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啊，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朕传信给你说的将军，梅丛森，你们在宫里见过的。”

    周灵起身，将宋宛拉住，引到梅丛森面前，笑着说道“丛森，这是宋宛，字青青，顶机灵一姑娘有她帮衬你可省不少心思。”

    梅丛森毕竟是与周灵一道玩耍长大的，周灵这做姐姐的，就差点把目的写在脸上了告诉他了，看了眼宋宛，梅丛森只觉心头一阵说不出的怪异。

    但还是很给周灵面子，站起身来朝着宋宛拱了拱手。

    就这么地，宋宛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被周灵塞了个位置，恍恍惚惚地坐在了梅丛森的身边。

    在察觉到身旁目光，宋宛一向温婉的面容，竟带了几分咬牙切齿。

    肯定是这厢搞的主意

    梅丛森见宋宛模样心知她是误会了，非但不解释，还挑衅地朝小姑娘挑了挑眉头。

    “陛下”

    周灵见宋宛这模样，显然是要拒绝退出，这可怎么使得

    笑着安抚道“你且宽心，既在朕身边做事，这些人，你总是要时常接触的，若是遇上什么事情尽管开口，朕给你主持公道。”

    主持公道四字，周灵咬得极重，还很隐晦地朝梅丛森投去一个警告的目光。

    那背地里朝宋宛各种眼神较量的梅丛森，这才消停下来。

    而一旁的凌云唇畔和众人一般，带了些许柔和笑意，然那份艳羡，却是深藏在了心底。

    梅丛森做事一向稳妥，也向来一个人独往惯了，本无需第二人加持。

    周灵如此做法，只差把是来撮合二人姻缘几字，刻在脑门子上告诉众人了。

    周灵在信中说的虽有夸大成分，却的确是关乎周国存亡的一环。

    让宋宛帮衬着梅丛森，除了周灵为二人存的私心，更多的，却的确是看重宋宛此人的细心通透。

    楚国的风雨，只有搅和大了，才能确保周国来一场久旱逢甘露。

    梅丛森才茂，宋青青心细这二人一手强强联合，除却事半功倍，未尝不是为计划多一分保障。

    宋宛与梅丛森就是知晓兹事体大，也才双双沉默允诺合作一事。

    周灵的意思他们明白，楚卓儒这一番回朝，定会受尽排挤，但只让这楚卓儒日子好过，是远远不成的。

    只有在他绝境之际，再让周国雪中送炭，才能让人家牢记这份恩情。

    再者，经历一番动荡之后的楚国，自身俨然岌岌可危，还有什么精力帮着那莫仕真折腾北郊呢

    “齐若，待得丛森与宋宛消息，楚国一朝尘埃落定之际，朕要你为周国做一件大事，你可愿”

    再次将目光放回齐若的时候，周灵眼中已不见半分笑意，反倒露出自平洲归来后，从未有过的肃穆神情。

    “陛下尽管吩咐，齐若无所不从。”

    齐若更是郑重应答。

    然周灵抿唇片刻，却是轻轻摇头。

    她沉沉吐出一口气，才对齐若说道“不，此间事，朕合该给你选择的权利。”

    齐若心头跳动了几下，面上却不动神色地作揖开口“还望陛下告知。”

    扫视了一眼周围，周灵最终将目光放在了她不曾叫起身的齐若身上，冷冷的声线传进众人之耳。

    “请所有在场的其他诸将，先出去。”

    除了依旧低着头的齐若，围坐一圈的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告退。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直到渐行渐远，然周灵的目光，却也死死盯着犹在场中未动的凌云。

    “凌云。”

    “陛下”

    周灵这淡淡的一声，含了几分质问与不悦，凌云轻轻开口唤她，然还未再细说，却是被周灵冷冷打断。

    “出去”

    凌云神色黯淡下来几分，抬手朝冷着脸直视他的周灵行礼“臣告退。”

    直到大殿的门紧闭，凌云再看不得内中情景，那眼中深藏的担忧，也不曾退却。

    周灵如此模样，定是要做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举动，凌云太了解周灵了。

    那握在袖中的双拳，也越发紧实。

    凌云缓缓垂下眼眸，深斥自己的弱小。

    他，还是太弱了

    “起来。”

    直到凌云也离开，周灵才撤下那一张冷脸，亲自走到齐若的身前，将他扶起。

    “陛下，您想做什么”

    齐若到底是与凌云一般，是世间最了解周灵的一个，因而没了旁人在身边，便直截了当问着她。

    周灵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方才启唇“齐若，此事件，你有拒绝的权利。”

    这是周灵自登基后，对齐若从未有过的郑重承诺。

    即便贵为帝王周灵仍旧给他选择的权利，亦如当初在府中模样。

    他所追随的这个人，自始至终都是朝平，从未改变。

    齐若柔和一笑，眼中藏了深深温情，他轻轻开口说道“陛下，您且说。”

    “我想”

    又是一阵抿唇，这般踌躇与犹豫不定的周灵是齐若从未见过的模样。

    她欲言又止，眼中还带了令齐若都觉震撼的惊惶。

    即便逼宫周毅，周灵也是杀伐果断，不曾见半分怯懦惊惶的，然这一刻的周灵，眼神却如林间小鹿，面对潜藏的千万箭羽般，惊恐彷徨。

    他的陛下，竟是在害怕。

    可纵是犹豫，周灵也还是开了口“我想让你主持来年的春闱。”

    “春闱考笔”

    齐若眉头一皱，有些讶异而疑惑地问出声来。

    虽说他如今是丞相，春闱一事有专门负责的考官，可周灵若是爱才，让他下场倒也未尝不可，反倒能成就佳话。

    是好事。

    可只是如此，陛下她不该是害怕的。

    果不其然，周灵极为坚定地摇头“不，不是考笔，而是春闱革新”

    齐若倏然就睁大了眼眸，不可置信地看着周灵“陛下想做什么”

    “我要人才。”

    周灵眼中渐带炙热，对齐若说道“不限于年龄，不限于一门圣贤书，不限于性别之分”

    她还在说，且神情越发热切，然眼底那份惶恐，也被无限放大“我要周国三百六十五艺，皆有离阳无可比拟之才坐镇，我要他们源源不断地壮大，我要改变这天下人的迂腐明白吗齐若你明白吗”

    齐若当场愣在了原地，惊惶地看着周灵。

    他的陛下，这是要真正与全离阳为敌，将读书人从神坛上拉下，与天下人才齐头并进。

    她不仅是要打破自古的男女偏见，更是要打破这千百年来便是世人遵守的士农工商铁则

    革新成功，那便是百花齐放，周国日日蒸笼直上，革新不成，那便是史书上一行廖廖几话的冰冷文字。

    周灵垂于袖中的手有些抖，但还是定定看着齐若“齐若，你如今已是天下文人之楷模，若是接下这次事件，你也好，我也罢，一朝天下骂名尽数而来，从前所得皆毁于一旦。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这一次，我希望你为自己好好想想。”

    这不是对读书人的考核，而是他们与千年世俗的碰撞，是一条不归的唾弃之路。

    所以

    所以周灵才将所有心腹驱赶，不至于他们跟着万劫不复，她需要齐若，所以留下他。

    可即便这般需要他，周灵还是给了他选择的权利，而非绝对服从。

    “陛下。”

    周灵在等待，可不过半响那一双狐狸眼便含着笑意向她望来“这一回，臣可是要讨赏的。”

    “你想要什么”

    齐若就这般应了下来，轻而易举，连犹豫也没有。

    周灵无法言说腔中那份无法言说的心绪，只轻轻问他。

    “这回的史书上，臣的名字，要写在陛下的前头。”

    齐若依旧是那幅儒雅中带着狡黠的模样，周灵却是红了眼眶。

    不论事成与否，责任与骂名，他都替她担在前头。

    这，便是齐若第一次朝周灵开口，要的奖赏。

    她若不应下，他也就不会应下。

    周灵朝他轻轻一笑，启唇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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