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溯光镜见过往...)

作品:《剑寻千山

    花向晚一觉醒来, 灵北便抱着一大堆文牒走了进来,忙道“少主,这是今天的菜谱, 您再核对一遍”

    “这是今日坐席位置, 您再看看”

    “这是今日各处人手安排”

    花向晚听着, 点头将文牒拉过来, 一一核对。

    等做完这些,她起身, 去盯了细节。

    到了黄昏开席, 合欢宫几万弟子齐聚广场,高阶弟子在大殿,低阶弟子露天开宴。花向晚站在高处, 看着灯火绚烂的合欢宫盛景,神色平静。

    后来合欢宫再没有过这种盛况, 宗门凋零,虽为三宫,但弟子不过几千, 甚至还比不上阴阳宗、巫蛊宗这样的大宗门。

    她静静看了一会儿,琴吟雨由萧闻风搀扶着走进来,见花向晚站在大殿长廊, 有些奇怪“阿晚不进去吗”

    “师兄,师姐,”花向晚笑着回头, “我不是在等大家吗你们先入座。”

    “你也别太忙,”琴吟雨走上前来, 给花向晚整理了一下衣服,神色温柔, “身体为重,今晚少喝些酒。”

    “知道。”

    花向晚说着,转头看旁边萧闻风“大师兄,带师姐进去吧。”

    萧闻风点点头,扶着琴吟雨,进门之前,又看了一眼花向晚,只道“若明日还没有谢长寂的消息,我出去找。”

    花向晚一愣,随后便笑了起来,萧闻风惯来是这样的,虽然话说得不多,却会把每个人都放在心里。

    她点了点头,只道“谢师兄。”

    合欢宫内门弟子一共一百零三人,基本都在元婴期以上,这也是合欢宫的未来和支柱。

    这些人陆陆续续进了大殿,还有二十人留在外宫,领着人巡查守卫,要等夜里换班才能过来。

    人都来得差不多,程望秀才姗姗而来,花向晚看了他一眼,挑眉道“二师兄,你也来得太晚了。”

    “嗨,”程望秀摆手,“还不是秦云裳话多。她不是被轮到边境去守关了吗,现下和我说感觉不太对,问她什么不对又说不上来,就拖着我说话。”

    说着,程望秀似乎想到什么,轻咳了一声“那个宫主什么时候出关你知道吗”

    “做什么”

    花向晚看他一眼,知道他是有话要说。

    程望秀面上有些不好意思,转头和花向晚并肩站着,支支吾吾“就鸣鸾宫这些年和咱们关系不好,那云裳每次都来得偷偷摸摸的,我和她也也好几年了是吧,那现在狐眠都有着落了我就想宫主出面,”程望秀转头,朝着花向晚挤眉弄眼,“帮我说说。”

    “当初云裳还在合欢宫求学我就让你直接向我娘说,让她留下来,现在知道后悔了”

    花向晚瞥他一眼,程望秀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她那时候年纪还小,我我不也是想让她多看看。我活了几百岁,什么样的人物都见过了,她见过几个人”

    程望秀说着,语气里带了些不安“要是和我早早在一起结成道侣,后面又见到了其他人,”他低声嘀咕,“还不如没在一起过呢。”

    “现在她年纪也不大,”花向晚听不明白,“你又觉得可以了”

    “那几年前我是这么想,现在现在我改主意了,”程望秀语气笃定,他转头看她,“管她未来如何,我总得试试不是”

    花向晚听着,片刻后,她轻笑一声“行,等我娘出来,我同她说。”

    “行嘞。”

    程望秀放下心来,摆手“那我走了。”

    程望秀进了大殿,花向晚看了看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时候,便转头走了进去。

    一进殿里,大家已经自己先热闹着开始聊起来。

    高处坐着白竹悦,花向晚到她旁边下面一点的位置落座,让旁边人宣布宴席开始,白竹悦率先举酒,宣布了狐眠和秦悯生的婚讯,两人一起站起来朝众人行礼。

    之后大家便轮流给两人祝酒,酒过三巡,狐眠站起来,高兴道“诸位,半年前我亲手酿了一批酒,就想着今日和大家伙一起喝了它来”

    狐眠取了酒坛,同秦悯生一起上前,给所有人倒酒“来试试我的手艺。”

    众人不疑有他,花向晚坐在高处,看着狐眠高高兴兴给大家一碗一碗倒酒。

    等到她面前时,琴吟雨开口“阿晚就不必了,她身上还有伤。”

    “哟,”狐眠笑起来,“可惜了,你尝不到我手艺。”

    “还是给一碗吧,”花向晚端起酒碗,笑着开口,“喝几口,无妨。”

    “豪气”

    狐眠给她倒了酒,花向晚看着晶莹的酒水,面色平淡,等狐眠走后,她低头抿了一口。

    二十一岁的时候,她不擅长用毒,可后来在药宗,跟着薛子丹学了许久,薛子丹的手艺,她一口就尝了出来。

    极乐,不是毒,而是一种无色无味的酒。

    只是对于修士而言太过烈性,会造成修士灵力运转不畅。

    沈逸尘是顶尖的医者,薛子丹则是炼毒的天才。

    用的不是毒,琴吟雨察觉不出来,倒也正常。

    花向晚放下酒碗,看着大家热热闹闹,闹腾半夜,大家都醉得厉害,花向晚招呼弟子进来,把所有人扶着离开。

    在场没喝酒的就她和琴吟雨,萧闻风醉得厉害,琴吟雨过去照看,花向晚便一个人提着灯,又去了冰河。

    一切和记忆中没有两样,到了子时,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一道天雷从天而降,直直劈在合欢宫最高的云浮塔上

    花向晚母亲就在云浮塔闭关,这一下地动山摇,所有人仰头看去,随后就见天雷一道道劈下来

    花向晚静静仰头看着天雷,身边是冰河下的沈逸尘相伴,没一会儿,琴吟雨便带着人跑了过来。

    “阿晚,”琴吟雨轻喘着粗气,“宫主突破,怕是要渡劫了。”

    “嗯,”花向晚点头,只道,“让诸位师兄师姐去布阵,师父呢”

    “白长老已经赶过去护法,但渡劫期的天雷”琴吟雨抿唇,“我们怕也帮不了什么。”

    花染颜虽然不是魔主,却也是西境多年来的第一高手,碧血神君当年上位,也是在花染颜许可之下,两人从未正式交手。

    她的天雷,合欢宫无人能帮,西境怕也没谁能做什么。

    花向晚仰头看着云浮塔,白竹悦应该带着其他弟子赶到,开了结界之后,天雷的动静便不再影响旁边人。

    琴吟雨见她平静,也受她感染,慢慢冷静下来。等意识到自己居然是在师妹的引导下平复,她忍不住笑起来“去云莱这三年,你倒磨炼了不少。”

    花向晚听这话,转头看过去,琴吟雨眼中带了几分心疼“以前你师兄常说,你脾气太傲,没有受过什么打磨,日后继承合欢宫,怕你压不住。如今在云莱,也不知你是遇到了什么,倒是有些少宫主的样子,宫主也就放心了。”

    “人总会长大嘛。”

    花向晚轻笑“以前总是你们替我撑着,是我不懂事。”

    “你不懂事,你大师兄其实也高兴。”琴吟雨摇摇头,面上温和,“闻风以前同我说,盼着你懂事,但又希望你别懂事。人一辈子,要长大总得付出代价。”

    花向晚听着琴吟雨的话,喉头微哽,她想说些什么,就感觉地面微微震动。

    这种震动仿佛是大军来袭,琴吟雨直觉不对,随后就听城楼上传来鼓声。

    这是召集弟子集结之声,花向晚立刻抬手划开传音玉牌,就听灵东急道“少主,十里之外,有大批魔兽朝着合欢宫过来了”

    “有多少”

    花向晚冷静询问。

    “数不清,”灵东语气急迫,“至少十万。”

    听到这话,琴吟雨睁大了眼。

    魔兽是在西境边境异族,他们没有人这样的神智,纯粹是兽类,但十分凶猛。边境早就以大量法阵修筑高墙设防,而且层层关卡,如此多数量的魔兽,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直接来到合欢宫宫门十里之外

    “让狐眠过去,将现在还清醒的弟子都召集起来,法修都到城楼上集结,体修全部到城外。”

    花向晚直接下令“我这就过来。”

    “阿晚”

    听到花向晚的话,琴吟雨一把抓住她,急道“现下还清醒的弟子最多不过金丹期,你让他们直接去城门外他们不一定”

    琴吟雨不忍心将后面的话说出来,花向晚平静抬眼,只道“法修很难一下诛杀所有魔兽,不能让他们靠近城门,他们一旦靠近城墙,对法修是极大的威胁。师姐,你现在想办法去叫醒醉了的师兄师姐,同时通知合欢宫后面主城的普通人立刻离开。”

    说完,花向晚便拉开琴吟雨的手,转身朝着城墙御剑过去。

    一到城门,她便看见弟子已经结阵在城门前,法修在高处一派战列,远处兽群狂奔而来,越来越近,巨大的如鸟的兽类缓慢振翅,跟随着兽群而来。

    狐眠安排好人,见花向晚过来,立刻道“沿路驻点弟子呢就算边境的人不通知我们,我们自己的人呢怎么一点通知都没有”

    “现下说这些没有意义。”

    花向晚从乾坤袋中将寻情抽了出来,狐眠一愣,就看花向晚冷静道“我带弟子守住城门,你保证城楼上弟子灵气不要用到枯竭,影响金丹运转。”

    说着,花向晚便往前去,狐眠一把抓住她,大喝“你回去”

    花向晚回头,就看狐眠似是反应过来“你是少宫主,你冲在最前面算什么事去联系各宗各门,立刻求援。”

    花向晚不说话,狐眠甩出鞭子,冷静道“我下去。”

    说着,她二话不说,从城楼上纵身跃下。

    花向晚提着寻情,想起当年也是这样。

    只是那时候她还不知道结果,所以她觉得狐眠说得没错,她当务之急是求援,是叫醒所有精锐弟子,是等待她母亲成功飞升,在前往上界之前,救合欢宫于水火。

    那时候她充满希望,觉得有无数人能救她。

    她抿紧唇,看着魔兽越来越近,眼看着到达法修能够攻击的范围,她立刻抬手“动手”

    话音刚落,无数法阵瞬间展开,那些魔兽一头头狠狠撞在法阵之上,法阵中千万火球轰然而下,落到兽群后方炸开。

    与此同时,飞在高空中的鸟兽朝着城楼俯冲而来,火焰从他们嘴中喷射横扫向整个合欢宫,花向晚身边高阶弟子足尖一点,便跃到高处,同那些飞兽打斗起来。

    花向晚一面观察着局势,一面联系各宗。

    面对这些没有神智的东西,法修守到清晨,终于还是有漏网之鱼冲破法阵,守在城门前的弟子立刻涌上,斩杀这些单独突破进来的兽类。

    天一点点亮起来,一条白骨龙狠狠撞在结界之上,一瞬之间,结界裂开一条大缝,花向晚正要拔剑,就看一道法光从合欢宫后方猛地轰来,在白骨龙第二次袭击之前,将白骨龙猛地轰飞开去

    法光落在结界之上,结界立刻被修补好,花向晚抬头看去,就见萧闻风立在高处,平静道“狐眠。”

    战场上厮杀着的狐眠回头,就看萧闻风看着她,声音微冷“你和阿晚回去找你二师姐,她有事要和你们商量,这里我来。”

    说着,萧闻风抬手一挥,滔天一般的火焰朝着兽群猛地袭去。

    这是最精纯的三昧真火,只有修炼到顶尖的纯火系修士才能拥有,兽群瞬间哀嚎出声,萧闻风催促“走。”

    狐眠也不再停留,足尖一点跃上城门,同花向晚一起赶回后院。

    灵北等在后面,见他们过来,便立刻领着她们去了大殿。

    “二师姐什么事”

    狐眠喘息着,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

    灵北抿唇摇头,什么都不说。

    花向晚到什么都没问,因为她什么都知道。

    三人走到大殿,狐眠急急打开殿门,只是刚一打开,刀风迎面而来,狐眠尚未来得及闪躲,就被利刃猛地架在脖子上

    狐眠惊得往后一退,抵在门上,就看程望秀举着双刀,神色中全是恨意。

    “二师兄”

    狐眠愣愣开口,花向晚走进门来,看着程望秀的动作,抬手按住他的刀,淡道“二师兄,先说事。”

    “是不是你”

    程望秀不理会花向晚,死死盯着狐眠,狐眠满脸茫然“什么”

    “还装”

    程望秀激动出声“是不是你在酒里”

    “望秀”

    琴吟雨终于出声,叫住程望秀。

    程望秀捏紧了刀,花向晚拉开他,可他就是盯着狐眠,狐眠满脸茫然,看了一眼大殿,就见所有内门弟子都在此处,有的还晕着,有的坐着打坐,花向晚转头看向琴吟雨,平静道“二师姐,怎么回事”

    “昨晚吃的东西有毒。”

    琴吟雨声音微冷“现下所有内门弟子灵力无法运转,修为低的甚至还在昏迷。阿晚,昨夜的饮食都是你负责。”

    “是。”

    花向晚平静道“也都交给二师姐验过。”

    “可狐眠的酒水我没验,你交给了药堂的弟子,什么理由”

    “狐眠师姐酒水给得太晚,你怀着孕,我怕你辛苦。”

    花向晚垂下眼眸,说着这些话,她莫名觉得有些难受。

    虽然她清楚知道,薛子丹的极乐,就算给琴吟雨验她也验不出来,可她却始终还是忍不住想,万一呢

    万一,琴吟雨验得出来呢

    她怎么会觉得,狐眠给的,就一定没问题呢

    “你们是说酒有问题”

    狐眠终于听明白,她满脸震惊“不可能,这酒是我亲手所酿,是悯生交给我,我给你们到的,没有第三”

    话没说完,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旁边程望秀冷着声“秦悯生呢”

    狐眠呆呆回头,她看着面带嘲讽的程望秀,对方又问了一遍“秦悯生呢”

    狐眠意识到什么,猛地转身,琴吟雨叫住她“不用找了,他不见了。”

    狐眠愣在原地,她下意识喃喃“不可能的”

    “有什么不可能”听着狐眠的话,程望秀激动起来,“外门弟子都没事,只有喝了你的酒的内门弟子出事,你还说不可能狐眠你瞎了眼你是不是和他串通好了你是不是为了个男人连师门都不要”

    “我没有”

    狐眠猛地出声,她捏着拳头,一只眼微红,她盯着程望秀,只道“不可能是他,我这就去找他。”

    说着,她拿出传音玉牌,一次次传音。

    而对方了无音讯。

    只有断肠村坟头,一缕柔光,消无声息从突然中漂浮而出。

    琴吟雨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只道“我叫你们过来,就是想和你们商议,现下我们有三条路。其一,我帮着众位师兄弟妹恢复,但我不确定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他们能上就上,熬到救援,但,死伤不知。其二,彻查此事,找到解药,再让内门弟子上去,等到救援。这样一来,外门弟子怕是死伤惨重。最后一条路,”琴吟雨看着众人,抿了抿唇,“弃宫离开。”

    如果此时弃宫逃走,这里的内门弟子或许都能保全性命,但外门弟子绝对来不及逃脱,而花向晚母亲的天劫也必定被打扰,难以飞升,最重要的是,合欢宫之后,一座又一座凡人城池,必然遭难。

    以这些兽类迁徙的速度,没有任何城池能够及时逃难。

    在场众人没有说话,琴吟雨低下头“现下,宫主渡劫,白长老也在云浮塔上,另外三位长老在外,我和你们大师兄的意思是,你们愿意留下的留下,不愿意留下的,带着想走的弟子离开。”

    说着,琴吟雨抬头“你们意下如何”

    没有人应答,片刻后,程望秀直接道“师姐,我先去城楼了,你帮其他弟子吧。”

    说着,他转身离开。

    琴吟雨看向旁边狐眠,狐眠稍稍冷静,她提着手中鞭子,咬牙道“秦悯生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我去守城,只要我还活着,一定会把他抓回来,给大家一个交代。”

    说完,她跪在地上,给众人叩了三个响头,起身走了出去。

    琴吟雨看向花向晚,花向晚平静道“合欢宫不能弃宫,秦悯生找到几率太小,若师姐这里不需要我帮忙,我就去城楼了。”

    说着,她跟着走出去。

    回到城楼后,她拔出剑来,从城楼一跃而下,挥剑直接砍向兽群。

    和记忆里一样,接下来就是无尽的厮杀与挥砍,这些魔兽根本不像以前在边境见过那样,他们仿佛是受了什么刺激,异常凶猛,每一只都几乎是金丹期以上,要好几个外门弟子才能围剿一只。

    花向晚不断挥剑砍杀在兽群中,慢慢都快忘记了,这是个幻境。

    她好像回到当年,和师兄姐弟们奋战在侧,周边全是兽类嚎叫,漫天血液飞溅。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云浮塔上,渡劫期法光猛地轰了出来

    那道法光带着威压,一瞬之间横扫兽群,一只只魔兽在法光中灰飞烟灭,有人激动出声“是宫主”

    说着,所有人回头看向云浮塔,就看见塔顶天雷渐消。

    高处萧闻风脸上也带了一份喜色,所有弟子都欢喜起来“宫主宫主渡劫成功出关了”

    花向晚遥遥看着远处,她有些恍惚。

    她回头看了一眼远处退缩着的人群,清楚知道,不是,不是渡劫成功。

    这才是开始。

    她微微闭眼。

    “花向晚。”

    云浮塔上,她母亲冰冷的声音传来“你过来。”

    “少主,”灵北站在她旁边,喘息着回头,“宫主让你过去。”

    花向晚点点头,她看着所有人满脸喜色,提着剑转身。

    等路过赶上城楼的琴吟雨时,看着对方满脸欣喜之色,她步子微顿。

    她迟疑片刻,终于道“师姐。”

    琴吟雨回头,花向晚带了几分不忍“你休息吧,别上城楼了。”

    “不碍事,”琴吟雨摆手,“我虽然是医修,也没这么脆弱。”

    说着,琴吟雨转身急切往城楼赶去。

    花向晚捏着拳,她深吸了一口气,像当年一样走向云浮塔。

    那时候她很急切,她御剑过去,奔跑着上了塔顶。

    可这一次,她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她像是走在刀刃上,每一道台阶,每一次抬头,都有痛楚剧烈传来。

    等她走到云浮塔时,她整个人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她推开塔门,就看花染颜坐在法阵中间。

    她满头白发,神色平静,白竹悦跪爬在地上,低低喘息,明显是受了很重的伤。

    花向晚和花染颜平静对视,过了片刻,花向晚沙哑出声“母亲。”

    “回来了。”

    花染颜笑起来,花向晚眼中盈起眼泪,又叫了一声“母亲。”

    说着,她走上前,来到花染颜面前,半蹲下身,遥望着这个两百年前的人。

    花染颜笑了笑,温和道“如你所见,我渡劫不成,无法飞升了。”

    “没事。”花向晚安慰着面前人,“我给您找灵丹妙药续命,我们还有时间,再来一次。”

    “没有时间了。”花染颜摇头,“我已在天雷中看见未来。”

    花向晚动作一顿,花染颜平静开口“这是天道给我的一线生机,合欢宫注定要覆灭,成他人鱼肉,我的修为也会被一个人吸食,而那个人对你有所图,他不会杀你,未来修真界生灵涂炭,合欢宫,万劫不复。而你”

    花染颜抬头,看着她,微微皱眉“阿晚,我看不见你。”

    她看到了整个合欢宫,独独看不见花向晚。

    要么花向晚已死,要么花向晚脱离天道。

    花向晚听着花染颜的话,她勉强维持着笑容“所以,母亲打算做什么”

    “方才我已经在所有内门弟子魂魄上打上魂印,普通弟子尚能入轮回,内门弟子修为高强,怕是死后亦不得安宁,若日后他们身死,你还可以寻着魂印,将他们魂魄找回来。”

    说着,花向晚神色中带了几分怜悯“而我的修为不能给那个人,所以,”花染颜抬眼,将花向晚的手拉到自己腹间,“我的修为,你取走吧。”

    一个修士大多有百年千年寿命,这样漫长寿命的维系,基本靠灵力修为。一旦修为尽散,便是寿命尽时。

    花向晚看着面前人,明明已经经历过一次。

    明明已经在当年跪地乞求,嚎啕大哭过一次。

    明明已经质问过一次,有没有其他办法,她不想,她不要。

    她可以和合欢宫一起埋在土里,可她不想亲手杀了最重要的人。

    “你让我杀了你。”

    花向晚一开口,眼泪就落了下来。

    花染颜不说话,她只是看着她。

    “你是合欢宫的少宫主。”

    她提醒她,一字一句“你负担着整个合欢宫的兴盛荣辱,杀了我,又如何”

    花向晚不动,她的手微微打颤,面前人看着她“修道之路本就有舍有得,修士千万年寿命,得道飞升,若非异于常人之坚定,上天又为何要予你天厚不同动手。”

    花向晚说不出话,她眼泪扑簌,低哑出声“娘”

    听到这个称呼,花染颜眼眶微红,她眼前好像是花向晚小时候的模样。

    她牵着自己的手,软软糯糯喊“娘”。

    这是凡间的称呼,她是少宫主,不该这么叫她,她不知道花向晚是哪里学的,便冷眼纠正“叫母亲。”

    可小孩子还是固执,继续叫“娘。”

    从小到大,她每次求她做什么,就叫她“娘”。

    她总心软,可这一次,她还是坚持“动手啊”

    花向晚呼吸急促起来,她知道这是幻影,知道这是过去。

    她已经动过一次手了,那时候她哭着将手插入对方腹间,握住那颗金丹。

    她一辈子记得那种触感,也记得当时的痛苦与恶心。

    她太清楚了,以至于此刻她根本不敢将指尖往前一点点。

    她与花染颜僵持时,谢长寂终于赶到合欢宫。

    他御剑到高处,便看见魔兽浪潮一般涌向合欢宫,他一眼就看出此处不对,隐约有诡异的灵力流转,似乎在操控这些魔兽。

    他急急俯冲下去,落到合欢宫前,狐眠正大声询问着程望秀“这些东西怎么回事怎么又来了他们不要命了吗”

    “晚晚呢”

    谢长寂冲进人群,一把抓住狐眠。

    狐眠看见谢长寂就是一愣,谢长寂大喝出声“花向晚呢”

    “云浮塔,”狐眠反应过来,抬手指了远处,“宫主叫她”

    话没说完,她就看这个青年御剑疾驰而去。

    云浮塔有结界禁止御剑。

    他只能从一层一路往上攀爬,他听到上方传来争吵,他慌忙急奔。

    “娘”

    “动手啊”

    “母亲”

    “阿晚,”白竹悦声音响起来,“动手吧,你母亲修为给你比给其他人要好。”

    “有什么舍不得花向晚,动手”

    话没说完,门口“砰”的一声响,所有人一起回头,就看见站在门口,喘着粗气的谢长寂。

    他身上带血,风尘仆仆,逆光站在门口,看着房间三个人。

    花向晚脸上全是眼泪,她的手被花染颜抓着,愣愣看着谢长寂。

    听着之前的话,看着面前的场景,他还有什么不明了

    他动了动喉结,一直看着花向晚。

    他知道这是过去,也就是说,当年的花向晚,做了这件事。

    “谢长寂”

    白竹悦最先反应过来,她撑着自己起身“你”

    谢长寂没说话,他径直走进房中,一把拽开花向晚的手,将她猛地抱进怀中。

    花向晚愣愣看着他,听他沙哑出声“过去了。”

    “谢长寂,”白竹悦喘息着,“此事乃我合欢宫内务,你”

    “这是幻境,”谢长寂根本不理会白竹悦,只哑着声告诉花向晚,“不想经历,就不要经历一次了。”

    花向晚茫然抬头,谢长寂快速说着“是秦悯生下的毒,他就是巫生,他被抽走了爱的一魄,只有三魂六魄,一切已经清楚了,我们走吧。”

    谢长寂转头看向旁边似是看明白什么的花染颜,神色从容“花宫主,你们其实都只是一个幻境里的人,事情已经发生过一次,你不必再逼她了。晚晚我带走了,这一次,您好好活下来吧。”

    说着,他将她打横抱起,从塔中走出来。

    花向晚被他拥着,两人一起走出云浮塔,光落入眼中时,谢长寂低头“开溯光镜吗”

    花向晚不说话,她眼睛里落着青年的身影,突然问了一句无关的问题“如果你当年在,你也会带我走吗”

    “会。”

    谢长寂看着她“如果我在,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走到这一步。”

    当年的谢长寂拼死守住了天剑宗。

    他也会拼死守护花向晚。

    只要他活着。

    花向晚看着他,她没说话,过了好久,她伸出手,挽住他的脖子。

    “我还有一件事要知道,等我知道了,我们就走。”

    “好。”

    “这一次,”花向晚闭上眼睛,“你陪着我。”

    “我们改变了这么多事,还能看到真正的过去吗”

    “该知道的已经知道,剩下的,”花向晚轻声开口,“一定会知道。”

    只要合欢宫依旧是覆灭的结局,她就一定会知道。

    两人没有开溯光镜,直接赶往城楼。

    刚到城楼,花向晚就看见萧闻风被一只巨兽一爪按在地上。

    琴吟雨见状,挺着肚子从城楼一跃而下,急喝出声“闻风”

    花向晚一把抓住琴吟雨,谢长寂拔剑一跃而下,长剑从那只巨兽身上贯穿,径直将巨兽劈成两半,而后他回身扛起萧闻风,足尖一点便急奔回城楼。

    琴吟雨立刻刚上来,谢长寂和花向晚一对眼,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你照顾人,我过去。”

    萧闻风虽然被抢回来,却受了致命伤,琴吟雨快速用灵力想堵住萧闻风伤口,眼泪不断落下,花向晚看着喘息着的萧闻风,他看着花向晚,似是想说点什么。

    花向晚明白她的意思,她握住萧闻风的手,冷静开口“师兄,我在。”

    “照顾照顾”

    “我知道。”花向晚点头,“我会照顾你们的孩子。”

    听到这话,萧闻风目光微顿,花向晚给他注入灵力,只问“师兄,你为何会被偷袭。”

    上一世,她从云浮塔下来时,萧闻风已亡故,他在战场直接被撕成两半,琴吟雨亲眼所见,怒急攻心,临时早产。

    她不明白,以萧闻风的修为,怎么会死得这么容易。

    萧闻风得了灵力,他喘息着“有有修士在帮忙”

    这里不仅是魔兽,还有修士埋伏在周边。

    “哪个宗门”

    “清乐宫”

    音修单独干扰心智,也难怪其他人察觉不出来。

    花向晚点点头“我知道了。”

    “吟雨”

    萧闻风感觉生命力逐渐衰竭,他转过头,喘息着看着琴吟雨“走吧。”

    他满眼哀求“带着孩子,走”

    琴吟雨不说话,她拼命摇头,努力给萧闻风输送灵力。

    萧闻风目光慢慢黯淡,他眼皮不断颤动,似是挣扎,琴吟雨感知到什么,死死抓住他的手,似乎是想抓住面前即将离开的人“不要走,闻风,你不能留下我,不要走”

    然而不管她怎么哭求,面前人还是慢慢闭上了眼睛。

    琴吟雨急促喘息起来,没了一会儿,她突然感觉腹间剧痛。

    她惊慌抬头,花向晚握住她的手,冷静道“我知道,我立刻让药堂弟子过来。”

    “不”琴吟雨闭上眼睛,她喘息着,“我不需要,让药堂弟子照顾伤员。”

    花向晚动作一顿,琴吟雨缓了缓,只道“把我带到城楼去,你不必管我,去救人,救一个算一个”

    “好。”

    花向晚抱着琴吟雨去了城楼房中,她一直很平静,等把琴吟雨放到床上,花向晚玉牌亮起来。

    她划开玉牌,里面响起秦云裳刻意压低的声音“花向晚,你带着望秀快走。合欢宫别守了,魔兽不会完的。”

    “为什么”

    花向晚反问,秦云裳咬牙“你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吗我在边境,他们把边境的法阵全破坏了,现在沿路把魔兽往合欢宫的方向赶,没人会增援也没人会管你们,跑吧”

    花向晚不说话,秦云裳似乎是明白什么,她红了眼,声音带哑“花向晚你们别犯轴。你把望秀打昏了给我带走之后我保你们,能活下来就活着”

    “我会和他说。”

    “花向晚”

    “云裳,”花向晚打断她,“我们的宗门在这里。”

    听到这话,秦云裳许久不言,她似是抬手,狠狠砸了一下什么东西。

    她缓了好久,声音里带着抖“我很快可能会调回来,到时候不要怪我。”

    “我知道。”

    花向晚笑起来“云裳,你说过,你会当上鸣鸾宫主,所以你得好好活着。你放心,之后不管你做什么你永远我朋友。之后不要再联系,你和合欢宫,从此没有任何关系了。”

    说着,花向晚切断了传音。

    旁边琴吟雨看着她,她喘息着,朝着花向晚伸出手“阿晚”

    “师姐。”

    花向晚抬起手,握住琴吟雨,琴吟雨眼中带着眼泪“你到底是谁”

    “我是阿晚。”

    琴吟雨摇头“你不是阿晚,三年你不会变这么多。”

    花向晚听着这话,红着眼“师姐,不是三年,是两百年。”

    琴吟雨愣愣看着她,花向晚笑起来“师姐,这里是过去,一切已经过去两百年了。我回来看看你们。”

    “两百年”琴吟雨茫然,“那我死了吗”

    花向晚不说话,琴吟雨迟疑着,低头看向自己腹间“那这个孩子”

    “她活得很好。”

    花向晚笑起来,她神色温柔“你把灵力都给了她,合欢宫那时太乱了,她又早产,身体不好。我将她暂时滋养在水中,等我有能力保护她了,才让她出世。她很厉害的,十几岁就快元婴了,脾气又大,话又多,比我活得还快活。”

    “这样啊”

    听到这话,琴吟雨放下心来,她喘息着“那她她的名字”

    “叫灵南。”

    花向晚温和开口“萧灵南。”

    “萧灵南”

    琴吟雨眼中浮现几分温和,她闭上眼睛,轻轻笑起来。

    知道真相,她也不再催花向晚,她们在屋中,她细细问着花向晚之后的事。

    外面厮杀声震天,她生了两天,终于在把修为都给这个孩子后,精疲力尽闭上眼睛。

    她闭眼的消息传出去,程望秀和谢长寂都赶了回来。花向晚已经给她处理好尸体,程望秀进来,他通红着眼,看着花向晚手中抱着的孩子,还有些不可置信,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花向晚便打断他“云裳想让你走。”

    程望秀动作一顿,花向晚看着他“你走了,她会想办法保住你,你走吧。”

    程望秀不说话,他看着花向晚怀中婴儿,好久,他笑起来。

    “我走个屁。告诉秦云裳,”他扭头,“老子没喜欢过她,程望秀就是个骗子,找下一个吧。”

    说着,程望秀提着已经砍出豁口的双刀,又走了出去。

    谢长寂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怀中的孩子。

    看了一会儿后,他轻声询问“是灵南吗”

    “嗯。”

    花向晚神色温和“是这个孩子。”

    说着,花向晚去找了一个琉璃瓶,将这个还在睡觉的孩子放了进去,随后封进合欢宫地宫。

    等回来时,他们就听到白竹悦和花染颜死在云浮塔的消息。

    两人修为尽失,现场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两人查看了云浮塔,谢长寂冷静分析着“对方并不想把合欢宫赶尽杀绝,他想留下谁,所以吸取了你母亲和师父的修为,却始终没有露面。”

    花向晚不说话。

    谢长寂扭头“你还想知道的是什么”

    “其实,当年我没守到最后,”花向晚看着空荡荡的云浮塔,“当时我昏了过去。等我醒来后,已经被温少清救了,后来我回去找合欢宫人的尸体,一具都不见了。”

    谢长寂动作一顿,他眉头微皱“我听那些人说,他们想要合欢宫弟子的修为。”

    “吸取修为也会留下尸体,我只是想找他们,让他们,入土为安。”

    花向晚神色有些冷淡,谢长寂看着她,他敏锐察觉什么,却没有多言。

    后面的时日,就是苦守。

    没有增援,没有了长辈,只有一个个弟子抬回来。

    程望秀在半月后也被送回来,内门弟子除了花向晚和狐眠,几乎不剩下其他人。

    魔兽好像无穷无尽,他们一直死守到最后一刻,花向晚如期倒下,她倒下前,还看见谢长寂站在他前面。

    他手中剑早已换了,他没有问心剑,只有他自己。

    看着他的背影,花向晚终于意识到,如果再来一次,如果还有机会,她不会让谢长寂过来。

    没有问心剑,用不了最后一式的谢长寂,守不住天剑宗,也守不住合欢宫,他来这里,只是陪她一起沉沦在这无尽地狱里。

    其实不是没有埋怨过,她是人,在她听说他一剑灭宗,听说他守住了天剑宗,听说他一人屠尽一界时,她也会侥幸想

    如果他在这里,如果他在就好了。

    而此时此刻,这种侥幸飞灰湮灭,她看着前方人,莫名就想同他说一句。

    回去吧。

    回到死生之界,高坐神坛,庇护苍生。

    他曾经来过,她的心就满了。

    她希望他过得好,希望他永远不要体会她的人生。

    她看着狐眠也倒下,维持着仅有清醒的神智,悄无声息将一道法印打到旁边弟子的身体上。

    她在每一个人身上都留下了法印,这样她就可以清晰知道,这些尸体去了哪里。

    一切如记忆中一样,唯一的区别只在于,多了一个不肯让步的谢长寂。

    他始终守在她前方,始终没有倒下,等到最后一只魔兽斩尽,他才猛地跪到在地。

    周边是漫漫黄沙,血早已浸染整片土地,他喘息着,过了一会儿,就感觉周边有人出现。

    一个个修士悄无声息出现在平原之上,谢长寂缓慢抬头,前方的人,有些他认识,有些不认识。

    秦风烈、秦云衣、温容、温少清、巫楚、巫媚、冥惑

    两宫九宗,几乎每一个门派都来了人,他一一记下这些人的面容,直到最后,人群中走出一个青年。

    他抬起头,看见神色平静的秦悯生,他冷淡看着他,只道“让开。”

    谢长寂不动,秦悯生猛地拔剑,周边无数法光一起袭来,花向晚再也不能伪装,一把抓住谢长寂,化作一道华光,猛地蹿了出去

    也就是这一刻,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虚影,扛起狐眠,朝着另一个方向一路狂奔。

    秦悯生意识到那是什么,骤然睁大眼睛,众人想要去追,然而突然又想起什么,所有人停下来,互相对视一眼,都没动静。

    花向晚和谢长寂逃入密林之中,意识到没有人追来,两人才缓了口气。

    “刚才是谁”

    谢长寂喘息着出声,花向晚在每个人身上都留了法印,可以看到他们周边,狐眠也不例外。

    花向晚皱着眉头用法印看了一圈,随后有些错愕,抬眼看向谢长寂“是秦悯生。”

    听到这话,谢长寂也是一愣。

    片刻后,花向晚立刻道“去追。”

    说着,她调转了方向,朝着秦悯生带着狐眠逃开的方向赶过去。

    她一面赶,一面从法印中看见许多人围在她师门众人身体旁边,他们像是贪婪进食的恶兽,饥不择食吸食着这些亡人残存的修为。

    没有人愿意离开,所有没有人追他们。

    两人很快追到秦悯生,秦悯生已经力竭,他坐在狐眠身边,低低喘着粗气。

    他身体接近透明,只是一道柔光。花向晚和谢长寂看着他,好久,谢长寂才出声“你只是一魄”

    秦悯生闻言,他缓缓抬头,看着两人“是。”

    三魂七魄向来共存,一魄独立成人,闻所未闻。

    花向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皱起眉头“你怎么能成人形呢”

    “我不知道,”秦悯生摇头,“可我知道眠眠会出事,所以我想来救她,如今我已没有余力,好在你们赶来了。”

    秦悯生抬头,虚弱笑了笑“有你们在,我也就放心了。”

    “那你呢”

    花向晚看着面前人,有些不明白,秦悯生转头,他看着狐眠,神色温柔。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我欠她一只眼睛,便还了她吧。”

    他抬手抚向她眼睛,取出里面的琉璃珠,将它放在狐眠手中“日后我是她的眼睛,我陪她看过千山万水,永生永世,再不分离。”

    说着,秦悯生眼中满是圆满,他想了想,抬起头来“还有,能否拜托二位一件事”

    “什么”

    “告诉狐眠,巫生不是秦悯生,”秦悯生低喃,“巫生心中无爱,他不懂人世之美,人情之善,可我懂。她没有喜欢错人,秦悯生,”他低下头,吻在她眼睛上,“爱她到最后一刻。”

    说着,他身形慢慢消失,化作一颗眼珠,凝在狐眠眼眶之中。

    而这一刻,花向晚从法印中看到,另一边的巫生在众人吸食完合欢宫众人修为之后,朝着巫楚恭敬道“父亲,这些尸体都是顶好练尸材料,父亲不如求一求魔主,将尸体留给巫蛊宗”

    “此事我早已和魔主说过,等他们吸完修为,”巫楚淡淡看了一眼旁边人,冷淡道,“你带人把尸体抬回去。”

    “是。”

    巫生从一具尸体旁边恭敬离开,巫楚脸色瞬间变冷“什么东西”

    花向晚看着巫生带着人将尸体一具一具运走,送到巫蛊宗,等到半夜,她确认好尸体最终地点,终于出声“回去吧。”

    谢长寂点了点头,他取出溯光镜,交给花向晚。

    两人握着镜子,花向晚突然出声“其实你想起来了吧”

    “嗯。”

    谢长寂应声。

    花向晚看着他,好久后,她笑起来“其实有时候,我会羡慕你。”

    “羡慕什么”

    “我听说,修问心剑,会让人所有感情都变得迟钝,痛也好,爱也好,都会变得无足轻重。如果我修问心剑,这两百年,”花向晚抬头,“或许就没这么难过了。”

    谢长寂没有说话,他垂眸静了好久,终于道“出去吧。”

    花向晚笑笑,将灵力注入溯光镜,溯光镜亮起来,两人一起坠落而下。

    黑暗的虚空星光点点,花向晚手上一偏,溯光镜照到谢长寂身上,一时之间,虚空中顿时出现了无数幻影。

    白雪中被昆虚子捡回去的婴孩;

    五岁尚不能完整说话的孩童;

    十八岁悄悄跟在她和沈逸尘身后、在她回头时假作偶遇转头的少年;

    成婚当日,跟着昆虚子去死生之界时,询问要如何正式举办婚礼的青年

    然后是她不在的两百年,他种下满山桃花;

    他用幻梦蝶一次次沉溺幻境,一次次又清醒;

    他去异界杀了无数邪魔,剖开他们的五脏六腑,然后拼凑出一块衣角、一颗珍珠;

    他每日一粒绝情丹,每日诵念清心咒,每日都渴求着,如果问心剑再进一步,他就能远离这样的绝望和痛苦;

    她愣愣看着这几近疯魔的谢长寂,直到最后,他化作谢无霜的模样,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花向晚睁大眼,看向对面眼中带了几分惊慌的谢长寂。

    “谢长寂”

    她不可思议出声,谢长寂闻言,反而放松下来,他看着她,目光微动。

    “一样的。”

    他哑声开口。

    就算修问心剑,从她离开,这人间便是炼狱。

    并无不同。

    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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