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5章 最极处

作品:《我同夫君琴瑟和鸣

    泠琅没有错过这一惊险时分, 她和另外二人一样,惊讶而沉默地看着门边的女孩。

    阿落仿佛不太明白发生了何事,她嘴唇不安地抿着, 手指紧扣在门框, 指尖因为用力而泛出白色。

    泠琅起身走了过去,她靠近对方, 缓声道“阿落没事吧刚刚很危险”

    阿落轻轻摇头“我是想告诉你们,锅里还有汤。”

    泠琅想拍一拍她, 手抬起却又止住,女孩瘦弱窄小的肩膀在发抖,她好像在努力控制不逃离这里。

    那双眼睛中的无措僵硬, 是演不出来的真切。

    泠琅只能说“好的, 谢谢你,我知道了。”

    阿落如释重负地离开了。

    泠琅在她走后弯下腰,拾起地上事物,木条躺在手心,尖而薄, 末端锐利到可以轻易划出血痕。

    她看了片刻, 手腕一甩,木条激射而出, 铮然一声没入对面墙的窗框中。

    一只正飞舞着的小蝇虫,瞬间被钉死在上面。

    寂生看了一眼“又造杀业,罪过罪过。”

    泠琅坐回原处“我头一天碰见她时, 天上下着大雨, 她推了我一把之后逃走, 很是灵活迅疾, 我尽力去追, 还是跟丢了。”

    她沉吟“当时我只想,山中人熟悉地形,她跑得快也是理所应该现在一想”

    江琮接过这句话“但从刚刚的反应来看,她并不觉得暴露了什么,或者说,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泠琅喃喃“一个屠户,即使二十年不再杀过一头牛,但当他再次拿起刀的时候,也会知道该怎么剔除骨头。”

    江琮低声“这才第一天,先观察着看吧。”

    泠琅颔首,端着碗慢慢喝起来。

    寂生却已经吃喝过一轮了,他提出个人建议“我认为一把火烧了会更方便”

    泠琅眼睛都不抬“十天过去若无进度,再烧不迟。”

    寂生长叹“从前我独来独往,做事仅凭心愿,想杀人绝不多留他半刻钟,如今好生憋屈。”

    “噢直属于青云会头头的杀手就是不一般。”

    “呵呵,施主想套我的话”

    泠琅幽幽道“不瞒你说,从前我也这般,想问的人绝不多盘问他半刻钟,数三下不开口便断一指,如今好生憋屈。”

    寂生温雅一笑“十天过去若无消息,再断不迟。”

    在泽布村的一顿饭在你阴我阳中结束,饭毕,寂生被命令去洗碗,而泠琅找到院子中的阿落,问今晚如何安排。

    阿落垂着头“康惹跟我说了,你们自己安排就可以,不用管我的意思。”

    泠琅心头堵堵的,她见不得任何一个年轻的姑娘脸上总这般怯懦,这种怯懦让她有些难受。

    就像一个幸运的人,对于不幸者会抱有不自觉的愧怍,她的难受并不需要太多理由。

    可以休息的卧房有两间,一间是阿落的,泠琅不愿意打扰,她把另外一间安排给自己和江琮。

    至于寂生,就让他睡在白日里吃饭用的小厅。

    寂生十分认命,没说什么废话,泠琅在去打水沐浴前对他重复了几遍“大师,能者多劳,您晚上在外间注意着点。”

    寂生说“有事大师,无事秃驴。”

    泠琅柔声“秃驴,能者多劳,您晚上在外间注意着点。”

    水井离这里并不远,只需要拐一个弯,走尽那道灰色矮墙。泠琅提着水桶,很快便看见那棵枝繁叶茂的榕树。

    榕树底下有井,也有人,并且全是男人。

    她的脚步在看清树下景况之后迟疑了一瞬。

    那几个排着打水的男人皆是身披兽皮,露出或干瘦或有力的臂膀,他们围着水井闲谈,声音很大。

    有人往这边看过来,很轻易便发现站在墙边的少女,他眼神毫不客气地落在她身上,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打量。

    其他男人有所察觉,也纷纷望过来。

    一时间,泠琅立于所有视线的交点,那些审视的、探寻的、不怀好意的目光,将她包裹在其中。

    他们一点也没有收回的意思,好像这样盯着一个陌生少女是天经地义。

    泠琅反倒不再迟疑,她将木桶放在脚边,手臂环绕在胸前,淡淡地迎上那些视线。

    有人发出笑声“女人。”

    有人冲她嚷嚷“怎么不过来”

    “外乡女人原来是这样的”

    他们说话很有当地口音,虽然这和官话有共通之处,但仍需要反应一下才能听懂。

    泠琅不打算回应,她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没有退缩,也没有被激怒。

    有人按捺不住,走上前来。

    泠琅望着他。

    “外乡人,”他兴奋地笑着,“一个人在这里,你的男人呢”

    他凑过来的时候,泠琅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熏人油臭。

    她没有说话。

    男子以为这是出于胆怯,他咧开嘴笑“你男人是腿断了那个他真没用,只能让你来打水。”

    “阿落的房子不好,连鸡都没有一只,阿部让你们在那里,不好。”

    “可以来找我,我有很多食物和药,但是,” 他伸出手,似乎想摸她的脸,“只能你一个人”

    泠琅躲开了他的手“阿部是谁”

    对方又摸上来“就是白天和你们说话的人,他是泽布的首领。”

    泠琅侧身再次避过,她忽然问“为什么这里没有一个女人”

    水井边上的人看到这场交锋,发出几声稀稀拉拉的嘲笑,男子似乎觉得丢脸,面上闪过恼怒“因为泽布的女人,不像汉人女子那么不听话。”

    他张开双臂,猛地扑上来。

    泠琅已经没什么耐心,她身形一掠,跃上身边矮墙,男子扑了个空,一头撞到墙上,砰地一声响。

    水井边的男人们大笑起来,男子扶着额头起身,气急败坏地再想来捉,却被一声喝问生生止住。

    “蓝古,你在做什么”

    众人鸦雀无声,泠琅闻声望过去,只见长路尽头缓缓走来一人。

    高大,黝黑,脸庞如刀削般坚硬,身上金灿灿的虎皮于暮色中仍然引人注目。

    是他们口中的阿部。

    名唤蓝古的男子已经不敢动作,他僵立在原地叫了声“阿部,我”

    阿部停在五步开外,他冷声道“你想说什么”

    蓝古垂着头,一声不吭。

    阿部鹰隼般的视线扫过噤若寒蝉的男子,又在井边众人身上一一掠过,最后停留在泠琅脸上。

    泠琅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

    阿部望向蓝古,沉沉道“这才是第一日。”

    蓝古闻言,全身仿佛松懈下来似的,僵硬顿时化解。他鞠躬行礼,沿着路飞快地走了。

    消失前,还远远瞥了墙上的泠琅一眼,得意而轻佻。

    余下众人依次打了水,便默不作声地离开了,只有阿部停留在原处,似乎在等着泠琅动作。

    泠琅跳下墙,两步走到井边,哗啦啦地摇着辘轳。在水声中,她听见身后传来足音。

    阿部站在她后面,居高临下地道“你见过阿落了”

    泠琅说“是的。”

    她以为这人想说什么,结果直到沉甸甸的桶被拉上来时,他都没再说一个字。

    当她将桶提到手里,阿部才意味声长地说“她曾经和你一样,也是个不听话的外乡女人。”

    泠琅猛然转头看他。

    阿部露出笑“但她现在已经很乖巧,是不是”

    泠琅直接问“她也是外面来的她来了多久今年多大”

    阿部没有回答任何,他只用那双兽一般的眼睛将她望着,傲慢而从容。

    泠琅已经有点烦躁,她转过身刚想说点什么,结果水桶磕在井口,提把湿润,她手一滑,桶便直直往下坠

    她看见眼前晃过一道虚影。

    下一刻,桶又被送回她手中,阿部盯着她,声音低沉“拿好你的东西。”

    水桶仍旧满,一滴未洒。

    他转身离开。

    半个时辰后,那桶水全数浇在了泠琅身上,她痛痛快快地冲了个凉,痛痛快快地在清秋深山中打着哆嗦,钻到被子里的速度也很痛快。

    被子里的人说“夫人身上好凉。”

    泠琅立刻缠上双臂,她环抱着对方的腰“这不就该夫君发挥用处了吗。”

    江琮半倚着墙,轻笑道“夫人不是说我只会冻炕头”

    泠琅贴得极近,她感受到他衣衫下坚实有力的腰腹“此一时彼一时。”

    江琮轻轻握住她的手“之前打水怎么去这么久”

    泠琅想起来就来气,她将所见所遇三言两语说了,江琮沉默着倾听,抚摸她手指的力度始终轻而缓。

    泠琅最后总结道“我估摸着,这村子里的女人指不定都被关在哪里了,阿落没有这般,或许是有别的原因但她迟早也会有这种命运。”

    江琮平静地问“你说,那个男人叫蓝古”

    泠琅点头“我听别人这么叫他。”

    她下巴正抵在江琮肩上,点头的动作做起来十分傻,对方的肩骨硌着,也有一点疼。

    江琮没说什么夫人受苦了之类的话,他知道身边这个看上去只想缠赖的女孩,其实已经有了主意。

    他只是温声“结束之后,要把阿落带走吗”

    泠琅笑起来“夫君真聪明。”

    江琮也低低地笑“顺便把这里一把火烧了”

    泠琅缠上他脖颈“夫君好懂我。”

    江琮垂首,唇角擦过她额头“那个叫蓝古的,还有其他人,都可以一并杀掉。”

    泠琅仰起脸,在他脖子上深嗅“一并杀掉但若死绝了,剩下的女人一时无法生活,也是个问题。”

    江琮亲了亲她眼皮上的痣“那就留几个稍微听话的,他们见识到同伴的死状,应该会老实一段时间。”

    他的吐息洒落在她肌肤,如火种落在草原,温度逐渐蔓延烧灼起来。

    “如果她们被禁锢得太久,已经畏惧自由该如何”

    “怎么会”泠琅咬了他的喉结一口,“山中民族坚韧勇敢得超乎想象,我见过被关得更久的人,即使再过多少年,血脉里的东西也不会变化。”

    “没有人生来就是被囚禁的。”江琮轻声。

    泠琅心满意足地摸了摸他的脸“是这个意思当然,这只是我的设想,等想办法多见几个当地人,再决定打算。”

    她声音凉凉的“但无论如何来都来了,干掉几个再走,这里太恶心,我不喜欢。”

    江琮哑着声音赞叹“夫人以怨报德,心狠手辣,我甚佩服。”

    他们亲昵柔软地谈论杀人放火,轻描淡写,语气缠绵,就像谈论今晚月如何亮,风如何凉。

    谈到最后,语声已经低到不可闻,唇齿的交缠在夜色中不甚分明,彼此的喘息落入耳中,全是暧昧到极处的证据。

    月上东山,泠琅在沉入睡梦的前一刻,感受到青年仍在不断轻吻她发顶。

    他温柔地问询“夫人凭信上的生辰年岁,可是真的”

    泠琅点头,脸庞在他胸口轻蹭,引得对方无可奈何的笑。

    “睡吧。”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