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7章 第 67 章

作品:《一只丧系咸鱼的日常

    他不吃, 殷无执也没有强迫,而是重新抚着胸口坐在了火旁,看上去十分虚弱。

    姜悟不知道他是真虚弱还是假虚弱。

    昨天他本来以为殷无执已经昏倒, 动都动不了了, 结果对方报复他的时候半点都没手软, 将他如死鱼一样翻了几个来回。刀刀致命,却又偏偏没有把他弄死, 来来回回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老实说, 那感觉并不好受。

    现在也很不好受。

    石床硌的他本就极为不舒服的身体更加难受了起来,姜悟有点想翻身, 可身体就像是灌了铅似的, 只好丧丧地放弃了。

    殷无执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姜悟用力挤了一下干涩的眼睛。

    殷无执闷咳一声,嗓音低沉“陛下有何吩咐。”

    “。”丧批不敢有吩咐。

    “雨还在下。”殷无执道“崖壁湿滑, 你我还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

    丧批“。”

    “我煮了兔肉汤,没什么调料,你要不要喝点。”

    丧批不饿,丧批只是很难受。

    岩洞里寂静了一会儿,只能听到雨打在山体上的声音。

    殷无执二次朝他走了过来, 姜悟下意识张开眼睛对着他。

    殷无执告诉他“臣也想躺一会儿。”

    姜悟想到他那句“臣也想泡一下。”

    他“。”

    “不要”殷无执直接在石床上坐下,喘息着道“为何不要。”

    姜悟没动, 浑身上下都是坦然无害,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只有眼神里隐隐透出几分抗拒。像这种没有任何杀伤力的抗拒,根本就是任人理解,想听就听。

    殷无执盘腿上了石床, 然后挪到他身边, 安静地躺了下去。

    呼吸声响在耳畔。

    姜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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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悟强撑着动了一下,灌了铅的身体无声地往外挪,殷无执缠着纱布的手突然松松落了下来,正好握住了他的手指。

    那只纱布手十分粗糙,姜悟手指细软,可以清晰感觉到上方凸起的布纹。不可抑制地想到纱布手反复摩擦皮肤的触感,疼痛与酥麻齐飞,红痕共破皮一色。

    姜悟“。”“。”“。”

    殷无执将他的手拿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胸口“我要睡会儿,不许乱跑。”

    姜悟心中无限抗拒,身体表现出来却连百分之一都没有。

    殷无执沉沉睡去了。

    姜悟丧了一段时间,也沉沉睡去了。

    干柴在火焰的燃烧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姜悟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因为察觉到了身边人的欺近。

    殷无执的呼吸始终带着点气声,由此可见他的确伤的不是一般的重。

    可他醒来的第一件事,还是靠近了姜悟的耳边,姜悟一瞬间张开眼睛,转动眼珠来看他。

    “这么机灵。”殷无执脸色苍白地在他脸颊亲了一下。

    姜悟“。”

    “雨停了。”殷无执说“我出去看看,能不能采些蘑菇,给你炖汤。”

    姜悟木然。

    他不会喝殷无执炖的汤的。

    纱布手来到了他的脸侧,殷无执捧着他的脸面向自己,道“陛下,会乖乖等着吧 。”

    姜悟闪了闪睫毛。

    殷无执看了他一阵,又凑近他的嘴唇,细细亲吻了一番。

    姜悟的下唇被他咬着拉开,又弹回来,殷无执说“会听话么”

    “。”

    纱布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殷无执撑起身体走了出去。

    他刚一走,姜悟就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他耷拉着脑袋,木偶一样僵硬地下床,然后砰地趴在了地上。

    人类的身躯,何时才能轻便起来。

    物理攻击对于丧批来说竟是如此可怖。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黑靴停在姜悟面前,他听到了十六的声音“陛下。”

    十六把他扶抱起来,道“陛下,您怎么样”

    丧批眼神空洞,整个人就像是个破布娃娃。

    他没有张嘴,也没有出声,十六扶正他的脑袋,很快把他抱了出去。

    悬崖上已经垂下了足够的绳索,还有巨大的编织筐,丧批上去的时候,殷无执已经上去了,正在接受问诊,见他上来,便偏头看了过来。

    丧批耷拉着脑袋,身边很快围了一圈儿人,他晕晕乎乎,一个字都没听到耳朵里,很快又被抬回了寺中的小院。

    睡罢了石床,寺庙里只铺了两层床褥的木板床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姜悟接受了御医把脉之后,便很快再次睡了过去。

    他想着,等这回休息好了,就把姚姬的事情告诉所有人,不管是太皇太后还是文太后,他们若是知道了自己不是先帝亲子,必然不会留他。

    他中途醒来被人喂了一回水,然后便发起高烧来。

    文太后携太皇太后来看了他一回,回去的时候轻声交谈“这殷戍对皇帝还真是痴情一片,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护住他不受伤也就罢了,这自己伤势还没好,就又守到皇帝跟前去了。”

    文太后颌首,叹息道“他伤的可比悟儿严重多了。”

    “好儿郎啊。”太皇太后摇着头“若是女子,哀家定让皇帝娶他为后。”

    门外的定南王“”

    他还想姜悟怎么不是女子呢。

    齐瀚渺很快给守在姜悟跟前的殷无执捧来了棉被,“伺候陛下的事儿交给奴才就行,世子殿下还是要好好养伤,何必这样委屈自己。”

    “他近日精神状态不对。”

    齐瀚渺惊恐。

    “可能会胡言乱语。”殷无执坐在地铺上,抬头看了眼昏睡的人,目光幽暗“陛下并非不慎坠崖,而是自己跳下去的。”

    齐瀚渺“”

    他想起了天子拿剑割脖子的那一日,止不住一阵心惊肉跳。

    姜悟的烧一直到第二日才褪去,因为这件事,太皇太后和全寺僧人又为他做了一回祈福。姜悟这回比往日丧的更厉害,连续好几天都没跟任何人说话,因为精神萎靡,太皇太后暂时没有再逼着他去老和尚房里听经。

    如此这般过了五六天,姜悟才逐渐恢复过来。

    殷无执把他抱出了房间,放在藤编的椅子上,纱布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望着院子里抽出枝丫的桃树,对他道“太皇太后的意思是,等看罢盛国寺的桃花再回宫。”

    像是已经习惯了姜悟的沉默,殷无执低头,在他额头亲了一下,然后才在他身旁坐下,继续道“桃花开的前后,山脚下的县城里会有桃花节,陛下想不想出去看看”

    姜悟转眼珠,看他的纱布手。

    他讨厌这只纱布手,这几日,殷无执对他几乎形影不离,在为他换衣服的时候,更没少拿纱布手擦他。

    “陛下不用担心臣的伤。”

    谁担心你。

    “皮外伤很快就会好。”

    姜悟觉得他内伤应该也好的差不多了。

    “咳。”定南王的声音出现在身后,殷无执漆黑的眼神收敛了一些,他起身,道“父亲。”

    “嗯。”定南王道“你过来,我看看你伤好的怎么样了。”

    这话的意思其实就是想跟他过过招,这段时间寺中十分安逸,大家多少都有些手痒。殷无执弯腰,把姜悟露在外面的手放在毯子里,很轻地道“臣很快回来。”

    姜悟没什么动静,定南王却吹了一下胡子。

    好小子,这才哪跟哪,连跟爹出去一趟都要报备了。

    他气的先一步转身,忽闻久不出声的天子开口“殷正。”

    殷正,是定南王的大名。他条件反射地绕过去对着姜悟跪下,道“臣在。”

    殷无执立刻道“陛下没什么事。”

    定南王瞥了他一眼,继续对姜悟道“陛下有何吩咐。”

    “让你儿子离开,朕有话与你交代。”

    殷无执神色紧绷,定南王已经冷冷施令“退下。”

    “爹,你不要听陛下胡说八道,他现在精神错乱,前两日坠崖都是自己跳的。”

    这件事定南王还不知道,但当着姜悟的面儿,他还是呵斥“胡言乱语什么,还不退下”

    哪有当着皇帝的面儿这样说话的,这孩子真是恃宠而骄。

    “我不走。”殷无执看着姜悟,咬牙切齿“你想清楚,你到底要说什么。”

    姜悟说了几句话,已经确定自己的嗓子好了。前几天他张嘴出声嗓子都像是被沙子刮过,疼得厉害,“殷正,你连自己儿子都管不住了么。”

    定南王豁然站起,拿出鞭子就要抽殷无执“还不快滚”

    殷无执一动不动地望着姜悟,漆黑的眸子里溢出水雾。

    定南王面上挂不住,一鞭子朝他抽了过来,殷无执一动不动,还是望着姜悟。

    他很清楚姜悟要对父亲说什么,可他不在乎姚姬,却要在乎姜悟。如果姚姬身败名裂,姜悟怎么办他要如何辟除那个谣言。

    又一鞭子抽在了殷无执身上,定南王火气上来了“殷戍”

    殷无执握着姜悟的躺椅扶手,一言不发。

    在第三鞭抽上去之前,姜悟开口“罢了。”

    殷无执要呆着便呆着,他总不能堵住自己的嘴,他道“殷正,朕乃赵”

    殷无执捂住了他的嘴。

    姜悟“”

    定南王上前拉开殷无执的手,殷无执换上另一只手捂住了姜悟的嘴,定南王把他另一只手也拿开,姜悟趁机开口“朕乃赵国文王之子,并非先帝亲生。”

    已经开始在他面前过招的父子俩“”

    定南王的脑子一片空白,殷无执已经道“你信么”

    定南王不知道该不该信,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后悔,他方才就不该阻止殷无执捂姜悟的嘴。

    “父亲。”殷无执道“孩儿刚才就说了,陛下精神错乱,胡言乱语。”

    “朕没有。”姜悟道“定南王,朕命令你,带朕去见皇祖母,朕要在佛前向她坦明一切。”

    “父亲”殷无执还欲再说,定南王忽然一巴掌抽在了他脸上。他脸色难看,道“这种事,你竟敢瞒而不报,其罪当诛。”

    a  他说罢,便恭敬地向姜悟行礼,沉声道“臣这就带陛下去见太皇太后。”

    姜悟被推出院子,道“殷无执手里有朕生母乃赵国奸细的证据。”

    定南王浑身又抖了一下,头也不回地怒道“孽障,还不跟上。”

    一路出了院子,武侯看了一眼他们父子俩凝重的脸色,刚要开口,就听天子道“左武侯。”

    “臣在。”

    “朕乃赵国文王之子,非先帝亲生,生母是赵国奸细。”

    左武侯“”

    他僵硬地跟在殷家父子身边,前方,齐瀚渺乐呵呵地走回来,一眼看到天子,便道“陛下,奴才从文太后那里拿了花糕过来,世子爷说您爱”

    “齐瀚渺。”

    “奴才在。”

    “朕乃赵国文王之子,非先帝亲生,生母是赵国奸细。”

    齐瀚渺“”

    花糕盒子跌落在地。

    左武侯已经双腿发软,哆嗦着道“陛下,陛下,此事,不能逢人就说啊。”

    殷无执脸色铁青“如今事情根本没有分出真假。”

    定南王已经不敢再推着他往前,生怕再遇到了什么人,他这嘴一张,不知有多少人要知道这个可怕的事情。

    殷无执已经上前,伸手在他胸前点了两下。

    姜悟再张嘴,就发现出不了声了。

    这一行人面色蜡黄,浑身僵硬,一路到了太皇太后的院子里,她还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了,怎么各个好像见了鬼似的。”

    见鬼,都没有这事儿可怕。

    定南王艰难开口“殷戍。”

    殷无执只能上前,左武侯提醒道“太皇太后,请屏退左右。”

    太皇太后瞥过去,秦川立刻带着一干人退了下去。

    太皇太后在姜悟面前弯腰,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放心道“好孩子,脸色比之前好看多了,这下你母后和皇祖母都能放心了。”

    事已至此,殷无执沉默地解开了姜悟的穴道。

    姜悟对着她说“皇祖母。”

    太皇太后一脸慈祥“哎。”

    “朕乃赵国文王之子,并非先帝亲生,朕的生母是赵国奸细。”

    慈祥被阴鸷取代,太皇太后道“此事还有何人知道。”

    姜悟身后,噗通跪了一片。

    太皇太后转身,半晌道“来人,去传姚太后,还有文太后。”

    “秦川,你亲自带几个人,把陈期,闻志两位老臣接来,快去快回。”

    接着,她伸手捧住姜悟的脸,转过去看了看他左边侧脸,又转过去看了看他右边侧脸。

    殷无执立刻道“陛下分明与先帝生的极像,此事必然有诈。”

    姜悟辩驳道“此事乃母亲亲口告知,绝无作假。”

    太皇太后语气温和“姚姬亲口说的”

    “正是。”

    太皇太后一笑,道“皇祖母知道了。”

    姜悟的神情安详了下来。

    跪在一旁的殷无执,无比寂静地望了他一眼。

    眸如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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