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8章 第 68 章

作品:《我在东宫当伴读

    盛皎月在东宫吃了闭门羹。

    夏天多雨, 骤雨泼瓢,送来湿冷的风寒。潮湿冰冷的雨气贴着衣料往人的骨头里钻,这场雨来的突然, 雨势逐渐盛大。

    她毫无准备,挺直身板立在廊檐底下,听着院子里风雨潇潇。

    少女身躯单薄, 肩头瘦弱,脸色有点苍白, 板正的身躯犹如迎着疾风骤雨也能傲然挺拔生长的傲竹。

    她穿的少,没一会儿手脚都有些冷。

    曹缘于心不忍,开口劝道“盛大人, 先回去吧。明日再来也不迟的。”

    事已至此, 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盛皎月也不是要站在这里当桩子,她只是没想好要怎么办。太子这显然就是不肯帮忙的态度, 所以才会连见都懒得见她。

    她面对太子口中表露的所谓心悦,还肯花上时间敷衍一二。

    可是太子对她, 是连敷衍都不屑于敷衍的。

    盛皎月理解太子不愿帮忙,她也没指望太子能尽释前嫌帮他父亲洗刷清白, 她只不过是想见见她父亲。

    盛皎月蹙眉“嗯。”

    曹缘很有眼力见, 立马使唤小太监去屋子里拿来防风保暖的缎面斗篷,“盛大人先披上, 天气忽然变冷,您可千万别冻着。”

    太子虽然现在撂着人置之不理, 却也见不得盛大人挨饿受冻的。若真被这场风雨冻出个好歹, 他们底下这些没眼色的人都不用留了。

    盛皎月谢过了曹公公的好意, 她有些累了, 尽管疲倦依然端着身体, 不叫人看出疲惫之色,“多谢曹公公,那我明日再来。”

    她说的是客气话。

    明天她不会过来了。

    盛皎月这人胆子小面皮薄,书读得多,虽然不够聪明,但就是有读书人要的脸面。能让她折膝的事情,总是不多。她已经舍了脸,还是不要继续上门自取其辱。

    卫璟确实还在因为她阳奉阴违敷衍自己的事情在生气。

    人前脚走了,卫璟就将曹缘叫了进来,淡淡开腔“她走了”

    曹缘就知道太子心里放不下,一时又猜不透太子为何要给盛大人下马威看,平时真是当成心尖上的人儿,嘘寒问暖。

    酷暑难耐,还让他去问盛大人冰块够不够用

    若是盛府的冰块不够了,就让他来东宫里支取。

    忽然翻了脸,还怪捉摸不透。

    曹缘点点头“回去了。”他见太子的脸色不好,显然是想多听些细节的,于是曹缘擅自做主多说了几句,倒是没有添油加醋,“盛大人走的时候失魂落魄,脸色有些白。他年纪不大,家中遭了变故,能撑下来也不容易。”

    卫璟隐隐开始后悔,自己跟她计较什么呢不该给她脸色看。

    她本就是个娇气包,说两句都要偷偷抹眼泪的人。受了气就憋在心里,遭了欺负,反击回去也没什么杀伤力。

    刚才她肯定红了眼睛,回去怕是要关上门躲在房间里哭。

    慌乱无措,举目无亲。

    官场上的老油条又都惯会见风使舵,盛暄下狱,他们还不知会如何趁火打劫,在她面前说些难听的话。

    卫璟对盛暄倒是没有多余的感觉,甚至对张贵妃和他的七弟都没有特别的恨意,这几个人都不值得他浪费时间,不成气候的跳梁小丑。

    盛皎月这几天确实看够人情世故,文选司的同僚都还算好,见了她没有躲,也未说些落井下石的话。

    不过他父亲的政敌可谓不少,她碰了好多钉子。

    盛皎月求人都无路,一听是盛家来人,直接叫守门的小厮将人送走,怕她多留一会儿就沾了晦气。

    盛皎月从东宫出来又去了躺大理寺,依然灰溜溜被人赶了出来。

    这副狼狈的样子恰好让小郡主撞见、

    小郡主向来不掩饰对她的敌意,“盛大人。”

    “郡主。”

    “听说盛大人求人都求到东宫去了,装的刚正不阿,临到自己家出了事情,还不是要求人徇私枉法”

    盛皎月抿唇不语,小郡主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小郡主。

    那年小郡主不知从哪儿打听到新帝在寝殿里藏了人,想尽法子闯了进来,让她看见了自己衣襟不整坐在新帝膝盖上的模样。

    她自是要脸,惊慌失措埋首在新帝胸口。

    小郡主被气的脸都白了,看着她的眼神里写满恶心二字。直到小郡主被邢坤拖下去,她才颤抖着抬起脸。

    盛皎月回过神,一个字都没有同小郡主说,冷冷离开。

    她在盛府门口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程离彦。

    比起上回见面,这次他表情严肃了许多。

    “盛大人。”

    “程大人。”

    程离彦表情凝重“我昨天找人打听了一二。人不好见。不过案子尚未有定论,你与皎月妹妹切莫太过忧心。”

    盛皎月感激他还有这份心,冲他点点头“多谢。”

    程离彦情绪不高,这事目前他束手无策,隐约猜到七皇子的人动的手,却又费解,明面上盛府和七皇子早已绑在一起。

    他深吸了口气,“我想进去见见皎月妹妹。”

    盛皎月想也不想一口回绝,“妹妹身体不适,不方便见人。”

    程离彦听了更慌,脸色微变,“既然如此,我更要见见她。”

    上回见面,她面色微红,血气还算不错。除了说话声音小了点,其余看着都不像是个病人。

    程离彦先前害了相思病,想她想的夜不能寐,病了好两天。

    仅仅两天就难受的要命,皎月妹妹身娇体弱,生病肯定比他更难受。

    盛皎月知道程离彦难缠的性格,说“下回吧。等妹妹好些,我再请你过来。”

    程离彦勉强被说服,“如此也可。”

    他想着去药铺里给皎月妹妹买些补品,人参雪莲,还有养气血的药,都得买。

    平日的程大人是有些抠门的,家境尚可,但是父母的钱又不是他的钱。

    他过的拮据,和同僚喝酒的邀约,若是要他掏钱,他从来都是不去的。

    努力攒银子,想着换套大宅院。

    还要给他的皎月妹妹买裙子买首饰,叫其他夫人都羡慕她的日子才行。

    程离彦急匆匆同她告别,忙着去药铺抓药了。

    盛皎月回屋后让人抬了热水,舒舒服服泡在浴桶里洗去疲倦。擦干头发后躺在床上睡了一觉。

    她奔走一天,早就累了。脑袋沾了枕头就睡。

    睡到天黑醒来,云烟递来宫里递来的密信,是张贵妃暗中让人送过来的。

    父亲的事,是张贵妃设的局。

    若是她迟迟不对太子动手,张贵妃就要她父亲命丧黄泉。

    盛皎月看完密信就将其烧成灰烬,她看不出来这是张贵妃和父亲的合谋,还是张贵妃真的如此心狠手辣,亲表哥都能拿来利用。

    贪污受贿的罪名可大可小。

    轻则罚钱贬官,重则全家流放。

    盛皎月打开窗户透气,暴雨初歇,空气混着泥土青草气息,前几日回廊上挂满的红灯笼已经被撤下,五妹妹的婚事也往后推迟了一个月。

    这桩婚,能不能继续。

    还不一定能有个定论。

    盛皎月看着月色叹了声气,收拢肩上的披风,心里想的还是怎么办

    她能怎么办去给太子下毒吗

    且不说现在太子见都不见她。

    只恐怕太子的眼线早已将张贵妃给了她毒药的事情捅了出去。

    她无路可走。

    兄长叫她不要管这些事,可她无法眼睁睁看着盛家人走回上辈子的命运。

    家里还有年纪小的妹妹,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被流放了会活不下去,充入教司坊还不如死了。

    还有母亲,经不起磋磨。

    哥哥身子骨又差,一桩桩一件件压在心上,叫她喘不上气。

    她有点委屈。

    怎么就这样了呢

    第二天红肿着眼睛醒过来,她用鸡蛋敷了敷才去当值。

    顾青林袖手旁观,是有私心,他要她嫁他。

    盛暄犯的罪不大不小,若是圣上有心放过,牵连不了家人。盛家没有了盛暄这块老骨头,就很好啃。

    盛皎月不愿让同僚看出她哭过,若无其事做自己的事情。黄大人安慰了她两句,说着若是清白定能水落石出之类没用的话。

    她感激他的宽慰,对他笑了笑。

    黄大人拍拍她的肩膀,“你可别对我笑了。”

    真是怪漂亮。

    难怪太子三天两头将盛大人叫过去一同用膳,对着这张脸都能多吃两碗饭。

    不过储君即是储君,黄大人也听说盛清越昨天去东宫求情吃瘪了的事情。

    昨日盛皎月说过今天会再过来。

    卫璟当了真。

    他在书房里等了一天,都没有等到她的人影。

    书房外头候着的曹缘心中叫苦不迭,太子问了好几次盛大人的下落,人来没来

    一天了,也没见到人影。

    卫璟看着院外逐渐暗下去的黄昏,云层烧起明黄,他恍然才想明白,她怕是不会来了。

    她总是那么会骗人。

    嘴上一向说的好听。

    她是娇了点。

    可脾气也是有的。

    不是那种被打了脸还会巴巴凑过来的人。

    天生就有骨气,娇气包的骨头也是硬的,不轻易开口求人,昨天估计已经是她再三安慰自己过后才艰难朝他迈开步子。

    卫璟后悔已经迟了,他冷声把曹缘叫进来,“你现在就去把她请来,不愿意”

    话说了一半,他改了口“算了,孤亲自去找她。”

    卫璟匆匆跑到文选司,东边的厢房里空无一人。

    太子的脸色肉眼可见阴沉下去,众人只听见他问“她呢”

    即便没有点名指姓,他们都心知肚明太子指的是谁。

    黄大人被推了出去,他把心一横,说“盛大人身体不舒服,提前回去了。”

    太子没说什么,抬步离开。

    卫璟原打算让人去盛府递口信,要她进宫。转念一想,临时改了主意,叫曹缘备好马车,他要亲自去盛府见人。

    男人在马车里小憩片刻,又做了梦。

    依然是巍峨的皇城。

    门窗紧闭的宫殿,密不透风,光线阴暗,只有几缕可怜的天光照了进去。

    床榻上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卫璟走近了看,脸色苍白躺在床上的男人竟然是他自己。

    男人的眼睛可以用死寂来形容,仿佛这世间已经没有任何值得他留恋的人,眼眸里满是寂寥枯竭之色。

    男人似乎习惯了从肺腔里咳出鲜血,面无表情用手帕擦干净嘴角的血迹。

    卫璟还听见了曹缘的声音。

    曹公公跪在殿外磕头,“陛下,娘娘的尸首该下葬了。”

    卫璟觉得心脏蓦然一疼,他就这样被心脏的刺痛活生生疼醒了。

    他久久难以回神,手掌贴着胸口,刺痛感仿佛从梦境里跟到了现实。

    什么人死了会叫他那样难过

    那双死寂的眼睛,叫他胸口发闷,十分的不舒服。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