里,就是解决这两个问题的。

    “你既然这都说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他身体微微前倾,脸上表情诚恳极了,“不若大家都坦诚些。”

    樊正达冷笑“凭什么”

    朝慕云微笑“我不是官府的人,不知他们规矩,但我知道他们可以察实你说的话,也有可能被其他嫌疑人狡供伪证,继而怀疑你是杀人凶手”

    “我觉得,你应该不介意多说一些,为自己洗清嫌疑。”

    “不急,你可以多考虑。”

    朝慕云茶喝的不着急,樊正达却越来越焦躁。到底还是没能沉得住气,叫对方给算计了,有些事不应该说的可说都说了,已经犯了忌讳,这条路算是断了,再也不能奢望,要是也不能让官府相信,那他岂不是没活路了

    挣扎半晌,樊正达狠狠瞪了朝慕云一眼,还是说了。

    火绽榴红,烂若烟霞,石榴有很多对生活的美好寓意,广为人知的一点就是,家庭美满,多子多福。

    榴娘娘是一个组织的名字,或者说,规模没有那么大,充其量只能算个小团伙,创始人不知是谁,男女亦不清楚,榴娘娘只是坊间提起时的代称,行动低调到神秘,总是能恰到好处的找到合适的姑娘,说给各种不得志,不方便的男方。

    他们从不做那种正好年华,门当户对的媒人生意,不管高档次的冰人,低档次的媒婆,他们从不跟人家抢活儿,他们的客户定位,一定是有点毛病的。

    男方必定有某些确实的麻烦或不足,女方就不一定了,这个年代,连十八岁的年纪都能是巨大缺点,团伙只要盯上一个姑娘,什么缺点编不出来

    甚至,他们接受定制,比如有个男人看上了某个姑娘,姑娘瞧不上他,他们会有各种办法折断姑娘的傲骨,摧毁她们内心的坚持和信念,继而意识到,嫁给这个男人,是最正确,最好的选择,通常最有用的办法是拿名节说事,还有各种各样看似温善,对你好的劝说,实则是严酷训诫的行为。

    这里女人规矩多,日常出门其实是没有男人方便的,未出阁的姑娘,家里管的也严,但只要下足工夫找,总能找得到机会。姑娘们遭受这样那样的事,心中愁苦,自觉没有前路,除了乖乖嫁人,好像没别的路可走

    “榴娘娘是在做善事是在帮助这些男女成就家庭,有些姑娘就是日子过得太好,家里养的太天真,不知世上过活的苦,生生觉得天底下的好事全都该是她们的,就该被好好教教规矩”

    “哪有女子不嫁人的哪有谁一辈子不受一点委屈的天地阴阳,敦伦繁衍,世间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从天子到学究,谁敢说这规矩不对这些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不过是太年轻,不肯听话,其实也就倔这一阵子,等成了家,生了孩子,一切就好了,她们终会感谢榴娘娘的”

    樊正达理直气壮“我不过是想娶房妻子,有什么错穷便不能成亲了么你们一个两个瞧不起我便罢了,她冷春娇竟然也敢她凭什么”

    朝慕云目光犀利“听你之言,不似她瞧不起你,是你心底里,瞧不起她吧”

    这个人,从始至终,没有对人家姑娘尊重过。

    “她可有当面嘲讽于你可有辱骂于你可有将你的东西砸到你脸上”

    樊正达讪讪开视线,没有正面回答,嘟嘟囔囔“瞧不瞧得起,我自己心里清楚,用不着你教”

    他继续说这个榴娘娘,含含糊糊,词不达意。

    朝慕云分析总结了一下,大约就是榴娘娘团伙各有分工,有人负责前期寻觅目标,有人负责接单,有人负责过程跟单,有人负责处理一切麻烦,但团伙内部人并不多,有时一个单子能养他们一年,遂他们接单也不多,外面知道的很少,但好像从没听说过会草菅人命

    樊正达应该知道的也不多,口供里有事实描述,有道听途说的部分,也有很多遐想编造。

    手上捧着的茶已经凉了。

    朝慕云放下茶盏“既然榴娘娘做的生意都比较高端,你是怎么入他们的眼的”

    要身份没身份,要地位没地位,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只是有缺点,并不足以成为别人的客户目标。

    樊正达捏紧了拳,没答。

    朝慕云却已经有答案“你想加入榴娘娘”

    樊正达没说话。

    但看他的表情,朝慕云已经懂了。

    “冷春娇应该还没经历过所谓榴娘娘的训诫。”

    樊正达哼了一声“她运气好,死的早。”

    房间门关上,朝慕云出来,夜无垢扇柄轻敲掌心,为他鼓掌“很厉害嘛朝公子,你很懂怎样戳人肺管子,让人爆发啊。”

    朝慕云走近长案,将冷茶倒掉,换上新的热茶。

    夜无垢看着他坐下,捧起热茶“朝公子选人,是不是也有讲究”

    朝慕云淡淡颌首,当然。

    经由此前信息,推测出有特殊团伙的存在,团伙执行点为相看,那今次之事,正在进行相看的樊正达就很关键了,别人不知道,他必定知道一些,多多少少,都是突破口。

    这个人胆小又自负,骨子里埋着自卑,只要反复踩中他炸毛的点,就会有所得,甚至连特殊审讯技巧都用不上。

    “他是想进榴娘娘的人”

    朝慕云思忖,照这个团伙挑选客户的方式,有点不太像,但又确实为他安排了相看。

    夜无垢看出他的想法,轻笑一声“这有什么,是人,就有可用之处,可能樊正达刚巧稀里糊涂间,拥有别人很想要的东西,以此为置换,可能别人在做其它事的方式方法里,需要一个脑子不那么清楚的糊涂蛋搅浑水,也可能别人外边计划里,需要一个炮灰,又舍不得死自己人,就随手抓一个喽。”

    抓壮丁,想要收为己用,总得给点甜头的。

    朝慕云微微一怔。

    他突然意识到,这里是古代,社会形态,规则法律,都和他曾经经历的不同,有些生命的损失,甚至是不违法的。

    “不是吧”夜无垢似乎有些意外,静了片刻,才垂了眼睫,扇子掩唇,低笑出声,“经历人情冷暖,后宅厮杀,朝公子竟然还这般天真”

    朝慕云不想解释,这事也没法解释,顾自拿过空白宣纸,在上面写下三个字“所以现在很明显了,樊正达是想进榴娘娘的人。”

    他之前就分析过这个组织的存在,案件嫌疑人,很可能分成的几个方向。

    夜无垢唇角微勾,掀袍就坐,挨着朝慕云,玉骨扇轻缓滑过案几,点了点旁边的嫌疑人口供记录“这些人里,一定有榴榴的人。”

    朝慕云“当然。”

    夜无垢“是谁”

    “我们可以分析一下,”朝慕云继续执笔,在宣纸上写下奇永年的名字,“别人存疑,他一定不是。”

    夜无垢扇柄抵着下巴,眉梢微微挑起“你此前提醒我,他对凶手有过勒索行为。”

    私欲暴戾,人心鬼蜮凶案就没有太简单的,他可不是随随便便换个扮相,就来装演大理寺少卿的,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他做事自来认真,破案方向,疑点总结,逻辑思考,哪样都没落下,甚至想尽办法在这群嫌疑人里问供诈供,收获很多,想法也很多,但勒索这个点,在看到奇永年尸体时,他完全没想到。

    可这病秧子,只是看了看案发现场,就提醒他金子去处,给了他敲诈勒索的方向,让他一时极为震撼,甚至在察觉到危机来临时,有些舍不得这病秧子受罪,赶去驰援。

    “唔,其实我对他的死,也很意外。”

    朝慕云缓声道“但确定是他杀,回想之前几次见面的经历,我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就是薛谈说丢东西你挑的事,应该也在暗中观察,记忆深刻”

    夜无垢手一顿,突然回想起这一幕的几个细节

    朝慕云看他想到了,继续“奇永年在这里表现有些意味深长,话也说的非常慢,视线曾环视四周,在反问别人时,重音放在瞧见杀人这样的字眼,仔细一品,他这话是不是对中间某个人说的,意思是我看见你杀人了,或者我知道你是凶手,不想我往外说的话你知道怎么做。”

    “所以你让我去他院子里找金子。”夜无垢低笑,“那这凶手也是倒霉,刚把金子塞到自己兜,还没捂热乎,就得破财免灾。”

    朝慕云眸底墨色氤氲,如潭如雾“聪明人,总是能想出各种办法化解危机,时间晚点也行,但今次不一样,大理寺少卿官威赫赫,志在破案,所有嫌疑人都拘在寺内,不得外出,金子在自己身边其实也没那么安全,何况杀人这口锅,总得扣在别人头上”

    遂才有了奇永年疑似自杀这件事。

    夜无垢啧了一声“这奇永年非是嫌疑人里最穷的,看起来不像是爱财的人。”

    朝慕云看了他一眼。

    夜无垢眉梢微挑,缓缓勾了唇“因何这般看我”

    “你此前不是说人心鬼蜮,处处皆是私欲”朝慕云话音淡淡,“看起来不缺钱的人,未必不想要更多钱。”

    奇永年背景卷宗里,可还有这样一条

    多年默默无闻,突然抓住了一个大机遇,有了官身,有了家财,在此之前查无此人。即便有了官身,说亲也不顺,正经人家都对他没那么欣赏,不愿嫁女儿给他。

    朝慕云有理由怀疑,奇永年得到的这个升官机会,可能不正派,或许就与财有关,而他说亲不顺,还能那么快找到姑娘嫁给他,现在这个姑娘已经去世半年

    这姑娘怕也是经由榴娘娘渠道娶来的,他应该为此花费巨大,却未有一个好结局。

    “奇永年成亲花费巨大,或许不全都用来做采买聘礼,大半暗中流入了别人的渠道口袋”夜无垢若有所思,“他可能单纯是榴娘娘的客户,让人狠狠赚了一笔,本人并不知榴娘娘底细,或知道一星半点,对这些狮子大开口的人看不顺眼”

    所以才更会想到敲诈勒索。

    “你们搞我那么多钱,凭什么我不能收回来一点”

    如此推测,奇永年的死就很清晰了。

    他比所有嫌疑人甚至官差,都知道的多一点,看见了,或者猜到了凶手是谁。他可能对黄氏母女并不熟悉,不知黄氏携了重金,可命案一发,金子不翼而飞的话传出,他听到了,又知道凶手是谁,那金子去处,哪里还有别的可能

    凶手干的不是什么好事,必然极力想逃脱,极力想掩盖,他只是顺势而为,发个小财,安全稳健,先以若有似无的话音重点吸引,再找合适的时机约见

    他死亡的那个院子,甚至可能不是凶手约的他,是他约的凶手。

    凶手携金而来,心中必然憋屈,可能会阴阳怪气几句,奇永年看在金子的面上,会容忍一二,只要凶手会演戏,还真就能引导他的站位,控制他的方向,时机合适时顺势出手

    奇永年只要被金子牵动心神,很难不被算计。

    至于地上的香烛纸钱,凶手可以提前布置,佐以话术宣泄不满,阴阳怪气,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在奇永年死后布置完成。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