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累等等我”

    长了一双鹿子眼的少女脱下朝服后奔走起来的模样也像是一头轻盈敏捷的小鹿。而被她唤住的少女形容端庄稳重, 与她一静一动，看起来倒颇为相映成趣。

    “昨日不是说了今日我们二人一同去接见荜箩的使臣吗怎的你一个人跑的这么快”

    叶明玉跑到顾蕊身旁后忍不住小小地喘了两口气，语气中不免染上些许嗔怪。她见到顾蕊还穿着朝服的模样, 赶忙伸手接过她手中抱着的一塔书文与她并肩而行道“你怎的还穿着朝服可是宋尚书那头有事找你”

    “本想去去再来，既然你来了, 那我就不这么赶着时辰去了, ”顾蕊见叶明玉过来不免也松了口气, “宋尚书方才刚和我说户部有一笔拨去吴地的钱粮要算, 明日便要出发，急着叫我去清点核算。你既然来了, 那我就不急着去见荜箩使臣了, 还得你先去照应片刻。”

    就像白华所想的那样, 叶明玉和顾蕊两人之间的相性出乎意料的好。

    叶明玉本来就不是什么内敛怯懦的性子，不然当初也干不出从吴王府翻门出走千里奔走京城这事儿。

    她当日在白华面前短暂内敛片刻后，被放到顾蕊身边来就渐渐展露出了自己外向玲珑的性子，没花几天时间就和顾蕊成了朋友, 又在自己新的工作环境上上下下和人打点了一遍，转眼间就已经混得如鱼得水不要太过自在。

    顾蕊虽然沉静内敛又有些不爱冒头, 但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自己心中还是揣度的一清二楚，因此也没有拒绝叶明玉的示好, 一来二去两人之间倒是交往的相当熟络起来。

    再加上她们二人年岁也相仿, 又是这块儿唯二的两位女官，这两月下来倒是关系甚笃，叶明玉也已经能亲昵地唤她前几个月白华刚给她取的表字“累累”了。

    “去吴地”

    叶明玉有些意外自己会突然在顾蕊面前听到这个地名。

    虽然没有人刻意提及，但是她的出生真正想要知道打探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因为白华表现出来对她的看重，所以一直到现在也都没有人在她提及之前主动提及吴地的事情就更不用说是顾蕊这中本来就稳重到甚至于被人戳一下才肯动弹一下的性格了。

    “既然如此, 那你便先去忙吧。荜箩使臣那边有我应对，你也不必担忧，”这件事儿在她心中转了一圈后她也没有追问，只是笑道，“这些文书我便先替你带回吏部吧听说李相这段时日已经在整备青云台了，这些资料便是要从吏部转交过去的吧”

    “是，谢玉兰叫我找出来的，他人若是不在，你直接放他的位置上就行。”

    李廉谦因为需要主持科举的事情，上个月刚被白华提拔为右相，一时间风头正盛，连带着他所筹办抽调的青云台这段时日也成了京城风口浪尖上的万众瞩目的那朵青云。

    他自己倒是抓了心不甘情不愿的姜施兰躲进宫中出卷，寻常绝不露面，倒是苦了这段时间跟在他身边学习的谢芝。

    顾蕊这段时日见到他，总觉得这完美无瑕到和玉人似的谢家麒麟子脸上的笑容似乎都淡了不少。

    也是可怜见的。

    虽然自己也几乎在户部与吏部连轴转的几乎都没喘气时间，但顾蕊还是忍不住给同样在007的社畜挥洒了些许廉价的同情心。

    帮对方捎带这一刀厚厚的文书就是她同情心的具体表现了。

    “你倒心善，”叶明玉笑着打趣了一句，“我见他这段时日脸色都差了不少，想来是被为难的够呛。你都不知道这些人有多刁钻，就差钻到他马车里头跟着他家去了。“

    科举代表的意图足够叫天下读书人为之疯狂。即便大世家不愿见到这中场景诞生，但他们这些大小世家本来也不是铁板一块，更别提家中那些在太平年代出路就更少了的嫡长子之外的子女闹腾开来就已经足够叫他们折腾了。

    毕竟人心也都是肉长的，嫡长子虽然是继承人，但其余子女到底也都是自己的孩子，非要这么折腾闹腾一番，真正能铁石心肠下来的家主到底也只是少数。

    若是太平盛世，世家或许还能有硬抗旨意的勇气和本事，也能有手段拘束住家中其余子辈族亲，但偏偏不巧，如今正好乱世刚定。

    即便是他们这些世家在乱世中残喘到现在也不免元气大伤，大楚建立后这对父女俩对手中权柄把持的更是分毫不让，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个能向上攀爬的出路，他们也不舍得就这么直接割舍而下。

    毕竟财帛动人心，权力更动人心，

    更何况他们的脖子没有当今的剑硬，他们手中掌握的兵马也远没有当今手中曾经平定过天下的兵马强盛，在这般风头之下，还是老老实实按照她的意思去做比较好。

    况且他们也确实是迫不及待想要从如今新建的朝政中去分一杯羹了。

    “也就是吏部的事不能丢下不管，不然我看谢玉兰样子，倒也像是恨不得能和李相一并在宫中关着出卷，到科考结束后再出来见人的样子。”

    “毕竟是第一次举办科考，在其他地方捅出篓子来或许还能保住性命，唯独舞弊营私这中事断然不能发生，倒也苦了他这段时日神出鬼没早出晚归的。”

    如今谢芝就是个人人见了都要绕着走的对象，顾蕊自己本来在吏部就已经够忙的了，再加上她自己也因为身份的原因时常会受到这场风波的波及，因此等闲不会离开户部，寻常进了吏部的大门后也绝不离开，只能用这中方式谋个清静了。

    但虽然她对谢芝有几分同病相怜的同情，但叫顾蕊去帮忙，那她是绝对不肯的。

    她这都还不负责青云台的事都因为身份的缘故叫人烦的够呛，要真沾上了丁点，那就真的得脱层皮下来了。

    “你且去吧，宋尚书若是等急了怕是直接要过来抓人了。”

    这么厚一刀文书抱在怀中沉的让叶明玉也有些咂舌，不过她心中还惦记着吴地的事情，因此短暂和顾蕊在路上聊了两句后就抱着文书匆匆离去，倒是让顾蕊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欲言又止。

    虽说这件事交给她来做多半就是要让明玉知道的意思，但顾蕊又觉得这样去试探她似乎并不太好。

    调遣钱粮去吴地多半是因为兴平侯那边要有什么大动作，但如今吴王一系应当已经在兴平侯的掌控之中，照理来说是不该有这样的动作的。

    也不止兴平侯、陛下要在吴地做什么。

    叶明玉到底是吴地出身，对这件事想到的比顾蕊更多些。

    吴地虽然被她父王折腾的年年减产，但归根结底到底还是能仗着天时地利收获不少粮食。即便先前因为父王征军动用了不少，可残留下来的那些粮食数量也不至于缺到需要依靠京城调运过去。

    除非

    除非吴地要再起战事，所以在粮仓中的那些粮食才不够军士嚼用，粮草才要先于军队出征前往吴地。

    想到这里，她心中骤然惴惴不安起来。想到尚且在家中的妹妹和生母，她忍不住咬了咬唇，最后还是决定先修书一封寄回家中。

    虽说有兴平侯照看着，一家女眷应当是不会出什么事情。但若是战事兴起，兴平侯怕是也分不出多余的人手照看她们即便分得出来，这份人情欠下了也不好还，还是得尽早叫她们离开吴地才是。

    只是该怎么叫她们摆脱戴罪之身这事儿她还得好好琢磨琢磨。但左右都得她得到陛下的赏识得以重用之后，因而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努力晋升，没有地位权势所有想法最终也都只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罢了。

    “都是你要的东西，累累点过，应当是齐全了的你怎的看起来像是被人”

    像是被人轻薄过一样

    叶明玉一抬头乍一眼看到谢芝现在的样子顿时一惊，后半句话在舌尖上滚了一圈倒是硬生生叫她咽了回去，好歹没把这话说出来再语言轻薄谢芝一遍。

    衣冠都显得相当凌乱还面带薄红的谢芝这会儿脸上常常带着的笑容都消失的一干二净，绷着脸的样子甚至叫叶明玉都觉得有些稀奇，又道“那些人翻了你家的墙追到你屋里去了若实在不行，我看你还是向陛下讨个恩典住进宫中吧。”

    真是可怜见的。

    叶明玉觉得如果不是这段时间他的脚程练出来了，这会儿能不能再谢芝身上看见衣服都不太好说。

    谢芝终于能得空整理起自己身上的衣着，这会儿显然心情极差地垂着脑袋甚至看起来好似还有几分咬牙切齿地拾掇着自己，闻言头也不抬“如今宫中戒备森严，寻常人等闲不得去明喜殿，连陛下都转去了九皋宫处理政务，我又何德何能能得此殊荣住进宫中”

    他这样情绪外泄也只是短短一瞬，转眼间就恢复了往常如玉君子的翩翩模样就是表情看起来还是没有往日那般的温文可亲，也叫叶明玉收起了几分调侃他的心思，还是说道“我倒是觉着这事儿你还是和陛下提一嘴比较好。”

    “我心中有数。”

    谢芝收拾好自己后情绪稍稍好转些许“如今不是生事的时候。”

    “你自己心中有数就行。”

    叶明玉也没多嘴，见他相识已经有了想法的样子也就没多说什么，放下手中的文书后说“我就先走了，这两日我与累累要接待荜箩使臣都没什么空处，你若是有什么事儿，就只能自己去走上一遭了。”

    谢芝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先把奏折拟好。

    再让他们这么折腾下去，他一天天的什么事都不用做。

    况且陛下大概也等这个把柄许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累累是硕果累累的累ěi累ě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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