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景明原本顺势缩到了顾宸身后, 看见顾宸被郁庆年的衣架不小心抽到, 又蹿到了前面，把顾宸的袖口挽起来看, 虽然是冬天，但到家以后顾宸已经把外套脱了, 现在就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 那衣架打下来还是结结实实打到他身上的。郁景明本来还怂着, 现在也不知哪来的胆量，对郁庆年大吼起来“爸你干嘛打他都给你打红了”

    郁庆年气得一口气堵在心口“我那是要打你你躲什么躲”

    郁景明又闹起来，说“你要家庭暴力我”

    顾宸捏了捏郁景明的手心，郁景明一脸委屈地看向他。顾宸又重复了一次“叔叔，我们刚刚只是闹着玩。”

    接吻都被看到了, 何况顾宸只是嘴上说句“不要这样”，实际上连挣扎一下都没有。顾宸心里隐约有点数，郁庆年现在肯定不是因为觉得郁景明在欺负他所以才要揍郁景明毕竟郁庆年也不可能揍自己。

    郁庆年皱起眉头看了看这两个互相护着的男孩, 再没人开口了，沉默亘在他们之间，过了不知道多久, 郁庆年才对顾宸道“小顾你先进去，我和郁景明说几句话。”

    顾宸视线还黏在那两根衣架上, 郁庆年把衣架放到一边，又说“我不打他。”

    顾宸看向郁景明，他心里七上八下，他觉得他们的事不一定瞒得住, 这时候他应该站在郁景明旁边，可他又怕激怒了郁庆年。他举棋不定，又看到郁景明用嘴型无声地说了句“你先进去”，最终一权衡，还是先到了客房里。

    但他没把门关实，悄悄留了条缝，他就靠在门边上侧身去听外面的动静。万一郁景明真的和他爸吵起来，他会马上冲出去。

    然而郁庆年好像知道顾宸会偷听似的，把他拉到了主卧里去。

    顾宸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不敢去人家主人房门口趴着听，就坐在床上，一颗心悬着。

    郁庆年其实很少这么正儿八经和郁景明坐着谈话，平时遇到什么事了都是他妈管教他比较多，要是刘静珊不在，郁庆年一般也懒得管他儿子犯了什么错误，作业不写就不写了，打游戏打到通宵不睡那就让他打去吧但现在这种事和不写作业、通宵打游戏又岂是能相提并论的

    郁庆年必须得说些什么，可他也没太多经验，这会儿父子俩都有些不自在。最后还是郁庆年先说了“你们在拍拖”

    真是直击灵魂的问题，郁景明立马坐直了，连环否认“没有，你乱说什么，你年轻时候不和男同学玩吗这多正常，你都少见多怪”

    “谁和男同学玩还伸舌头，恶心死了，”郁庆年神色复杂，半天憋出一句，“你别编了，我养了你十九年，我不知道你说谎的时候什么样吗”

    郁景明闭上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郁庆年的态度好像并非他想象中那样毫无余地，于是他又试探着问“如果我真的喜欢他呢”

    郁景明没说他们是在一起了，他只说是自己喜欢顾宸，万一他爸不同意，他可以假装是自己单方面在骚扰顾宸虽然这么说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郁庆年顺手又把他房间衣柜里的衣架又拿出来，准备往郁景明身上抽，郁景明跳起来一躲，刚好抽到某个重要部位。郁景明捂着裆蹲下来“别打了绝后了”

    郁庆年气得重重拍了一下自己大腿“可不是已经绝后了吗”

    郁景明“”

    郁庆年又说“把你打废了最好，我以为你这么大女孩子手都没拖过，是个多乖的仔，结果你在我看不到的时候都会糟蹋男同学了。”

    郁景明“”他想了想还是不解释了，如果被他爸知道他才是让人“糟蹋”的那一个，他爸肯定会气昏过去吧

    郁庆年许久都没说话，等到郁景明都慌了，他才说“那我能怎么办呢你虽然是个扑街仔，但也是我儿子，我还能把你打一顿丢出街不成”

    郁景明其实也偷偷幻想过如果能得到家人的理解会是怎样一种光景，但当他真听到他爸这么说时，还是惊得睁大了眼，一股巨大的喜悦像猛烈的浪潮一般拍打着他。

    不过下一秒，郁庆年又苦笑着说“你不能换个女孩子喜欢吗你不是一直都喜欢女孩子吗你怎么就怎么就喜欢一个男孩子了呢”

    既然都到这个地步了，郁景明干脆一脚踢爆柜门“我就是喜欢他了我没办法喜欢别人。”

    “你先自己想想是不是一时冲动吧，我知道你从小都喜欢那些好看的好看的小姑娘，好看的玩具，给你买个丑一点的公仔你都哭个半天，你是不是就贪图人家长得好了”

    “才不是，”郁景明看见他爸态度松动了不少，趁热打铁道，“我要和一直和他在一起的。”

    介于真正的成人和男孩之间半大不大的少年，总是轻而易举地就说出这样的誓言，说话人或许觉得自己是用了全部的感情说了最真挚的话，但大人听到这种语句多少会认为他们太过天真。郁庆年也不例外“你小子第一次谈恋爱吧话不要说太满。”

    郁景明想反驳，但也知道他没什么反驳的底气，索性也不说话了。他爸没有直接说什么“不和他断干净就和我断绝父子关系”这类的话，他已经很惊喜了他不敢得寸进尺，还要求他爸完全顺着他。

    “前阵子，”郁庆年话锋忽然一转，“我和你妈在公园散步，遇到个做什么网络节目的女生，在公园里面逮着我们这些人问，知不知道同性恋，还问如果孩子是同性恋的话我们会怎么办。”

    郁景明还真不知道这事，他问“那你怎么答的啊”

    “我为了显得我很开明，我说年轻人喜欢怎样就怎样，”郁庆年叹了口气，“实际上我还是不太能接受，我过后还和你妈说，你要是喜欢男的，我就把你腿打断。你妈说你也不可能喜欢同性的。”

    郁景明不知道要接什么话好，等着他爸继续说。

    郁庆年又说“然后那个女孩子那天呢又给我们发了那种科普的小册子，我当时还想给我看这个有什么用，我儿子又不是同性恋，他房间里贴满了穿短裙的女孩照片。至于别人是不是同性恋，那关我屁事。谁能想到才多久，我儿子就跟我说他是同性恋了”

    郁景明“”

    “真是扑街，”郁庆年说，“你说你怎么就喜欢了一个男的呢”

    郁景明低下头“对不起，爸爸。”

    “你也没什么对不起我，”郁庆年站起来，从抽屉里翻出那本科普册子丢到郁景明身上，“上面不说了吗，同性恋是天生的，我知道你改不了。”

    郁景明忽然有些心酸。现在的环境是比以前好多了，但他知道大多数中年人其实是没法接受自己孩子是个同性恋的，他之前在论坛上看了很多帖子，有很多人因为出柜和家里闹翻，从此老死不相往来，里面不乏一些以前和父母关系很好的人所以他一直想着先尽量小心点，慢慢给家里人渗透，等他们都已经习惯了顾宸了，而自己又已经是个能独立的大人了，再好好跟家里人说这些事。

    他没想到他这个大傻逼这么快就暴露了，但他更没想到的是他爸对这件事的态度这么温和

    不管郁庆年之前是怎么想的，但真的发生超出他接受范围的事时，“郁景明是他儿子”这七个字就成为了他唯一的原则和立场。

    这么想着，郁景明的眼眶就开始发烫。

    郁庆年又说“你出去吧，我要一个人静下。”

    郁景明过去抱了抱郁庆年“谢谢爸。”

    郁庆年把他拍开了“赶紧滚蛋。”

    郁景明走到门口，要把门带上的时候，郁庆年又说“你对小顾好一点，人家那么好一个孩子也都是男生，愿意让你那样唉我不说了。”

    郁景明“”行吧。

    进了客房，郁景明故意苦着一张脸慢慢挪到顾宸跟前，顾宸看郁景明来了，着急地站起来迎上去，也不敢问，就等着郁景明开口。

    郁景明说“我让我爸打了。”

    顾宸把郁景明拉过来“打哪了”

    郁景明想了想又觉得说那里不小心被抽了一下好像在耍流氓，于是改口道“我开玩笑的。”

    顾宸问“那叔叔”

    郁景明表现得十分苦情“给了我五百万让我离开你。”

    顾宸下意识心一紧，乱七八糟的情绪都涌上来，还想说几句什么话安慰郁景明。但他突然又意识到这句话哪哪都不对劲，这剧本搞反了吧要真是这个发展，五百万不是应该给他吗

    不过既然郁景明还有心思开玩笑的话

    顾宸捏了捏郁景明的脸“叔叔怎么说的”

    郁景明没多说别的，只这么说了一句“你可能要改口叫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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