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记忆是瞬时的。

    疾驰的车撞过来时, 痛感只有那么短暂的一下，紧接着, 是漫长的空白和噪声。

    在恍惚间，意识竟然还没有拉闸, 人能清楚地回想咦，我刚才好像被撞倒了。

    更为奇妙的是，她还能听到车轮碾碎自己腿骨的碎裂声音。

    非常不带感。

    “寇依”

    “”

    “你脸色为什么这么苍白不舒服”眼前人问。

    “我想吐。”寇依说。

    戚寒舟吓了一跳，伸手去探寇依的额头“发烧了”

    “没。”

    胃里热牛奶冷却之后泛起一股腥味, 让寇依莫名其妙想到了自己倒地后，从身体中流出的温热的血。

    “呕”

    寇依扶着树狂吐。

    戚寒舟还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有一瞬间束手无策。路过的小情侣好心递来一瓶矿泉水, 担忧地说“先生，你女朋友怀孕几个月了”

    “”

    寇依呕吐的身形一顿。

    下一秒，艰难地用意志将翻滚的胃平复。她害怕自己继续吐，会被认为是响应国家政策，怀上了二胎。

    两厢对比, 还是克服一下，不要吐了。

    “好点了吗”戚寒舟递过一包纸巾。

    “嗯。”

    寇依脸色苍白。

    重生之后, 她一直下意识避免回忆当日自己的惨状，似乎只要不想, 就能当作过去发生的一切不存在。但现实是, 她的潜意识还记得一切。

    只要出现一个，过去的一切都会重新浮现。

    想到这里，寇依觉得自己需要抱着小被子瑟瑟发抖。

    如果她上辈子的死不是意外的话, 那她到底挡了哪路神仙的路

    季铭锐寇媛，还是寇丹

    上辈子，她明明已经要结婚了她到底哪里会妨碍谁

    “我带你去医院。”

    虽然得到了确切的答复，但戚寒舟并不放心。见寇依愣愣出神，作为一个具有较强自我管理意识的长辈，戚寒舟心中浮现出淡淡的愧疚。

    他并不知道寇依之前遭遇过什么，只觉得自己方才说话的方式不对。

    是不是吓着小朋友了

    戚寒舟担忧地看了寇依一眼，拿出谈上亿大单的紧迫感，脑子疯狂运转，琢磨要如何将方才的话变得婉转迂回。

    想不到，怎么才能将实话说得动听一点

    可实话本身就是刺耳的。

    不然换个方式

    要怎么样才会让女孩子开心

    戚寒舟有些焦虑，飞快回忆起之前与异性相处的经验，结果更加绝望地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哄小姑娘开心的的经验。

    无助jg。

    “醒醒。”强行自我调节，恢复平静心绪的寇依发现身边人也开始发起了呆。

    她根本想不到，身边的这位长辈心中的活动能有多复杂。

    上一次调用如此多的脑细胞，还是为了一个几亿的case。

    寇依身价几亿。

    想想这个换算公式，好像一点问题都没有。

    两个人思路南辕北辙，但绕来绕去，竟然还能撞上相同的频率。

    “你怎么也发呆被传染了”寇依问戚寒舟。

    “别想太多。”戚寒舟安慰寇依。

    两人异口同声。

    然后大眼瞪小眼，同时沉默。

    “你想说什么”

    “你先说。”

    寇依其实没有什么话问。

    上辈子的死亡是既定事实，纵然被戚寒舟提醒之后心生怀疑，但也需要时间去验证。

    但，理性归理性，在她的心底深处，仍然萦绕着挥之不去的疑惑和难过。

    寇建国为什么不喜欢她

    她也是对方的亲生孩子，从血缘关系上看，她比寇丹和寇媛更近一层。为什么种种迹象上表明，对方根本就不欢迎她

    “我是不是不该回去”沉默良久，寇依问。

    女孩脸色苍白，眉头紧蹙，眼睛里泛着淡淡的忧愁。

    戚寒舟的心脏莫名地变得柔软。

    他伸出手，迟疑了一下，然后盖在女孩头顶，带有安慰性质地揉了揉，像是在安抚一只可怜的小狗。

    “不是。”戚寒舟斩钉截铁地说。

    “你只是不应该多想。”

    “那为什么”

    话还没有说完，但戚寒舟却明白了寇依想要说什么，他缓缓地说“父母具有抚养孩子的义务，但，爱自己的孩子又是另外一回事。”

    有些人，只是不那么幸运罢了。

    他们都是这样。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对于寇媛和寇丹两姐妹来说，她们想象中的寇依，是正在等着看她们笑话的既得利益者。

    “滚出去都滚”

    “谁稀罕这些破玩意”

    郑莲华亲自吩咐，常合作的大牌很快派员工送来了当季新款。但显然，这些平日里让两姐妹心花怒放的物件儿，在当下场合变成了。

    “两位小姐”店员后退两步，慌乱地用身体当缓冲垫，保护着这些金光闪闪的限量包们。

    同样都是生气，妹妹寇媛暴跳如雷，寇丹则显得平静多了。

    前提是忽略她急促起伏的胸腔。

    “东西留下，你们先出去。”她说。

    店员如遇大赦，连忙低头出门。心中有一百万句槽想吐，但碍于职业，只能出门给闺蜜打电话“今天又遇到俩奇葩客户”

    奇葩客户们往往不觉得自己有任何不对之处。

    相反，她们很委屈。

    愤怒的火焰熄灭，绝望继而涌现。寇媛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想着想着，眼眶泛红“郑莲华怎么可以这么欺负人”

    之前阻拦着不让她们进门。

    现在找回了亲女儿，就对她更加过分。骂过之后又送东西过来。真当她们是狗，打一巴掌还送个甜枣吗

    “这寇家，还有谁能治得住郑莲华”寇媛难过地问，“她非要逼我们去死才安心吗”

    寇丹自始至终都表现得很平静。

    听到寇媛自暴自弃，她伸手敲了妹妹一个脑瓜崩“我们死完了，她不就达到目标了吗”

    “没有我们，还有谁会挡寇依的路”

    寇媛还以为姐姐会说什么，闻言失望地撑着下巴“她已经达到目标了。”

    有郑莲华在，寇依前途一片光明。

    只要寇依需要，寇家所有的资源，都可以为寇依服务，而她们，将会随着时间流失慢慢边缘化，最好的结局，不过是找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

    “谁说的”

    寇丹的脸上浮现出坚毅的神采“这件事并不是郑莲华一个人说了算。”

    寇媛纠正她“公司现在就是郑莲华说了算。”

    “还有别的影响因素。”

    “还有什么”

    “寇依。”

    “”

    “如果寇依不愿意进公司的话”

    寇媛被逗笑了“怎么可能”

    不需要付出太多的努力就能继承亿万身家，有人会拒绝

    寇丹脸上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迹象“那我问你，寇依是什么人”

    “郑莲华的女儿，当过游戏主播。”

    “以她的履历，进公司之后她能干什么”

    “能干什么当太子呗。”寇媛愤愤地说。

    “然后呢”

    寇媛卡住了。

    寇丹沉稳地道“她只会打游戏。”

    “”

    寇媛陷入呆滞。

    她终于明白自己忽略的点在哪里她只想到寇依能不能进公司，从来没想过，寇依进公司之后能不能适应。

    天澜作为华国顶尖的地产公司，这些年来在招聘时奉行精英政策，新员工非顶尖名校不可。相比起来，寇依算得上什么

    企业管理，她懂吗

    不提自己在事业上有些成绩的季铭锐，单论寇媛和寇丹自己，都从小耳濡目染过不少商场人事。

    寇依她从小在弄堂里长大，能行吗

    想到这里，寇媛眼睛里黯淡的光芒重新亮起。

    “你说得对”

    在是否胜任这方面，恐怕郑莲华自己也还只沉浸在女儿被找回来的兴奋里，还来不及考虑之后的发展。

    一旦被打开了思路，寇媛整个人都活跃了起来“姐，我给白咖打电话。”

    俗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显然，接到电话的白咖在一阵惊喜之后，配合地告知两姐妹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关于寇依的工作情况。

    但，比这些更重要的是，白咖在知晓两姐妹目的之后，试探性地询问“兔牙平台的经营似乎出了问题，听内部人说，似乎距离破产清算不远了。”

    寇丹心中忽然冒出一个绝妙的主意。

    “兔牙出事情了为什么”

    寇依最近的日子过得有些辛苦。

    好不容易在某长辈的帮助下平息了内心的思绪，回到家里，又遇到了记者的围追堵截。

    一家人无奈之下当天晚上就搬了家。

    搬家之后收拾屋子，陪莲华散步，在莲华面前上眼药，整理思绪和线索可以说，寇依清醒的时间里，没有更多的注意力可以分配。

    曾经当顶尖富二代的幻想，落到实地上，仍然还是起床吃饭睡觉

    除了住进大房子，拥有一个波光粼粼可以自由撒欢的游泳池，家里多了保姆阿姨、园艺师父和司机之外，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么枯燥、无聊和乏味。

    寇依给曾经的好友拍了一张游泳池照片，并附上这句话之后，遭到了一致的网络毒打。

    “这种乏味的生活我也想要。”小鸡羡慕地说。

    宿命“加一。”

    寇依想了想“你们石头剪刀布，谁输了我娶谁。”

    “滚”两人异口同声道。

    柠檬之后，话题转到了正事上来。

    “平台似乎真的出问题了，最近部分主播的工资发不上，和超管闹得不太愉快。”小鸡补充，“有主播私底下说，前一阵你的事情是兔牙的落日余晖。”

    落日越绚烂，黑暗来临就越快。

    “兔牙拉不到投资了吗”寇依靠在躺椅上，喝着一杯柠檬水。她的第一反应，是小鸡在危言耸听。

    直播平台的运营采用最典型的互联网思维，前期不计成本，流量取胜。

    兔牙之前不断挖别的平台的主播，自制综艺，买赛事的转播权，都是为了留住用户。

    按照这样的逻辑，前期平台只能靠几轮投资存活。

    兔牙老板本身有些本事，同不少投资机构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说资金链断裂发不了工资，未必有些太过夸大。

    “是真的”小鸡说，“听说老板别的产业出岔子了，爸爸们不愿意再给融资。”

    “这不是重点。”宿命补充“现在平台高层不少人准备离职。”

    内忧外患都齐全了。

    寇依听完，也无话可说。

    不过，她怎么记得上辈子并没有这一出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貌似心里还装着针对星城的满腔愤怒，然后兔牙平台被人莫名其妙地当做礼物送给了她。

    成为渣男老板的感觉太过苏爽，不用她怎么动手，对方就如同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然后呢

    平台倒了。

    怎么死的

    她她忘了。

    寇依绞尽脑汁，似乎才想起，有经理告诉她平台撑不下去需要破产，问她的意见。

    她玩够了，撑不下去就清算吧。

    紧接着，兔牙就彻底玩完了。

    等下

    寇依一咕噜坐起身。

    感情上辈子兔牙这东西本来就有问题，塞给她让她玩，是让她背锅啊

    她长得就这么像背锅侠吗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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