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44. 番外:思往事 做一辈子的林……
作品:《玩家靠开马甲一统天下》 这日天黑后, 很久不再做梦的凌鱼,突然又梦到了许多往事。
比如一个多年前的冬日。
那时他刚刚从卫国离开,千里迢迢地进入萧国, 改名换姓后,成了林氏因幼年多病极少见人的嫡子林瑜。
他来的时候正逢萧国的新年, 钧天处处张灯结彩, 处处喜气洋洋,林府也不例外。
新桃换旧符,灯笼悬檐下,门口的青铜盆里,不间断地燃烧着竹子, 一直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林氏是卫国埋在萧国的暗桩, 他们待林瑜极好。对外,林瑜是林氏最受宠的孩子,对内, 他们奉林瑜为主,不敢有丝毫逾矩。
可林瑜还是觉得孤独这是他人生中第一个没有亲人在身边的新年。
是他主动放弃的, 是他想要阿兄活下来的, 这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
所以他不应抱怨, 更不应难过。
只是入夜时, 听着隔壁院子里飘来的高兴的声音, 听见那欢声笑语,他还是有种自己莫名其妙吃了一颗酸李子,牙齿和心脏都开始隐隐作痛的错觉。
小小的林瑜将自己关在屋里, 没有点蜡烛,一片漆黑。
忽然,在黑暗中, 有人敲了敲门。然后是一道温和的嗓音“小郎君,我可以进来吗”
屋里没有人回答,于是问话的人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依旧没人回答。
在敲了三次门后,门外就再也没有了声音。
林瑜一直坐在黑暗里,等到守岁的爆竹声全然消失,等到隔壁渐渐安静,等到街上的狗吠微不可闻后,他才终于忍不住啜泣了一声。
他忽然觉得有点委屈了,可又不知自己的委屈从何而来。
他忽然很想回家,可他已经回不去了。
林府很好,可这里不是他的家。
铺天盖地的难过突然席卷了他。
在黑暗中,他无声地流着眼泪,然后又自己默默擦干。
等第一缕晨曦穿透紧闭的厚窗纸,为屋内带来一点模模糊糊的光亮时,哭得累极、不知是睡过去还是晕过去的林瑜终于醒了。
他只觉得自己的眼睛极难睁开,好像眼皮上挂了两个沉沉的秤砣,疲惫酸涩困倦的感觉不断上涌,折磨的他整个人都打蔫。
他轻轻地推开了门,却被门口等着的人吓了一跳。
“你为什么在这里”他问。
门口的人向他伸出手,掌心是拇指大的圆形玉璧,有两截红丝绦系在两端“新年的第一天,每个孩子都要配长安扣。”
“虽然对小郎君有些冒犯。”他向前一步,将玉璧系在凌鱼腕间,声音压得很低,“但属下依旧希望,小郎君往后能平平安安。”
那玉璧可能是被人在手里攥久了,贴在手腕上有种要将人烫伤的错觉,林瑜撇开眼“你在这里等了多久”
那人是林府的家主,生得一副温润的容貌“昨日小郎君不愿见属下,属下只能回去了。”
林瑜低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从这日起,他便在林府正式住了下来。
最初几年,他很少与人打交道,性子也有些孤僻,不爱与同龄人交游,哪怕请帖上门,往往都被回绝掉。
林家主的同僚有时会隐晦地向他暗示,说他家孩子这样孤僻,怕是与往后不利。林家主每闻此言,总会耐心地解释,说自家孩子因为早年体弱多病,所以不太爱与人交际,又说世间每个孩子性格不一,有人活泼些,自然就有人文静些,无需大惊小怪。
人心终究不是铁打的。
在入住林府一年后,面对他们的关切与嘘寒问暖,林瑜开始偶有回应;在入住林府两年后,林瑜开始和他们同桌吃饭;在入住林府三年后,林瑜开始同他们一起守岁;在入住林府四年后,林瑜终于愿意与同龄人交流。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如流水东去,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忘了林府那个孩子一开始究竟是如何的孤僻古怪,如何的沉默寡言,他们开始赞扬起林家主的教导有方,赞扬起林瑜的天资聪颖。
后来,在一次机缘巧合下,冠盖钧天的少年郎认识了沉默寡言的皇子萧慎,两人阴差阳错成了朋友。
后来,他又认识了从边关历练一番回来,被苏将军提着马鞭追着打了三条街的苏衍。
后来,他及冠了,有了自己的字,名为“子珣”,据说意为德才兼备、白璧无瑕。
后来,苏衍遭到陷害被人关入刑部大牢,他和萧慎为之奔走,暂时将人压在了大理寺,保下了他的性命,之后又数度寻找证据,终于让他得以昭雪。
将人救出来的那晚,他们三人在钧天最好的酒楼里喝得酩酊大醉,三个风姿各异的青年毫无形象地瘫在最顶层的围栏旁,互相对视哈哈大笑。
苏衍对外沉稳可靠,隐隐有了一个玉面修罗的外号,如今却咧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如”
同样喝的烂醉的林瑜脑子慢了一拍“不如什么”
“不如”苏衍伸手去够他旁边的酒壶“结为兄弟你跟我改姓苏”
林瑜没好气儿地拍掉了苏衍的手。
在一旁的廊柱上倚着,脸上带着淡笑的萧慎道“你们俩是真不怕林伯父和苏伯父明日将你们吊起来打”
林瑜笑着摇了摇头“我爹一向宠我。”
苏衍噎了一下“你别告诉我爹。”
两人在家的地位,可见一斑。
那晚,三个人说说笑笑醉了一整夜,从此约定,要做一生的朋友。
萧慎要登上帝位,为流芳百世的君主。
苏衍要征战沙场,为战无不胜的将军。
林瑜要立足庙堂,为青史留名的贤臣。
即使已经隔了很久很久,林瑜也一直记得,那一晚天上星星连成了星河,格外亮,格外美。
在星河下,他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越来越强烈的念头
做一辈子的林瑜,似乎也不差。
念头通达后,心里也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歪歪斜斜靠在栏杆边的林瑜回过头去,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见身后醉倒的友人面目在渐渐模糊,四周的景物就像是褪了色的画卷,迅速变成苍白。
他的心忽然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捞到了如水的冰凉,画面像指尖的细沙一样飞速流走,林瑜自梦中惊醒,天还没有亮。
“原来”他笑着,眼里却没多少笑意,“又是一场梦啊”
窗外仍旧是沉沉的夜色,冬日的天总是亮得格外晚。林瑜,或者说凌鱼,忽然在这个冬日里,又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
只是这一次没人在门外守了他一整夜,却谎称只是早上刚来,然后给他系上一条长安扣;只是这一次没人会在新年的第一天将他的门拍的震天响,把他从暖和的被子里叫出来,就为说一声新年好;只是这一次他跨出门去,不会有那些他熟悉的男女老少坐在桌边,等着他一起共庆团圆
这世间没有林瑜了。
他突然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就像幼年时那样他忽然很想听见有人轻轻扣他的窗。
曾经千里迢迢自卫国跋涉而来的人,会在冬日轻轻地扣三声窗,然后他掀开被子,便可以见到朝思暮想的人。
一年的期盼,似乎就在此时有了意义。
只是这一次,他从天黑等到天明,只有风雪在拍打窗户,却没有人扣窗。
这世间没有卫琇了。
那卫晔呢
他脑海里忽然冒出这样的念头。
然后他想起某个小傻子。明明很多事都不理解,明明很多事都不明白,明明除了一身武艺外一无是处,却在最后做出了堪称胆大包天的决定。
他说卫琇骗了他,所以他要骗卫晔,这样才算扯平。
于是他顶替了卫晔的身份,顶替了卫晔的责任,替他自尽在了灵望殿前。
所以这世间,也没有了卫晔。
凌鱼有时会想,这世间所有人的名字,是不是都预示了冥冥之中的命运,逃不脱,也挣不掉。
他记得卫琇与他说过逐东流名字的来历,据说是取自一首诗
英雄转眼逐东流,百战工夫土一抔。
荞麦茫茫花似雪,牧童吹笛上高丘。
那时他问,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诗取名,卫琇愣了一瞬,随后笑着告诉他,说他取了很多个名字,逐东流唯独对这个情有独钟。
那时他觉得不过是一个名字,于是也没太在意。直到他后来的人生骤逢巨变,世间一切痛苦都好像排山倒海似的袭来时,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字
子珣。
他不知从哪里看到过,据说“珣”字隐有不吉之意,为大凶之兆。
只是这样的说法,鲜有人闻。
人在最绝望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去寻那巧合,当巧合验证,反而感觉愈发被缚入命运的尘网之中。
他忽然累极。
他既不是林瑜,也不是卫晔,他好像只是游荡在这世间的、无根的幽魂。
在离开卫王宫后,他先去了萧国的岷州在林瑜死后不久,林氏家主因为思念爱子,郁郁而亡,林府其他人决定扶灵返回故土,再不归京。
他远远地去看过几眼。
之后,他离开了岷州,却不知道要去往何处。
某一日,途经秋思郡,他见曾经满目疮痍的郡县如今焕发了生机后,忽然升起了在这附近定居的念头。
这念头来的突然,他却并不排斥。
在盘下小院时,牙行问他叫什么名字,他想了想,说自己叫凌鱼他曾在秋思郡瘟疫中救人,用的就是这个名字。
林瑜已死,卫晔同样不在人世,前尘种种,皆化飞烟。
天光已经大亮,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是他的三个小徒弟起床了,正在喊他去吃饭。
凌鱼收敛好脸上的怅然,带上温柔的笑,轻轻地推开了门。
这世间活着的,只能、也只是凌鱼。
一大三小吃着饭,外面爆竹噼啪作响,新年的前三天,总是格外热闹。
忽然,在热闹的爆竹声里,有人叩响了紧闭着的院门。
凌鱼走上前去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饱经风霜的中年人,那人风尘仆仆的,戴着顶斗笠,裹着件厚袄,牵着头小毛驴。
凌鱼认得他。
他是东岭关中的军医,他为林瑜时,他们也曾见过几次面。只是他已改了容貌,如今站在面前,也不会被认出。
门口的人果然没有认出来,他拂了拂斗笠上的雪,道
“雪大封路,人困驴乏,不得已冒昧讨扰,想向郎君讨碗热水喝。”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