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6章遗诏

作品:《太子妃她有点怂

    大军凯旋,  论功行赏。

    封赏的旨意从乾清宫发出,经司礼监和内阁批复,下达六科廊房。

    侍郎、副将等人以功获爵,  罗云瑾是太监,  已经无秩可升,又破格加了一百二十石食米,  礼部大臣嘀咕了几句,上疏反对,附和者寥寥。

    这月初九,  皇帝因病免朝。

    消息传出大内,群臣并不惊慌,  皇后病逝于四月,  每年四月中旬左右皇帝都会免朝几日。

    然而这回皇帝却是真病了,直到下旬,  结伴出游的京师命妇陆陆续续从涿州娘娘庙游玩归来,  皇帝还没有恢复早朝的意思。

    皇帝勤政,  除了四月,  连年节腊月都不会懈怠,  以往从不曾出现半个月不上朝的情况。

    月底这日辰时,  总管太监杜岩奉旨急召内阁大臣。

    吴健、谢骞等人连忙奉召入宫,在乾清宫东暖阁内见到了卧病的皇帝朱瑄。

    在场的还有司礼监太监罗云瑾等人。

    谢骞行拜礼间瞥一眼斜倚在宝榻上的朱瑄,心里咯噔一下,  皇上虽然身着常服,  气势雍容,  但面色苍白,两鬓霜华,竟然有些下世的光景。

    其他内阁大臣和他一样焦急,却不敢开口多问。

    朱瑄吩咐了些事情,句句大有深意,内阁大臣心惊肉跳。

    说了一会儿话,朱瑄似乎是累了,摆摆手,大臣们告退出来,太医院的院判、奉御等人立刻一窝蜂涌进去。

    谢骞立在露台前,望着广场两侧巍峨殿宇翘起的飞檐,心中默默叹息。

    等罗云瑾最后出来,他上前问“太医怎么说”

    罗云瑾道“心力交瘁的缘故。”

    皇帝天生不足,操劳过度,加之向来心思敏感,多疑多思,太医想开药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只能开一些寻常的补气方子,效用不大。

    谢骞皱了皱眉头,问“如果选妃的话,会不会有好转”

    他觉得皇上之所以病重,八成是因为思念成疾,皇后病逝多年,皇上不立后、不选妃,就这么熬了十年,熬得两鬓都白了,假如选一位酷似皇后、性情柔和、善解人意的妃子陪伴皇上左右,说不定能一解皇上的忧愁。

    至于重新立后之事,朝臣已经放弃了,他们现在只求皇上能身体康健,其他的随便皇上怎么折腾。

    罗云瑾摇摇头“没有用,你们不要自作主张。”

    谢骞叹口气,苦笑“我这也是病急乱投医,随口胡说罢了。”

    两人沉默着走下长阶,他抬头看一眼罗云瑾,低声问,“那你呢”

    罗云瑾真的打算就这样孤孤单单一个人过一辈子吗

    意料之中没有听到回答,谢骞摸了摸浓密的胡须,自顾自地接着说“我已经有两个孙子、一个孙女了,薛云也成家生子,孩子能满地跑了。”

    罗云瑾这个年纪,如果是寻常人家,也该当祖父了。

    “你真不打算和薛云相认云瑾,人总得有个家,薛家的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就算和薛云相认,也没人敢说什么。”

    罗云瑾摇摇头,没有这个必要。

    很久以前,他也曾天真地想真做了对食,自己也会对金兰好的,他会尽己所能让她过得无忧无虑,他也可以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

    还没来得及告诉她自己的心意,李忠死了。

    她再也不愿意搭理他,看到他就躲开,她没有哭着骂他打他指责他,只是就这么决绝地和他疏远了。

    罗云瑾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会那么惶恐,他一跪就是一整夜,求她原谅。

    他也不知道自己还会嫉妒,会发疯,会阴郁地想要独占她的一切,发现少年朱瑄怀着不可告人的心思趁虚而入后,他更是无法克制,一次次对少年朱瑄出手,一次次让她失望。

    那时候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次次被她冷漠地无视后,他拦住她,不顾她的挣扎,长臂一伸,抱起她压在床榻上,不再只是为了吓唬她,而是要征服她、占有她。

    她哭了。

    他吻到她咸涩的泪水,从狂怒中回过神,想起李忠曾经说过的话。

    终究是残缺之人,给不了她正常的欢爱,自然也就给不了正常的感情。

    他失魂落魄地松开手,她顾不上生气,抓起衣带,推开他跑了出去。

    这次她没有回来。

    他等了很久,一直等到天黑。

    五月初,天气越来越炎热,鸣蜩聒噪,一树一树红艳似火的石榴花悄然绽放,映得阶前一片绚烂。

    皇帝仍未恢复常朝,消息传到外廷,京中开始人心浮动。

    没有储君,继承人自然只能从宗室藩王中择选,各地藩王蠢蠢欲动,不断上疏关心皇帝的病情。

    罗云瑾回到司礼监,每天批复奏折,看到藩王看似关切皇帝、实则打探朝中情形的折子,一律撂在一边,吩咐下属抄录副本。

    朱瑄早就定下合适的人选,在那之前,他不会露一点口风。

    刚刚批改完各地藩府呈送的请安折子,廊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扫墨疾步冲进值房,眉头紧皱“罗统领,圣上召见。”

    廊外众人大惊失色,扫墨如今掌管锦衣卫和东缉事厂,轻易不会亲自来司礼监传话。

    罗云瑾合上折子,放下手里的笔,站起身。

    两人匆匆赶到乾清宫,杜岩打起帘子让两人直接进内室。

    朱瑄靠在宝榻上,没戴乌纱翼善冠,只束了网巾,面色苍白,眼神空茫,面庞比半个月前愈显清癯,神情却还算平静,道“朕恐时日无多,你今天可以出发了,朕赐你御剑,若有异变,尔可先斩后奏。”

    几名内侍偷偷擦了擦眼睛,取出御剑,交予罗云瑾。

    罗云瑾接过宝匣,看一眼朱瑄。

    朱瑄肩膀轻颤,咳嗽了几声,挥挥手“走罢,夜长梦多。”

    罗云瑾沉默了一会儿,告退出来,清点人手,悄然离京,直奔藩王府。

    假若朱瑄离世,他护送新君入京,便是从龙之功,新君势必要倚重他来压制内阁,京中有扫墨和谢骞坐镇,出不了大乱子。

    朱瑄是皇帝,习惯未雨绸缪,走一步看九步,登基的第一天就想过假若驾崩该怎么处理后事。

    一行人马不停蹄,五天之后,赶到藩王府。

    罗云瑾做事谨慎,没有透露真实来意,也没有惊动地方官员,递上帖子,说自己是来拜访德王的。

    德王和德王妃连忙吩咐下人准备接风宴席,夫妻俩虽然离京多年,还记得罗云瑾的秉性,没有准备歌舞助兴,只让厨下备了一桌丰盛菜肴,海味山珍齐备。

    罗云瑾在王府前下马,松了缰绳,刚刚踏上石阶,忽然觉得眼前发黑,一阵心悸。

    他双眉略皱,捂着胸口出了一会儿神。

    德王盛装吉服,站在府门前迎候,见他突然站着不走了,心头惴惴不安。

    罗云瑾站了一会儿,霍然转身。

    他还记得十八年前巡视西苑时见到她的场景,捉拿刺客的事情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出面,他带人巡查西苑,只是因为她昏迷的时候断断续续说过在西苑遇见我的时候,放了我。

    感觉何其相似。

    罗云瑾蹬鞍上马,身形依旧矫健利落,骏马撒开四蹄,掉头离开王府。

    属下面面相觑,连忙打马跟上。

    王府门前,德王眼睁睁看着罗云瑾过门而不入,挠了挠头皮,长长舒一口气,对身边同样一头雾水的长史道“太好了,这个煞神就这么走了我就怕和他打交道告诉王妃,席面先别撤,我们自己吃。”

    长史抿嘴偷笑。

    罗云瑾直接出城,属下战战兢兢,正准备劝他回头,前方官道传来惊雷般的马蹄声。

    一骑红尘如电光闪过,飞驰至他们跟前,马上骑手认出罗云瑾,不等马停下,滚鞍下马,摔倒在他跟前,上气不接下起地道“统领,京中急召圣上口谕,命您速速回京”

    恍若万钧雷霆在耳边炸响,罗云瑾握着缰绳的手猛地颤了颤。

    尘土飞扬,温暖的夏风呼啸而过,吹起他巾帽上的绦带,衣袍猎猎飞扬,官道两侧沃野千里,天际处群山连绵,晴空湛蓝如洗。

    罗云瑾颤抖着握紧缰绳,所有的激动情绪尽数敛下,轻轻踢一下马腹,朝着京师的方向驰去。

    南下的时候花了五天,北上归京,罗云瑾只用了三天时间。

    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只知道要即刻赶回京师,一路吃饭喝水都在马背上,感觉到坐骑慢慢乏力,立刻换马,喝口水的工夫都不耽搁,属下渐渐跟不上他,一个一个掉队,他浑然不觉。

    五月十八,烈日炎炎。

    快马如离弦的箭一般驰回京师,轰然倒地,戍守的禁卫中刚好有一位十年前也曾轮值,见过相似的情景,拦住准备拔刀的同伴,一面扶起昏死过去的罗云瑾,一面让人进去通传。

    片刻后,几名缇骑骑马赶至宫门前,提起力竭虚脱的罗云瑾,送他进宫。

    宫中气氛沉重肃穆,缇骑一路上一言不发,将罗云瑾带到乾清宫,暂时安置在一间值房里,内官喂他喝水。

    罗云瑾猛地惊醒,攥住内官的手。

    喂他喝水的人正是扫墨,扫墨脸上神情古怪,硬灌了一杯茶给他喝下,道“你先收拾干净了,我再带你去见圣上。”

    像是有只手在五脏六腑间搅动,罗云瑾心脏皱成一团,无法呼吸,强忍着痛苦咽下茶水,起身梳洗。

    他站都站不稳了,却又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支撑着他,宫人送来干净的衣袍,他匆匆换上,跟在扫墨身后,一步一步踏出值房。  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