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卷 下冥山 第六章 死皮赖脸

作品:《长夜踏歌

    白泽是个量力而行的人,绝对不干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情。他选了家不大不小、不好不坏的客栈,伙计迎门而来“客官里面请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住店,一间。马乏了,喂点好料。两碗羊肉面,送去客房。”白泽将马鞍上长剑和行囊卸下扛在肩上,迈步进了客栈,伙计则牵马去了后院马房。

    掌柜的是个中年男人,和和气气跟白泽道一声辛苦,让另一个伙计领白泽去客房。徐慕雪跟在白泽后面,东瞅瞅西望望,看起来心情很好。

    待到二人进了客房,另一个正扫地的伙计方才探头探脑凑到柜台,跟掌柜的笑道“您瞧,那姑娘好高的个子啊”

    掌柜的手打算盘,三下五除二,二一添作五,算珠劈啪作响,头也不抬地笑道“怎么,喜欢”

    “不不不,我可不喜欢。这样的婆娘娶回家,不成体统。”

    “别美了,你没看人琴瑟和谐、夫行妇随的,哪里轮得到你想入非非。”

    “嘿嘿,也是,我还是安心干活吧。”

    这是间不错的客房,有床有桌有柜,白泽把剑倚靠墙边,把行囊挂了,把身上黑袍也挂了,显露出挂在腰上的天罡刀。

    本已经落座桌边的徐慕雪见状眼前一亮,腾地起身便要伸手“让我看看”

    白泽一闪身躲过她,严正警告“别从我背后出手,我怕失手杀了你。”

    徐慕雪并不害怕,抱起膀子一昂头“我才不信你杀得了我。快让我看看你的刀,好漂亮,一定是宝刀”

    “讨饭的竟然还这么趾高气昂。”白了徐慕雪一眼,白泽把刀递给她。

    徐慕雪反握刀柄,抽刀出鞘。那是符离人握刀的习惯,符离人惯用弯刃短刀,适合野外狩猎后剥去兽皮,也适合贴身搏斗之时刺杀割喉。

    虽然看起来好像脑子缺根筋,可徐慕雪眼光却甚是刁钻,盯着刀身喃喃道“刀鞘虽然已是华美脱俗,可这刀身更是难得一见的稀世良材打造,只是看来不像金铁是什么呢”

    “是仙人骨,”白泽将刀翻了一下,把镌刻小字的一面展示给她,“这是帝王家御赐的刀。认识中原字么”

    徐慕雪把刀凑近了些“敕敬灵威上将军啊这是李寒烟将军的佩刀”

    白泽挑一挑眉,算是给出了称赞“见多识广,不赖。”

    “父皇和皇兄告诉我的,说那位李寒烟将军是兰达和大昊无人不晓的忠勇无双,我们符离人敬重英雄,不问出处,在南疆还有不少李将军的神庙呢。你为什么会有李将军的刀,难不成你是他的后人可是你又不姓李,你姓白啊。”

    徐慕雪言者无意,倒是让站在一边听者有心的白泽有些冒汗“你你叫什么”

    “徐慕雪啊。”

    “不,我说你的本名。”

    姑娘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漏了嘴,吐了下舌头,尖尖嫩舌粉里透红“嘿嘿,让你给发现了我本名叫阿史那哈尔。那个,哈尔在符离语里就是雪的意思。”

    “阿史那步叶是你什么人”

    “是我父皇。”

    “阿史那夏言”

    “是我皇兄。”

    两问两答过后,屋内死寂。白泽缓缓落座,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这个一炷香前还在自己面前哭穷乞食的家伙,越看眼神越怪、越看眉头越拧,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堂堂北国兰达的公主,竟然只身南下进入太苍境内,你想干什么单刀直入、杀奔神都洛云,活捉玄太清”

    徐慕雪收刀入鞘,坐到白泽对面压低了声音“才不是呢我只是听说你们中原二十年战乱,如今终于改朝换代、万象更新,所以我来看看。我的身份你可千万别对外人说起,不然父皇安插的棋子肯定会来死谏我回兰达”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白泽喊一声进,伙计用肩头顶开房门,端进来两碗热腾腾的羊肉面和几盘小菜。徐慕雪看见饭就拔不下眼睛,直勾勾瞪着伙计手里的面,倒是让他心里发毛。

    放下了面,伙计客套几句便走了,徐慕雪迫不及待举起筷子,完全将刚才的事情给忘在了脑后。白泽看她这么天生丽质的一个姑娘都已经饿狼似的眼里放绿光,无奈说道“大昊也好、太苍也罢,有什么好看的。天下分分合合,王朝兴衰更替。不过是坐江山的换了个姓氏而已,换汤不换药。历来王朝皆是如此,难逃轮回。”

    “谁说的,我们兰达已经建国五百年未见分崩,我们比你们强”

    “你们兰达冷的寸草不生,一年下来两百天狂风、一百天暴雪,能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还有闲心思明争暗斗。”

    白泽话糙理不糙,徐慕雪听了之后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又是豁达一笑,点头称是“说的也对,但是兰达可不弱你们太苍半分,可别轻看了我们。”

    “是是是,你快吃吧,吃完回你的兰达去,别再在太苍境内逛游了。玄家江山初定,对外族外邦之人恐怕不善,你还是不要没事找事了。”

    徐慕雪哦了一声,低头吃面。白泽赶了一夜的路,也已经饿了。两人头对头吃面,一时无言。

    过了一会儿,徐慕雪又忽然问道“白泽,你是做什么的”

    “你连我做什么的都不知道,就敢问我讨饭吃还说我一看就是好人,真能信口胡诌。”白泽夹了一筷子凉菜,调侃道。

    “我就是看你好看,所以觉得你不是坏人。”

    “这算是哪门子道理我跟你一样,也是个要饭的。只不过我比较有自知之明,不会跑到赌坊去自找麻烦。你也真是厉害,一个姑娘家就敢孤身进赌坊,你不怕他们要你把自己也押在桌上这要是输了,堂堂兰达公主成了丫鬟,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徐慕雪被白泽数落了一顿,红着脸咬住筷子尖儿,眼中又是羞愧又是埋怨地瞅着白泽“我这也是第一次嘛本来就是觉得好玩,后来总是输总是输,气不过,就把银两和腰刀都押进去了。”

    前朝大昊禁赌,昊律中杂律一卷有令赌则伤财,伤财则求,求则贪,贪则行妨,大不宁。故参赌者,赃不满绢价五匹,各杖一百;满五匹数,按偷盗论,徒刑一年。开赌场及赌具者,不收财物者杖一百;收财物者,按抽成,比照盗窃论罪。

    太苍也禁赌,并且将上述法令吸纳进清洪律中。但是谷阳城地处西北,人多口杂,赌博难禁。这不,这位性格直爽又天真的兰达公主就中招了。

    吃过了饭,白泽招呼伙计来撤去了碗筷,坐在桌边瞅着桌上天罡刀默默不语;徐慕雪坐在他对面,两手托腮瞅着桌上天罡刀,也默默不语。

    两人都不说话,白泽终于还是先开口了“饭也吃了,刀也看了,你怎么还不走我要休息了。”

    羊肉暖汤下肚,徐慕雪白净的面容中透出融融红晕,困意涌上来,懒洋洋回道“走我走去哪儿啊我已经没地方可去了。银子输光了,腰刀也没了,几件不值钱的衣物都被用来抵押客栈的房费呜”

    徐慕雪呜咽一声趴在桌上,将头埋在了臂弯里“白少侠,你说我该怎么办快救救小女子吧呜呜呜”

    白泽毫不犹豫,大手一挥口吐豪言“你爱咋办咋办,自求多福吧”

    “喂你们中原不是都讲究个怜香惜玉吗,你就不能看我可怜,收留我一下”徐慕雪坐起身来,果然是一滴眼泪都没掉。兰达尚武,不管儿郎娇娘都是流血不流泪、可杀不可辱的性子,白泽当然不会相信徐慕雪是真哭。

    白泽将脑后本就绑的松散的发带拽开,让一头青丝完全垂落,并将天罡刀从桌上捡起,挂到了黑袍旁边“我这叫因时因地因人制宜,对中原人才用中原风俗。我记得你们符离人自诩天下之大无处不能往,若是因为身无分文就轻易寄人篱下,岂不是妄称天苍狼后嗣”

    徐慕雪撅起嘴巴皱起眉头,对眼前白泽露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怨神情“你怎么这么能说会道我以为你这种整天愁眉苦脸不会笑的人都嘴笨得很,我说不过你啦”

    “说不过我就快走吧,我独来独往惯了,身边总有人赖着,我不习惯。”

    “哎哟你这人可真是性情凉薄啊,比我们兰达的冰还冷你这样子,世上哪里会有女子喜欢你”

    “我的婚姻大事不用公主殿下操心,你们兰达皇室掌管苦寒北境不易,就别来管我一介草民莽夫的床帏之事了。”

    白泽说完转身打算躺到床上,身后却忽然传来“砰”一声闷响,他回头查看,发现徐慕雪正探身瞅着自己,右肘支在桌上笑嘻嘻望着他“我跟你掰腕子。我要是赢了,你就给我作领路人,带我游览太苍河山。我要是输了,马上走人。如何”

    男女角力,女本弱势,徐慕雪敢主动请战,必然是有所依仗。白泽本来不想接招,可是看徐慕雪这厚脸皮的样子,要是不答应恐怕她还要胡搅蛮缠下去,无奈,他只好长叹了一声,慢慢坐了回去“好,一言为定。我赢了,你马上回兰达去;你赢了,我带你南下游太苍。”

    徐慕雪笑起来,这一次笑得凶狠。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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