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老爷肤色白，甚至胜过许多女子，用傅粉遮遮倒也能过得去，只是老爷想是不愿碰那些个女人家的玩意的。

    “不必了。上次入宫与陛下对弈，便惹得他瞧我不快，今日我若推辞不去，只怕得叫他记恨上了。”

    裴容钧把脸擦过了，将帕子掷在水中，溅起星星点点，又转身去了内室更衣，崇临忙迈着两条腿跟进去服侍老爷。

    “那今日，老爷便多让着陛下些，也好叫他早些放您回来歇息。”

    崇临还是不如裴容钧了解帝王的脾性，也不了解一个武官出身的人染了棋瘾是件多么令人讨厌的事情。

    这棋桌上若让得少了，对方秉承着身为一国之君绝对不能输人一阵的心思，不拉着他斗上个三天三夜绝不罢休；若让得多了，只要叫他看出一丝丝端倪来，那便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然后再扣上半个月的俸禄。

    着实令人吃不消。

    裴容钧身陷囹圄的时候便一直在想，他在仕期间若等到皇上凭着真材实料赢了他的那日，那他定要在府上放上一整串鞭炮庆祝一番，庆祝自己终于脱离了苦海。

    只是今日，裴容钧却一开始便接连输了好几盘棋局，每输一次便离座下跪请一次罪，说些奉承的话，到了第三次，周述安终于忍不住显露出怒意了，他甫一张嘴，裴容钧便飞快地捕捉到了他的神色，惊惶道“臣今日并未故意让子，实在是棋艺不精，扰了皇上雅兴，请皇上恕罪。”

    周述安蹙眉看着伏在地上的人，两指间夹着羊脂玉棋子在棋盘上敲着，叹了口气，道“爱卿与朕对弈之时脑子里是在想着如何不动声色的输棋，还是只有一团浆糊，朕还是分得清的。”

    裴容钧闭了闭眼，对眼前事虽苦恼却也没有心思去应付得多么周全，便又道“请皇上恕罪。”

    周述安最恼这帮文臣虚伪的惶恐模样，还当是自己要拆吃了他，不悦地将棋子丢入棋蛊中，道“行了，起来吧。”

    “谢皇上。”裴容钧正要提袍起身，又听见他说道“朕今日见爱卿气色不佳，莫不是昨夜在书房里看了一夜的公文”

    他一怔，鞠礼道“近来朝中事务繁多，身为人臣，理应多为皇上分忧。”

    周述安却笑了，“爱卿想着为朕分忧自是好事。只是这天下是朕要守的天下，朕如何操劳都是应当的，但爱卿身为臣子，却无需过分劳累了，否则还未到而立之年就累坏了身子，身边又没个愿意照顾的人，多得不偿失。”

    自打阿檀入了裴府，裴容钧也连带着一举一动都活在了皇帝的监视之下。对此，他毫无怨言，只是没料到，而今这会成为皇帝眼里的一个笑料。

    裴容钧再怎么波澜不惊，此时心中也不禁被激起了涟漪。

    “皇上所言甚是，微臣是孤寡人家，合该把心思多放在自己身上一些。”

    裴容钧甚少有这样阳奉阴违的时候，嘴上应得温顺，却悄悄把眼睛瞥向了另一边。

    这随即便勾起了周述安的怨意，阴阳怪气道“怎么，裴尚书年纪渐长，魅力不比从前，连姑娘家的心都留不住了，便跑来怪起朕了”

    “微臣不敢。”

    “爱卿若真不敢，今日便不会如此漫不经心了。”

    他自认为在对待臣子上，已做到了一个帝王最大的仁慈，尤其是对裴容钧。

    至于旁的，例如拦着若安不叫她像昨日那样生事，那本不是他该做的。

    可裴容钧昨日来向他开了口要点东厂的番子，还义正言辞地到他跟前弹劾长公主，他都依言做了。再要他进一步，他只怕要对不起自己的身份了。

    “微臣今日因家中私事耽误了与皇上的棋局，实属不该，还请皇上能给微臣一个改过的机会，”

    这话说的多么端方，周述安气虽未全消，却也不忍再为难他，道“罢了，爱卿既一心记挂着旁的事，再强求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还是改日再过来与朕对弈吧。”

    裴容钧面色沉沉，躬身行了退礼离开了青鸾殿。

    “老爷今日怎出来的这样早是要去内阁还是要回府呢”

    崇临候在白玉石阶下，见老爷从殿中走出来，撑着遮阳的伞便过去了。

    这会儿日头正大，空中大片的浓云像刚烧开了的水一样，滚滚翻腾。

    裴容钧把手拢在广袖中，眯着眼望了会天，才提袍下了石阶，道“回府吧。”

    到了午门外，崇临扶着老爷上了马车，帘子还没放下，就有一护卫过来找崇临说话，叫裴容钧瞥了一眼。

    他起初也没怎么在意，入了车厢后却忽然想起来那护卫的样子有几分眼熟，似是昨日到书房来同他汇报行踪的那个暗卫，心下一怔，便忍不住掀开帘子往外瞧了瞧。

    果真是那人。

    裴容钧撂下帘子，习惯性地正襟危坐，心头却渐渐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爬得他脊背发酸发麻。

    崇临同暗卫说话之余已看见了那从里头掀起一侧的帘子，待暗卫走后，故意走到窗边朝里头问道“老爷有何事”

    裴容钧咽了口气，短短的一句话在喉咙里上下滚了又一滚，方才问出了口“你适才在和护卫说些什么”

    “唉，”崇临笑了笑，“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老爷咱回去吧。”

    裴容钧肃了神色，脱口而出“你如今也学会欺瞒我了”

    这下意识说出的“也”字一下让崇临察觉到老爷的憋屈，连忙道“奴才哪敢欺瞒老爷，只是只是老爷昨日不是说，再不想听到和姑娘有关的事了，因而奴才才没敢随意在您跟前提。”

    他一通解释后，帘子里头安静了很久，才传出老爷低哑的声音。

    “你说。”

    “老六刚才来问奴才，说他适才在前头的贤康坊瞧见姑娘了，想着可要绕路回府。只是这样的事，奴才拿不定主意，也不好问老爷，便回绝了。”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