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看见了那个男人身上的脆弱，全无上位者的高傲，只有被心爱的姑娘一再伤透了心的落寞。

    她回忆起客栈外阿檀的那一声声大人，若仔细品品，倒也能品出几分尊敬与疏远来，这与从前她和温少爷的男女之情终归是不同的。

    “所以，你同殿下”

    “她如今只是我的侍从。不告诉她从前的许多事，除了有些私心，更多的是不愿她再痛苦一次罢了，况且若当初先找到她的人是你，你也会这样做的。”

    这话于裴容钧而言说得十分艰难，他倒也做好叫人嘲笑的准备了，不想柳姨娘却慌张起来。

    “你叫她留在京中做你的侍从，可想过若是叫皇上发现了”

    “皇上已经知晓了。”裴容钧抬起头来，怔忪地望着窗外的飞雪，“这也是我此行来漳州的目的。”

    “若能说服前朝的工部尚书，让他将上阳河的河防图赠与大周，完成了我当年答应皇上的最后一件事，他便能放过她。自此以后，她也不再是前朝的皇太女，只是我的阿檀。”

    这一年来，他为了阿檀能有个正大光明的立身之处，是什么都做尽了。可在柳姨娘的眼中，他不过是舍不得这一身荣华富贵，又放不下美人罢了。

    没什么值得同情的。

    毕竟，男人不最欢喜从前瞧都不瞧自己一眼的美人如今只能可怜兮兮的依附于他，伺候他么

    这于他而言，定是一种莫大的快意罢。

    柳姨娘替殿下感到不值，却也只有哀求的份“纵使皇上愿意看在大人的面子上放过殿下又如何京中群狼环伺，有温家，有谭家，还有爱慕大人的长公主在，终非适合殿下久待之所，大人若真为了殿下好，便放她走吧。我虽只是个奴婢，没什么大用处，却也愿意为殿下舍出一条命来。这是大人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裴容钧咬了咬牙，却是头一回有些色厉内荏，“事到如今，只怕就算我想放她走，她也舍不得走了”

    具体是舍不得什么，裴容钧碍着面子没说。

    柳姨娘自是不信的，挣扎着就要起来，眼前好似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让我见见殿下，我要听她亲口告诉我。”

    裴容钧应了她的心愿，准备着明日便让她们主仆再见。

    不想那小丫头因他的一个吻，竟是愁得一夜未眠，脸色煞白煞白的。

    “大人要带我去哪”

    林宛卿听见有人敲门，只打开一条缝探出一个脑袋去。

    “去见你昨日哭着喊着以为要没了的人，去或是不去”

    柳姨娘

    对于柳姨娘又回来找她了的事，她倒是不怎么惊讶，她惊讶的是，这光风霁月的裴大人又跟个没事人一样一早就出现在了她的屋外，好像昨夜把她吻得神魂颠倒的男人不是他。

    他也是真够听话的，说让他忘了就真的忘得一干二净了。

    “去。”林宛卿小鸡啄米似的点了头，“可属下还未洗漱，要不大人先过去，属下稍后便到。”

    裴容钧望着她小鹿似的圆眼，有些痴了，欲言又止许多次，还是点了头，应了声好。

    可待林宛卿赶到柳姨娘的屋子时，大人却不在了。小厮说，大人昨日在杏花楼，其实是见着赵尚书了的，只是赵尚书没给大人机会说话，约定了今早于马场相见。

    林宛卿原以为大人同那赵文黔是水火不容的关系，怎的这么快就去马场赛上马了可若真要赛马，大人手上的伤还没好全呢，也不知成不成

    她还站在门口担忧，堂屋内一声气若游丝的小姐就让她回过了神来。

    “柳姨娘。”

    林宛卿踏进屋内，那趴在榻上的女人一见着她，便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挣扎着爬起来见她。

    “你快别动了，小心扯着伤。”

    虽知她受李知府的指示纠缠过裴容钧，可不知怎么的，林宛卿见了她，总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也许，是因为柳姨娘对她流露出的珍视，让她恍惚间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她林宛卿生来就被捧在了掌心里。

    虽然她清楚，那并不是对着她的。

    仅一句淡淡的关心，竟引得柳姨娘生出许多伤感，泪珠子如长线般掉了下来。只是她很快就挽起袖子抹起去了，浅笑道“瞧我，一时没克制住，在小姐面前失仪了。”

    林宛卿有些不知所措，呆站在原地，怔忪道“裴大人将你带到此处来，想是同你解释清楚了。你就别叫我小姐了，我姓林，你今后唤我林姑娘便成。”

    她一壁去搬了张杌子坐到柳姨娘跟前，一壁道“裴大人同我说，你是李知府的姨娘”

    柳姨娘苦笑了笑，轻轻吐出一句话“若非生活所迫，谁愿意年纪轻轻就嫁给一个比自己大三十来岁的男人做姨娘呢”

    林宛卿沉鸣了片刻，颌首道“我能理解。那我该称呼你为什么好呢”

    “林姑娘叫我柳儿吧。”

    “柳儿”

    “嗯。”柳姨娘轻应了声，目光始终深深地望着林宛卿，“我七岁那年，刚到我家小姐身边伺候的时候。那天，小姐精心栽培的柳树终于冒出了第一颗嫩芽，她觉得是我带去了好运，便赏了我这个名字。”

    林宛卿能感觉到柳姨娘言语间淡淡的忧伤，想她家小姐从前待她定是情深义重。她明白对于某些事自己或许不该深问，但却忍不住道“那后来呢”

    她问得隐晦，柳姨娘却懂得她的所想，徐徐道“后来因为前朝覆灭，老爷不愿归顺新帝，被官府抄了家。抄家那天，夫人让我带着小姐逃跑，可是因为官兵追赶，我不幸在城外与小姐走散了，从此便再未见过。”

    抄家

    林宛卿惊讶极了。能让官府亲自抄家的，不是达官显贵还能是什么她是抱着听说书的心思，也不免身临其境地同情起身世坎坷的柳姨娘来。

    还有那位不知流落在何处的世家小姐。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