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章 第34章

作品:《折她

    ◎今日这恶果她是不吃也得吃了◎

    茶花也是后来与下人打听了才知晓,自己落脚的地方并非是官家安排的宅院,而是裴倾玉名下的一所私宅。

    虽不是很大,但却一应俱全,里面的婆子和丫鬟不多,若有什么事情,大家便互相搭把手,闲暇时亦是过得很是宽慰。

    且这些人每每与茶花聊起天时,更是将裴倾玉夸得是天花乱坠。

    比起在云舜与哥哥一起逃亡的日子,乃至后来一路辗转到了京城、教坊司和昭王府。

    茶花落脚在这地方,面对这些同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和丫鬟时,至少心中不会再像先前那般,无时无刻都好似悬在半空中,担忧着自己随时会从悬崖上跌入万丈深渊。

    她自是喜欢平静祥和的生活,只是在这之前,她仍旧会等着陈茶彦真相大白的那一日。

    可偏偏没几日,茶花便从府外收到了一份请帖。

    赵时隽派下人过来,邀她两日后去城东戏园子听戏。

    茶花再次看见这名字,面上情绪虽是平和,可心里却仍旧无法抛开他欺负自己的那些画面……

    见小姑娘没了笑脸,只将那请帖当是烫手山芋搁在了桌上,婆子看在眼中自然也是细心记在心里,转头却托人告诉了裴倾玉。

    到了下午,裴倾玉好似一下了值便径直来到了私宅。

    彼时茶花正在帮丫鬟们一起绣制帕子,待丫鬟们看见了此间宅院的主人出现,霎时嬉嬉笑笑,起身同裴倾玉见了个礼,随即自觉地消失在了屋里。

    茶花放下手中的针线,亦是起身与他见了一礼。

    裴倾玉虚扶了一把,温声道:“你不必每次都如此见外,莫不是已经忘记我们旧日的情谊?”

    茶花摇头,“自然不会忘的,只是您不仅要帮哥哥查案,还让人照顾我的生活,我心里感激您都来不及……”

    至于旧日那份青梅竹马的情谊,眼下若要从她口中说出,反倒是有高攀的嫌疑。

    况且眼下茶花一心只有哥哥的案情,哪里会有太多心思放在旁处。

    裴倾玉抚着袍摆坐下,思索片刻才将那请帖重新取出来放在了桌上。

    果不其然,茶花在看见那东西时,只颤了颤眼睫,便收敛了目光,低头继续去摆弄针线。

    裴倾玉道:“想来你上一次戴着帷帽不愿摘下,也是因为嘴角的伤口……”

    他说着便瞧见她指尖用力地几乎微微发白。

    即便是茶花到了这里之后什么都没有说过,但裴倾玉在找到她之前也是听那老鸨绘声绘色地描述过。

    那位昭王是如何闯入,如何闹事打人,又是如何将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强行携上马背……

    况且她还生得这般姿容,那昭王殿下对她存了什么心思,同样身为男人,裴倾玉想要装傻都不能行。

    但茶花的反应无疑也在告诉他,她对昭王那样的权贵之人也并无半分心动。

    否则当日她也不会随他顺利出府,便是已然成为昭王的人都极有可能。

    “那位昭王确实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裴倾玉一边望着小姑娘,一边缓缓道:“但他向来都是个骄矜自负之人,想来时日久了,便不会再惦记。”

    茶花往日里都极乖巧,对他的话皆有回应。

    可今日却好似不愿搭理了似的,让裴倾玉也有些哭笑不得。

    想来他确实不擅长开解这些事情,只得草草收了这话题,对她安抚道:“倘若下次旁人再有为难,你只管与我说就好了,这请帖,我便取去代为拒绝……”

    茶花听到这话才微微顿下了动作。

    待见裴倾玉走到门口时,又不禁开口将他叫住。

    “阿锦哥哥的好意我心领了。”

    茶花抵着掌心的指尖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

    “这请帖姑且先留下,稍后,该如何处置我已经想清楚了……”

    茶花的心里仿佛在那冷水里浸过,转瞬又丢进了热锅,反反复复的磋磨便像是蚂蚁啃食心口一般,叫她不得安生。

    回避……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更何况,自己的发带还在男人的手中。

    裴倾玉听到这话,虽有些意外,但见小姑娘自己心生了坚强,倒也不好泼冷水,只得将那请帖还她。

    在茶花接过的那刹那,对面的人却再度开口。

    “倘若你决意要去,我也不介意你告诉他,我是你未婚夫的事情。”

    茶花指尖蓦地一颤,略是诧异地抬眸。

    可背着月色,却只能隐约瞥见对方柔和的神态。

    似乎不忍她一个薄弱的女子被一个权贵这样欺负。

    “茶花,以你我自幼的情分,我是甘愿做你的挡箭牌的。”

    茶花微微吐息,听到这话不知怎地眼眶又生出些许热意。

    她攥紧那张请帖,闷闷地“嗯”了一声。

    在她心中,这位幼年便认识的阿锦哥哥无疑是个好人。

    隔了两日,到了赵时隽约见茶花看戏的日子。

    茶花自是将自己拾掇得不出差错,裴倾玉这边亦是寻了两个带刀的衙差以保护案情相关人员的名义,要与她随身相伴。

    这也是为了让那昭王殿下见了之后,不管有多少心思,至少不敢公然胡来。

    乃至晌午前,茶花才姗姗来迟,到了城东的戏园。

    赵时隽的人一早便候在了门边,见她过来,只笑着将人迎上了二楼包厢。

    赵时隽在瞥见她身后那两个公衙的人,不禁抽了抽嘴角。

    倒是将他当成了什么贼人防备着了?

    他若真就今日想要胡来,便是再派上几倍的衙差又有何用?

    “今日这出戏是极好……”

    隔着一张窄案,桌上摆着挂过茶点,以及一盏香茗。

    靠着窗子俯视下去,那戏台上的表演清晰没有遮挡,叫人也感到赏心悦目。

    茶花落座之后,却没有听男人提半句让她不安的话,偶然开口的几句,也仅仅是对于这出戏的表演点评。

    茶花等了许久,见他都是这般温吞的姿态,不曾想先按捺不住的人竟会是她自己。

    “殿下……”

    她的声音在楼下嘈杂的动静下简直不堪一提。

    但偏偏拈着酒杯笑望着台下的男人还是察觉了一般,抬眸扫了她一眼。

    茶花道:“我先前离开的时候在贵府丢了一只发带,不知殿下可曾有看到过?”

    “你丢在府上的首饰不少,回头我叫人找出来,得了空再取给你……”

    茶花见他语焉不详,但也不敢质疑,只轻声道:“倘若东西还在,我也不敢劳烦殿下,回头请旁人上门去取也是一样。”

    眼下她是巴不得早日将东西拿回来,哪里还敢叫他觉得麻烦。

    “另外却还有一则事情,想要与殿下说清楚……”

    借着这公共的场地,人多带来的些许底气,茶花到底没能忍住将些话想要与他挑明。

    赵时隽喝了两口茶水,目光仍旧落在戏台上,但口中却道:“你说。”

    “往后殿下若再有其他事情也不必递送请帖给我,直接寻裴大人就好。”

    搁在案下的小手几乎将帕子扭成了麻花,可早已在心中准备好的台词却没有出半点差错地从她口中吐出。

    “殿下身份高贵,茶花只是个普通庶民,与殿下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配相交……”

    “况且殿下惊才风逸,身边也向来都不缺知心好友……”

    这副令赵时隽向来都很是喜欢的绵软嗓音在今日说出的话,竟还藏了不少心眼。

    尤其是末了这一段,她到底还是产生了胆怯,声儿也渐渐低了几分,声若蚊吟一般。

    在锣鼓敲响时的缝隙里像是小虫子一般,缓缓爬进他的耳廓。

    “想来,也不会纠缠不休,勉强一个平民女子的意愿……”

    却不知小姑娘要在他手底下吃多少亏,才将他性子揣摩得这般淋漓尽致。

    她这些早早就准备好了的话,无疑是专程奔着他心口的死穴去的。

    赵时隽掀了掀眼皮,转头朝她看去。

    往日里总是娇憨得叫人怜爱,当下是有了几分小聪明,可这小聪明却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

    而这位昭王殿下的面子显然也不容许他可以承认有任何非她不可的心思。

    有的……也只能是她的不识好歹。

    现在想来,她何曾识过一回好歹?

    哪怕真有过那么一两次,竟也都是她骗他的。

    茶花被他那幽沉的眼神盯得脊背发寒,却仍继续道:“还有一事,未曾告知殿下……”

    “你说就是。”

    “我……我已经找到我的未婚夫了……”

    茶花说完这话,掌心几乎湿透。

    说罢,便听台下戏腔婉转幽怨地响起,以及底下大堂内看戏之人的鼓掌声音。

    外面的热闹无疑是将这屋里顷刻间陷入的死寂衬托得异常鲜明。

    赵时隽眼底凝着薄霜,唇角却缓缓笑开。

    恍若没有听见她方才那些话,男人徐徐启唇说道:“我想起来了……”

    “你确实丢过一只蓝色的发带在我府上。”

    “回头得了空,你自个儿过来取就是了。”

    他噙着笑,眸底的情绪却令人不寒而栗。

    从戏园里出来时,茶花发觉自己仍旧是全须全尾,可后背衣衫却被冷汗浸湿,犹如渡劫一般。

    她说不上自己到底害怕他什么,只当自己是生性胆怯,遇到他那样的男子,注定没法与他和谐相待。

    此番回去之后,没过多久,茶花府上便出来个面色和善的婆子往昭王府去。

    她以茶花的名义求见,进府后在厅中见到男人,行过礼后才毕恭毕敬地道明来意。

    “是茶花姑娘委托老奴上门来取一只发带,不知殿下可否让底下人送来给老奴带走?”

    赵时隽却缓声道:“她先前与我说过之后,回来我便叫人一阵好找,可惜……没有找到。”

    婆子讶然,“怎会如此,殿下要不再派人找找?”

    然而座上的昭王却霎时把脸一沉,语气不冷不热地发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闲?要不要我专程帮你亲自把府里都翻一遍?”

    他突然变脸,吓得老婆子双膝一软,连忙告罪。

    “老奴不敢、不敢……”

    “老奴也只是怕自己回去没法交代,受到责罚……”

    赵时隽唇角噙着冷笑,转而答她:“回去告诉你家姑娘,改日我令人找到再奉还就是了。”

    那婆子听了这句话后,这才诚惶诚恐地离开了昭王府。

    茶花等她回来之后,得到这么句答复,心中亦是惊疑不定。

    “姑娘,照老婆子看,那位昭王殿下的确没有功夫关心姑娘那只发带,若是在找不着了,那就算了吧……”

    毕竟人家是昭王,那发带对这姑娘再是珍贵,在对方眼里指不定就是个烂布条子。

    茶花抿唇不语,同婆子道过谢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到了月底,裴倾玉告诉茶花,皇后千秋,当日陈茵娘也会出现。

    “她是你的妹妹,你想不想见一见她?”

    以茶花的身份去燕国公府,其实是不太合适。

    且那陈茵娘恐怕也未必想见。

    但皇后千秋当日,她已与他妹妹裴少婵约定好在宫中相见,一起去看那只有宫里才能看到的稀奇杂耍。

    若是放在往常,茶花未必会想要特意去见对方。

    但她想起昔日哥哥与自己逃亡路上说过的一些事情。

    陈茶彦背负了这不白之冤之后,起初的时候是将一切与昭王所有有关的事情都分析了一遍。

    包括昭王曾经赠送过一个美妾给陈茶武。

    可外人却不清楚,这美妾赠送给陈茶武的当天,对方是戴着满身名贵的珠翠,活像是个首饰架子。

    进到府里之后,见到陈茵娘后,便讨好地将那首饰装满了两只锦盒转赠给对方。

    从旁人眼中看来好似只是个妾室想要讨好夫主的妹妹一般,但问题古怪的地方就在于,她一个小妾,哪里会有这么多值钱的珠宝,且还如数赠送?

    陈茶彦当初也曾试图与茶花分析过这些疑窦,可不管怎么分析,哪怕昭王私下里真的认识陈茶武兄妹俩,也无可指摘。

    甚至假设陈茶武是因为陈茶彦占据了长子地位,想要陷害陈茶彦杀害昭王……

    可事实却是陈茶武连同宣宁侯府一同消亡,这个假设反而显得很是离谱。

    是以在陈茵娘身上的疑点便也由此搁浅了下来。

    如今既然又回到了京城,茶花想,倘若能有机会,她还是想要当面问一问陈茵娘。

    皇后千秋,各世家女子几乎都盛装出席,端看还有些王爷与世子妻位空悬,想要借此露面得到机会的大有人在。

    茶花想要进宫,裴倾玉便私下里交代了裴少婵,并千叮咛万嘱咐,她不可再放肆无礼。

    裴少婵私心里固然不喜茶花,但奈何哥哥对她管教甚严,自然是满嘴答应下来。

    到了当天,茶花拾掇得很是低调,虽是充当着裴少婵贴身伺候的人的模样,但她那张过于招摇的小脸仍旧会让人产生她也是个什么世家小姐的错觉。

    裴少婵坐在马车上时,忍不住惊叹道:“茶花,你比我想得还要好看……”

    她很是亲昵地挽住茶花的手臂,笑嘻嘻道:“可惜我哥哥就没有那等好福气了,我母亲相中了许、王两家的姑娘,想来要不了多久你也能吃到我哥哥的喜酒了。”

    说完她便想在茶花脸上找到难堪的神色。

    可对方靠在窗旁,似乎一直都心不在焉。

    听到裴少婵的话后,茶花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轻声道:“哥哥与他交情甚笃,届时必然不会缺席。”

    裴少婵有些失望,心道她就装吧。

    就凭她当下这身份,给她哥哥当个小妾都还嫌身份低微,指不定心里早就醋海翻腾。

    只是裴倾玉交代过的话叫裴少婵也不得不收敛。

    只这么不冷不热地说了几句,见茶花没什么反应,她自然也是兴致缺缺。

    等到了宫中,裴少婵才生出些兴奋。

    裴少婵道:“茶花,你自个儿找了地方歇会儿,我要去寻我那些好姐妹说话去了。”

    茶花却问:“你哥哥当与你说过,今日我是来见陈茵娘的。”

    裴少婵闻言却目光微闪,嘟囔道:“许是还没有来,你再等等就是了。”

    她说完便去了,半个婆子婢女也不曾留给茶花照应,似乎笃定了茶花这罪人的身份只敢呆在这里不敢到处乱跑。

    但茶花分明记得裴倾玉告诉她,陈茵娘今日会来。

    她在原地坐了片刻,很快便起身寻到一个宫人轻声询问了燕国公府三少奶奶的行踪。

    那宫人打量她一眼,当她是哪家貌美的千金,自是不敢不答。

    “那位今日身体不适,进了宫后便在客人休憩的客房里落脚了。”

    茶花闻言,复又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裴少婵的身影。

    “劳烦您带我过去。”

    宫女答应下来,为她指引方向。

    这厢陈茵娘得了裴少婵私底下的通知后,心口便一直都很不安。

    她不愿见到茶花,裴少婵便给她出了个主意,让她假装不舒服呆在客房。

    裴少婵自会胡乱打发了茶花,让她这回白跑一趟。

    陈茵娘这才稍稍安心。

    只是丫鬟出去端水没多久外面便传来了脚步声。

    她只当是丫鬟回来,却不曾想陡然间看见了纤柔少女走近屋来。

    这女子面若白芙,眉眼如画,不是茶花又是哪个?

    陈茵娘见过茶花,虽然次数极少,但她仍旧忘不了那时偶然间路过那个被父亲禁止靠近的小院,看见里面漂亮到让人挪不开眼的小姑娘时,那种震撼的心情。

    当这张脸再度出现时,对陈茵娘而言,却宛若噩梦。

    “茵娘,你若对我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必然该记得陈茶彦这名字……”

    茶花走到她面前,并不计较她与裴少婵私下的小动作,只想问清楚一件事情。

    “我今日来,只是想问问你,你是不是认识昭王的父亲……”

    陈茵娘脸色苍白,却蓦地站起身问道:“你……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一回来,就提这些晦气的旧事想来刺激我?”

    她说着,那泪珠便大颗大颗的滑落,呼吸也略显急促。

    这般激动的反应,是茶花远远没能预料到的。

    外面裴少婵不知何时赶来,见茶花竟也找到了这里,顿时恼羞成怒地挡在了陈茵娘的面前。

    “茶花,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茵娘她怀了孩子,你还赶来这样刺激她!”

    茶花目光掠过陈茵娘的腹部,愈发惊讶。

    可陈茵娘却擦着泪道:“我肚子有些不适,想……想出宫去了。”

    她的神情看不出真伪,但若真牵连到腹中的孩子,茶花反倒罪过大了。

    裴少婵扶着人匆匆离开。

    茶花一人被丢在原地,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但陈茵娘此举无疑让茶花心中生出了更大的疑惑。

    她料想陈茵娘必然是知晓什么,否则不至于一提到老昭王,她便那样激动……

    茶花心思重重地准备离开,却不曾想才走出没多远,便听见墙角下两名女子对话。

    “皇后娘娘让咱们姑娘下这情药,打的便是要扶持姑娘的心思,日后姑娘成了昭王的人,必然有享不尽的福气了……”

    茶花听到此处,只微微怔了一瞬当即便察觉自己仿佛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尤其是这件事情竟然还同赵时隽有关,让茶花更是感到流年不利。

    只是等她赶忙要转身离开时却忽地见个婆子拦在面前。

    “两个蠢货,你们的话方才都被这人给听了去。”

    那婆子冷脸说道。

    茶花心口霎时微凉。

    被这婆子推搡进另一间陌生的房间后,茶花才看清楚屋子里的女子穿着兰裙,生得杏眼桃腮,容貌颇为招人。

    可偏偏在看清楚茶花后,那女子比她还要讶异。

    “你是谁家的姑娘?”

    她想到婆子告诉她自己要给昭王下药的事情被人听见,顿时面颊微红,“不管你是谁,方才那些话都不许传出去,我是皇后赏赐给昭王的女人,也是为了帮助昭王治愈隐疾,好早日圆房,你若是坏了这件好事,皇后娘娘都饶不了你。”

    不等茶花开口,便听见自身后传来了那道颇为熟悉的慵懒强调。

    “呵,皇后娘娘可真是善解人意,知晓我近日少眠,还叫人准备药羹……”

    茶花身边那女子霎时娇羞了起来,上前行礼道:“参见殿下。”

    茶花抬眸,见赵时隽从门外走来,亦是不由感到世界之小,竟叫他们这么快碰面。

    只是这回的情景却让她颇有些尴尬……

    那姑娘见茶花沉默的模样,心想这世上没几个人不怕皇后的,这女子必然不敢胡言,便让下人将羹汤趁热奉上。

    “殿下请用。”

    她殷勤地盛出一小碗递送到男人面前,万万不敢浪费这珍贵的机会。

    赵时隽接过那只精巧小碗,却冷不丁开口道:“茶花,你觉得这羹汤如何?”

    那姑娘诧异回眸。

    茶花掩在袖下的手指微微僵住,口中讷讷道:“我……不知道。”

    男人却轻笑了一声,“不知道么?”

    “譬如,你过来时,有没有看见这羹汤里被人下药?”

    这话一问出口,那递汤的姑娘脸色反倒不好。

    茶花亦是讶然,却看见他身后的冯二焦不停地朝她使眼色。

    茶花绞紧手指,心口也微微存了些窒闷。

    他明明自己清楚……

    他总这样欺负她,明知道这女子是皇后的人,她焉能得罪皇后?

    她垂眸道了句“没有”。

    赵时隽搅拌着浓稠羹汤,却似笑非笑道:“茶花,待得了空,咱们还需要好好叙旧。”

    茶花愈发心慌,这时听见外面有婆子在叫她,便再不顾上旁边女子隐隐的威胁,赶忙离开。

    “殿下……”

    一旁姑娘正要开口,赵时隽却道了一句“下去”。

    那女子对上他的视线,不知怎地便心口一颤,不敢再强行迎上前去。

    她被丫鬟婆子扶走,赵时隽才将手里的羹汤重重搁回了托盘里。

    他捏了捏额角,冷笑道:“跟上去吧,我今日……就想和她叙旧。”

    这边婆子将茶花寻回去,却是女眷这边宴席开了。

    只是这席面上却再没有叫茶花看到陈茵娘的身影。

    茶花没有心思吃菜,只不安地喝了不少茶水,一旁裴少婵却说道:“茶花,方才我不是有意的,只是茵娘她真的很可怜,我敬你一杯,你别同我哥哥告状好吗?”

    茶花想到上回在赵时隽面前喝醉的情景,心中对那酒水存了阴影般,摇头拒绝。

    “我不擅长酒水……”

    裴少婵见状反倒急了,“怎么就不擅长了,你喝一口嘛,就喝一口都行。”

    茶花不情愿喝,还不待她想出旁的法子,茶花便觉得额角一阵眩晕。

    她那心思尚且还未彻底地从陈茵娘奇怪的态度、以及后来撞破赵时隽被下药的事情里回过神来。

    待自己察觉出不对的时候,这时竟也立马联想到了自己方才喝的茶水。

    茶花试图咬舌清醒,疑心这不会是报应……

    就因她看见赵时隽被人下药,而没有说出真话的报应……

    可那力气流逝的愈发厉害,不待小姑娘将自己舌头咬疼,便顿时从坐席上滑倒,亏得身后婆子扶住。

    裴少婵愈发心虚,让婆子将人背上。

    她方才气不过,让人给茶花的茶水里下了迷药,打算叫她喝些酒水,让她醉倒出丑。

    可不曾想对方竟然这般谨慎,怎么劝都不喝。

    “管她喝酒不喝酒呢,反正等她醒来之后,我就说她自己喝醉酒到处乱跑,看哥哥还信不信她……”

    为了避人耳目,她与这婆子特意走得荒凉地方,岂料在靠近河边的地方,看见了一艘外观精致的大船。

    裴少婵顿时兴奋道:“便放在那船上就好。”

    婆子便连忙趁着没人将茶花丢了上去,下来后,与裴少婵做贼似的离开。

    一直到晚宴结束,裴少婵见到裴倾玉后,才同哥哥告状,“茶花她贪杯喝多了酒,害得我找了大半天,婆子说在船上看到过她,这不想着叫哥哥过来带她一起回去……”

    说着走到河边,见那船还在,她便抱怨道:“喏,就在那船上。”

    裴倾玉扫了她一眼,便二话不说跳上那船去,岂料他进去不过几息,便空手从里头出来。

    裴少婵诧异道:“哥哥怎不带她出来?”

    裴倾玉道:“船上没人。”

    裴少婵心口一惊,“怎……怎么可能?”

    她下意识看向婆子,却听裴倾玉冷声道:“这当然不可能,只怕你叫人把她往船上送的时候,根本也没管她的死活……”

    裴少婵神色霎时无措,忙上前抓住哥哥的袖子道:“哥哥你误会我了……”

    裴倾玉却只对她说道:“少婵,到底还是父母将你惯坏了。”

    裴少婵被他蓦地甩开了手,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

    昏迷中的茶花并不清楚自己被人丢在了船上,也不清楚自己被人从船上又送去了另一个地方。

    她从昏昏沉沉中醒来的时候,发觉周围一片漆黑。

    可她却睡在一个极暖的地方,好似挨着个火炉一般,连往常冰凉的手脚都是热乎乎的。

    她正是疑惑时,却冷不丁地听见身侧的“暖炉”开口说话:“醒了?”

    茶花蓦地一惊,在反应过来之前,便被人抬臂箍住了腰身。

    “我怎么会在这里?”

    小姑娘听见赵时隽的声音时,脑中一片空白。

    可清醒前的记忆无论如何都无法与当下这样不可思议的情景联想到一处儿。

    赵时隽却抚着她的腰侧,自顾自道:“茶花,我再问你最后一次……”

    “那羹汤里,到底有没有下药?”

    茶花怔怔地,口中却仍旧下意识道:“我不知道……”

    她这答复惹得对方一声闷笑。

    可他接下来的话,却不掺杂一丝笑意的冰冷。

    “好吧,你可真是让人失望……”

    话音落下,茶花便发觉自己的脸颊被人蓦地捧起,那双唇再度覆上一抹热意,被男人的指腹反复摩挲。

    察觉出对方的意图后,联想到当日他吃人不吐骨头似的狠劲,茶花这才慌道:“我……我方才不该说谎,我看见了……”

    “呵……”

    “晚了。”

    “想想吧,我被人下了药,你能经得起我几回折腾?”

    他的语气很怪,却让茶花捕捉到了野蛮的词汇。

    他被下了药,为何却要折腾她……

    “猜猜外面有多少人在找你?”

    “倘若我现在要了你,你会比上回还要狼狈?”

    “若你还是个经不起磋磨的,指不定……都只能衣衫不整地被我抱到人前。”

    他的字句都幽幽地钻入茶花的耳廓。

    让她每联想到一帧画面,声音都更颤抖了一些。

    她不禁伸出手,扯住他的衣襟试图阻止他那些话。

    “殿下,我知道错了……”

    小姑娘仿佛被他吓到,连同声音里也染上了一丝惶恐。

    “我不想这样……”

    她是个为了避免旁人眼光能狠心缠住自己身子的性情,自然也受不得他形容的这些难堪。

    “那就帮我……”

    那口羹汤燃的火一直从赵时隽腹里烧到心口。

    光是等她醒来,几乎便已经将他的耐心焚烧殆尽。

    茶花哽咽道:“我不会……”

    可即便她这样说了,男人还是握住她的手。

    茶花下意识想要逃,可却被个巨大的阴影给覆得严严实实。

    她的掌心一烫,手背上紧紧压着男人的掌心。

    “不会,我可以教你……”

    他的语气透着森冷,俨然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不是喜欢对他袖手旁观么?

    眼看着旁人给他下这种药,她都敢视而不见?

    既然如此,今日这恶果她是不吃也得吃了……

    几乎是每一次,都是这个男人一次又一次冲刷着小姑娘对男女的禁忌大防。

    赵时隽鼻息沉重,又喑声道:“用两只手,不然,会发生什么叫你害怕的事情,我可不负责。”

    茶花红着眼角,即便在黑暗里什么都看不见,却仍旧阖上了眼睫,将另一只小手也颤颤地扶了上去……

    ……

    一直到晚宴彻底结束之后。

    裴倾玉找到茶花的时候,小姑娘好似哭过了一场,眼角都微微泛红。

    他问她什么,她也只道自己是迷路了。

    “亏得……亏得是昭王殿下好心,这才将我带了回来。”

    说完这些违心话,茶花眼圈都更加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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