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章

作品:《天下第五妖媚

    因月佼深知严怀朗此时的心智和孩童没两样, 对他总爱黏着她、动不动就牵牵抱抱、非要与她同榻而眠, 甚至连沐浴时也偏要拖着她在旁守着这类的行径, 虽有许多尴尬与不自在, 却也并未同他计较。

    眼下是非常时刻, 他神智不清明, 并不能理解自己的许多行为是不合常理的, 是以她就权当是熊孩子与自己玩闹罢了。

    可方才他突如其来的亲吻让月佼心湖大乱,昏头昏脑间,明知他的举动不对, 却又说不清是个什么错法,便有些恼羞成怒。

    “分明、分明就是你不对,”又羞又恼的月佼红着脸狠狠瞪人, 连嗓音都变得凶巴巴, “你还、你还有理了”

    许是月佼之前从未如此恶声恶气对待过严怀朗,这叫他乌黑的星眸中立刻泛起了些许委屈。

    他执拗地往前逼近两步, 硬声硬气吐出两个字“有理”

    被他那莫名理直气壮又委屈不甘的模样噎得一滞, 月佼抿了抿唇, 心中那个久违的怪脸小人儿忽地又跑出来一通乱跳, 害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虽于男女之事上懵懂些, 可此刻的氛围让她在满心慌乱中警铃大作。

    他满眼委屈又咄咄逼人、寸步不让的模样让周遭气氛变得无比微妙。

    她说不上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虽心中肯定他并不会当真的伤害她, 却又明显感知到一种说不出的“危险”。

    她骨子里本就有点小动物般趋利避害的本能,眼下虽脑中一团浆糊, 却还是知道要避其锋芒, 毕竟她从未真正与严怀朗交过手,并不确定自己能否制住他。

    于是她绷着小红脸,一言不发地推开他就往外走。

    见她好似当真生气了,严怀朗也没敢拦,只是伸手拽了她的衣角,板着脸抿着唇跟在她的身后。

    月佼看都没看他一眼,径自出了小灶间,见外头仍是细雨纷纷,便对候在远处廊下的小婢招了招手。

    那小婢忙自廊下疾步过来,恭敬地行了礼,小心觑着月佼的脸色。

    月佼示意她不必多礼,又吩咐将自己先前买回的那些药材全搬进小灶间,又叫准备两杆小药称以及一些熬药需用的器物送过来。

    待小婢带着人将月佼吩咐的东西一一搬进小灶间内放置妥当,月佼便吩咐那些人退出去,并交代除了云照与纪向真,谁也不能进来。

    “姑娘这是要开始做事了吗”小婢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月佼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道“有几味药材还不齐全,今日只是先试试买回来的这些合不合用。”

    小婢点点头,也没敢再深问,依言带着众人退了出去,并自外头将小灶间的门掩上。

    间内又只剩月佼与严怀朗二人。

    月佼径自低头检视堆放在墙角的那些药材,在熟悉的药香中,她心中那股因羞恼而起的慌乱无措也渐渐平复了些。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严怀朗扯着她的衣角轻晃几下,她只是顿了顿,背脊微凛,却不肯回头。

    严怀朗眸心涌起懊恼与惊慌,忽地绕上前去,长身挡在她与那些药材之间,与她面向而立。

    “做什么”月佼抬眸瞥了他一眼,见他眸中满是懊恼与着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抬手轻按着太阳穴。

    他现下神智不清明,举止不合常理也非他所愿,她本不该与他计较的。

    对面的人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一边偷觑着她的脸色,一边轻轻拉开她的手,长指覆上她额上两侧的太阳穴。

    见月佼并未阻止,也没再怒目相向,他长指微动,轻轻替她按揉起来。

    月佼望着他那委屈求和的模样,没好气地噗嗤一笑,又叹了一口气,满脸无奈地将他的手拉下来。

    她这一笑一叹间,方才那冷漠对峙的氛围便烟消云散了。

    严怀朗似乎松了一口气,大约总记着先前是为何闹得不愉快的,便委委屈屈地又开了尊口“没错。”

    他那熊孩子般倔强又委屈的神色让月佼心中一软,蓦地想起自己小时不懂事,有一回追着木蝴蝶胡乱打闹,被她阿爹路过瞧见了。

    那时她年纪小,只觉自己并无恶意,不过是同木蝴蝶玩闹,且木蝴蝶向来也不与她计较,于是在面对阿爹的训斥时,便就如严怀朗此刻这般,半点不觉得自己有错,反倒委屈得很。

    红云谷的人教导小孩时,大多说不出什么冠冕堂皇的道理。那时她阿爹见她半点意识不到自己错处,便学着她先前的模样,也追着她一通打,边打边问,“别人也这般对你,你高兴吗”

    虽没讲出什么大道理,却真真切切让她懂得了自己的错处,之后便再未自忖没有恶意便对木蝴蝶胡乱动手。

    思及这段往事,月佼眸心一转,目光灼灼地逼近严怀朗,惊得他没来由地退后两步,后背都贴到了墙上。

    月佼抬手揪了他的衣襟迫他低下头来,猝不及防地在他唇间亲了一记。

    严怀朗顿生满面红晕,周身发僵,瞪大一对点漆般的眸子惊讶且疑惑地望着她,满脸皆是无助的慌张。

    “你瞧,别人也这样对你,你高兴吗”月佼不轻不重地嗔他一眼,心道这下他总该知道自己不对了吧。

    傻眼片刻后,严怀朗顶着红到不像话的一张俊脸,薄唇微翕,却半晌发不出声音来,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看样子,是高兴的。

    目瞪口呆的月佼顿时发觉,自己可能用错了方法。

    正要放开揪着他衣襟的手时,小灶间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迎面而来的纪向真目瞪口呆

    天啊小妖女兽性大发,竟趁人之危将神智不清的严大人按在墙上,把严大人轻薄得满面羞愤

    云照是跟在纪向真后头进来的,并未瞧见先前那暧昧一幕。

    顺手关上小灶间的门后,她才发觉这屋里另外三个人全都不对劲。

    满面红晕的严怀朗呆呆坐在灶旁的小凳子上,两眼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满面红晕的月佼正僵手僵脚地低头检视着墙角的药材,低眉垂眸不敢看人。

    满面红晕的纪向真止不住惊讶地瞪着月佼,站在进门处宛如被人点穴似的。

    一头雾水的云照皱了眉头,轻声道“出什么事了吗”

    月佼没吱声,纪向真目视前方,昧着良心道“什么事也没有。”

    对严大人他是又敬又畏,同时也心怀感激的;今日若换了是别人胆敢如此,他一定当场替严大人报仇了。可小妖女毕竟是他的朋友,他也不忍心出卖她。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的云照“啧”了一声,拉着纪向真走到月佼跟前,三人围作一处,“来,说点正事啊。”

    见云照看着自己,纪向真便摸出藏在袖中的几朵洛神花递给月佼,低声哼了一句“你确定,将来严大人解毒之后,真的不会记得这一切吗”

    他是不明白小妖女在发什么疯,竟狗胆包天,趁机轻薄严大人。但以他对严大人的微薄了解,总觉若将来严大人记起今日之事,小妖女的下场必定会惨绝人寰。

    心虚的月佼弱弱摇头,笑得颤颤的将那几朵花收好,口中道“记不得的。”

    云照不知二人在打什么哑谜,也懒得细究,只正色道“月佼,严大人这毒何时可解”

    见云照说正事,纪向真便敛了神色,专注起来。

    “他严大人这毒,”月佼心虚地瞟了瞟安静坐在一旁的严怀朗,清了清嗓子,才又道,“解药所需的药材,今日就算齐了。若要解毒,总得要两三日。”

    云照点点头,“半江楼的人盯得这样紧,你可有法子在不惊动这些人的前提下,让咱们全身而退”

    “我有一些东西可以放倒这院中的所有人,”月佼沉吟片刻后,坦诚道,“可外头的那队人,我没有把握。”

    毕竟外头那队人藏身较隐秘,且又相对比较分散,月佼并不能确保万无一失。

    纪向真低声急道“这里三层外三层盯得死紧,还能如何不惊动啊要我说,咱们就想法子联络上江信之,叫他带人来将此处与那滴水湖上的宝船一并围了,一网打尽不就完事了”

    云照朝他肩头拍了一记,机警回头瞥了瞥紧闭的门扉,又凝神听了听外头的动静,确定外头无人偷听,这才转回头来。

    “眼下月佼在右司的身份江湖上还没人勘破,若咱们此次能不引人注目地全身而退,月佼的妖女身份将来说不得还能派上用场。”云照若有所思地轻抚着下颌。

    “什么用场”纪向真茫然接了一句。

    云照白了他一眼,随口道“没见这几年右司查的许多案子都指着江湖势力吗这是陛下有心要清扫江湖势力带来的积弊”

    月佼满眼奇怪地看着她“陛下想什么,你怎么知道”

    “哦,我也是听谢笙大人无意间说起的,”云照眼帘轻垂,浅笑镇定,接着道,“况且咱们只知那宝船上是半江楼的少主,至于半江楼老巢究竟在何处、是否另有主脑、严大人在中毒之前是否已经查到什么线索,咱们全不清楚。若贸然打草惊蛇,或许要浪费了严大人此前的心血。”

    月佼点头“哦”了一声,纪向真烦躁地抬手薅着自己头顶的发“那咱们怎么办外头的那些人,小妖女也没十足的把握,这要怎么不惊动人”

    “我先前回来时,已同那个管事侍女说过还缺几味药材,待明日天好了要去周围山上找找,”月佼道,“我瞧这天色,万一明日仍旧下雨,那就又能多拖延一日了。”

    云照想了想,叹气道“那就先拖。若明日不下雨,咱们再想别的借口,总之拖到严大人解毒清醒,咱们再听他的定夺。”

    既要等严怀朗清醒后来指示后续的行动,当下首要之事便是让他服下解毒汤药。

    月佼、云照与纪向真自五月出京以来,一直形影不离、共同进退,相互之间已养出了一些默契。

    云照当即走到门口将那门虚虚拉开一道缝,若无其事地环臂靠在门边的墙上,眼角余光却机警地盯着外头。

    月佼在墙角大堆药材中将取了几样,拿小药称一一过了精确的量。她每称好一样,纪向真便将熬药的砂罐递上前去接下,待药取齐了,他便抱了砂罐去了另一头放着大水缸的墙角处,取了清水将那些药材泡起来。

    趁着泡药的间隙,两人便在灶前找了一个小炉子开始生火。

    一直坐在灶旁小凳子上发呆的严怀朗终于回神,皱眉看着月佼与纪向真配合默契的身影。

    片刻后,他抿唇站起身来,满面郁郁地走了过去。

    月佼回头瞧了他一眼,见他落寞地立在那里,便将生火的事丢给纪向真,自己走到一旁墙角的水缸旁边,又笑着对严怀朗招招手。

    严怀朗原本落寞黯淡的双眸蓦地又被点亮,步履轻快地走到她跟前,眼带询问地望着她。

    “我要洗手,你帮我打水,好不好”月佼笑着偏过头望着他。

    他愉快地点了头,自旁边的架子上取过铜盆,替她打了水来,又热切而不失温柔地将她的双手按进水中,认真地替她洗起手来。

    月佼虽有些尴尬,却也由得他去。

    他愉悦又开怀,仿佛正在为了能帮上她的忙而欢欣不已。

    月佼垂眸看着这一切,心中发软,眸底涌起一股热烫。

    其实自打两人相识以来,严怀朗待她,一直都是很好的。

    哪怕他此刻神智不清,却依旧很乐意照顾她,这让她心中升起一种“我何德何能”的感慨。

    仔仔细细替她洗了手,严怀朗又回身自木架上取了干的巾子替她擦手,心满意足的模样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

    月佼忍下满心泪意,轻声道“你,快些好起来吧。”

    快些好起来,忘掉这些日子里的一切,做回那个威风凛凛的严大人吧。

    早前在宝船上,严怀朗生吃下月佼给的那朵花时还算顺利,可当今日将它入药过后,他的神情便充满拒绝了。

    全因那洛神花入药熬煮过之后便极酸,连带得整碗药都散发出叫人忍不住狂咽口水的酸气。

    见严怀朗一脸嫌弃地将药碗搁回灶头,纪向真无奈地朝正与云照说话的月佼道“还得你来。”

    云照与月佼停了交谈,双双回头。

    见严怀朗皱着眉瞪着那碗药倒退数步,云照忍不住连声轻笑,推了推月佼“快去。”

    心知这喂药的差事自己搞不定,纪向真便自觉地着手收拾灶间内的各种痕迹,力求不被旁人瞧出月佼方才都动过哪些药材。

    他一边麻利地善后,同时饱含深意地瞪了月佼一记,似是在警告她“不要再对严大人动手动脚”。

    月佼自然看懂了他那个眼神,心中顿生一种“有理说不清”的自暴自弃,撇撇嘴走过去端起那碗药。

    严怀朗见她端着那碗药走过来,满眼拒绝地猛摇头,又偷偷打量着站在门口的云照与纪向真,似是在判断自己能否冲过那二人的“关卡”跑出去。

    月佼满眼好笑地瞪着他,索性腾出一手来按了他的肩,将他按到小凳子上坐好,轻声道“不许跑你若是敢跑出去,我便再不管你了。”

    严怀朗闻言果然凛身坐正,虽仍是苦恼又抗拒地瞪着她手上那碗药,却当真没有要跑的意思了。

    见他老实坐着,月佼便单腿蹲在他面前,将手中的药碗递到他唇边。

    严怀朗委委屈屈将那碗药接过来,咬咬牙将那碗药分三口喝光。最后那一口撑得他两颊鼓鼓,酸得五官都快皱到一处了。

    云照忍笑,对月佼道“你那方子里,有助眠的药物是吗”

    月佼扭头看向她,点点头,道“咱们赶紧去吃些东西,我便带他去睡下。”

    云照闻言便拉开了门,带着恢复一脸呆滞的纪向真迈了出去。

    月佼正准备站起身跟上,不经意间瞥到严怀朗的小动作,立刻眼疾手快地伸手捂了他的嘴“不许吐出来”

    被发现了。

    在她的瞪视下,严怀朗不情不愿地将口中的药咽了下去,被口中那又酸又苦的滋味闹得睁不开眼。

    虽亲眼见他喉头微滚,月佼却不敢立刻撒手,生怕他是假装吞下去的。“你,说话,随意说一个字就行。”

    被捂着嘴的严怀朗双眼酸得眯成缝,好半晌之后才闷声道“酸。”

    听他说了话,月佼这才确信他当真已将最后那口药吞下去了。这才点头笑笑,“这才对”

    话音未落,她惊觉掌心有一种濡湿温热的触感,顿时被火烧似的收回手背在身后,倏地站直身,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看着严怀朗。

    严怀朗满脸无辜地抬眸望着屋顶横梁,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极其自然地牵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一路上,月佼几次狐疑地转头打量他的神色,却瞧不出什么异样,一时又觉得方才可能是自己的错觉。

    唔,一定是错觉,他肯定没有趁机偷偷舔她的手心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