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7章 激辩

作品:《左道旁门意修人

    惊蛟门在这次事情中充当了什么角色,连渤可是一清二楚。

    所以他的第一反应,是语塞,随后才是矢口否认和勃然大怒。

    聂铮笑了“行了,别谦虚了,整个惊蛟门,怕就你们鼋渚堂还在否认,你也不四下打听打听,多少惊蛟门弟子在这里自认功劳呢”

    这大概就是这种帮派性质宗门的弊端了。

    但凡有点儿什么事,根本藏不住。

    连渤知道聂铮所言不假,当即哑然了半晌,随后连渤便是兀自强笑。

    “哈哈不错,你们这次连环坞摊上大事情了。但这可怨不得我们正所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而已”

    “此话怎讲”

    “哈哈哈我连渤在十余年前,可是贞丰堂的香主现如今,惊蛟门在贞丰镇哪里还有堂口这一切还不是拜你们连环坞所赐”

    连渤的言下之意很明显,你们连环坞害得我们惊蛟门在贞丰镇的堂口覆灭了。

    这种事聂铮倒是头一次听说,不过也很正常了,李素瑾的连环坞想要立足,自然是要从原本别人的肉上咬下来一块。

    但这是寻常事。

    可不是什么丛林法则弱肉强食一类的事情。

    就真的是很寻常很寻常的事情。

    连渤身处高空,刚才那些话声音极大,显然就是故意要让所有连环坞门徒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说完那些后,更是把李素瑾当初为了排挤惊蛟门的种种行径描绘了出来。

    冀守让等几名弟子入门时间晚,头一次听说这些事,不由得面如土色。

    自古以来,做人做事,都讲究“名头”二字。

    若是名不正,则言不顺,无论做什么,都会被人谴责。

    眼下听着连渤这般说,细节上经得起推敲,根本不像是假话。

    那

    那

    岂非是自家有错在先

    几名弟子再看向连渤时,心中愤懑和敌忾之心去了不少。

    心中居然开始存了几分愧疚,觉得既然是自己犯错在先,这种时候对方报复,是不是情有可原

    然而聂铮越听越觉得想笑,笑容里,满满都是揶揄。

    到后面,聂铮越笑就越大声,让连渤都有些莫名其妙。

    “你笑个甚我可有说错”

    聂铮又是兀自笑了半晌,甚至眼泪都笑出来了。

    冀守让在下方看着聂铮,默默摇了摇头,有些惋惜的望着他,喃喃自语。

    “可惜了如此局面,却要由他出来顶缸,日后骂名怕是只能由他来背了”

    这声音很小,李素瑾并没有听见。

    身旁的苏锦云和赖以竹等人却听见了,心中一样生出某些戚戚然的惋惜情绪。

    而这个时候,聂铮却说话了。

    “你说得没错,当初这里是聂家的莲花坞吧”

    连渤点头“不错,那又如何”

    “当初你们惊蛟门,应该没那本事在聂家头上开堂口若我记得不错,应当是在西北角码头立下的堂口吧”

    “那又如何”

    “哈哈哈真是好笑至极”

    这一次聂铮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使得连渤心中升起一种不妙的情绪。

    但更多的,还是恼怒。

    冀守让不是那些只知修行不通俗务的夯货,听了他们二人的这番对话后,心头就是一怔。

    接着原本已经下沉的心突然就扬了起来,连带着表情都有些眉飞色舞。

    “是了是了原来如此”

    苏锦云和赖以竹有些莫名“怎么了”

    “安堂主要说话了,你们听他说便知。”

    这句“安堂主”,含着满满敬佩的语气。

    这时的聂铮已经止住了笑声,弯着腰轻揉着笑痛了的肚子“你们连环坞上下,该不会都是这么想的吧”

    连渤一怔,表情上尽是不解。

    聂铮缓缓开口。

    “如果有一个猎户,在一座山中生活,生儿育女养家糊口,那你觉得,他赖以生存的东西,是那座山吗”

    连渤冷笑“自然如此,不然还能是什么”

    聂铮哈哈一笑“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你这小小少年,莫要故弄玄虚,如果没有那座山,他如何果腹如何度日”

    听到连渤这般说,聂铮再次哈哈大笑“是不是没了这座山,这猎户就得饿死连带这妻儿老小统统饿死”

    说到这里,聂铮又笑了“哈哈他的腿是断了吗没山了,他就活不下去了他赖以生存的,是他的狩猎本领啊蠢材”

    连渤闻言就是一怔,显然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但他想了想后,同样笑了起来,满满的嘲笑之意“到底谁是蠢材山都没了,他狩猎本事再高又能如何”

    聂铮摇了摇头,不住的叹息。

    这表情轻蔑之意太过明显,让连渤越来越羞恼。

    “你有屁就快放”

    聂铮微微一笑“那如果后面来了第二个猎人,也靠着这座山过活,那算是抢了第一个猎户的东西吗”

    连渤脖子一梗“那是当然”

    “一个住山南,一个住山北,二人就算碰头,也要翻山大半天的时间,这样也算抢了第一个猎户的东西”

    聂铮这样一说,苏锦云和赖以竹顿时就明白了。

    是啊,那么大一座山,怎么就抢你东西了

    连渤也明白了聂铮的用意,此时此刻,怎会让聂铮在言语上占了上风

    所以连渤语带讥讽,大声斥道“小小少年巧舌如簧若是第一个猎户盯上的猎物被第二个猎户抢先打死,那又算是谁的猎物了”

    “自然是谁打死算谁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若是第一个猎户为了那只猎物,已经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和物力,这猎物又算是谁的”

    连渤这样说,其实已经算是在强行抬杠了。

    聂铮并不上当,根本不理他的话茬,而是重新起了个话题,牢牢占据着主动。

    “那好,我们换个说法,若是沙漠中,有一个人快要渴死了,眼前突然找到一碗水,这个时候,第二个人来抢,那他们算不算是生死仇敌”

    连渤闻言眉头紧蹙,不住的思索,在想这里会不会有聂铮的什么小陷阱,于是半晌都没答话。

    聂铮见他谨慎,不由得笑了“当然是生死仇敌啊你这个蠢材,你在想什么”

    “你”

    “你什么你那如果第一个人快要渴死了,结果突然找到一片绿洲,这个时候第二个人也发现了这片绿洲,一同冲过来享用,那他们算不算是生死仇敌”

    这个例子比刚才猎户抢猎物的例子更加简洁明了,连渤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了。

    这怎么算生死仇敌

    除非一个人在喝一个人在尿。

    不过就算这样也不算生死仇敌吧,都快渴死了啊

    喝点尿,问题不大。

    聂铮趁着连渤一时哑然,开始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你们惊蛟门位于贞丰镇西北,我们连环坞位于贞丰镇东南,两家宗门,相处甚远,仅仅是营生相似,在你眼里,连环坞就是你们的生死仇敌了

    “宗门的立足之本,难道不应该是自己的经营手段吗

    “我知道,你们惊蛟门前身乃是漕帮,横行霸道惯了,但凡百姓求摆渡过河,登船后坐地起价也是常有之事。

    “自己把名声糟践完了,当然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这个时候,有别的宗门过来和你们做一样的生意,不仅价格低廉实惠,更是童叟无欺,换你是个寻常百姓,你难道不知该如何选择

    “结果你们不知反思,反而将罪责归结在别人身上,这种举动,是不是可笑至极

    “现在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说什么连环坞都是咎由自取

    “贞丰堂的覆灭,到底是谁咎由自取

    “嗯你说啊”

    聂铮的这一通话,可谓字字如锥,全都钉在了连渤的心头上。

    这件事非常好理解,一条街上,难道只有一家饭店吗

    连渤整个人都被说懵了,只能不停的喃喃自语“狡辩,都是狡辩”

    冀守让眉飞色舞的连连击掌“不错不错不愧是青鸾堂的堂主,有见地”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盲目。

    因为自己想不到,就会偏听偏信,认为别人是对的。

    冀守让如此,他身旁的几名女弟子也如此。

    聂铮没说话的时候,他们觉得自家宗门做事不地道。

    现在聂铮的观点一表达出来,就觉得我们连环坞完完全全就是个受害者啊

    就连看向聂铮的眼神都有些不对。

    事情看得如此通透,岂能是一般人

    人还生的这般好看,难怪师尊沦陷了

    连渤的脸色阴晴不定了许久后,终于跳出了思维怪圈,也扯下了那块遮羞布。

    “任你如何巧舌如簧,也无法改变你们即将覆灭的事实”

    聂铮心思一转,开始套话“我们坞主还健在,如何会覆灭顶多就是一个堂主犯事被捉而已。”

    连渤笑了,笑得颇为大声,心中甚是解气。

    “哈哈,归根结底,你终究是一个嘴上没毛的黄口小儿区区一堂主犯事这就是你所看见的”

    “不然还能如何堂主犯事,换个堂主便是。”

    “哈哈哈哈”

    连渤笑得愈发癫狂。

    “莫要以为我不知道她可是曾经荆州府许知远的女儿许晴鸢这可是钦犯你们坞主,私藏钦犯抚养至今,意欲何为”

    连渤这句话可算是结结实实的砸在了聂铮的心上。

    当年娄刚在襄阳狮子楼失利之后,可谓是对聂铮、对许家恨到了骨子里。

    所以干脆顺势诬陷荆州府许知远密谋造反,将那抄家灭族枭首示众的布告,贴遍了大楚全境。

    这种大案子全国通告无可厚非。

    但布告上,却一反常态的写明了时间与地点。

    很显然,娄刚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聂铮出来相救,来一解心头之恨。

    这件事情也就发生在聂铮被四大道门围追堵截之后。

    而那段时间,聂铮带着向尚天和李玄,一路逃往京都。

    期间怀揣着那巨大的元气液球,行动不便,不知引来多少宗门修士觊觎。

    或偷或抢或骗,目的和宋玉平、孙玉敬等人完全一致。

    他趁机好好戏耍了一番这群行抢劫之事,还非要顶着大义名头的正派人士。

    而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几乎将全天下的宗门修士得罪光了。

    无数满满自信的拂晓境修士,都在聂铮的戏耍之下铩羽而归。

    更有些人以为强行驱动自身的神通,一定就能将聂铮拿下时,被聂铮把自身的元气运转搅得一团乱。

    这种手段,实在太招人忌惮了

    远比短暂封住本命神通更加可怕

    试问哪个人在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一个废人后,能够心平气和的接受

    匹夫本无罪,奈何怀璧其罪。

    追逐聂铮的人越来越多,声势也越来越浩大。

    大有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架势了

    至于还要不要抢夺那元气液球,反而成了次要的事情。

    而聂铮之所以能够在如此危机的局面下逃出生天,便是因为他成功吸收凝练了那元气液球,将它们化为了一颗体外金丹,以前所未有之势,进入了曙光境。

    曙光境就好似一道天堑。

    资质好、境遇好的人,可能二十余岁便能踏入,但这实在太过稀少了。

    更多的人,都是在四十余岁才有可能一窥门径。

    最多的,便是这辈子都止步在拂晓境,做一个只比普通人强那么一点点修士。

    最后处在一个有神通,却又不敢乱用的尴尬境地。

    所以在那群围追堵截之人,成功感受到了天地间有人凝丹破境的元气波动时,几乎是齐刷刷的放弃了追击。

    原本就打不过,只能靠人多,现在已经彻底没得打了

    而聂铮,也依仗着自己这令人艳羡的年龄与境界,施展手段,救出了年仅三岁的许晴鸢,帮许家留下了一点点火种。

    个中惊险,此处不便细说。

    但是聂铮付出的那些艰辛与汗水,是不容置疑的。

    现在的许晴鸢已经十六岁,模样根本就已经大变样了。

    而且她的出身、家世等等,聂铮和李素瑾也早就找好了说辞,还有相应的证人。

    可谓是天衣无缝的。

    那是谁,仅仅凭借名字,就能够将她和十余年前的谋反案子联系起来

    聂铮不信。

    连渤的突然道破,令聂铮有片刻失神。

    这片刻失神,即便聂铮不想承认许晴鸢的真实身份,实际上也等同于承认了。

    连渤哈哈大笑,得意至极。

    “你们那个班秋怡倒是有些本事,可惜她知道的讯息太少,独自一人过来查案,能有什么结果”

    “她怎么样了”

    “你说怎么样了抗税不缴击杀税官,我不信一个人能够做得出来,没有同谋怎么可能”

    聂铮咬了咬牙,真想直接送他去见三清道君。

    但是还得忍一下。

    有些事情,还没弄清楚。

    “区区一个税官而已,连环坞年年帮助县衙建设城镇,这点情谊,打点一下,救下她还是不难。”

    “哈哈天真这一次,你就算贿赂了府衙都没用你是不是以为这一次是我们惊蛟门主动构陷”

    “难道不是”

    连渤突然嘴角一勾,笑了,笑容格外瘆人。

    “你们得罪了什么人,难道自己不知道吗”

    聂铮身子一僵,顿时反应过来。

    这些日子,自己得罪的

    只有稽仙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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