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3章 第 43 章

作品:《九十年代家属院

    沈岁进去写生,  单星回帮她扛画架,游一鸣帮她拎装着水彩颜料画笔的水桶。

    游一鸣说“一会坐公交会路过薛岑家,要不咱们把她也喊上吧”

    单星回侧目“你最近和薛岑走得有点近啊”

    游一鸣羞涩的笑了笑“她国画画的很好,  可以喊她一起去写生。”

    沈岁进半推半就“嗯”了一声,刚好缺个调颜料的。

    三人在巷子里走,有早起的小孩,  架不住过年的那股兴奋劲儿,已经在路边蹲点,  掐准时机,往过路人的跟前恶作剧的随意乱丢鞭炮。只要路人被惊吓到,  脸上露出惶恐受惊的表情,  那小孩一准乐的咯咯大笑。

    沈岁进被鞭炮吓得跟兔子似的,  前脚一蹦,  后脚就一跳。

    叉着腰,  恶声恶气骂道“谁家孩子这么熊啊”

    单星回蹿到沈岁进面前,把鞭炮灰狠狠踩散,  对着甩完鞭炮,一溜烟跑没影的小祸害骂“奶奶的,  年初一就在路上给人添堵,  回家小心裤子脱了屁股被炸开花”

    游一鸣在旁边搭腔“单星回,  我跟前也有鞭炮,  你怎么就不护着我”

    单星回让他一边儿去“自己没脚啊”

    沈岁进拎着小柳条箱,  里头是一套德国进口的画笔,听着画笔在里头滚来滚去的声音,  问道“游一鸣,  你爸昨天是不是又上你家去闹了啊”

    游一鸣耷拉下眼睛,  表情有些麻木的说“随他翻呗,  家里能翻出十几二十块的,我还得谢谢他呢我妈昨晚还是上吾阿姨家借的钱,才买了五斤肉准备过年。年三十的,正赶上我家难得一顿荤,我爸还一点不客气,刚进门就一屁股往饭桌前一坐,一盘子红烧肉,我都还没动筷子呢,就全进了他的肚子。”

    单星回“你怎么不揍他上回你不是很能的吗爹没个爹样,只管生不管养,听的我都来气儿,红烧肉他配吃吗他”

    沈岁进“对啊,你比他高多了,你怎么不揍他别手软,他还以为你们娘俩好欺负呢”

    游一鸣的肩膀堕了下来“我倒是想啊我妈拦着不让”

    三人走到公交车站,北风吹得光秃秃的枝丫簌簌作响,不知是风抽着树枝的耳光,还是树枝凌厉的给风一刀一刀做着机械切割。

    单星回和沈岁进互看了一眼,心照不宣哦,儿子再厉害,架不住有个不争气的糊涂妈。

    游大林有什么好的,这么多年,除了在吃喝嫖赌这件事上天赋异禀,压根儿也没让胡锦绣享受过什么好日子。绿帽子一顶顶的给胡锦绣带,还嫌自己本事不够大似的,又整出个小杂种去拖累游一鸣。

    这男的,用垃圾两个字形容,都觉得是在抬举他。把游大林和垃圾搁一块论说,垃圾还觉得自己受了脏呢

    沈岁进和单星回已经想象到,昨天游家年夜饭的情景。游大林招摇的迈着大跨步走进家属院,胡锦绣像个小媳妇似的,感恩戴德,忙着给他添碗添筷。游大林吃的大快朵颐,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在剔牙,胡锦绣还得战战兢兢的立在他边上,问一句今天的饭菜是咸了,还是淡了

    气归气,外人顶多打打嘴炮罢了。人不自渡,还指望谁去救啊

    单星回和沈岁进看的明白什么时候胡锦绣醒悟了,游一鸣才能不受他老子的祸害。

    公交车在豆汀路站停下,游一鸣跳下车,让沈岁进和单星回在公交车站等一会,他拐去巷子里的薛岑家,去喊薛岑。

    单星回望着游大林熟门熟路的背影,和沈岁进吐槽“他俩是不是偷偷好上了啊你都没去过薛岑家吧”

    沈岁进酸他“他俩好没好你这么关心干什么,薛岑跟谁好,你很在乎吗”

    单星回收回视线“你早上小笼包的醋蘸多了啊”

    沈岁进抬起柳条箱,捅了一下他的腿“少往你那城墙脸上贴金。”

    过大年,北京的路都空了,平时人头涌动的跟苍蝇团似的,眼下人仿佛都出城去了,街上出奇的冷清。

    北风刮得紧,沈岁进没戴手套,拎着箱子的那只手,不一会就在风里冻得又僵又红。

    单星回让她把箱子先撂在地上,又站到了她边上风刮来的方向,替她挡着风,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笑着说“发育的好,除了车票门票提早交全票,总是有点儿好处的吧你瞧,现在风吹不到你了。”

    沈岁进迷迷糊糊的仰起头,看见他白晃晃的牙,在日光里泛着青青的品色,温柔又说不出的俊朗,不知道心头为什么莫名怦怦跳动。

    他是怎么把他那口牙,保养得那么整齐又好看的呢笑起来,让人在洒水成冰的季节,仿佛看见春天扭着纤细的腰肢在招手。

    “发什么呆呢。”单星回拢了拢她耳边之前被风刮乱的头发。

    沈岁进一下被惊吓的跳开。

    “别碰我。”沈岁进慌乱的叫着。

    她不知道为什么,很害怕那种感觉。他的手,只是轻轻摩挲过她的耳廓,她整个人就不安分的烧了起来。好烫、烫的人身上的气血,一下都全部涌汇到了心脏去,心脏顷刻充血而肥大,是那种快要爆炸的膨胀充盈感。

    这种陌生而又令人觉得不自在的情绪,沈岁进正在脑海中,极尽全力的搜罗,准备用一个恰当的字眼去形容。

    那个字眼,就吞在嘴边,呼之欲出,可眼下的沈岁进费尽毕生所学,依旧苦苦思寻着

    “电着你了”单星回以为是自己身上的静电,传导到了她身上。

    天就是电这个词沈岁进骤然瞪大了双眼。

    可此时此刻,沈岁进心中,却清楚的知道这个电字,绝非停留在字面上的意思,此电非彼电。

    沈岁进今天一路怪怪的,过年了,北京城连公交车都是空荡荡的,车上有并排连着的座位,她却刻意的避开单星回好几排,把薛岑拉到最后一排去坐。

    薛岑是女生,女生的第六感总是出奇的敏感,她望着前排单星回的后脑勺,问“单总惹到你啦”

    女生们管单星回叫单总,因为他总是考年级第一,也总爱在物理课上呛得物理老师头顶冒火。谁叫单星回他爸,现在是京大物理系数一数二的教授呢单星回从他爸那继承的衣钵不错,据说单星回现在的物理水平,已经达到了能直接参加高考的程度。同学们觉得,如果单星回以后毕业,愿意来附中教物理,那么班上兼任学段物理组长的物理老师,一准儿得下岗让贤。

    “没有。”沈岁进把视线转去窗外不停变幻的街景。

    薛岑纳闷了,平时他俩那股黏糊劲儿,上学下学的,似乎从来没见过他俩谁撇下谁,单独在路上走过。

    薛岑“那是你来事儿了”

    沈岁进“没有。”

    薛岑“那你别扭个什么劲儿”

    注意到沈岁进双颊上异样的桃红,薛岑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不过那个秘密所带来的新鲜感,没超过一两秒钟,薛岑就习如往常了。

    好像全年级,谁都觉得他俩凑一对,是迟早的事吧这事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呢,除非沈岁进和陆威凑一对,那才能让整个年级爆炸沸腾吧

    沈岁进逃避一个人的时候,手法真是一点不高超。沈公主从来是光明正大的代名词,毕竟在这片皇城根儿下的富贵土壤上,还有什么人是她见不到,还有什么地方是她不能去的呢没有吧

    只有人避着她走的,没有她避人的。所以在避人这件事上,沈岁进的技巧真是蹩脚极了。

    单星回和游一鸣下了公交车,沈岁进犹犹豫豫的堵在车门前,想着让他们走的远一点,自己再跟上去。

    公交司机才不管你心里有什么小九九,沈岁进只不过在下车门那站了一小会,就那么一小会,年初一轮到班儿的司机大叔,已经火气窜天的嘟着喇叭“嗳我说,后头的小姑娘,你是下还是不下咱有点公德心,别耽误别人啊”

    薛岑瞪了司机一眼,急急忙忙把沈岁进拉扯下了车。

    薛岑给沈岁进壮胆的说“你避他干什么别怕,我之前也这样避着游一鸣,你和他多说说话就好了。”

    沈岁进睁大了眼,一副“你在说什么鬼”的表情,盯着薛岑,不仅脑子是混乱的,就连舌头都迷糊的打起了结“他他谁啊”

    薛岑气定神闲的瞟了她一眼,并没有回复他,只是脸上写着偌大的“我懂”两个字。

    他们在西郊的芦花丛里游走,湿润的土地踩上去,鞋底的一半,就塌陷了下去。土地吮饱了汁水,在重量的压迫之下,被迫一次次吐出贪婪的汁液。

    这儿有一个月牙形的湖,是沈岁进的美术老师,给她透漏的绝佳写生点。

    沈岁进注意到远处较高的坡地,架着蜈蚣一样的火车铁轨。再远一点,是发电厂的两个大肚花瓶形状的大烟囱,两个大烟囱突兀的在高坡上拔地而起,然而坐落在巨幅远郊景色里,那两个烟囱似乎又不是那么不合理了。

    这儿是人间,不是王母娘娘的瑶池,人间就该有人间的样子。沈岁进觉得,那两个大烟囱上,还可以坐两个贪玩的孩子,在冬天里叛逆又倔强的嚼着冰棍儿。

    她已经构思好了,一会她就把那两个顽皮的孩子,凭空添到自己的画上,她要把孩子画成两只黑黢黢的蚂蚁似的,以报早上被熊孩子砸了鞭炮之仇。

    天可真蓝啊蓝的让人觉得,地球真不愧是一颗蔚蓝的星球,它把天空都霸道的粉刷成自己的专属色。

    北京入冬以来,鲜少见到这样澄澈的天空,这让沈岁进觉得,自己今天挑的写生日子,简直英明极了

    薛岑说“这芦花荡美的,也太他妈想让人迸发点什么灵感了”

    沈岁进立刻进入创作家的角色“今天我要画芦花与少年们,没准儿我这画将来还能推去画展上呢”

    薛岑觉得她说的这句简直就是废话。沈公主想办一个个人画展,身后得有多少人排起长队,鞍前马后地为她策划布展啊这不是分分钟的小事儿吗。

    单星回的眼里没有浪漫,他把心思全都惦记在湖边的野生茭白上。段女士爱吃茭白,前两天还在抱怨这时节菜市场的茭白贵到姥姥家了,大过年的,物价疯涨,肉贵、蔬菜的价格也跟着飙升。

    一会儿,他要割上一大畦的茭白,回去讨段女士的欢心。毕竟早上出门的时候,段女士似乎昨晚没睡好,精神恹恹,并且不大开心的样子。

    游一鸣则已经默默的开始收拾起桶里的画笔和颜料。

    “单星回,你去帮沈岁进摆画架。”薛岑指点江山的说。

    游一鸣见是薛岑发号施令,默不作声的要上前去抢活。

    薛岑暗暗把他拢到自己身边,低声骂了句“呆子,你凑什么热闹”

    游一鸣一脸不明所以,平时她不是最爱支使他吗

    “游一鸣,给我去买一袋豆汁儿。”

    “游一鸣,下课后帮我去食堂占个座儿。”

    “游一鸣,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叫何晓姿的女生啊你给我带句话,就说我让她离你远点儿。”

    他没听清薛岑刚刚叫的是单星回,其实也不算是没听清,而是自动在脑海里,把那句话的主语替换成了他自己。

    沈岁进在芦苇丛里发现了一窝野鸭蛋,惊喜的叫了一声,叫声把单星回招了过来,眼下他觉得野茭白不那么金贵了,野鸭蛋可是个半荤菜,怎么也比野茭白值钱吧。

    伸手想去掏鸭蛋,被沈岁进一掌给拍了下去“干什么呢你”

    “捡鸭蛋啊”

    “不准捡”

    “你傻啊,这是鸭蛋”你不捡,一会来湖边割野茭白的大妈就捡走了。

    沈岁进叉着腰,觉得他这人简直太没爱心了“鸭蛋还能孵出小鸭呢鸭妈妈出去觅食,回头见自己的窝没了蛋,该多伤心啊”

    单星回用那种嘲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眼神,鞭挞着沈岁进“你是真没养过家畜。鸭子可没那智商,蠢的很,到处乱下蛋。我爷爷奶奶那会养了七八只鸭子,蠢的漫山遍野下蛋,鸭子从来不去找,走到哪儿下到哪儿。不过我们那的人,心好,捡着鸭蛋还能辨一辨是谁家的,要是捡着了,保准儿给我们送回来。”

    沈岁进命令道“那也不准捡”

    单星回拿她没辙儿“童话故事看多了你,这窝蛋,碰见你这么个活菩萨,算是它们走运。”单星回贼心不死的盯着鸭蛋,打算一会试试能不能阳奉阴违,拣两个揣在口袋里带回去。

    沈岁进尚算满意的点点头,仍旧目带警告的盯着单星回那只纤细修长的手。

    她第一次注意到,原来他的手,那样修长干净,就连指甲盖儿,都修剪的平整又不邋遢。

    沈岁进最受不了一个男的留长指甲,班上有好多男生的指甲黑乎乎的,一点儿不注意卫生,有的为了抠鼻屎,还特意只留了小拇指一截儿。这让她想起了她奶奶那只藏着许多宝贝的楠木箱笼,里面就有一套玳瑁义甲。

    好好的男生,指甲非得整的跟封建时期的公公似的。

    到手的鸭蛋眼见着飞了,单星回就把主意又打回了茭白身上。

    沈岁进见他往湖边走,冲他的背影喊“你上哪儿去我还要你给我当模特呢”

    干燥温烫的阳光下,穿着靛青色毛呢牛角扣大衣的少年,翩翩转过身来,眉棱角分明的眼,揉散在蓬簇的乳黄芦花里,少年的眼睛,像身后波光粼粼的湖水一样灵动而纯粹。

    风吹来的方向,正是他转身直面的那一刻,于是他额前细碎的发,被风梳起了一个凌乱而天然好看的发型,这是好莱坞最有名的发型师,都无法亲手吹捏出来的一款俊逸发型。

    如果他不说话就好了,沈岁进还会多痴醉那么一会儿。

    “我割茭白啊”

    一句冷不丁败美感的话,让沈岁进脑袋里,刚开始涌动的那股浪漫,顷刻被泼了一盆冷水。

    沈岁进可真想把他那张嘴给缝上帅不过三秒这魔咒定律,在他身上还能不能打破了

    “割你的,我不管你,画画去了。”

    芦花一蓬一蓬的在风中摇曳,吹散出了许多碎絮,那碎絮子爱粘在人的毛衣和外套上,沈岁进今天穿了件湖蓝色的齐膝毛大衣,这料子爱粘毛极了。于是她一边专心的在画架前用铅笔描摹底稿,单星回就一边立在她边上,帮她摘衣服上、头发上的芦花絮子。

    “沈岁进,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单星回说。

    “像什么啊”她正仔细勾勒大烟囱上的两只“蚂蚁”呢。

    “像花卷呗。”

    “你丫的,你才像狗。”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单星回笑了“我给你捉絮子,就跟我给花卷翻毛挑虱子一样。”

    沈岁进没见过虱子长什么样,她问过徐慧兰,虱子是什么样儿的。

    徐慧兰怕虱子,到了一听到虱子就浑身立鸡皮疙瘩的程度。徐慧兰小时候跟着保姆睡觉,保姆是徐慧兰兰州老家的远房亲戚,睡惯了土窑,不讲究,十天半个月的才洗一次澡。

    那个年代洗澡是不方便的,但作为首长的徐慧兰父亲,家里已经配备了先进的独立卫生间。徐家人是有条件讲究干净的,甚至一度时间,徐家的独立卫生间,为徐家着超乎常人的一份体面。

    徐慧兰原本还是挺白净的一个城市小孩儿,跟着不讲究的保姆才睡了一星期,就被保姆身上的虱子咬出了大片大片的溃脓。不仅身上、衣服上有虱子,就连头发里也睡着可恶的臭虱子。

    乡下保姆艺高人胆大,居然还用敌敌畏给徐慧兰除虱子。取了小半瓶敌敌畏,连个水都不掺,不带一点稀释的,把徐慧兰的小头发、头皮全部打湿,再用菜市场最常见的黑色塑料袋,把徐慧兰的头发全部捂严实了。

    保姆神情骄傲的说“俺们乡下,除了用篦子,这种方法最管用捂半个钟,一准儿连根虱子腿儿都再也找不着”

    徐慧兰至今还记得,那天的黑色塑料袋,原本是装着早市买的熏豆干的。

    那天她吵着要吃芹菜炒熏豆干,部队食堂星期三才有这道菜,于是保姆一大早就上菜市场去给她买。充斥着豆干烟熏味儿的塑料袋,往自己头上捂的时候,徐慧兰还在心里庆幸了下,自己那天不是闹着要吃什么熏鸡鸭、熏鱼之类的荤菜。不然自己那头被敌敌畏毒害的秀发,还得再添多一味令人永生难忘的“奇香”。

    徐慧兰对沈岁进说“我这头短发就是叫虱子给害的。以前我也挺喜欢留长头发,梳小辫儿,扎红花。可自从那次头发上长了虱子,我再也不敢留长头发了。”

    沈岁进心想这虱子本事可真大,这世上难得还有什么东西,能降得住徐慧兰。这小小的虱子,好大的威风哇

    沈岁进不怕虱子,甚至对虱子有一种莫名的敬畏,毕竟那是连徐慧兰都怕的东西。

    她对单星回说“一会我再单独画个速写,就叫“虱子”与少年。”

    “虱子”自然不是真虱子,而是风吹漫天的芦花絮。

    沈岁进的芦花与少年们率先“虱子”与少年一步完成了。

    淡淡乳黄色的底调,低饱和度的透明天空,被芦苇层层包围的静谧月牙形湖水,荒败颓废的火车铁轨与工业烟囱,遗世而立。

    四个少年静静伫立在芦花丛中,露出四颗圆润的后脑勺。

    少女们的后脑勺架着高耸的马尾,感知着风吹来的方向。少年们是高挑而富有探险精神的,他们修长的手指,轻抚着芦花,像是试图去拨开这片荒郊的丛簇迷雾,从而抵达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境。

    饶是已经学了快十年国画的薛岑,见到沈岁进笔下这样清新有灵气的图画,都不得不承认,吃艺术这碗饭的人,光靠勤奋可不行。

    “单星回呢”沈岁进都画完了,想听他那张吐不出象牙的嘴,好好夸她两句。

    “踩倒了一大片芦花,躺那上面睡大觉呢”薛岑说。

    沈岁进抬眼望去“咦他也在画画”

    单星回盘腿坐在芦花铺就的席子上,手握黑色签字笔,在笔记本上描画着什么。

    他像是在看沈岁进,又像是在看沈岁进身后的无限风景。

    停下笔,合上笔记本,他抬手向她挥着手,唇边露出浅浅的笑。

    沈岁进有点好奇他究竟画了什么。

    可一阵大风忽然四面而起,吹走了沈岁进画架上刚取下的最新大作。

    画纸在空中像一架漫无目的的纸飞机,不停的上上下下起舞,像极了那扬起帆,却不知道要往何处远航的青春。

    “嗳,我的画”

    汽笛声悠远传来,慢慢驶来的火车,发出沉闷的“呜呜”声,盖过了沈岁进回荡在这片芦苇丛上的呼喊。

    沈岁进当时对于失去这张画,是并不那么可惜的。她觉得这只是她尝试青春题材的第一张试验品而已。往后,她还有大把的岁月,可以和家属院的伙伴们,一起去为青春进行各种定义。

    可她并不知道,这张失去的群像画,是贯穿她整个青春期的一种失落。

    甚至中年后的沈岁进,仍旧为这张记录着家属院里伙伴们的画像没能保留下来,而遗憾。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这张画那么耿耿于怀的呢

    十八岁的沈岁进,在一个悠长的午后,终于想起来

    那个后悔的瞬间,就发生在初二下半个学期开学那天。她坐在爸爸的自行车后座上,准备和爸爸一起去爷爷的办公室。

    爸爸敲开爷爷的校长办公室,招呼也没打,径直对爷爷要求“爸,这回你得给我们物理系批一笔经费。加速破冰香港的项目,单琮容准备带家属随迁。”

    。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