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不能输

作品:《时间的河

    酒喝到尽兴, 大家又觉得肚子饿, 此时天时已晚,喊了店老板另煮了砂锅面, 一人一碗分吃了。徐玮早醉得不省人事, 趴在桌案上大睡。没奈何,几人轮流搀扶他, 沐浴着月色打道回学校。

    酒劲上头,又招了风,几人扯开喉咙, 荒腔走板地唱歌。星湖路上,保安队的问他们哪个院系哪个班的, 六个人勾肩搭背, 站一排对保安们开唱“谁人在我不为意,成就靠真本事, 做个真的汉子, 承担起苦痛和失意”

    保安们也不太敢招惹醉酒的男生们, 叮嘱几句,无可奈何地招手放他们走了。

    喊了舍管开门,上了楼,徐玮受不得颠簸, 开始大吐特吐。

    褚时显从来喝了酒,只要倒扣出来, 立刻清醒, 而范森林则是越喝脸色越青白, 发一身汗,酒气全散的类型。此时,整个612就剩他两人最精神。

    料理好徐玮,寝室里味道依旧熏人,他俩干脆躲出走廊。

    范森林递来烟,褚时显摆手谢绝,他今天抽得够多了。前世瘾大,今生他虽则没戒,但控制着,每日仅三支。这种摆着诱惑在跟前,偏偏不受诱惑的举动,可以说是自我折磨,更能磨砺意志。

    “正在搞杀毒软件”范森林酒桌上听说了。

    褚时显说“还想找你帮忙来着,前段时间你一直人不在。”

    他怕说话声音惊扰了其他寝室,指指楼下,悄声问“今晚是别想睡了,下去走走”

    两人没挑方向,信步走在夜晚的信息学部宿舍区里。范森林叼着烟,也没点火,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他含糊不清地问“老褚,你折腾这么些,意义是什么”

    褚时显说“谁做一件事之前,去想做这件事的意义最多分析利弊。”

    范森林说“你又不缺钱,利弊是扯淡。”

    褚时显问“你想听的答案是什么,发光发亮达成理想”

    范森林答不出,便没作声。

    “我有段时期想过,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后来一步步走过来,发现找寻意义的过程,就是人生的意义。”

    “这话像老家伙们说的,没一点意思。”范森林嘲讽说。

    可不就是

    夜色里,褚时显缓缓迈着步子,缓缓说“我想寝室的人大概对我都有疑惑,有家产继承,何必折腾买部法拉利,带两个妞儿,踩着油门干她们,时速飞上三百公里,感受直冲云霄时的高潮。我觉得也不是不可以。”

    他边说,范森林边乐,嘴角叼着的烟险些掉下去。听到最后,无可抑制地爆一句粗,说“老子也想试试”

    褚时显也笑得胸膛起伏,接着叹口气,又说“以前玩游戏,有句话叫王权没有永恒。家业家产也一样。可能只是一次意外,只是源自一个小人物的愤怒,王权就陨落了。”

    范森林反对,说“哪有那么容易我说,我虽不是有钱人有权人,但事物的发展规律总是有迹可循的。坏事之前,总有征兆。”

    两人的闲聊,已经偏移了最初的话题。褚时显不在乎,随意地接了话茬“问题是,很多一代努力拼下的家业,二代甚至连承继的本事也没有。就像接力赛,棒子落在棒槌手上,能有什么好结果”

    范森林笑得哈哈的,装模作样地侧脸打量褚时显,“我瞅你不像棒槌啊。”

    褚时显骂一句“滚蛋”,笑说“谁特么想当棒槌。话说回来,我那时就想,怎么才能避免王权的陨落,怎么才能跑好接力赛第二程除了好好学习,想不出其他办法。”

    范森林安静下来,沉默地听。

    “后来我想,闲得慌,想那么多,不如干。选定目标,向它前进吧。你看玩体操走单杠 的,还有踩钢丝做表演的,都要不停歇地走着,走着,停下来就晃,就失去平衡,一旦失去了平衡,就会掉下去。所以,管他娘的什么意义,往前走就是了。”

    发现两人不知不觉间,已走到德仁广场,今晚确实倦了,褚时显示意范森林,一起坐在环形回廊的木椅上。

    范森林这才把烟点燃,眼泛迷茫,“好歹你知道往哪走,我一直不知道。”

    他说“我一想到努力的最终结果,无非找个好工作,买个房,娶个老婆生个孩子,继续工作以维持这一切,我就想骂娘。全部不是我想要的,我为什么要为我不想要的东西努力”

    褚时显无言。

    大概每个少年都曾怀疑过世界,可惜答案只能自己找,任何人给不了。

    许久后他说“那就别勉强,先歇着。什么时候该努力时候到了,不用人告诉你,自己晓得。”

    静夜中,他静静怀想前世,那个雪夜,明明是他27岁时,倒像是发生于多年前。

    “可能一瞬间就悟了。”他说。

    范森林使劲搓搓被风吹木了的脸,另一只手弹去烟灰,语调平淡地说“我喜欢上个女人,还是个老女人。”

    褚时显微愕,问“多老”

    范森林说“3233大概。”

    没得到褚时显回应,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就是去年寒假进派出所那次,是她保我出来的,她是那间发廊老板娘。今年暑假无聊,我发神经又去了她那儿。”

    那次老板娘托人捞他出来,花了大几千,说不能冤枉了他。

    这次老板娘轰他出门,说好好的人别往她这种龌龊地方钻。

    范森林不知她是不是欲擒故纵,气恼地走了。回头一想,哪怕成事也就几十一百的生意,不至于玩花样。然后,他又去了。每次去,每次被赶。

    被赶得多了,他也不再勉强。就守在发廊对面卖杂货的铺子边,那里摆着两个投币的儿童摇摇车,他总霸占一只喜羊羊,屈着腿儿,蹲坐在羊背上,无视隔壁那只羊旁边,一长串排队等候的小萝卜丁们,只盯着对面看,看老板娘张罗店里生意。

    老板娘不小岁数了,生一双丹凤眼,偏还爱挑着眉眼瞧人,嘴角又总噙着抹意味深长的笑,谁看谁觉得被勾搭。

    他就越看越来火,越看越生气。

    褚时显问“三十二三,有家有男人的吧”

    范森林答“离了。”

    褚时显说“你这口味有点重啊。”

    范森林扫他一眼,不说话。

    他爸是石油工人,一年有大半时间在外地。有年回家抓到他妈跟人睡在家里床上,被好打一顿的女人哭诉男人常年不在家,有什么办法。

    关于此事,范森林印象不深,那会他四五岁,只知道就此被送去爷爷奶奶家,他妈偶尔接他回家吃饭,饭桌还是那张老榆木的,饭桌边的男人不再是他爸。

    他爸一直在外干活,过了几年他爷爷奶奶相继离世,他也满了十二岁,他爸干脆出国去中东了。

    那边的石油钻井平台都在海上,吃喝要用车穿越沙漠送来,好几个月见不着一个生面孔,台风来袭时都躲在钻井台的屋子里,跟海中的一叶孤舟似的。环境异常艰苦,待遇异常优渥。

    范森林猜他爸不离婚,可能是因为已经有了他这个儿子,懒得多费功夫,也可能是可怜他妈,到底常年没个男人支应。

    他不缺钱,很缺爱。

    范森林说“谁知道呢我一直爱好新鲜又生猛的,个个像活跳虾一样。这回不知怎么中邪了,改陈年老窖了。”

    两人一起笑出声,只是范森林的笑声中带着明显的,自我解嘲的味道。

    “老褚,你智商不比 我差,你说说该怎么解决”

    褚时显说“你问我我一个处男”

    范森林鼓着胸腔憋着笑,他这回是真笑,鼻子嗤嗤有声。接着又呛了烟,连咳了几声,好半天才喘顺一口气,说“你看妹子时眉眼生风那骚样,跟我说你是处男”

    褚时显镇定无比“我真是。”

    “不过就算是处男,我也能给你个建议。”褚时显一本正经地说,“做好防护措施,别染病。”

    范森林爆一句粗。

    直到天濛濛亮,褚时显也没能真正宽解范森林,感情的事容不得外人指手画脚,即便他自己,经历两生,感情同样不得圆满。

    对谢晓桐,褚时显得失心太重,反而失去了素日的决断。他自负聪明,却想不出任何能接近谢晓桐的完美计划,每每萌生一个念头,瞬即被掐灭。

    一颗心像被小火苗煎熬着,滋滋地,冒着青烟,四肢却像被紧紧捆缚着,挣脱不开道德和偏见。

    前世里,那次表白后,谢晓桐震惊地凝视他,不可置信地说“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结了婚,有老婆的,你有没有顾及她的感受”

    难道让他说,“凑合的婚姻总归凑合不下去”。他怎能在心仪的女人面前指责另一个女人,让她心生反感。

    难道让他在今生,再次经历这一场拒绝,听她说“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我有男朋友的,你有没有顾及我男朋友的感受”

    再历人生,不能重蹈覆辙。

    褚时显望一眼占着长椅另一端,背倚廊柱,抱胸昏睡的范森林,再抬头望向云端的一抹淡月,直到它消失,直到天边吐白。

    哦,谢晓桐,我该拿你怎么办

    都是二十岁的小子,一个个壮如牛犊,宿醉和熬夜对他们毫无影响,今天又是长假结束开课的头一天,612的人如往日般起床。

    王映阳昨晚彻底想通了,褚时显家里有钱,他家也不穷,犯不着暗自生妒,褚时显用心于校外的创业项目,他着眼于学生会组织工作的锻炼,不是一个槽里吃饭的,犯不着暗中生忌。

    他父亲曾教诲,遇见能人,先别急着树靶子与之争锋,更该退一步,揣摩一下对方有什么长处值得学习。之前也不知犯了什么拧,忘了这些话,见天给自己找不自在。

    既念头通达,王映阳眉宇间的傲气便散了些,看人的目光也趋于平和。他不解地问“老褚最近有点反常啊,天天能在寝室见着人。”

    张怀化从他身边经过,闻言笑了笑。

    高翊奇怪“你居然不知道老褚他爱上了化院的一个学妹。”

    王映阳真不知道,知道的话他昨天呷哪门子飞醋啊。不仅他,忙着兼职的徐玮,和最近不常出现的范森林都不知道。

    “叫什么叫什么,一会我去看看长什么样。”

    “什么时候的事迎新日等的就是这位”

    “行啊,不声不响的,老褚,你不是打算请喜酒的时候才告诉我们吧”

    高翊说“都别看我,我只知道那位学妹绰号铁拐李。”

    褚时显觉得这帮夯货实在有意思,明明昨晚上,一个个为这苦,为那烦的,睁开眼前事尽去,又开始逗闷子了。“她姓谢,不姓李。说铁拐李的那个,你给我站住了。”

    高翊飞身扑向张怀化,将他一推挡在面前,自己钻厕所里去了。

    张怀化猝不及防,手上牙刷直直的戳在脸上,半张脸蹭得全是白沫子。

    褚时显不能踹厕所门,只好回身认真地解释“高翊胡说八道,什么爱上了。那位学妹有男朋友的,男朋友是隔壁江科人,还是高中的感情。”

    众人跟参加追悼会似的,一脸沉痛,纷纷惋惜而 叹。

    “真惨。”

    “老褚我都想给你点蜡了。”

    “情路坎坷啊,这是。”

    说着说着,几人再也装不下去,王映阳笑说“真痛快,难得能看老褚吃一回瘪。”

    徐玮喜气洋洋的,“老褚,谈什么恋爱,跟我作伴吧。”

    张怀化安慰说“别灰心,困难总比办法,不是,办法总比困难多。”

    范森林最绝,上来就将军,“别人我就劝他及早撤退,你不行啊,老褚,你是612最能的,怎么也要做个榜样,顶着困难上。更何况,情敌还是江科的,我们江大人,什么时候怕过江科了球场上能输,情场不能输。你们说,对不对”

    612一声气吞山河的“对”,把其他寝室都震动了,一个个衣衫不整地出现在走廊,探头探脑地问“612又怎么了”

    褚时显再次被这帮夯货怼到无语,他给自己解围说“这事还要从长计议,我先去上课了。”提起电脑包夺路而逃。

    范森林还想给他灌输恋爱技巧,追在后面喊“你学分都快修满了,上个屁的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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