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我知道你有过难处等您好了，我陪您出去看春日的花儿，夏日的荷。”

    可谢长欢说着说着，就不忍心再说下去。

    因为她也不知道这些话是宽慰沈姨娘呢还是宽慰自己

    只是别过头去，强压着咬了咬嘴唇，才又转回来。

    “你听我说听我说”

    沈姨娘似乎没有在意谢长欢的话，只是深深的喘着气息，想要表达什么。

    等到谢长欢转回头来的时候，她的嘴唇就慢慢的靠在了谢长欢的耳畔。

    只是沈姨娘后面吐出的每个字，因为身体的颤动而有些不清晰起来。

    可她仍旧努力的张着嘴，拼着力气，终于缓缓的吐了出来

    “庭哥儿，庭哥儿他他不是我的儿子啊”

    什么

    谢长欢觉得自己的身子也跟着颤了起来，侧着头讶然的望向沈姨娘的脸庞。

    可此刻的沈姨娘，已经缓缓的躺了下去，似是因着吐出了那句藏了二十多年的话而真正的放松了下来，脸上也带上了一抹微笑。

    “我生的是个女孩儿她她已经走了伯爷抱着庭哥儿来的时候，她就死了伯爷还说，本来可以装成一对双胞胎的可惜了”

    “可，长欢，你知道吗我也曾幻想着我的女儿能叫欢儿”

    “真好，我要去找她们了长欢，我还是想见见庭哥儿的但不可告诉他伯爷说不让说那样会有灾祸”

    “欢儿，你替我，替我陪着庭哥儿吧

    渐渐的沈姨娘紧紧抓着谢长欢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就缓缓的放了开来，那虚脱的声音也跟着微弱了下去。

    “姨娘”

    不知何时，有风从门口呼的一下子吹了进来。

    夹杂着低沉而压抑的痛苦声，随着风眯了谢长欢的眼眸，泪便顺着脸颊一滴滴的滚落了下来。

    贺东庭一下子扑跪在了床前，有泪滴落在绸被上，洇煴了一片。

    沈姨娘似乎想再次伸出来手抚摸一下眼前的这个男儿，却已没了力气，只能露出她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丝微笑，含糊不清的说道“我的欢儿啊”

    最终那只手也只是抬了抬，又无力的垂了下去，再也没有了生的气息

    寂静的夜在这个冬天最后的日子里，变得悲凉而忧伤。

    渐渐的有压抑不住的哭声，一声连着一声的传出了小院，让已经走到门口的程姨娘缓缓的瘫了下去

    沈姨娘就在这正月最后的时刻，悄无声息的走了。

    谢长欢亲眼第一次见着人落下那口活气，脑海里却一直徘徊着沈姨娘那句至死才说出的话语。

    “庭哥儿，他不是我的儿子啊。”

    怎么可能呢

    她从开始议亲的时候就知道，贺东庭是沈姨娘生的，似乎所有的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就算是程姨娘这样与沈姨娘曾经亲厚的人，都知道庭哥儿是沈姨娘的亲儿子。

    可沈姨娘却说，他不是。

    这是个什么样的秘密

    这个秘密里似乎还牵扯着另外的两个孩儿，可惜那两个孩儿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烛光里，谢长欢泪眼朦胧的看着跪在床边那个高大的身影，正一耸一耸的动着肩头，却听不到他发出任何的声音来。

    她忍不住伸手落在他的后背上，轻轻的拍了拍他。

    不知道是因为心疼他失去了母亲，还是因为他的命运。

    更漏滴答，夜更深了。

    谢长欢过了良久，才踉跄着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挪到了门口，对着外面的丫鬟们招了招手

    让丫鬟们按着当时的礼仪，一步步的对沈姨娘做最后的礼节。

    贺东庭没有阻拦，他似乎也早已认知到沈姨娘会离他而去，只剩心疼罢了。

    谢长欢抬起头来，借着烛光瞧着他红着眼睛站在那里。

    她想，这一切终归会随着沈姨娘的入土而湮灭的。

    不知何时，东边的天空已经裂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渐渐的缝隙越来越大，有更多的光芒通过缝隙渗透了出来，洒向苍茫大地

    沈姨娘走了，简简单单的丧礼，因着给贺府生育过儿女，准许她埋进了临安贺府的祖坟里。

    一个姨娘在这个时代，能有这样的排场已经足够了，可贺府却像陷入了悲伤里，好久都没有生机。

    程姨娘已经恹恹了接近一个月，谢长欢因着沈姨娘的事情，连作坊开业也没有去，只让魏庆家的带人走了过场。

    后来，瞧着作坊做的不错，给胭脂铺供起货来，谢长欢也是一次都没去看过。

    贺东庭更是从葬礼后就不见了人影，据说他一开始足不出户的在书房里待了六七天，后来，就出了门，也不知去了哪里。

    再回来的时候，胡子拉碴的吓死人，不过精神比以前好了很多，等收拾利索，还是照旧该干什么干什么。

    只是瞧着比以前更不爱说话了。

    眼看着就要进三月了，花也开了，柳也绿了，小鸟也回来做窝了。

    老太太瞧着这几个小辈的样子，心里也焦急起来。

    人死不能复生，这样消沉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这天瞅着艳阳高照、天气和暖，张罗着在花园子里吃顿晌饭。

    花园子里有一处轩，因四面皆能看景，名齐芳。

    今日晌午的饭食就摆在此处。

    程姨娘见老太太兴致颇高，自己也提起了精神，在轩内张罗着陈设桌椅板凳。

    谢长欢到的时候，发现今天是一人一个小桌配一把小椅，外加一个梅花式样的攥盘，也算是独有乐趣。

    她把今天带来的饼递给老太太的小丫头，小丫头笑着说“老太太到现在还惦记三奶奶冬天里的那碗杂烩呢，今儿又是什么新鲜物”

    谢长欢笑道“那东西冬天吃可以，今天万物复苏的，就该吃些新鲜的菜，这是春日饼，一会儿你们也尝尝。”

    其实什么春日饼啊，不过是马齿苋菜加了各种调料，和了面做的饼。

    因这种野地里的东西，农家倒是吃的颇多，可这样的勋爵人家是从来不吃的，谢长欢也不敢现在点破，等老太太尝过之后再说也无妨。

    谢长欢是经常经过这座轩，可从来没有进来过。

    今儿站在轩内，像四面一望，果然像这轩的名字，齐芳可见。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