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倘若能够重新开始(二)

作品:《圣骑士的假面

    莱昂内尔背靠窗户, 带着面具, 与舞厅里旋转的贵族男女一样。摄政女王伊莎贝拉特地将这次的舞会定义为假面变装舞会。这是一次绝佳的自我炫耀机会,贵族们都别出心裁, 每个人都将自己平日里掩盖得极好的一面展露出来。

    大约是因为摄政女王在舞会结束之后,要送出五千金纳尔的巨款,这场舞会每一个细节, 都表现出来无穷无尽的之潮。人们打扮成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 扮演成自己想要成为的身份。每个人都尽力地实现自己的梦想,展现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有些人甚至捏着假嗓说话,扭捏的形体想要展示出真实的“自我”。这是这次宴会的主题。莱昂内尔认为这些贵族们虽然带着面具,反而比平时更加可信。

    本次宴会比摄政女王在位时期, 任何一次宴会, 都要穷奢极欲。过去的几十年里,无论是迎春花节国庆日、五月塑日节、仲夏火焰节、号角丰收节虽说这个节日只是秋季宴乐会的一部分还是冬至节和新年, 没有哪一年的节庆可以和这次宴会相比。

    舞会在六个大房间里同时举行,房间互相连通,却又看不见其他房间的状况。这加大了假面化妆舞会的神秘感,让人愈发地感觉到兴奋。

    摄政女王命令白鹭宫开放,特地腾出来的六个房间, 按照一年四季, 黑夜白天的寓意来排列。

    春季的房间里, 帷幔与玻璃窗户都是初春嫩芽新绽的鲜绿。夏季的房间里, 挂满了女王陛下的诞生石石榴石一般暗红色的帷幔。它的窗户玻璃自然也是石榴石一般的颜色。

    秋季房间里, 壁炉和帷幔都散发出暖黄的光芒, 显得温馨静谧,这里的窗户玻璃也呈现出美丽的暖黄色泽。而冬季房间,则一片雪白,白色覆盖了一切。

    虽说是舞会也不太尽然,作为秋季宴乐会的一部分,这次的假面化妆舞会,是各种娱乐活动的综合。贵族们从不缺乏寻欢作乐的天赋,这次的宴会里,凡是可以想到的娱乐,摄政女王都为他们准备好。

    春季房间里,放着许许多多的牌桌,贵族们可以在这里玩到所有想玩的游戏。他们可以在此纵情玩乐,在牌桌上一掷千金。金币在此地哗啦啦作响,堆起来怕是比任何一家银行里的金库,还要数量惊人。

    夏季房间里,仲夏火焰节永不消逝。所有火焰节会表演的项目,都会在这里看到。舞女们穿着薄纱翩然起舞,耍水果的小丑和耍刀的小丑互相投掷道具。不仅如此,这里还有说笑逗乐的,有即兴表演的,甚至还有吹火人。

    秋季房间里,豪宴永不落幕。侍从们如同游鱼一般穿梭在席间,他们端着装有香醇美酒的酒壶随时斟酒,宾客的酒杯从不会空空如也。甜美的水果,精美的糕点,美味的珍馐,源源不绝。宾客们大快朵颐,好不爽快。

    冬季房间里,设施是最为稀少的。巨大的白色雕柱,支撑着星辰穹顶。即使是白天,也可以看见星辰在穹顶中流动这是摄政女王巨资打造的魔法穹顶。在地面上,有一个巨大的温泉,令整个房间都浸泡于一片静谧氤氲当中。

    而白昼的房间里,点燃了四千只蜡烛,将房间照亮如同白昼。这里就是舞会的场地。大理石地面光洁如镜,照着起舞贵族们的倒影。两班乐队轮流演奏动人舞曲,平日里再严肃的人都会受到这种气氛的感染,来跳上一曲。

    只有黑夜的房间,令人望而生畏。不知摄政女王有何深意,在黑夜房间当中,既不点蜡烛,也没有壁炉。这里只有永恒的安静和黑暗。厚重的黑色帷幔更是令人恐惧。无论男男女女,都不想进去那个令人一抹黑的房间。

    春季房间传来金币撞击的声音、夏季房间里面是欢快笑声、秋季房间里有吃喝尽兴之后的饱嗝儿、冬季房间里则充满暧昧呻、吟、白昼房间内溢出美妙乐曲而夜黑房间里,只有绝对的安静和黑暗。

    其他房间里都适合寻欢作乐,只有最后这个黑夜的房间,和其他房间不同。人们都不明白摄政女王如此安排,有何深远用意。但既然是摄政女王安排的,他们只能选择闭上嘴,乖乖地接受它。只要他们不去这个房间就可以。

    假面化妆舞会从早上太阳初升开始,一直进行到第二天早晨日出之时。贵族们疯狂取乐,看上去如同世界末日最后的狂欢一般。

    渴望权势的人,打扮成国王虽说斯刚第王国最后一名国王已经死去两百余年。

    渴望永恒的人,打扮成精灵好像这样他们也可以和精灵们一样长生不老。

    不会弹奏,缺乏天赋的家伙,做出喜欢音乐的样子因为他们打扮成了乐师。

    自誉为绘画鉴赏大师的家伙,则打扮成过世画家的模样对着他们收藏的自画像做参考。

    甚至还有人,将自己打扮成神明,就像是欢愉园内打扮成爱神苏珊娜的那些女祭司一样。

    不管他们是何身份,每一名与会者都穿着考究,极尽奢华。他们穿金戴银,珠光宝气,用这种方式来把真正的低下工作者和自己的贵族身份区分开来。连他们遮盖面部的面具,都是是财富和地位的象征。

    珍贵的鸟羽,大颗的珍珠,昂贵的宝石,金灿灿的黄金,更加稀有的瑟银他们巴不得将他们所有能够想到的,所有能够做到的贵重材料,都弄到小小的面具上面。

    毕竟不管他们打扮成什么样子,他们都是贵族,都是得天独厚的命运宠儿。

    莱昂内尔在这些人里面,显得是如此的格格不入他穿着真正的马夫衣服。

    灰扑扑的外套外面,套了一件牛皮坎肩。马夫们经常穿的帆布裤子,大腿内侧加上一层防止磨损过度的牛皮补丁。脚上蹬着便鞋,脚裸都无法遮盖,只能任脚脖子在秋风和冬夜里就这样受冷风吹。

    而且,他的衣服又脏又旧。如果不是他脸上带着要参加舞会必须佩戴的面具,他早就被当做真正的马夫给赶到马厩里工作去了。

    莱昂内尔并没有为这次的宴会特地准备服装,他接到摄政女王的信件之后,原本打算不去。是兰德尔让他改变了注意兰德尔告诉他,提里安法师协会要派人来。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温莎。

    即使是不能和温莎说话,莱昂内尔想只要能够远远地看温莎一眼就好。

    抱着这个小目的,莱昂内尔直接从丹古堡马厩的马夫那里借了这套衣服。他的面具也是临时从街边小摊贩那里购来,是平民们会在节庆时期戴的那种那素白色面具不同的是,他们买回家之后,会用颜料在面具上画上自己喜欢的花纹。而莱昂内尔面具一片素白,上面什么都没有。

    望着舞池中旋转的贵族们,莱昂内尔的思绪随着他们一起旋转不知道温莎,会扮成什么样出现在舞会上呢

    他会穿上星界法师的制服吗不,那算不上是“化妆”了。虽说温莎口头上说“已经成了穹顶六星”,可是枢密院并没有接到关于新的星界法师认命文件。情报部那边也没有传来新的星界法师的消息。

    想起来,可能是温莎说的气话。当时情况紧急,提里安法师协会让水滴协会协助启动朱诺斯城的升空装置,作为符文师,温莎拥有控制室的钥匙,并不奇怪。

    打扮成兔人族的年轻男人从莱昂内尔身边跳过,他蹦蹦跳跳装作可爱小兔子,爪子还挠挠自己的脑袋,模样十分招人喜欢。小兔子窜入眼帘的同时,一个想法也窜入莱昂内尔的脑海如果温莎也能够扮成这样的小兔子,那该有多美妙

    但他很快否认了自己的想法不,温莎不会打扮成小兔子虽说他那样穿着很可爱,可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他也对此十分抵触。

    不仅是这样,温莎讨厌的东西,似乎都和莱昂内尔有关。甚至连莱昂内尔本身,也是温莎所讨厌的东西。温莎曾经明确表示过,对莱昂内尔的憎恨。念及至此,莱昂内尔刚刚产生的那一点隐秘快乐,瞬间被无情的现实冲刷得无影无踪。

    越想越难过,无穷无尽的懊恼包围了莱昂内尔的身心。他心情沉重得再也没有其他想法,除了面对温莎,向着那个他曾经深深伤害过的男人忏悔虽说温莎可能不会接受再也没有任何救赎的办法。

    “天呐,我到底给他造成了多少伤害”莱昂内尔失落地捂住额头,背靠墙壁轻声叹息。

    “给谁造成了伤害呀”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兰德尔热情地凑了过来,“情报部部长皮尔逊大人,这里可不是教堂的忏悔室呀”

    “这样你都能认出来,”收敛起自己的那点小情绪,莱昂内尔转头冲着兰德尔说,“我对钢铁玫瑰骑士团的团长大人的眼力,由衷地表示敬佩。”

    “哈哈哈,你不也认出我来了吗”兰德尔朗声大笑,拍了拍莱昂内尔的肩膀,“想知道我是怎么认出来的吗其实也不难你的右脚脚裸上有一道伤疤,那是我们第一次骑马的时候,你为了把我从溪水里捞出来留下的。你还记得吗”

    莱昂内尔当然不会忘记,那次死里逃生的经历。他受伤的脚裸火烧火燎,让他在床上整整躺了三个月不能下床,更不要说是走路了。他几乎都要以为自己下半辈子都得躺在床上渡过,从此成为残疾。

    还好兰德尔是一个好伙伴,他经常拿着食物,带着笑话和八卦跑来找莱昂内尔聊天。正因如此,莱昂内尔在病床上的日子才没有那么孤独。

    从回忆中拉回现实,莱昂内尔白了兰德尔一眼,上下打量一番他的穿着“所以,这就是你穿成湖水仙女的原因嗯,挺适合你的。”

    这一身可一点都不会适合兰德尔这样身材高大健壮的圣骑士。他过于宽阔的肩膀把裙子撑得很开,裸、露的肩膀上,由战争留下的伤疤十分显眼。说实话,这套衣服简直蠢毙了

    兰德尔难为情地挠了挠脑袋,他也对这套衣服抱有同样的看法。“因为维克多他”他拨弄几下面具上的羽毛,“他不肯一个人穿,所以让我陪他我们一起穿嗨,我说你不能这样你不可以用这种眼神看我,你是要冒犯我吗蠢货,我要和你决斗”

    “我接受。”莱昂内尔不以为意地说,“我会用铲马粪的的铲子把你脑浆拍出来。你来决定时间和地点吧,我会赴约的。”

    “去你妈的”兰德尔用力地给了莱昂内尔一拳,“我说,去你妈的哦,我得去跳舞了你没有舞伴吧,对不起了,提起来你的伤心事啦你要哭吗”

    “你的舞伴呢”莱昂内尔说,“我没看见他。”

    “不知道,或许洗澡去了。”兰德尔不在意地耸耸肩膀,“说真的,我还以为你想通了。”

    “什么”

    “格瑞斯。”

    夜风吹动帷幔,吹散一室靡靡之音。莱昂内尔的脑袋瞬间清醒了过来,看兰德尔的眼神变得不那么友善“你什么意思”

    “朱诺斯城打成那样,住宅和商店几乎都没有保留。”兰德尔瘪了瘪嘴唇,“高文上哪儿去买给孩子绑身体的绷带好,这一点你可以不必解释,可以说他是在丹古堡,在高松城,在西港城甚至是路过某个村镇的时候买的。但是另一点,就实在是说不通啦”

    莱昂内尔冷冷地看着他,双手抱臂,一言不发。

    “高文英勇战死的时候,你别忘记我也在场。”从兰德尔嘴角的弧度看来,他笑得十分得意,“他被一击穿透了胸腔,哼都没有来得及哼一声呢”他摇了摇头,歪着脑袋盯着莱昂内尔,“他要怎么样做,才能说那么长一段遗言”

    “你想怎么样”莱昂内尔冷冷地说,“要去告诉格瑞斯吗去大厅里嚷嚷吧,让整个斯刚第王国都知道”

    “嗨,好啦,我知道你是好心。”兰德尔摊开双手,“我这不谁也没告诉吗我知道你是想要安慰格瑞斯,可是,安慰一名寡妇最好的办法,不是娶了她么”

    “我知道。”莱昂内尔说。

    兰德尔急切地抓住他的胳膊“那你的回答呢”

    “我没那种想法。”莱昂内尔甩开他,沿着走廊离开,“不管是谁让你来说这些的,都把我的回答转告回去。”

    兰德尔讨了个没趣,讪讪离开。

    莱昂内尔沿着走廊,从白昼房间离开。他闲庭信步地到处乱逛,除了兰德尔没人发现这名穿得像马夫一样的高大男子是谁。但他身姿挺拔,步伐优雅,气度不凡还带着一种令人无法直视的庄重严肃,无法不让见过他的人印象深刻。

    莱昂内尔路过春季房间,却没有坐上牌桌。他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没有发现和温莎身形相似的人在。贵族赌徒们是如此沉溺于古老娱乐,即使是透过嫩绿色灯罩的烛光,也没能改变他们兴奋得发红的面庞。

    温莎不在这里。

    莱昂内尔路过夏季房间,却没有观看表演。他环顾一周房间,所有人都在纵情欢乐。房间中央有六名舞者们半裸着,扭动身躯娴熟地跳着仲夏火焰节的庆祝舞蹈。说笑话的愚者摇头晃脑,帽子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这响声不由得让莱昂内尔想起来,温莎曾经在胸口佩戴过的那个首饰。他可是喜欢得不行,但温莎却对那东西深恶痛绝。

    想起来,这也是莱昂内尔对温莎造成的伤害之一。听见那铃铛声,莱昂内尔内心一阵难耐的钝痛,再也没办法在这个房间再逗留片刻。

    莱昂内尔路过了秋季房间,却没有去吃一口食物。侍者端上来整头的烤猪,从那头猪的大小看来,应该是不足三个月的小猪。长有漂亮羽毛孔雀放在蛋糕上被呈上来,嘴里还叼着一颗硕大的珍珠。打扮成国王的男子用他身边女士的靴子饮酒作乐。

    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吃相算得上优雅,平日里不为人知的邪恶趣味,在这一刻尽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莱昂内尔感觉有些恶心,快步离开了这里。

    莱昂内尔还未进入冬季房间,就被扑面而来的水蒸气给弄了一脸。温暖的水蒸气冉冉上升,遇见冰冷的房梁,覆着于上。它们渐渐凝固成水滴,滴滴答答地往下落。莱昂内尔刚刚走进去,就被冰冷的水滴给滴中了后颈。

    冬日房间里,没有任何人身着片缕。但他们依旧戴着面具,遮盖住自己的面孔。在面具的遮盖之下,不管做出多少苟且,都不会有任何负罪感。男男女女拥抱在一起,不绝于耳的暧昧叹息随着水蒸气一起蒸腾上升。

    坐在浴池中央的男人,扮成人鱼的样子,高举手中权杖,仿若主宰这一切的国王。

    莱昂内尔快速扫视过一遍,没有发现和温莎身材相近的人。他开始自嘲地想,艾德里安是不会在这种地方来的。他的艾德里安是那样纯洁,怎么可能会参加这种声色聚会呢

    莱昂内尔垂下眼帘,快速离开冬日房间。

    莱昂内尔将所有房间都找过一圈,甚至连阳台和盥洗室都没有放过。任何地方都都没有看见温莎的身影,哪怕是和他气质与身材相近的人都没有。

    从情报部掌握的情报看来,温莎确实是来到了这次秋季宴乐会。而且,摄政女王的客人名单上面,也确实有提里安法师协会的牛顿师。既然温莎不在其中任何一个房间的话,那么他只可能是在黑夜房间里。

    可是温莎会去那个房间做什么呢

    他真的会在那里吗

    带着个疑问,莱昂内尔随手拿了一个烛台,走向黑夜房间。

    从房间当中传来一阵阵窃窃私语,听上去好像是夜歌森林当中,远古时期留下的回响,在山谷深处重复着当日所发生的事情。

    莱昂内尔喜出望外,提着烛台走了进去。和莱昂内尔想象当中不太一样,黑夜房间并非空无一物。在房间的中央,有一块巨大的黑色石头,烛台的光芒照在那块黑色石头上,它立即开始发光。

    暖黄色的烛光被它一折射,显现出一副光怪陆离的景象。五色斑斓的灯光在房间里旋转,照亮黑色墙壁和帷幔的同时,也照亮了坐在房间里静思的人。

    房间的角落摆放了不少沙发,在沙发上坐着不少男男女女,正在吞云吐雾。这些人的打扮也十分奇怪,不少人把自己打扮成了怪物。他们戴的面具上面,支出的角显得十分狰狞。有些人穿着的靴子下面,有着如同蹄类动物一样的铁掌。

    有些人脖子上挂着锁链,有些人慵懒地靠在他们同类身上。他们三三两两躺在同一个沙发上,吸食着纯金水烟壶当中的白色烟雾。

    房间里充满了强烈的催情烟雾味道,莱昂内尔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些人身上穿的衣服,还不如不穿。应该遮盖的地方,都破着洞,应该露出的面部,却遮盖得严严实实。他们戴着面具,根本不是用来遮盖面孔,而是作为一种邪恶的装饰品。

    原本借助夜色的掩盖,他们可以毫无顾忌地展现自己的动物性。莱昂内尔手中的烛台,破坏了这一切。有人开始骂骂咧咧,有人捂住本来就戴着面具的面孔,有人大声吼叫咆哮,让莱昂内尔从这里滚出去。

    莱昂内尔满心无奈和失望,从黑夜房间当中退了出去。当然,他也带上了他的烛台。

    温莎就像是失踪了一般,莱昂内尔怀疑他根本就没有到这个宴会上来。现在莱昂内尔只感觉浑身都不舒服,好像是身体当中的力量再一次被人抽空了。

    莱昂内尔回到了正在举办舞会的白昼房间,却有了意料之外的收获。

    本来就没打算跳舞的莱昂内尔坐在房间角落,权当听听乐师们的演奏。等会摄政女王伊莎贝拉到来之后,他们会跳上六轮。六轮舞蹈结束之后,摄政女王会宣布参加宴会贵族们最关心的问题其中不少人还为了这个问题,下了重注呢五千金纳尔到底会归于哪一位幸运儿。

    秉承着迟到的人是众人都在等待的人贵族信条,摄政女王姗姗来迟。

    穿着斯刚第王国国王徽章的小仆人吹奏小号,嗓音高亢的年轻人朗声叫道尊贵的女士,万民敬仰的女士,摄政王家族的女士,伊莎贝拉女王,驾到

    白昼房间高达十二呎的,用丝绒裹了的大门,由十二名仆人拉开。

    所有的灯光和目光都聚焦到站在门口的女士身上。在她身边搀扶着他的女人,即使是戴着面具,莱昂内尔也知道她是戴克莉希女公爵。在她俩后面跟着的是红狼公爵与白鹿公爵,以及其他斯刚第王国的政要人员。

    摄政女王戴着紫色的蝴蝶面具,昂贵的珠宝镶嵌满其上。她打扮成一名牧羊女,却穿着深紫色的华袍。这样深的紫色,不知道要多少海螺才能够染成。夸张地说,可以重新翻修十次丹古堡城堡也还有得剩。

    摄政女王面露微笑,和蔼地对着在场所有人挥手。她的队伍在众人注视之下鱼贯而入,其中一名身披粗布长袍的男人引起了莱昂内尔的注意。

    即使是他带着面具,莱昂内尔也可以看见他面具下那少有的淡紫色双眸。他身形瘦削,一根麻绳当做腰带系在腰间。

    这样的打扮,和莱昂内尔一样,浑身都散发出一个信号我不想跳舞。

    伊莎贝拉摄政女王微微颔首,一手拿着纯金制成的牧羊拐杖。她从容地坐上早就为她准备好的舞厅主位,示意乐队开始演奏。

    动听的音乐飘荡在硕大的房间里,其他贵族都旋入舞池,开始跳起宫廷交际舞。需要休息或者是不想跳舞的人站到一边的休息小厅内,三三两两地说着冠冕堂皇的假话。

    因为莱昂内尔这身衣服和一头白发的关系,除了兰德尔,还没有人认出他来。他难得地享受到了清静,并不怎么失落。那名穿着粗布长袍的男人却不这样,大概是因为他跟着摄政女王一同到达的原因,有些人想要上前和他攀谈。

    他看上去并不擅长应付这种情况,垂下脑袋直接摆手,却一个字都不肯多说。这次的假面化装舞会,有人会扮演做动物,只会发出动物的叫声;有人会扮演成其他种族,用其他种族的语言来和人交谈。

    莱昂内尔猜测这位先生可能是扮演的一名可怜的哑巴,还是会在路边乞讨的那种。看他身上的破衣服和那畏缩的状态。哪怕下一刻,他跪下向贵族老爷们乞讨,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莱昂内尔的目光落在那名男子细白的后颈上,一路往下。纤细的身体,即使粗布衣服也遮盖不住的修长四肢。形状漂亮的耳朵和从兜帽下露出来的,若隐若现的浅金色秀发。

    “我以前没有见过你,”缠住那名男人的贵族说,眼睛却瞟向身边的女子,“你是伊莎贝拉摄政女王的新宠吗我没有见过你。嗯,你是男人还是女人”

    那名男人摇摇头,又点点头。

    “你真有意思,”那名贵族哈哈大笑,笑声里的揶揄令人不快,“嗨,你该不会和戴克莉希女公爵一样吧传闻她又是男人又是女人你也一样对对对伊莎贝拉摄政女王就是喜欢这种类型的”

    那名男人窘迫的要命,转身就要离开这侮辱、调笑他的贵族。

    “别走啊”那名贵族抓住他的胳膊,笑容和嘴唇上的胡子一样轻挑,“可爱的小家伙,想兔子一样一惊一乍,真讨人喜欢。我说,我能请你跳个舞吗”

    这分明就是不安好心,到这个份儿上,这名贵族男子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宴会向来是放纵的好借口,莱昂内尔刚刚在四季房间和黑夜房间里面,看见的那些放纵的贵族他们平时可不这样。

    那名男人用力地摇头,还是不肯说半句话。

    “你真狠心啊亲爱的。”那名贵族笑得愈发得意,眉毛几乎都要挑进他拿定古怪的帽子里面,“哦,不要拒绝我啊,我可是会伤心的”

    这家伙大概是把那名男人当成了伊莎贝拉摄政女王的宠物。如果他同意了,莱昂内尔毫不怀疑那名贵族男人会趁着跳舞的借口,在他身上乱摸。

    或许那名贵族男人对此的说词会是探寻生命的奥秘之类。

    莱昂内尔走了过去,抓住那名贵族的胳膊,用的力气可能有些大。那名贵族立即吃痛地叫了起来,如果不是面具的遮盖,那么他现在扭曲的面容一定会显得十分难看。

    “他不想和你跳舞。”莱昂内尔冰冷的声音透过他惨白的面具,从缝隙当中溢出。这样的声音任何时候听上去都不会令人愉快,更不要说是其中还带着几分威胁和警告了,“我已经和这位先生约好了,我们有事情要谈。”

    “是是的”那名贵族的声音和他嘴上的胡子一起打颤,他压低的声音和姿态都说明一个问题他可真是疼得厉害,“我知道了我会更换舞伴的。”

    “失礼了。”莱昂内尔放开那名贵族的胳膊,冒昧地抓住穿着粗布长袍的男人的袖子,“等会如果他想要跳舞,会来找你的,老爷。”

    “哦哦,你的劲头可真大。”那名贵族揉着自己酸痛的胳膊,强行想要给自己找回一点面子来,“既然你们先约好了,那就去吧这次我原谅你的无礼我还不至于和一名马夫计较”

    莱昂内尔优雅地对他行了一个礼,动作和幅度简直无可挑剔。贵族对他颔首还礼,看着他拉着身穿粗布长袍的男人离开。

    “哼,真是个莽夫”贵族男人不满地啐了一口,“如果我知道是那个混小子,我会让他好看的”

    贵族身边的女子拿着羽毛扇,轻轻地扇出一连串香风。“我觉得他挺帅的。”她满脸红光,甚至连眼睛都在放光了,“挺拔又优雅,真想看看他面具下面的脸,是什么样子。我敢打赌,他一定英俊得要命”

    “那可真是不好,聪明的女人不应该和会要她命的男人在一起。”贵族男子装腔作势地清了清嗓子,弯腰牵住那名女子的手,“那么,我们能跳一曲吗”

    “不了,尊贵的大人。”贵族女子用羽毛扇轻轻地挡开贵族男子的手,手背放在额头上做出几乎要昏厥的样子,“天呐,我真的是累坏啦我得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请允许我告退好吗”

    那名贵族男人磨了磨牙花,做出一副殷勤的样子服侍她坐下。他想要陪着她说话,却遭到了拒绝。讨了个没趣的男人并未陷入消沉,而是立即更换了他的目标。

    莱昂内尔牵着的穿着粗布长袍的男人快步离开,他总是回头去看那名贵族男子和女子。莱昂内尔心里有些泛酸,脱口而出的话显得有些没有遮拦。

    “你想要回去和他跳舞吗”莱昂内尔松开他,抄手站在原地,“要我送你回去”

    那名男人摇了摇头,看来他是今天铁了心不想说话。

    看见他这样,莱昂内尔终于没能忍得住自己内心那翻涌的邪恶想法。“艾德里安,你以前不这样。”他说,“我并不是说你不适合这种场合,至少你应该没有忘记,应该如何与其他贵族们交际吧”

    在灯光相对暗的小厅内,莱昂内尔看见穿着粗布长袍的男人的身体剧烈震颤了一下。可他还是没有说话。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他那副无助可怜的样子,让莱昂内尔内心泛起严重的罪恶感,他把脑袋扭向一边,避免对方认为自己在用用眼神和语言去冒犯对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想说话,你这样让我感觉难过。”

    他终于还是开了口,不过用的是假嗓“你认错人了,先生。我不叫艾德里安”

    那声音又尖又细,还带着气声,和早晨在阳台上啾啾叫的小鸟儿一样。

    “哦,你今天想叫什么”莱昂内尔花了好大力气,才抑制住自己去揭开他面具的冲动,他紧紧揣紧拳头,背在背后,“能给我说一说吗”

    他用力地摇头,肩膀颤抖个不停。那副模样,明显就是在诉说“请不要逼我”。

    莱昂内尔内心情绪复杂得要命,能够再次遇见温莎,还和他说了话,莱昂内尔很开心。可是温莎却装作不认识他,这让他感觉很难过。

    如果说,他们都是陌生人,那么是否代表他们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倘若,能够重新开始

    “抱歉,我叫马尔斯马尔斯斯克利普斯”莱昂内尔翻了翻眼皮,看见头顶战神马尔斯的壁画,随口乱掐了一个名字,“你是谁”

    温莎没有开口,只是盯着莱昂内尔受过伤的右脚脚裸。“说谎。”他恢复了本音,却没有抬头,“你是个骗子,你说谎。”

    莱昂内尔心底一凉,他原本以为温莎想要继续把这个小哑巴,小可怜的角色扮演下去。可他万万没想到,温莎竟然这样快就放弃了这次扮演。

    这和莱昂内尔的计划完全背道而驰,他原本计划无论温莎想要怎么演,他都会好好地配合温莎。这下才刚刚开口,就成了片子。

    莱昂内尔内心的第一个想法就是糟了,艾德里安要更讨厌我了。

    “等,等等。我不叫马尔斯斯克利普斯”好不容易才等到的机会,就这样错过。莱昂内尔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抓住温莎的袖子阻止他离开,“请先不要走我们在这里谈一会儿好吗就一会儿”

    莱昂内尔说得又快又急,他将双手揣在一起,强行压抑自己想要去抓住温莎手的冲动。他扭搅着十指,微微驼背低头,再也不复之前高傲骄矜的贵族姿态。

    仿佛,他此刻就是一名身份低下的马夫,在祈求他的旧日情人的原谅。

    “你刚刚帮我解围的事情,救了我的事情,我感到十分感激。”温莎垂下眼,缓缓向后退去,“但请你把你的好意,分给其他人吧。”

    “艾德里安,刚刚的事情我很抱歉。”莱昂内尔低声说,“我不是对你的能力质疑,认为你不能处理好这件事情。毕竟你现在可是提里安法师协会的师。我只是”他停顿了片刻,压低声音说道,“看见你被其他人纠缠,我压抑不住自己愤怒,才贸然出手。”

    温莎抬头不解地看着他,仿佛是第一次看见这名男人。他竟然也会说出来这种话,莱昂内尔从未对他展现过这种名为“尊重”的态度,向来都是想要把温莎看成自己的私有物。

    藏于莱昂内尔言语当中的诚恳,令任何人都无法怀疑他的真心实意。若果不是温莎经历过的那些事情,他恐怕也不会有丝毫怀疑。

    “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温莎抬起被面具和阴影遮盖的脸,透过睫毛仔细打量莱昂内尔,“你不必道歉。”

    “艾德里安,我”莱昂内尔动了动嘴唇,把要说的话又吞咽进肚。等他再度开口,讲的话却不是之前想的那一句,“你不想跳舞的话,愿意去花园里走一走吗”

    音乐戛然而止,舞会大厅内,贵族们一曲舞毕。喜欢安静,或者是想要出去透透气或是想要在花园里独处的人们穿过大厅,走向通往白鹭宫花园的小路。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