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没有哪个女子会不在乎容貌的。”

    晨间，黄老大夫将一个瓷瓶交到南夏手里，看向林氏和三夫人继续道“这是老夫最小的徒儿名叫南夏，于用药一道极为精通，日后就让他替大小姐慢慢调理吧。”

    “这么能干的徒弟，先生就把他让到柳儿身边了”三夫人仔细打量了一番南夏，微微含笑问道。

    黄老大夫垂眸苦笑了一下，“不能说让，男儿立世，若有幸施展才华抱负，那在哪都一样，”他顿了顿看向小徒弟，“可惜我已年迈，不能给他更好的条件了。”

    三夫人挑了挑眉，凑近林氏低声道“我没意见，柳儿的伤势挺重，短期内恐怕很难痊愈，有这么一个人能随时看着，调整药方，不是坏事。”

    “嗯。”林氏点点头，想起什么似的，“齐光这会儿应该正在院里，你去吧。”

    “哦，对。”三夫人优雅起身，向黄家师徒微微颔首，“黄老大夫，我还有事先失陪了，虽然柳儿是秦家的闺女，但我七嫂也是能做主的，有什么您就直接和她说吧。”

    “男儿立世”秦柳烟看着写得满满当当的两页纸，沉吟了一会儿问道“在我身边，好像也并没有能让你施展抱负的机会。”

    南夏笑了笑，取了张新纸，在上面落了一个“秦”字。

    秦柳烟眉头跳了跳，认真的抬起眼打量了一番，“所以呢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即使三婶答应将他留在她身边，可她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小姐，南夏若有一腔热血，恐怕也只能落空了。

    狼毫在宣纸上唰唰扫过，南夏用坚定且认真的神情写下一句话治好大小姐。

    秦柳烟忍不住笑出了声，看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脸，“你也看出来了，我的脸是我自己划得，也是我自己想方设法让它好不了的。”

    南夏看着她脸上的伤疤微微皱眉，视线带过一旁的绿暗和红嫣，只见小姑娘们都心虚的垂下了头。

    南夏为什么

    “这世道，男子立世，怀有才华并施展抱负是一生所愿，女子却只能困于深闺，等到合适的年龄这道门出那道门进”秦柳烟走到妆台前坐下，借着烛光看铜镜里面目全非的自己，“长这样一张脸，不见得是好事。”

    虽然到现在她还没能摸清这个世界的规矩，但以前上学时候小说电视剧可没少看，按柳儿的长相和身份，若非自幼痴傻，这年纪怕都已经许好了人家，而且一定是那种高门大户，甚至是深宫内苑。

    以色侍人，或者凭借相貌去为家族谋利，她秦柳烟做不到，既然如此，不如亲手断了那些打她身份相貌主意的人的念想。

    更何况，还有她娘那样的“前车之鉴”。

    南夏听完她的话，沉默了半晌半个字也没再落下。

    折腾到大半夜，众人都拖着疲累入睡，唯有二房主院主屋的烛光彻夜未歇。

    “余氏如斯做派，恐有阴谋，今日虽然暂且退避，但难保来日不会再来。”秦彦吃完一碗银耳莲子羹，将近日发生的事做了个总结。

    “这余家也是奇了，往日也没见猖狂至此，怎么李家一势微，他家就迫不及待的做出这些蠢事”三夫人挨在丈夫身侧，尾音挑起，积攒多日的怒火毫不收敛的发泄出来。

    “听说余家攀上了京城的贵人，家里有人入朝堂了。”颜洵抿了口参茶，揉着眉头妄图驱散疲倦，这些日子来他不仅要处理颜家内部事务，还被余、李两家的杂事乱的团团转，只可惜两团乱麻丢在一处乱得无人能解。

    “若没记错，余家应该是攀上了瑞”林氏接着丈夫的话头，将妇人圈子里探到的消息说出，可还没说完就被儿子打断，“此事未得证实，母亲慎言。”

    林氏被堵了话头本是不爽，可被这么一提醒，从脚底漫上来的恐惧瞬间占据了所有情绪。

    她也只是桑园城中的一个小小妇人，可想一到刚才差点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竟也无法控制的感到惧怕那才是真正的恶人。

    “明日就是除夕，先把这个年过好吧，处理余家，慢慢来。”秦彦替夫人扶稳了发髻上将要滑落的发簪，起身整理好衣裳向颜家夫妇拱手告辞。

    “车马劳顿，秦兄好好歇息。”颜洵与林氏起身相送，顺便将颜齐光也赶回了自己院子。

    除夕当天，颜氏二房统统睡到了巳时才起，其他几房的人来了又走，反反复复好几趟才在午饭时候盼到了这一家子出门见客。

    秦柳烟被颜齐光叫起来念了两页千字文，然后就被带到了正堂，接受颜家上下近百口人的目光打量。

    颜二老夫人今日难得精神好些，裹着被子缩在宽大的红木椅子里，笑脸盈盈的看着眼前子孙满堂的景象。

    “听说柳儿脸上是自己划得伤”四房那边已经算不清是哪一位婶婶还是姨娘，凑在三夫人身边小声问道。

    “嗐，这孩子下手没个轻重，本来以为只是和大人赌气，谁知道划得太深，所以到今天都还没痊愈呢。”三夫人噙着笑解释着，眼神却忍不住将提问的人从上到下扫了好几遍。

    颜二老夫人逼着亲外孙女毁容的事在黄老大夫一日日上门以及还留了一个爱徒之后便在颜家传开了，只是详细的内情被传出了多种版本，其中多的是堪比话本小说般离奇的情节。

    秦柳烟黑着脸从人群里挤出来，她已经听见诸如“因为柳儿太像三姑娘，老太太睹人思人，所以要毁她容貌”，以及“从前秦家大小姐是个痴儿，就是二老夫人下令毁容才让她恢复如常人一般”等等。

    “柳儿。”

    按着太阳穴的秦柳烟放下手，有些僵硬的转回身，看着面前亲切和蔼的三叔乖巧的笑着福礼，“见过三叔。”

    “看来是大好了。”秦彦端详着她的神情姿态，满意又欣慰的点了点头。

    “多谢三叔挂心。”

    “你自幼也算养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来，说实话，我未曾敢期盼你唤一声三叔。”

    秦柳烟抬眸对上他的视线，从前的记忆是半点没有，就算有估计也是混沌不清的，可现在看来，秦彦夫妇对柳儿是当真不错。

    “听说齐光最近在给你启蒙”秦彦扫过人群里正被颜洵夫妇拉着和各位叔叔婶婶见礼的颜齐光，想起了昨夜自家夫人提起的事。

    “是，刚开始学千字文。”秦柳烟被他一问，又想起早一会儿被颜齐光支配的恐惧，她是读得太磕绊也不行，读得太通顺更不行，只好一面装瞎一面装聋，不过两页纸，却读了快一盏茶的功夫。

    “齐光，是读书的好苗子，你虽身为女子，能多识些字看些书对你将来也是好的。”

    秦彦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却重重砸在了秦柳烟心间。

    她忍不住问道“三叔不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吗”

    秦彦认真看了她一眼，终是叹了口气，抬手在满眼懵懂的侄女头顶拍了拍，“才与德，皆重。”接着指尖落到她被布包着的伤处，“唯有相貌，次之。”

    “人多口杂，你要是待着不舒服就回院里吧。”

    宽厚的手掌落在小姑娘肩头，却只是蜻蜓点水般轻轻拍了拍，便被主人负在身后，衣袂摇晃再次裹入人群。

    回廊下，留下一个心神巨震的小姑娘，远远望着人群里八面玲珑的秦家族长心生敬意。

    “哎呦”突然被撞得踉跄的秦柳烟回首看去，就对了堂弟无辜且带歉意的双眼。

    “抱歉。”秦天磊手里攥着一卷书，呆呆愣愣的模样像极了小书呆子。

    “没事，为什么不在屋里看”秦柳烟笑了笑表示无妨，伸手点了点他手中书卷问道。

    “父亲说，这样的场合日后必定要常常经历，让我出来见见世面。”秦天磊扫了一圈，怯怯的答道。

    “你”刚刚才被三叔教育观震惊到的秦柳烟看着眼前矮自己一个头的弟弟再一次被惊到，“你才七岁啊。”

    秦天磊抬眼看她，小小年纪却有几分悲伤与落寞，“可哥哥七岁时已经能在宴上献诗了。”

    哥哥

    秦柳烟挑了挑眉，在一群人里搜寻到颜齐光的身影，“不要和外人比，我们永远也比不过别人家孩子的，和自己比就好啦。”

    秦天磊摇摇头，将书卷翻到扉页，上面龙飞凤舞写了三个“火”字。

    “呃这是火火火”

    “秦天焱，秦家二公子，磊儿的亲哥哥。”

    别人家孩子不知什么时候摸了过来，俯身接过秦天磊手中的书，毫无犹豫的报出了这书的上一任主人。

    “秦家老二”秦柳烟的眼睛亮了亮，自她醒来，虽然听到不少传说，但切切实实接触到的秦家同辈人，暂时只有老六秦天磊和老十秦柏烟。

    “是，不过八岁时焱儿便被送到京都宰相府了，那孩子，是真正的天资聪颖。”颜齐光随手翻着书，然后掏出不知道藏在了哪的毛笔，唤明志取了盏热茶来就着旁边栏杆上的雪化了笔尖凝固的朱墨，唰唰在空出写起批注来。

    “二哥是文曲星下凡，连父亲也夸过的。”秦天磊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动作，却也没忘继续给一无所知的秦柳烟补全认知。

    “原来如此，若有机会真希望能见见这位神童。”

    “那可难了，如今焱儿可是在东宫做太子伴读了。”颜齐光停了笔，将书还给秦天磊，“这一处你已经困惑多日了吧，看看旁边的批注，或许对你有用。”

    小书呆子磊儿接过书后，果然一心扎进了那朱笔写下的批注里，专注程度令千字文都还“读不通顺”的秦柳烟深感汗颜。

    “齐光这孩子，怎么跑出来了快点跟我过去，你大伯母这次带来的姑娘可是千挑万选过的”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