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作品:《莫太傅说他不答应

    hi您好。见到我就说明小天使需要再多买几章了哟。

    雪兔完全不知自己被冠上了蠢笨的名头, 它只是可怜兮兮又异常无辜地将身子蜷缩起来,尾巴想要挪开,却挪不走。

    莫惊春忍不住叹息,他在太子殿下面前总是叹气。

    “殿下无事, 就来折腾臣这可怜的兔子吗”

    他走到笼子前将雪兔从太子手里解救出来, 侥幸逃脱的兔子面对大开的笼门压根不敢逃窜, 直接躲在了深处, 将屁股藏在里面。

    太子笑了。

    “孤自然是来探望夫子的。”

    他的眼神从莫惊春额头刺眼的白擦过。

    莫惊春“臣的伤势已无大碍, 只要好生静养, 总会慢慢恢复。”

    公冶启重回到桌前, 捉着那张潦草的画作看了半晌, 不紧不慢地说道“夫子既看过孤小时候的无状丑态, 何必面对孤时总是那般怯弱那并非夫子秉性, 却也不是伪装。”

    莫惊春语塞, 一时之间却也不知太子会这么直接。

    他看着公冶启手里的画, “殿下,您的性情散漫如此,随性如此,又实在太过聪慧, 臣总得慎而又慎。有些时候,臣会以为, 欺瞒在殿下面前是无用的,可人与人相交相识, 君与臣相对, 臣自然需留些敬畏与恐惧。”

    “恐惧”公冶启挑眉。

    莫惊春镇定地说道“是恐惧。正如臣所说,殿下有散漫与随性的自由,您可以直入莫府, 为您的兴味好奇探访个究竟,臣却无法有任何反抗,这便是恐惧。”

    太子的无状,可并不在于他所言之年幼,而在当下。

    又有谁能阻止得了太子

    公冶启沉默,乜了一眼莫惊春。

    那一眼无趣无味,莫惊春没琢磨透。

    难道太子殿下生气了

    不过他生气,也是应当的。

    莫惊春坦然地接受会有的一切后果。

    他忍了太久,为了这些所谓的惩罚。或许在从前他会继续这么隐忍下去,就跟他前面乏味无趣的十几年,可莫惊春当真天性如此吗

    或许并不。

    大抵是连他都忘记了,曾经鲜活的莫惊春是什么模样,也许是因为脚踩在这片猎场的土壤,他一瞬间忘却了一直笼罩在心头的阴霾。

    不至畅所欲言,却也直抒胸臆。

    公冶启朝着莫惊春踏了一步,眉眼弯了弯,像是在笑。

    可他又绝不是在笑。

    “夫子许是说得不错,孤向来任意妄为,行事偏激。”他道,“正如此,有一事,孤心头正惑,想要请夫子指教。”

    莫惊春面上不显,实则低垂的眉眼一直在打量着太子的动作,见他有走来的动作,心下正在打鼓。他的武艺可勉强与太子相较,然他要真能使出十分力量,便成了以下犯上,该进牢狱了。

    这便是他所说之恐惧,君臣相交,下位者必然不安。

    他长出一口气,“殿下请问。”

    公冶启“那日,孤偶然在夫子背后捉住一物,起初以为是那兔子,孤也就没放在心上。可是今日一碰那蠢兔,皮毛的触感却并无那么柔软。夫子可晓得那日,究竟是何物”

    莫惊春“”抿紧了唇。

    太子已到身旁,莫惊春退无可退,身后再退,就是围帐。

    “殿下想听个什么答案”莫惊春霍然抬头,眼睛亮得出奇,“您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来问臣”

    太子若有所思,微一颔首,“夫子说得不错,孤心中确实有了答案。”

    他的眼底也似乎燃烧着黑暗焰火,古怪地笑起来。

    正待相持的时候,刘昊的声音蓦然在营帐外响起来,“殿下,陛下口谕,请东宫即刻过去。”

    公冶启和莫惊春的距离,只差一步。

    莫惊春咽了咽喉,双手交叉行了个礼,“殿下,您尽可恣意妄为,可您不能永远如此。”

    “有些人确实不能,”公冶启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但有些人的趣味永在。”

    他的黑眸发亮,“夫子,孤给你一个建议,重新做回从前的莫惊春。

    “不然,孤也无法保证孤会做出些什么。”

    那一闪而过的戾气被莫惊春清晰地捕捉到。

    冷冽的口吻砸下,太子的声线却紧绷得好像浓烈的火,他紧紧地盯着莫惊春,就好像他身上潜藏着无尽的隐秘,越是藏,便越要挖掘出来。

    难以阻遏的欲望。

    “殿下”

    刘昊在外没听到半点动静,忍不住又催促了一声。

    帐门霍然被掀开,太子平静地立在帐前,不疾不徐地说道“催促作甚,不就几步的距离”

    刘昊好声好气地说道“这不是怕您耽误了时辰,又要和陛下吵嘴吗”

    他一边说话一边留意到莫惊春正站在太子身后三步开外的距离,两人之间看起来不像是起了冲突的样子,不由得松了口气。

    太子

    刘昊急匆匆地跟上大步流星的太子殿下,亦步亦趋。

    直到东宫的身影消失在皇帐内,刘昊的心头才是一跳,继而急促地跳动起来。

    不对,他细细回想着方才太子的神情。

    着实不对。

    那是无法餍足的神情,就像是凶兽在扑杀的前一刻被冒然叫停的饥饿感,忍耐,却藏着欲念。

    刘昊嘴里发苦,看来柳存剑的说法派不上用场。

    他说什么太子喜怒无常,除非是得用的手下或是大臣,不然仅仅只凭借着趣味是无法得到他的关注。

    莫府一行已经满足了太子的兴味,此后殿下肯定不会在追逐着那可怜的夫子

    可眼下,算是满足了吗

    眼下,还不算满足。

    莫惊春心道,太子聪慧过人,许多事情实在是瞒不得他。就算是方才那瞬间的怨怼,东宫也瞧得出来他在以进为退。

    这样的性子

    莫惊春当真嘴里发苦,他不由得去戳了戳雪兔的尾巴毛,然后下意识抚住后腰的部位。

    这两者的感觉,相差这么多不成

    入夜深沉,莫惊春躺在被褥里,不可避免在宽松的中衣下磨蹭到那团毛绒绒,心里不期然想起了今日的遭遇与想法。

    触感

    莫惊春慢吞吞伸手,在兔尾不由抽动的时候薅了一把。

    从尾巴尖摸到尾巴根的瞬间,酥麻的爽感窜了上来,他忍住古怪的感觉,只停留在手指的触感那确实,非常柔软,非常毛绒,没有半分粗粝阻碍,仿佛摸在云间。

    莫惊春沉默了半晌,立刻抽回手。

    侧身,睡觉。

    春狩到了最后几日,从最初的兴味到眼下的疲乏,众人对狩猎已是满足,再未有之前乌泱泱围猎的动作。莫惊春的伤势已然结痂,不必再缠着白布,只要小心对待便是。

    太子并没有再来找他的举动,这让他松了口气。

    但是东华围场的气氛却隐隐有些不对,就连一直都爱往四处热闹的墨痕也不敢再往外冒头,除去取药和膳食外,他就再没外出。

    一问,他便如鹌鹑地说道“总有些害怕。”

    莫惊春垂眸,是啊,有一种压抑古怪的气氛沉在心头,谁又能好过

    毕竟这低气压的来源,正是永宁帝。

    君王之怒,是谁都不想体会的。

    墨痕低低说道“可是猜不出来,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任何由头,没有任何的痕迹,两日后,永宁帝突然发作丽妃,将她从四妃之一贬斥到嫔。尽管没有夺去“丽”的封号,可是从唯一随侍的妃子一下子贬落到嫔位,却是谁都想不到的。

    可谁都来不及细思,还未等这气氛发酵,永宁帝便发令回京,大军连忙开拔。

    就在启程回京的时候,不知二皇子和四皇子怎么撞到永宁帝的槍口上,两人直接被禁足了。这一禁足,就直接禁足到回京。

    整整三月。

    永宁帝突然起了性,谁在他的面前都颤巍巍的,生怕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唯独东宫好像什么都没感觉到一般,整日赖在御驾里头,半点都不受到影响。

    满朝文武不是第一回知道太子受宠,却也是如此明显地感觉到皇帝对太子的偏爱,这份荣宠在,东宫的尊位在,无人可动摇。

    莫惊春在抱着兔子归家,踏入莫府的一瞬,霍然有了明悟。

    永宁帝是在为东宫造势。

    可为何造势

    东宫受宠,太子之位绝无动摇的可能,有皇帝作为太子的后盾,他便拥有着天底下最大的屏障。

    永宁帝在担心什么

    永宁帝在迫切什么

    莫惊春抱着兔子,雪兔的尾巴蓬松柔软地瘫在他手心。可他身后暗藏在无数衣裳里的兔尾,却是突兀地蜷缩在一起,又轻轻上扬着。

    像是警惕,像是畏惧。

    是在后怕着他一闪而过的念头。

    精怪的声音叮咚响起。

    任务目标辅佐公冶启继位已开启,请宿主做好准备

    分明阳光明媚,正是春日好时节,莫惊春却遍体发凉。

    这只原本被刘春射伤,又被莫惊春收进笼子里的兔子瑟缩在他怀里,像是个不动弹的球儿。

    如果不是那么凑巧,莫惊春的尾巴毛从衣服破洞漏出来;如果不是这只雪兔刚好也在马匹摔落后逃跑,而且还偏偏就在掩在他身后,那莫惊春当真是完了。

    在平时想要将尾巴藏起来并不难,夏日衣裳薄倒是难点,可眼下还是寒春,厚实的衣裳能够挡住许多的痕迹。

    偏生猎虎这一事让莫惊春很是狼狈,身上的衣裳都破破烂烂。

    且在其中他短暂昏迷了一会,有太多的纰漏让他有可能泄露兔尾的存在。

    妖族,异类。

    莫惊春都能想到文人的口诛笔伐。

    不过可能也走不到那步就直接人没了。

    莫惊春额头的伤势很疼。

    不过疼痛感也让他保持着清醒,太子在看到雪兔后沉默了一瞬,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叫走了柳存剑,眼下也不知去了何处。在莫惊春左近,有好几个士兵看护着他,显然是太子下了命令。

    东宫不在,莫惊春心里压力少了些。

    方才那突如其来的惊悚感犹在,他对公冶启当真是敬而远之。

    他在心里与精怪对话。

    “那大虫,为何没有任务”

    他说得含糊,可精怪显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精怪只甩了一段古文出来。

    莫惊春沉默,看来这精怪虽然是为东宫铺路,却也不会面面俱到。

    他没有在这里等上多久,在日渐昏暗下来的夜林里,很快就看到大片大片火把燃亮了暗处,是守军寻来。

    而后的事情,莫惊春也没再去细想,他被送上了一辆马车,平安回去。至于太子殿下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一概不知。

    刘春也来了一回,将他的救命恩兔带了过来。

    就收在笼子里,后腿的伤已经上过药。

    它舒舒服服地侧躺着,看起来已经适应了这个环境。

    刘春“我看你下车都抱着它,想来是极喜欢,便寻了个笼子。”

    莫惊春轻声说道“多谢。”

    刘春摆摆手,惊叹地说道“诶,出事的时候我没都赶上,你这回救了东宫不说,也是救了那些巡逻的守军。”

    尽管没出事的时候,猎杀大虫就是佳话,可一旦出事,负责戒备的守军必定最先被责罚。

    莫惊春咳嗽了两声,“您说笑了,还得是太子殿下英勇在前。”

    他临走前,在各类火把的照亮下,倒是看了一眼惨死的大虫,那彪悍的长槍实在是显眼。东宫这臂力可真是

    莫惊春想起劝学殿太傅对东宫的一致评价。

    文武双全。

    唉,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千好万好,偏偏被东宫盯上了。

    东宫喜怒无常,又易于极端,甚难猜透他的想法。莫惊春现在也不知道,傍晚太子伸手抓住尾巴那一刻究竟在想些什么,是接受了他的说法认为是那只受伤的雪兔,还是剑走偏锋觉得他长了尾巴

    寻常人都会认为是前者,可经历过一次东宫“古怪的好奇心”后,莫惊春不敢轻易下结论。

    若这位太子是常人,就也不会有登门亲自查探的疯狂了。

    莫惊春身上的伤势都得到妥帖的处置,人也确实累到极致,索性倒头在营帐睡了一宿,翌日懒懒地躺在帐内休息,只有墨痕来回进出时带回了外头的消息。

    墨痕“昨夜闹了那一出,陛下担忧几位皇子出事,命令出行必定有二十人以上跟着。太子殿下的猎物依旧是最多的,大皇子今日似乎打算入林,不过眼下他们都在东宫帐内。”他低声絮语,一边快手快脚地收拾着帐内。

    莫惊春看他一眼,墨痕这份细心,却是难得。

    别看这些消息细碎,却能得出不少东西。

    他道“若是有人来,除了拦不住的,其余一概说我身体不适睡着了。”

    墨痕低低应下。

    待营帐内恢复了安静,莫惊春方才看向刚被喂养过的兔子。只见它小小的三瓣嘴正快速吧唧,将鲜嫩的菜叶子啃了个形出来。

    他看了良久,手指挑起笼子的门,趁着缝隙戳了戳兔尾。

    吃饭的兔兔抖了抖身,没理。

    莫惊春顿了顿,动作大胆了些,他小心捏住尾巴往外抽,那看起来扁扁的一小团缩在屁股的尾巴变得细长,蓬松的毛发伪装了它的长度。

    不过可能动作稍大了,兔子不满地跺脚,他一下子就松开。

    尾巴又回去了。

    莫惊春沉默,他重新躺回床上,将被褥盖住了腰腹的位置,又犹豫了片刻,方才伸手藏在被窝里,去摸尾骨的地方。

    那毛绒绒正拱在暖处,散发着暖呼呼的温度。

    手指先是摸到了尾巴尖,毛绒绒的触感让莫惊春抖了抖,仍是难受得可以。他索性咬牙忍耐,循着先前太子的动作往里头摸去,果不然这内里还有乾坤,这看着短小的尾巴还能揪出半拉长,而根部的酥麻可比尾巴尖难忍得多。

    莫惊春蓦然收回手,心里不免焦虑。

    若是到夏时还未解决这团毛绒绒的小问题,那如何穿戴衣裳,又是一处麻烦。

    几位皇子离开东宫营帐时,各人的神色不一,为首的大皇子面色平静温和,跟在后头的五七皇子却是面色微沉,反倒是二四皇子落在后面,慢吞吞地说着话。

    三皇子没到。

    他在来的头日感了风寒,眼下还起不来身。

    二皇子叫住大皇子,“大哥,方才太子殿下的话,您可别忘了。”

    方才在帐内,东宫得知大皇子要亲自狩猎,倒也没说其他,只让大哥记得多带些人。同一句话说出来,不同的人听去就有不同的感受。

    二皇子故意在门口重提此事,未必没有刺大皇子的意思。

    大皇子神色不变,仪态端方儒雅,温和地笑道“自是记得,劳得二弟费心记挂。”他话也不多,说是要回去准备,就提前一步离开。

    倒是四皇子无奈看了一眼二哥,急匆匆地赶了上去。

    “大哥,别把二哥的话放在心上。”四皇子斟酌着说道,“太子未必有那个意思。”

    大皇子缓步而行,平静地说道“东宫善谋,却不爱阴私,对待兄弟们说话不一定中听,却不会故意阴阳。”

    四皇子没料到大皇子居然会说出这番话,脸色微变,片刻后才点头说道“大哥说得不错。”

    大皇子冲他微微一笑便离开了,留下四皇子站在道边,神色有些莫测。五皇子从后头走来,胳膊碰了碰他亲哥,“哥,怎么了”

    四皇子瞥了眼五皇子,“七弟呢”

    “被二哥带着去看三哥了。”

    五皇子俊秀的脸色稍显阴沉,“哥,方才帐内,太子定是故意的。”一干兄弟去探望太子,不管私下如何,面子情总是要过得去。

    可东宫待四皇子的态度却有些冷淡。

    这实在是太过明显。

    四皇子长吐一口气,眉间微蹙,“当初张哲的事情被他记恨上,也是正常。”

    五皇子的声音低了下来,哪怕在这前后无人的地方,他也不敢说大声般,“张家本就是后族外戚,我早先便说过靠不得,哥为何要是要靠上去”

    他们两个一母同胞,说话自然亲密无间。

    四皇子“不过是场试探。”

    张家和东宫的龃龉一直被皇后掩饰得很好,可四皇子却从种种细节分辨出这点,他给张哲下套也是为了试探。甭管是从张家入手还是从张哲查探,所有痕迹都是姓张的主动抛出的,与四皇子没有半点干系。

    这藏得滑不溜秋,却偏是多了那日太子亲眼所见,才有了后续的麻烦。

    怎么就那么巧呢

    四皇子眉头微蹙,“我记得那日跟在太子身旁的,也是莫惊春吧”

    五皇子略一想便颔首。

    莫惊春此人不管是在东宫还是翰林院都很不起眼,若不是最近接连几件事都多少与他有点关系,他都记不住这个人。

    这个莫家二郎,可与莫大将军他们全然不同,很是低调。

    四皇子笃定地说道“让人多盯着些,太子既然待他上心,此人或许别有不同。”

    营帐内,莫惊春蓦然打了个寒颤。

    当天晚上,永宁帝还亲自来探望了一回莫惊春。惊得他那团兔尾在交谈的藏在衣服底下卷曲着竖起,一副异常警惕的模样。

    他待永宁帝是有些复杂的情绪在里头。

    莫惊春在翰林院一待八年,到三年前才有出头的机会,这与永宁帝有着莫大的关系。可另一面,阻碍他出仕的更有父亲与长兄的“功劳”,惨遭制衡的莫惊春也无话可说。

    永宁帝不仅是自己来,他还带了太子。

    这让原本躺在床上的莫惊春默默起身,本是要下床,却被公冶启谈笑间微一用力,就将人压了回去,他含笑道“父皇,夫子哪里都好,就是恁多礼数,恼人得很。”

    那按下去的手掌,却是不偏不倚,落在肩头。

    劝学殿是教导太子的宫殿,寻常只有轮值的太傅才会守在这里。为了能够让太子殿下好生学习,劝学殿内外的隔音做得极好,轻易听不到外面叩拜的声响。

    此刻,莫惊春正停在散发着墨香的书柜前。

    捏着书页,蹙眉瞧着胸前的熨帖官袍。

    他觉得有些奇怪,为何今日醒来,胸前就有莫名奇怪的胀痛感

    这种诡异的感觉让人实在不适,像是发闷的胀痛,鼓鼓囊囊难受得紧。

    待他带着两本书回去,便撞见东宫站在他的书桌前,正漫不经心地翻检他晨间写完放在桌上的文章。

    东宫一身朝服,显然是刚议事归来。

    东宫乃如今陛下的嫡子公冶启,他相貌俊美,脾气却有些狂野不驯,让负责教导的太傅夫子煞是头疼。不过头疼之余,他们对东宫的聪慧敏锐更是赞叹不已,恨不得将毕生所学全都教导给太子殿下。

    莫惊春欠身行礼,“殿下今日来得有些早。”

    他的资历在太傅中算是浅薄,可因着太傅的身份,面对东宫时还是不必叩拜。

    东宫挑眉,淡淡问道“孤不知太傅还有外放的想法”他拿在手里的正是莫惊春所做关于广润县受灾的文章。

    广润县在南边,距离京城约莫一千五百里。

    在年前因为受灾严重,可底下官员毫不作为一事惹得龙颜大怒,发作了好些个官员。

    莫惊春“殿下见笑了,臣下只是略动了几笔,并无指点的意思。”莫说是外放,他怕是要出京城也是难。

    莫家父兄眼下正在外边领兵打仗,算是朝廷得用的将领。有他父兄在外,皇帝是绝不可能让莫惊春出京的。

    他与家中老夫人正是陛下威慑父兄的棋子。

    太子殿下信手将文章收入袖里,也无归还的意思。莫惊春不以为意,太子其人狂傲恣意,想做的事情,还未有不能做到的。

    他将怀里的书放下,自去捡了前些日子的功课过来讲。

    莫惊春讲课还算中肯,只他的声音平静寡淡,东宫往往听着听着便睡了过去。

    东宫恃才傲物,并不认他。

    莫惊春如今的官职,说是太子太傅,可前头有许伯衡许首辅,黄正合黄尚书,名誉天下的顾柳芳顾大儒原本怎么都轮不到他一个在翰林院待了十年的人。

    两年前,皇帝下诏书的时候,就连莫惊春也惊讶不已。而后父兄来信,他由此得知恰是那段时日,他们二人在边境出生入死,立下赫赫功劳。皇帝对莫家父子虎将信重有之,芥蒂也有之,这才大笔一挥,功劳换来的奖赏给他这个无足轻重的人,以免日后莫氏封无可封。

    然太子性格桀骜不驯,平生最不喜的就是教条严谨之事,而莫惊春最不会招架的太子殿下这般傲性恣意的性情。

    外界看来他们两人反倒是相看两厌。

    莫惊春轻叹,他何德何能敢去厌恶太子殿下

    不过是明了他的不喜,少往上头凑罢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莫惊春已经过早明白这个道理。

    不过这一回东宫上课,倒是撑过半个时辰。

    歇息时,太子殿下靠在椅背,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莫惊春,他仅仅只坐着,存在感便十分分明,让人忽略不得。

    莫惊春如坐针毡,眉头微蹙,总觉得不适。

    今日东宫的诸多行为都透着诡异,不管是上课还是如今这姿态,都让他很不自在。

    太子的嗓音透着几分强势,“莫广生将军半月前击退东突十万大军,抢回了数年前我朝丢失的边城。夫子可收到消息了”

    莫广生是莫惊春的兄长。

    这样的军机大事,定然直接传送皇帝案头,就连莫惊春,也只能在朝野得知。而后再等父兄不知何时会送给老夫人的书信,寥寥提上几句。

    今日朝会已结,并未提及。

    如今不过两个时辰,太子殿下便言此事,定然是在这中途送来的机密消息。这样紧迫的时间,东宫却知晓得一清二楚,足以说明皇帝待太子的亲厚与信任。

    莫惊春敛下眼,平静说道“臣不知,多谢殿下告知。”他心下松了口气,隐约摸到了太子这一回前来的缘由。

    莫广生比莫惊春大了四岁,在还未投身军伍时,他是大皇子的侍读。

    东宫为嫡,却非长子。

    行六。

    莫广生尽管与大皇子已经多年未见,可这曾经的侍读身份,就让人在谈论起莫家的时候,隐约将其列在大皇子麾下。只不过因着前两年皇帝将莫惊春支到东宫身旁,才让这样的风言风语压下许多。

    永宁帝的制衡之道用得极妙,东宫的反应却也不慢。

    今日不过是一场敲打。

    莫惊春明确了这一场诡异的来访,便做足姿态。只要露出服从的姿态,此事便容易过去。毕竟莫广生再如何骁勇善战,也与莫惊春关系不大,便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

    他说话时,太子正在观察他。

    东宫不在乎身旁的人美与丑,却最厌烦循规蹈矩,只会念叨经典的朽木疙瘩。尤其是莫惊春那肃穆谦卑的神情,仿佛浑身上下都套在牢笼中,透着枯萎的死气,没有半点鲜活。

    可今日的莫惊春却有哪里不同。

    太子睨了眼莫惊春,定定瞧着莫惊春泛红的眼角,眼底是浓黑诡谲,“夫子今日,倒是比往日多了几分艳丽。”

    莫惊春一惊,“艳丽”这词冠在男子身上,多了几分亵玩羞辱的意味。

    “殿下,还望您自持身份,莫说这等污秽词语。”莫惊春猛然起身,木着脸色双手交叉高举齐眉,重重落下行了大礼。

    此举是劝谏,更是太傅应有之本分。

    只是莫惊春动作激烈之余,布料因此重重擦上胸前的皮肤,酸痛之余窜过的诡异感觉,敏感得他身子一抖。

    他硬是忍下几乎脱口而出的惊颤。

    那潮湿感

    怎么回事

    突如其来的刺激让莫惊春心下惊慌,不仅是眼角,就连耳根都红得发胀,一突一突的心跳聒噪得几乎难以听清东宫的嗓音,只隐约听到后半句,“孤就先行退下了。”那本是作为学生该有的谦卑话语,却是戏谑而傲慢。

    东宫离开,带走了门外守着的一众宫人。

    莫惊春隐忍地坐在座椅上,眼下正是冬日,朝服的厚度足以挡住一切不得体。可他惶恐不已,不知胸口发生何事,却又莫名羞耻,压根不敢让人发觉。

    在宫中任何出格的事情都格外惹眼,他得强行忍到离宫。

    方为上策。

    莫惊春离开劝学殿时脚步虚软,差点软倒在地。

    “莫太傅,太子殿下有请。”

    莫惊春行色匆匆走过宫道,在经过宫道时候被东宫太监刘昊叫住。

    刘昊看清楚莫惊春的模样,心下一惊。

    莫惊春清隽漂亮的面庞不知为何泛着微红,像是晒得难受,露出了少许隐忍。瘦削纤长的身影笼在宽大的衣袍下,显出几分摇摇欲坠。

    刘昊不由得心里感慨,若是莫惊春往日是用这般面容去与太子殿下说话,何尝会落得太子不喜那枯萎严肃的神情,就连刘昊这个往日与其有交情的太监,都也只以为他当真如此枯板。

    “劳驾公公回禀,下臣身体不适”莫惊春话未说完,便接连咳嗽,像是要将心肺咳出来那般微弯了背脊,像是在蜷缩着身体。

    手下意识往上护了护,又蓦地僵在原地。

    刘昊心知莫惊春肃穆严谨,若非当真身体撑不住,必定不会回绝太子的召见。眼见人都晃得站不住,素来严肃正经的面孔都泛着红,必然是难受至极。他忙道“太傅身子不适,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可曾告了假”

    若是他说没有,刘昊便要自告奋勇去拿个主意。

    眼见莫惊春颔首,刘昊目送他脚步踉跄出了宫门,这才回去东宫。

    东宫。

    “身体不适”

    公冶启漫不经意地屈指敲了敲面前的卷宗,想起上午莫惊春的模样比以往多了分鲜活,原是身体不适带来的嫣红。

    目光落在桌案摊开的竹简,上书小字绵密,书出了几条抓眼的章程。

    “奴婢瞧着莫太傅那模样,实在可怜。”刘昊与莫惊春从前有些因缘,晓得其为人老实,只是不善言谈,不得东宫喜欢。

    便将他的情况又夸大了三分。

    太子淡淡看了他眼,“你这话里的水分榨了榨,都能给外头的花浇浇水。”

    刘昊赔笑。

    他在太子身边多年,略有薄面。且东宫也清楚莫惊春的性情,若非当真身体撑不住,以他的严谨尽责,确实不该回绝。

    “罢了,本也没什么事。”

    东宫将手里的卷宗阖上,勾唇,“大哥,还在丽妃那里”

    莫惊春回到莫府,已是满头大汗。

    苦了一路颠簸,他在马车内被颠得胸前刺痛,硬生生痛红了一双眼。

    伺候的下人迎上门来,惊讶地说道“郎君可是中了暑气,这脸怎这般烧红”

    他凑近了要去扶莫惊春,却突然吸了吸鼻子,“诶,郎君方才可是去过西街怎闻起来有股奶香味”西街最近有店面做的奶香糕点着实好吃,莫府的女眷都甚是喜欢,这味道闻起来有几分相似。

    莫惊春藏在袖里的手猛地攥紧,哑着声音说道“我身体有些不适,且先去歇息。此事不要同老夫人与大嫂嚼舌根。”

    莫惊春的父兄都在外为将,京城唯独他一人身居高位,却是个没有实权,只享尊荣的官职。除他之外,家中只有老夫人和莫广生的女眷,老夫人到底年事已高,莫家也没几口人,内府的主意惯来是大嫂说了算。

    他进了屋,让任何人都不得进门后,紧绷细瘦的腰身才卸下力气,整个人软倒在地上。

    莫惊春颤抖着手摘下官帽,然后在腰带上扯了薅几下,才将整个带子拖了出来,散开的厚重官袍露出白色的里衣。他的手指悬在衣襟的位置停了停,咬牙掀开了那层厚重的衣料,旋即那股若隐若现的奶香味扑鼻而来。

    莫惊春不敢再瞧,满脸烧红。

    “这究竟是为何”

    他喃喃道。

    耳旁,响起了一声刻板的男声。

    您好,此为任务失败的惩罚,为期三个月。

    任务,失败

    莫惊春的手紧握成拳,面露薄怒。

    这个声音是之前的精怪

    他回想着这个精怪的出现,却是满眼茫然,不知所措。

    几日前,他醒来洗漱的时候,耳边就有清脆的叮当响。原以为是侍童顽劣挂上去的风铃,却声声缭绕耳畔,实在清晰。他心中惊疑,以为幻觉,只那时已到时辰,不能再拖,便匆匆赶去上朝。

    偏生在太子临朝时,那叮咚声再起。

    目标绑定太子公冶启

    任务目标辅佐公冶启继位

    任务一阻止大皇子面见丽妃

    这接连三句话砸得莫惊春恍惚,险些没听清圣上的问话。好在他在朝中说话并不重要,稍稍回忆敷衍过去,皇帝也不会真的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可那古古怪怪的声音提及太子殿下,莫惊春心里忍不住掀起惊涛骇浪。

    起初担忧这是什么奇怪的幻觉,而后发觉这居然还与丽妃大皇子有关这朝中谁不知道,大皇子一心正与太子殿下别苗头

    这可涉及夺嫡

    那一日晚间,莫惊春悄悄请了医者诊脉,却得了身体康健的说法。数日过去,那时听到的声音宛如似梦,再不曾响起。

    莫惊春稍稍放下心来,可没想到今日会有这样诡异的事情发生

    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皇子已与丽妃相见,任务一失败

    惩罚产乳三月

    精怪的声音再度响起,却是重复所谓已经失败的任务和惩罚

    莫惊春顿觉胸前温热,细嫩的皮肤蓦地刺痛起来。他下意识弓起了腰,却顿觉姿态不妥,又强行站直了腰身。

    可这一来一回,那肉狠狠蹭到布料上,疼得他闷哼了声。

    这诡异的感觉比之前还要分明

    眼下他将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再添上方才那精怪的说法这精怪,是要他去辅佐太子殿下倘若他颁发的任务没有做到,就要面对如此羞耻的惩罚而且这种羞辱至极的日子,他居然要过上三月

    为何这种任务要选上他

    莫惊春在朝堂不受重用,也不得太子信任,选了他又有何用

    他气得指尖发抖,哑声说道“你为何要羞辱我至此若要选择辅佐殿下的人选,满朝文武谁不比我更为合适”

    您的野心低于10,忠诚高于80,智慧高于90,再经由隐藏数值的比较,您为最合适的人选。

    莫惊春不是靠得祖上父辈的荫庇入朝,而是自己走了科举之路,在年岁十八得中探花。那是他最为耀眼的一年。科举前三名向来会进入翰林院磨砺数年,无需跟其他进士发放到各地充任小官,乃是一条康庄之路。

    可无人知道,为何莫惊春在翰林院一待就是整十年

    当初耀眼的光芒早已消逝,只剩下暗淡的灰烬。

    莫惊春木然。

    他性格本就沉默安静,望了眼身前的狼藉,他木着脸起身用帕子胡乱擦拭,随后一把塞进袖口,着人备水。屋内香味四溢,在下人进来前,他不得不开了窗户透气。站在窗边的他脸色泛红,却是难堪羞辱的模样。

    等到下人将木桶与洗浴的器具都搬了进来,莫惊春一刻都忍不得,将整个人都浸泡在水里,哪怕被烫得生疼,也只是咬牙揉搓。硬是忍得浑身发疼,才将东西挤得干净。

    他抬手盖在眼睛上,热气熏得双眼通红。

    公冶启一本正经,“孤出宫,乃是为了探望舅舅。”

    莫惊春那位会躺在床上,难道不正是太子的功劳

    殿下的慰问,岂不是在火上浇油

    此刻莫惊春心里的想法却是和柳存剑对上了。

    柳存剑是太子的伴读,与莫惊春自然是相熟的。不过早些时候他告假缺了几月的课,最近才归来。

    “莫太傅,殿下在府中与小国舅说话时,巧了,您的书信正好过来。因而殿下才起了兴过来瞧瞧。”柳存剑稍稍将太子的想法美化了一二,却也难以掩盖其中的荒唐随意。

    莫惊春苦笑着摇头,顿了顿,却是没有隐瞒,将今日的事情一一说了。

    柳存剑见太子不说话,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太傅怎会以为,此事是针对张家呢”

    莫惊春淡淡说道“不拘泥是哪一家,若是现在隔壁是柳家,莫家,那都是一样。书铺喜静,后院常没人,主家只要白日都在前头,在书铺后院交流接头反而不容易被惊扰。

    “这两人下手极狠,身上带着刀具,光是一瞬判断不出情况,却也要狠下杀手。说明所图之事远比一二条人命要大。

    “至于到底和药铺有无干戈,是与不是,查一查便知道了。就算本无干系,药材那类矜贵东西,多查查本也无妨。”

    查出来不是,岂不是更好

    本就是个安心之举。

    公冶启直到此刻方才说话,“夫子所言甚是,不过你所做却是书信一封给了张家,是否有些不妥”他说起这话平静从容,好像真的是在给莫惊春设身处地着想一般。

    莫惊春“此事祸及家中小儿,便是不妥,也妥定了。”

    他大哥在外征战,就留下这么个孩子,。甭管是皇室争戈还是商人斗法,祸害了他家孩子就是不行。总没有莫家父子虎将在外征战,回来发现自家孩子就被人害了的道理。

    这就算送到皇帝案前去也是没差的事,莫惊春心中早就有数。

    柳存剑却觉得有点奇怪。

    莫惊春的所作所为是有理有据,不过他在其教导下也有两年,对莫惊春的性格不能说知之甚详,至少是心里有数。

    今天这强硬的做派,有些不同寻常。

    莫惊春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

    “太子殿下今日亲自过来,想必不仅是为了张家的事情吧。”

    今日书铺突发的事情是不是过于巧合,与张家有无干系,要是有的话身后动手的人是谁,这一桩桩一件件确实很是要紧,但是再怎么要紧都不至于让太子殿下亲自登门。

    除非,有什么引起了殿下的注意。

    而且是一件非常令他好奇的事情。

    而最近这些时日,一直对他态度冷漠倨傲的太子多次认真上课,上回甚至还带他这位不甚喜欢的太傅一起出去,这简直与太子从前的态度截然相反。

    此番种种,都让莫惊春有种剑悬头上的恐慌。

    到底是露了怯。

    思来想去,还是在劝学殿那一回出格了些。

    只是想起那日的局面,莫惊春耳根微红,实在有些无奈。

    太子确实是好心救人,可偏生那只胳膊悬在不能碰的地方,本来就疼得不能碰到的地方被大力挤压后,胀得实在是忍无可忍。

    要是当时没挣开太子的束缚

    一向想到那个下场,莫惊春整个如同泡在冰里,手都颤了下。

    公冶启细细打量着莫惊春,太傅说出这话后,脸色微白,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在他们手边上,摆着好几盘糕点,若有若无的香味在屋内溢散,却是熟悉的味道。

    他不答,信手捻了一块,“夫子府上的手艺,倒是不错。”

    莫惊春“家人喜欢,厨娘便学了些。”

    “是吗”公冶启慢悠悠地说道,“不过好吃归好吃,这味道与舌头尝起来,却是不同。倒是还差了些,这奶香糕,怎么就吃出了芋头的味道呢”

    莫惊春生硬地扯了扯嘴角,“殿下认错了吧这就是芋香糕。”那是紫红色的小块糕点,粉嫩可爱,就算是他小侄子也能一口一个吞了。

    更要命的是,他只穿了冬日常服,因着这些时日缠裹的疼痛,他在家里就卸下了防备,如今因为他情绪的变化,那两颗不知羞耻的东西早就在摩擦中溢出了少许液体,尤其是在他呼吸仍急促时,那流出来的速度更快。

    莫惊春脸色微变。

    即便衣服能挡住流出来的液体,可是这份羞耻让人恨不得自决,尤其是太子和柳存剑还在眼前,避无可避

    “柳存剑,出去。”

    公冶启突兀说道,他的语气又快又冷。

    还没等莫惊春反应过来这句话,柳存剑就已经大步流星走了出去。门外伺候的下人蓦然看到其中一位出来,还将屋门阖上,登时吓了一跳。

    柳存剑温和地说道“他们二位有要事商谈。”

    方才莫惊春没有揭破他们两人的身份,但莫家来往也都是大家出身,一言看得出来这两位身份不同,听着屋内没有动静,便也以为这是二爷的意思,一个两个便都不说话了。

    莫惊春“”就看柳存剑这反应速度,怨不得能在太子手底下撑过这么多年。

    公冶启露出个有趣的笑容,他慢吞吞地,就跟凶兽在进食前面对着美味的猎物磨牙般,挤出冷冽古怪的字句,在跳脱的字里行间里满是浓烈的趣味和窥伺,“那这屋的奶香味,又是从何而来呢”

    心猛地跳了起来。

    伴随着心跳速度的飙升,莫惊春出奇地没有感觉到惊慌失措,但紧接着是一股荒谬感从心底爬了出来。

    “殿下这么追根究底,又是为何”在膝上的手慢慢地紧握成拳,可在宽大袖子掩盖下不显痕迹。

    莫惊春发誓他刚才那一瞬的情绪变化逃不过太子的眼,俊美的面容露出古怪有趣的神情,他霍然起身,而莫惊春动作比他更快,在太子动作的瞬间离开了座椅,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莫惊春“殿下您这是作甚”

    语气之激烈,口吻之严肃,从未有过。

    公冶启挑眉,定定地看着莫惊春泛红的耳根,那是意识到后的羞辱。他眼底满是漆黑诡谲的神色,不疾不徐地说道,“夫子,学生不过是有些困惑难解的问题,想要向夫子讨个答案罢了。”

    他的眼角又明又亮,黑眸透着古怪的狂热。

    莫惊春步步后退,绷着脸色说道“殿下的问题,臣怕是无法回答。”

    他心知自己方才的动作冲动,就算太子原本只有三分把握,如今也变成八分笃定。可是太子刚才起身的动作太猛,哪怕只是试探,莫惊春都压不住身体的下意识退让。

    公冶启“你要是无法回答,那全天下怕是没有旁人能够回答学生的问题了。”话音刚落,长腿一跨,他疾步挡在莫惊春的身前。

    犹如恶兽扑食。

    “学生的问题,想必夫子清楚得很。”

    雪亮的牙齿跟狼一般阴森。

    当屋内的剧烈冲突传到门外时,柳存剑是首当其冲的那个被注视的人。他先是在心里哀嚎,然后做出一副严肃的面孔负责拦住整个外书房的人。

    不管现在太子究竟在发什么疯,他都不能让这些人进去。

    然后,在心里痛苦地思考如何善后。

    柳存剑确实是适合用在太子手里的一把刀,当他效忠的人是太子时,他甚至不会去率先考虑任何人的立场,包括皇帝。

    屋内,莫惊春已经无暇考虑他们的争执会不会被外界知道,他拦得住太子,却拦不住他那张嘴。

    “您是太傅,许多知识,自然该是您来教导才是。学生这般好奇,正是因为无知的缘故,难道夫子不应该趁热打铁,好生教导一番吗”公冶启并没有做出什么粗鲁的举动。

    实际上他仅仅是站在莫惊春一步之遥。

    可他浑身上下的气势就已经侵占了莫惊春的空间,毫无挣扎的余地。

    他说的那番话,莫惊春可是又气又恼。

    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那说的什么混账话教书育人做的是传授学识之道,可不是那等淫邪古怪的东西

    斥责怒骂的话憋在喉咙,莫惊春气得手指都在发抖,可对上公冶启的黑眼,他一时又语塞。他没有在太子的眼底看到任何淫邪的神情,有的只是无穷尽的好奇与趣味,裹挟在其中更是极度的偏执兴味。

    莫惊春的嘴里泛起苦涩。

    他清楚太子这幅神情。

    而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肿胀的地方流得更快,像是感觉到了身体愤怒的情绪,反而愈发高涨。这种古怪而堵不住的感觉让莫惊春头皮发麻,整个人身体发冷,仿佛泡在了冰水里。

    莫惊春不必低头,都感觉到衣服的湿漉感。

    疯了。

    他对上太子亮得发黑的眼,都疯了

    还有今日太子在纸上提笔写下“四”这个字,四皇子

    四皇子的母妃是贤妃,除开皇后外,就属贤妃的出身最是高贵。

    她育有两子一女,四皇子和五皇子当年是接连诞下,风头在后宫一时无两。若不是皇后紧接着在次年生下六皇子,也即是现在的太子东宫,那中宫无后,其害之深,难以形容。

    不过相较于丽妃的出彩,贤妃在皇后生下东宫后就暂避一射之地,一心只养着孩子,甚少听说那两位皇子有什么消息。

    可东宫绝不会无的放矢,既然他提笔写下,必有缘由。

    而今日,莫惊春在歇息的时候,就想得差不多了。

    他之前一心只想着朝堂上的局面与丽妃大皇子,却独独忘了这事态总是瞬息万变,除了朝堂的力量,更有皇室的浑水。

    在太子之上,就有足五个兄长。手指且有长短,人心更难断定。

    江南的局势,不仅大皇子插手了,或许四皇子也在其中。这些皇子虚长几年,总归是有些优势,入朝便也早了许多。

    莫惊春苦笑,皇家事,他是真的半点都不想掺和

    翌日,莫惊春去上朝途中,耳边催命符的叮咚声响起来,

    任务三阻止永宁帝与公冶启的矛盾

    莫惊春圣上和太子的矛盾,他区区一个无足轻重的太傅,如何能解决得了

    这精怪真是越发得寸进尺了

    莫惊春心中惊怒,手指微屈,在马车颠簸里又紧握成拳。

    忍耐。

    胸口的酸麻隐痛让莫惊春抿唇。

    他的腰间佩饰从压脚的玉坠换做香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幽香。马车内更是有着香炉,染着一袖的熏香,绝不会再有赤裸裸的奶香扑之欲出

    朝堂上依旧是那些三两说话,广润县的事情结束后,余下值得说道的便是边关大捷。莫惊春不免又被扯出来说话,不过那些与他干系不大,等到他回到翰林院时,耳边总算清净许多。

    手里头编纂的活计已经到了结尾,再有数日,就可以呈现给永宁帝过目。

    这也算是翰林院一件大事,总算到头了,任谁心里不高兴

    如是过了几日,莫惊春一直在观察,可是不管是永宁帝亦或是太子,他们间的相处可半点看不出矛盾。

    翰林学士张千钊来寻莫惊春的时候,就见他站在桌前,提笔不知道在写些什么。见他来,便绕过书桌相迎。

    “可是之前修缮的部分出了什么差池”

    张千钊“诶,怎么见天就在想这些,就不能想点好的”

    莫惊春“无事不登三宝殿。”

    张千钊白了他一眼,亲自去搬了张椅子在边上坐下,然后莫惊春也被拉着坐下说话。

    “我这呢,有个”

    “免了。”

    他俩关系熟稔,实在是到了一个张千钊开口、莫惊春就猜到的地步。端看他这坐下来的架势就知不妙,“我现在挺好的。”

    “好什么好呢”张千钊屈指敲了敲扶手,“你这单过好些年,膝下连个孩子都没有。大皇子的岁数与你相差无几,人都有仨孩子了。”

    莫惊春“我岂能与大皇子相比”

    张千钊叹了口气,“就那么惦念惠娘”

    按辈分,张千钊和惠娘还有点七拐八弯的亲戚关系。

    莫惊春“惠娘,很好。”

    惠娘确实是个好性的女郎,她出身武将世家,性格爽朗大方,不过婚后他们也只是相敬如宾,过得温温平常。

    作者有话要说  政史地惊喜被抓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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