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1章 第 51 章

作品:《九十年代家属院

    夜风习习地吹, 两人牵着手,不停地走。

    走到熟悉的巷子口,沈岁进顿住脚, 别扭又小声地说“松开吧一会我怕被人看见。”

    这一片有太多熟人了。

    单星回松懒地问“你怕被人看见”

    被看见又没什么。再说, 他才回北京没两天, 谁认识他啊

    沈岁进这回较真了,抗议地挣了挣自己的手“别闹了。”

    她还没想好呢

    真的要谈恋爱吗沈岁进十五岁的时候, 就曾经认真思考过关于初恋的问题。

    高一那年, 薛岑和游一鸣的地下恋情, 彻底浮出水面。他们甚至百无禁忌,当着沈岁进的面互相咬对方的脖子。

    沈岁进有点看不下去,嘲笑他们“啃鸭脖呢这是公共场所, 你们注意点影响啊”

    薛岑一点儿不要脸面地说“嫌碍眼啊那你主动避一避哈”

    真是不拿她当外人。

    沈岁进那时候就想过,谈恋爱真有那么好吗游一鸣平时是个闷种儿,可能别人在他面前埋个地雷, 他都不带理会一眼,选择径直跨了过去。可就是这么一个,仿佛对万事万物都失去兴趣的人, 居然在薛岑的身上, 付出了巨大的热情。

    游一鸣身上,有一种莫名的淡淡忧愁气息, 这种忧伤且疏离的气质,很难让人想象, 他是怎么一步步在薛岑的手里, 沦陷为当街和薛岑互啃脖子的光明磊落少年。

    薛岑这姐们儿, 可太牛了

    要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句老话, 可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薛岑不仅把游一鸣由里到外地改造了一番,更是将他抽筋剥骨,重塑了一副骨架。

    沈岁进记得,最初认识游一鸣的时候,印象里,他总是含胸低头,背也是微微的驼,好像从来没正大光明地挺胸在路上走过。可渐渐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游一鸣脸上的笑容变多了,就连原本微含的胸,都挺身逐渐打开,甚至走路的时候,身上有了一股正慢慢腾升的朝气。

    沈岁进不得不承认,恋爱确实是有魔力的。它或许会彻底改变掉一个人的本来面貌。让不自信的人,重新捡起自信;也或许,会让原本自信的人,逐渐拆盔弃甲,丧失自己原来的美好。

    她最想谈恋爱的时刻,大概就发生在,段薛岑和游一鸣那段热恋期间吧。

    他们上哪都爱捎带着她,就连去小放映室看盗版光碟,都得组个三人行。

    不为别的,就因为沈岁进那一两年的情绪,特别低谷,甚至可以用糟糕两个字来形容。

    薛岑想着,沈岁进之所以没有之前那么快乐,是因为原本她和单星回、陆威的铁三角,现在就只剩下她一个了。于是薛岑就铁了心,要给她重组一个铁三角的局。

    可新的铁三角局,显然是不成功的。

    薛岑和游一鸣这对校园地下党,尽管很多时候已经克制住了,但沈岁进还是忍不住吐槽我是真的不想再吃你俩的狗粮了哥、姐,下回你们该约会就约会,千万别叫上我了成不怪受罪的撩拔得人心,被狗尾巴草挠了似的,特别蠢蠢欲动,也想来一场这样纯粹的校园恋爱。

    人就是这样,看见别人有的,自己也就馋上了。

    可惜那时候,沈岁进实在对周边的男生看不上眼。好像大部分初高中的男生,都是这样吧特别幼稚,一点儿都没有女生的早熟和细腻。

    沈岁进实在想不出,自己会和周边的任何一个男生,在这种年纪,发生所谓的爱情。

    当然,她曾偷偷地把单星回,列入过自己的恋爱对象备选目标。她还记得那年去芦花荡写生的路上,站在公交车站边上,自己生平第一次,被异性的荷尔蒙气息所电到。

    少年干净修长的手指,指腹轻轻擦过自己的耳廓,她整个人就开始不听话地烧。

    那种第一次怦然心动的感觉,让沈岁进毕生难忘。最原始的心动,包含着一种少女最珍贵的萌动,是清甜而值得珍藏的。这种感觉,一生之中,仅发生于十几岁的时光里,再往后的年纪,就基本和这种单纯纯粹的情感绝了缘。

    谁三十好几,还会这样,轻易被一个少年不经意的动作所撩动啊

    沈岁进的犹豫,落进了单星回的眼里。

    他依旧握着她的手,只不过语气更温柔了,带着一点诱哄的味道,“你还没想好吗不急,下星期你不是去瑞士,刚好我也报名了公路赛车的夏令营,等你回来,我们再来好好讨论这个问题。”

    那得两个星期以后了。沈岁进正掐算着时间,半个月,没信心自己到时候会不会想好。

    单星回琢磨出了她表情里的迷茫,有点头疼地问“你不想谈恋爱吗”

    现在大学生谈恋爱可太正常了。别说大学生,有些小学生,都开始早恋了。

    沈小姐,难道想被小学生都比下去吗

    单星回打小做什么,都会比别人快一步。别人刚学着背三字经,他就背完了唐诗三百首;别人还在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地背诵九九乘法表,单星回已经对一千以内的加减乘除,烂熟于心。可到了恋爱上,他偏偏比别人慢了好几步,是个瘸腿的光杆司令,立不住脚。

    “对一个人有好感,我不觉得是一件什么羞耻的事情。相反,我甚至还觉得这种感觉特别美好。”是的,截止目前为止,在他人生最低谷的两年,就是靠着坚持给沈岁进写信,才撑了下来。

    初三转学去香港,单星回把自己过得像一个混球。厌学、约架、逃课去制霸篮球场,把他之前作为一个好学生的形象,彻底打破了。

    初三毕业,一个女生给他告白,点醒了他,即使这样破罐子破摔的混球形象,也依旧值得被一个人喜欢表白。所以,无论你是谁,天之骄子,又或者是班级里,老师口中一文不值的恶棍混蛋。在这个年纪,喜欢一个人,就是纯粹的喜欢上了,并不管他优不优秀。

    优秀不是评判爱情会不会发生的标准。

    如果爱情只配发生在,被贴了优秀标签的人身上,那这世界,绝大部分的人,恐怕都要成为大光棍。

    也是在那时候,单星回第一次想明白了,自己对沈岁进的情感。

    她是睥睨人间的公主,生来就拥有普通人这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和财富。单星回潜意识里,从来不觉得,自己这样的普通人,会和高塔上的公主,发生些什么惊天动地的,灰姑娘性转版的童话故事。

    性转版的话,他在故事里该叫什么灰小伙

    好滑稽。

    虽然自己家,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似乎不是那么准确。但对比起沈岁进他们家,家徒四壁这四个字,可以说,就不那么过分了。因为这种难以跨越的物质隔离,让单星回曾经一度泄气,自己是不是不该再去打扰沈岁进。

    单星回犹豫挣扎了几番,最后还是对自己说你要不要试着给沈岁进写信无论写点什么,像那年,他嘲笑校门口,给沈岁进递情书的男生一样,专写一些狗屁流水账,没准她还能当个小说看呢

    他给她写的第一封信,就是自述视角的剧情小说第一章。

    男主人公叫胡小刀,十几岁的年纪,初生牛犊不怕虎,跟着家人,扛着全部的家当,远渡重洋,准备去全新的领域开疆拓土。

    胡小刀去到别的州,遇上的第一个难题,就是听不懂这里的人说方言。甚至在客栈点一碗清汤面垫垫肚子,胡小刀的中原口音,都会被当地老板耻笑。他点的是面,老板偏偏要坑他,给他上了一份巨贵的叉烧肉。

    不气馁的胡小刀很勤奋,来到这没多久,就开始跟着一个私塾老师念书,准备打好文化基础,以便将来行走江湖多个心眼。可惜,天资聪颖的胡小刀,再次遭到老师的暗算,私塾老师的亲属,居然和胡小刀父亲有世仇,胡小刀的私塾之路,在老师的疯狂夹攻之下,没几天,就彻底歇菜了。

    关于胡小刀的故事,单星回用一封封写给沈岁进的信,连了两年之久载。

    故事没能迎来真正意义上的结局,骤然而止于胡小刀行走江湖的爱马胡小花之死。

    胡小花,是胡小刀的江湖浪子父亲,在胡小刀五岁的时候,突然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乡,从京城给胡小刀顺的一匹小马。

    胡小刀给这匹马,取了个名字,叫胡小花。

    胡小刀家里,就他一个孩子,平时他就跟胡小花这匹马称兄道弟。胡小花死的这一年,并不死在自己的家乡,属于客死异乡。胡小刀伤心欲绝,从此苦练神功,成为了一位人人景仰的文武大游侠。

    这个故事,从始至终,都没能迎来一个真正的女主角。

    剧情中,花费笔墨最多的女性角色,是一个叫山溪的姑娘。如果按照着笔分配比重的标准,来评判本剧的女主角是谁,那么这位和胡小刀从小青梅竹马的山溪姑娘,应该就是名副其实的女主角了。

    胡小刀的一生,似乎都在寻找,这位少年时失散的姑娘。

    可惜一代大侠胡小刀,直到故事尾声,都没能等来他的山溪姑娘。烈马胡小花的死,让胡小刀对这世间的情感,不再有执念,他选择了放下,选择继续远走江湖。

    连载两年的故事,信中的胡小刀,一路升级打怪,直至成为江湖里巅峰一样的所在。但故事里,关于胡小刀最后到底怎么样了,没有给出任何明确指向的结局。

    单星回花了整半天的时间,才把那些信,按照时间顺序,全部理好。完整的胡小刀故事,被他理得一章不少。

    段扬那臭小子,对这个胡小刀的故事,简直到了一种痴迷的程度,一直追着单星回问“二哥,你给这胡小刀安排了一个什么结局啊他找到山溪,和山溪姑娘见上面了吗”

    单星回往他头上,捶了一记爆炒栗子;“谁让你拆我信了搞得我的信一团糟,光是理顺就得大半天。”

    段扬嘿嘿挠着头上的包“真不是我拆的我来书房的时候,箱子里最上面,就是一封被拆掉的信,我瞄了眼居然是小说,就一封封接着往下看了。天二哥,你写小说也这么能耐,要不你试试当武侠作家吧别鼓捣什么物理了,没准儿金庸都能被你比下去”

    故事倒是其次,其实单星回最想找的,是他写给沈岁进的第一封信里,那张黑水笔素描。

    夜风有点凉了下来,不那么烫皮肤了。

    单星回站在两人即将离别的分岔路口,对沈岁进提议说“你要去看看,我给你写的信吗”

    沈岁进想起来他昨晚兴冲冲来找自己的样子,是曾经问过自己,有没有收到他的信。

    沈岁进“你给我写过信吗”

    她一封都没收到嗳可能是搬了家,换了地址吧。不过这块邮局的人,应该认识她家呀换了地址,稍微一打听,就能改送去锦澜院。

    单星回拽着她的手,调了头,钻进老平房方向的那条巷子里。

    他还真是一时半刻,都舍不得松手啊

    沈岁进盯着他牵着她的手,噘起了嘴,想说能不能体谅下她腿短啊走那么快干什么。

    沈岁进路过自己以前的家,“嗳”的叫了一声,让单星回停下。

    她伸长脖子,往敞开的院门里探头张望了一下。

    “现在这里谁住啊”

    “不清楚,没打过照面。”

    “哦看这院子,收拾得还挺齐整,应该是户勤快的人家。”

    “沈岁进,你要进我家吗”

    沈岁进想了下“不了吧”

    如果今晚单星回没牵过她的手,她可能会像以前一样,大大方方地走进去,就跟之前平常串门一样。

    单星回家,她可太熟悉了。他家书房,曾经一度是她放学后必须报道的点。那时候,她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和单星回一起窝在书桌前看书、写作业,偶尔拌嘴,吵吵闹闹。

    今天有点儿心虚,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干脆就不进去了。

    单星回想想也好,省的一会儿他看见他大舅,万一自己暴脾气冲上来,吓着沈岁进。

    转头温柔地对她说“你就站在这等我,我很快出来。还有,记得稍微走动走动,老呆在一个地方不动,容易招蚊子。”

    沈岁进在路灯下催促他“你进去后快出来。梅姨让我今晚早点回家。”

    单星回点点头,拔腿就往自家的院子里走。

    大概回来得晚,屋里的灯全部都熄了。打开书房的灯,单星回看见书桌上,他姥姥给他留的一碗倒叩着盘子的凉糕。

    捧了整理好的一箱子信封,单星回抱去给沈岁进。

    沈岁进站在路灯下,百无聊赖地踢腿转着圈。

    看见他手上捧了一个大纸箱,惊愕道“不会吧里面都是你写的信”

    单星回笑了笑“是哦,沈小姐请笑纳。”

    沈岁进几乎快两眼一黑,这些信,都看完,她得看到什么时候大概要天荒地老吧

    单星回准备送她回家,就一路替她捧着纸箱。

    “里面第一章你仔细看啊,第一个信封里面还有一张画。”

    沈岁进被他说的好奇,“什么画”

    单星回特地说“等看完了这个故事,你再看看去看那张画。”

    沈岁进“故事”

    本来还有点期待,他给她写了什么了不得的一打告白信,结果只是一堆的故事

    沈岁进觉得自己对单星回,果然得降低点心理期待。

    嘴贱的人,哪儿那么容易在她这屈就啊

    单星回“太长,你每天可以睡前看一点,推一点进度。”

    沈岁进盯着纸箱里快溢出来的信封,问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给我写的”

    单星回大大方方地说“初三毕业那年。有时候来灵感了,我能给你一个星期写好几封。”

    哦“那会儿我早就搬去锦澜院了。不过这邮差也真怪,咱们这片区,家家户户他都熟呀,没道理不知道我搬家了。况且,这信怎么现在,又全到你手里了”

    单星回没好脾气地说“我们家房子,这么多年我舅舅住着呢,一声招呼没跟我妈打这信还全被他截下了。估计碰上送信的人问他了,他看见上面的寄件人是我,就让邮局的人往后送他那。”

    沈岁进震惊了“我知道你家这么多年一直有人住,但不知道那人是你舅舅还以为你家把房子租出去了,我的天你亲舅舅吗,这事儿他也干的出来”

    单星回哼了一声“提他就来气。我妈以前就没少被他祸害,我姥爷就惯着他儿子。”

    沈岁进对这种奇葩亲戚简直匪夷所思。沈岁进的亲戚里面,就很少有这种奇葩。两个姨妈和姑姑,对自己都特别好。有时候沈岁进和姨妈们撒撒娇,她们还会专程上北京来看她。

    沈岁进说“你姥姥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你姥爷和她不一样,他们夫妻俩不同心啊”

    单星回“我姥爷重男轻女,以前还不让我妈接着上学呢我两个舅舅读书成绩没我妈好,我姥爷还把他们供到高中。我妈初中没毕业,我姥爷就让我妈早点休学去给家里挣钱。我也挺讨厌我姥爷的,糊涂蛋,拎不清。这么老了,不图清净,他图啥还想着管他那两个不成器儿子,自己老了没能力帮衬了,就专门盯着我妈,想让我妈出力我妈才不听他的,就让把我爸推到我姥爷跟前,做挡箭牌。所以我爸在我姥爷眼里,那简直就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抠门吝啬的自私鬼,阻碍他两个儿子飞黄腾达。”

    沈岁进听得一愣一愣的,有这么离谱的姥爷吗

    沈岁进想起自己的外公。当初为了和自己爹,争她的抚养权,处心积虑准备了很久。不仅给她在苏州买了房子,找好了学校,甚至连她的家教老师都找好了,对她上心的不得了。

    外公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女儿,三个女儿明面上一碗水端平。但其实人难免会有私心和喜恶,除了自己最钟意的,还能兼顾到其他孩子的感受,已经算是做得不错了。

    沈岁进知道的,外公最喜欢自己的妈妈,因为妈妈聪明好学,还特别喜欢给外公做点心。连沈岁进都嫉妒了,在她的印象里,她妈妈是很少下厨的。结果外公和她说,她妈妈没结婚、还在苏州上学的时候,放了假,最喜欢在家里鼓捣苏式的精致小点心。因为外公是老苏州人,从小吃着松鹤楼的小点心长大。

    到了沈岁进的家门口,单星回把纸箱递给她,让她早点休息。

    本来想约她明天一起上市场里买空调,可沈岁进让他再等等,于是他改主意,明天先上中关村把电脑先买了,再把网线和宽带拉起来。

    qq上有个姓刘的讨嫌精,必须先解决了。

    单星回“进去吧。明天我有事,后天吧,我们约后天。”

    沈岁进“我们需要这么频繁的见面吗”

    单星回痞气地质问“不然呢你家和我家,才隔了几条巷子。谁这么近距离搞恋爱,还天天精神柏拉图啊”

    沈岁进一阵无语,却隐隐又觉得很对不对谁和他搞恋爱了啊她同意了吗她。

    “后天不行嗳”

    “你有事儿”

    没事,但是必须现场编出一个事来,显得她档期很满不好约。

    “后天我去图书馆学习下学期的专业课。”

    “那我陪你去图书馆。”

    “嗯我想想”

    单星回识破了她这是故意在使坏,伸手掐了一下她的脸颊。

    原本打算狠狠掐一下,让她长长记性,以后不许推三阻四的拒绝邀请。可手指刚一触摸到她颊边的肉,单星回整个人都被柔软了下来。

    女孩子的脸,怎么这么软啊软软嫩嫩,比刚剥了壳的水煮蛋还要细腻光滑。

    改为轻轻小捏一下,嘴上恶声恶气地警告“后天我来接你,几点不准再耍花腔了啊”

    沈岁进识相地说“八点半吧。一般我晨跑完,回家洗个澡吃完早饭,也得八点左右了。那会徐阿姨已经出门上班,我爸也去实验室了。”

    单星回一阵无语“我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沈岁进礼貌性地微笑“你是没见过薛岑早恋,被她爸关起来的样子。整整一个月,薛叔叔天天在家盯着她,不让她出门半步,自己班都不上了。”

    单星回提醒她“我们算早恋吗成年人,见鬼的还有早恋这一说”

    沈岁进一想是哦都成年了,自己这张老脸,都不好意思仗着未满十八岁,称自己是早恋了。

    沈岁进忍不住喷笑了出来“你快回去吧,也不知道谈恋爱是不是天天这么晚回家,跟贼一样,净挑夜班儿上。”

    单星回临走前不忘耍帅,把手插进裤子口袋,姿势闲适极了,“我看着你进去,我再走。”

    沈岁进觉得再和他磨下去,两个人能磨到天亮。

    救命,也没人跟她说,谈恋爱是这种告个别,都能拉扯磨叽个半天的情况。

    沈岁进下了决心,甩甩头,把纸箱环抱在胸前,轻声且甜地说了句“再见。”

    然后蹑手蹑脚,走进了家门。

    家里的人,看起来像是已经全部都睡下了。

    回到房间,轻轻合上房门,听到“啪”的落锁声,沈岁进才把神经彻底放松了下来。

    屋内梅姐已经帮她开上了空调,进门就特别凉快。

    把箱子放在地毯上,沈岁进盘腿坐下,随手翻了翻里面的信,粗略数了数,肯定上百封了。有的信封还特别厚,估计是里面的信纸页数比较多。

    拆开了最上面的一封,沈岁进打开信纸,单星回熟悉的字体,让沈岁进傻傻笑了一下。

    很难相信吧,那么个大学霸,居然字写得比小学生还丑。

    段女士曾经也纳闷“小学一年级,他还得过书法大赛的一等奖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这字写得,比狗啃了还磕碜。”

    单星回就是这样,随性松懒,不喜欢刻意地追求什么工整。你真要他好好练一手好字,他倒是也能给你写出来,只不过他就喜欢按照自己的方式来,不练就坚决不练,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沈岁进替他捏了把汗,幸亏他念的是理科,这要是读文科,得吃老大亏了。一张卷子,一上来,字迹不工整,咵的一下,先给你扣三分的卷面整洁分。

    一目三行扫下来胡小刀这名字真够江湖风的,确实符合一部武侠小说的主角名字。

    信纸的最后一页,附了一张素描画。

    沈岁进一眼就认出,画中捧着画盘在画画的少女,就是自己。

    这是单星回什么时候画的有点儿像是她初中的时候,还带点婴儿肥的模样。

    这人画画还真是写实派,把她的脸,画瘦点,会死啊

    沈岁进觉得看他写的字,实在费眼睛,就决定先去洗澡,等洗完澡,再出来继续看。

    这一晚,沈岁进坐在地毯上,拆遍了他的信封里,那些迟到多年的信。

    她不敢相信,所有信纸,摞起来快有五十公分那么高,而她居然熬夜通宵一口气地看完了。

    沈岁进侧躺在床上,准备抓紧看完剩下的几页。

    窗外的鸟,都开始在空旷的清晨鸣叫了,沈岁进看得眼睛酸胀,总算看到了最后一页。

    全文最后一句是一代游侠胡小刀,失去了挚爱的手足胡小花。有生之年,唯一所剩心愿,就是能再见山溪一面。

    沈岁进觉得这个结尾好平淡,心里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居然通宵达旦地看完了这个奇怪的故事。

    还有,山溪这个女主角,压根儿也没在整篇故事里占据多大篇幅啊顶多活在胡小刀的回忆里。整篇小说,胡小刀的琐事儿也太多了,连胡小刀每天吃了什么,都要流水账地记上。

    窗帘没拉严实,屋外靛紫色的天光,透过两片窗帘之间的缝隙,穿透了进来。

    沈岁进看着摊了满屋满床的手稿,不知怎么,一眼扫到了那张素描画。

    这让沈岁进觉得,对比起平铺直叙的寡淡故事情节,所有信封里,最亮眼的,恐怕就是这张画着她的素描手稿了。

    沈岁进拥着被子,从床上挺起身子,去捡起散落在被子上的那张素描。

    整个人放松地往后倒,再次舒适地陷进了柔软的席梦思里。

    举起双手拿着画,借着床头柜明黄色的台灯灯光,沈岁进再次认真欣赏起这张素描。

    她的眼睛,像是雷达一样,一下子捕捉到了,素描右下角的三个字落款赠山夕。

    山夕,是岁

    她的名字吧

    然后沈岁进整个人像是被高压电触过一般,整颗心脏开始剧烈颤动

    山夕、山溪

    “一代游侠胡小刀,失去了挚爱的手足胡小花。有生之年,唯一所剩心愿,就是能再见山溪一面。”

    沈岁进突然爆哭。

    眼泪不听话极了。

    天这些年,她究竟都错过了什么

    单星回一封封地给她写信,她却一封没有收到。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恍然大悟,自己看了一整晚胡小刀的故事,那个胡小刀就是单星回;而自己,就是胡小刀那个,至死都在一生追寻踪迹的青梅竹马山溪姑娘。

    这个故事,他为她写了整整两年。

    沈岁进大哭,爆哭。

    两年他是怎么在没有任何回应的情况下,坚持下来的

    胡小刀从中原,举家迁去外州,开始了他从一只菜鸟,逐渐完成了他一代无坚不摧大游侠的梦想。其中曲折,遭受过歧视、有过彷徨、有过无助、有过无人谅解、有过难以排解的孤独。这些在沈岁进当时读来,稀松平常,只觉得这主角必经的荆棘之路,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

    可知道主角居然就是单星回自己,那些经历,在沈岁进眼里,一下全部不一样了。那成了单星回,有血有肉的痛苦和欢乐,是真真切切、真实发生在他身上的人和事。

    距离最早一封信的时间,已经过去快四年了。

    整个故事,开始在沈岁进的脑中进行重组和诠释。

    到最后,她竟绝望地发现,其实文章一开头,胡小刀的背井离乡,就隐喻了单星回的远走。而胡小花,竟指的是陪伴了单星回整个童年的花卷。

    故事里的胡小花,客死在了异乡所以花卷是在香港,为它这短暂的一生,划上了句号吗

    一打高五十公分的信纸,写的全是单星回自己的人生。

    他在把他的心,彻彻底底地剖开来给她看。

    而她,在漫长的时光里,一直被屏蔽了信号,听不见、看不见他任何的心声。

    沈岁进的心快痛死过去了,为什么那些最艰难最彷徨的时刻,她没有及时地收到这些信

    而全文的结尾,胡小刀有生之年唯一的心愿,竟是能再见山溪一面。

    她就是那个山溪姑娘啊

    傻而不自知。

    窗外鸟鸣幽幽,沈岁进把自己压抑的哭声,躲藏进被子里。

    那种被人一生所追求着,放在心尖上挚爱的珍重,让她潸然满面、痛哭不已。

    原来被人好好爱着、珍惜着,是一种这样既叫人酸胀、又让人感动的感觉。

    她好想此时此刻,就大声地告诉单星回

    其实她也是的,她一直都这么喜欢着他。

    山溪姑娘不是对胡小刀没有感觉,而是山溪姑娘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胡小刀的任何音讯。

    她失望地以为,胡小刀,再也不会记得她这个朋友了。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