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里是造纸的，这些都是我爸爸造纸用的工具。”只卡见方老师来了，很开心，一直围着方凤珠周围打转转。

    只卡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很旧的绿色铁罐子，小小的手掌一手托着罐子，另一只手抓着罐盖，孩子憋着气使足力气用力一拽，铁罐子带着刺耳的历史感的声响，盖子打开了，方凤珠才发现，里面放着小半罐的冰糖。

    只卡朝方凤珠咧嘴笑笑，之后从罐子里找出最大的一颗，放进了方凤珠手里端着的茶碗里。

    “方老师，这个茶苦，放冰糖会很甜，很好喝的，你尝尝。”只卡朝方凤珠笑的时候，露出两排整体的小白牙。

    方凤珠看到只卡小心的将冰糖罐子收好，点点头，再端起碗喝了一口茶，虽然冰糖还没化开，她也并没有立刻尝到茶水里的甜味，但是她就是感觉这碗茶，又暖又甜。

    “只卡，你妈妈喃我怎么一直都没看到你的妈妈”方凤珠又喝了一会儿的茶，看到只有只卡的爸爸匆匆的进来添了点柴火，又离开了，好像挺忙的样子。

    只卡原本陪着方凤珠坐了一会儿，后来又坐不住了，跑到桌子旁边折纸。

    “我妈妈昨天被送到寺庙里了。”只卡光着脚丫子，踩在小板凳上，两只手抓起桌子上最上面的一张纸，小小的手掌将纸快速的对折，再折一次，放到一旁，接下来折另一张，孩子虽然人不大，但是动作认真又娴熟，方凤珠猜测，他在家的时候，应该经常干这活。

    方凤珠听到只卡这莫名的一句话，眉头一紧“你妈妈被送到寺庙了为什么”

    方凤珠是不懂当地的宗教信仰的，如果说她知道内地人去世之后，要举行丧葬仪式，那藏族人去世以后，除了大家普遍都听说过的天葬，其实藏族人去世了还有很多种葬法，比如水葬，火葬，土葬。

    只卡这几天没有去学校，正是他生病很久的母亲去世了，昨天刚刚举行了火葬。

    一系列火葬仪式过后，只卡的母亲没烧掉的天灵盖，就会被送到寺庙里，供和尚们供奉，念经超度。所以藏族没有内地的坟墓一说，清明节对于他们来说更是一个毫不相关的节日。在他们的观念中，他们没有先人之畏，只有崇尚当下活着的人。

    方凤珠在听了只卡原来是家里的妈妈去世，才没来上课之后，心下就觉得只有十岁的只卡是可怜的。

    之前方凤珠就了解到只卡家里属于当地特别贫困的家庭，妈妈长年重病，虽然家里只有只卡一个孩子，但是在地势恶劣的大山里，单凭他的爸爸一个人刨食，又怎么能照顾好这个家喃。

    方凤珠不想再让只有十岁的只卡想起他刚刚过世的母亲，所以转移话题“只卡，你这是在干什么喃这么多的纸，是你们自己做的吗”

    方凤珠这才留意到，只卡手里的纸，好像跟平时他们用的纸不同。

    方凤珠用手摸了摸，纸张又粗又厚，而且纸张发黄发灰，闻上去还有股微微苦涩味后，赶紧收回了鼻子，皱了皱眉。

    “方老师，这是狼毒花做的纸，爸爸说有毒的，你不要碰。”

    只卡边说着，抓着方凤珠的手，推到一边，自己却依然两只小手在纸上来回得摩擦着，折叠着。

    只卡刚刚说纸上有毒，但是他却一直在不停的碰有毒的纸。方凤珠刚想开口说点什么，一直在另一个房间忙的只卡的父亲，手里提着两个大木桶进来了。

    “方老师，你肯定午饭还没吃吧，等会干完这点活，咱们就吃点酥油糌粑，压压肚子。现在我还有点忙，你先稍微等一下吧。”只卡的父亲脸上依然冷冽深沉，但是他的语调却是随和有善的。

    方凤珠赶紧摆手“不用了，只卡的爸爸，我这次过来也就是看看只卡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两天没有去上学，其实我刚刚才听说他母亲去世的消息，所以我也很难过。。”方凤珠低下头，看到这个破败的家，一家人为了活下去，只能每天双手沾满毒物，制造狼毒纸才能挣点钱的时候，忍不住开口问“只卡爸爸，回去后我就朝学校申请补助，这样你的家庭情况就会好转一些。”

    只卡爸爸听了方凤珠的话，倒是很感谢方凤珠的帮忙，他也说了很多感激的话后，又叹了一口气“方老师，其实我们这边像我们家这样的情况还很多，大家都很穷，你帮的了我们一家，却帮不了我们所有藏家。但是我还是很感激你，你是一个好老师。”

    方凤珠明白只卡爸爸的意思，他说的确实没错，西北雪区是普遍贫困的，特别是她身处当多这条沟内才听说，几个村子连续好几年都被甘肃评委最贫困山沟，想要通过单单扶持几户人家，就把整个当多沟的经济搞上去，确实难如登天。

    方凤珠看到只卡爸爸提起炉子上滚烫的热水，分别倒进了两个装满狼毒花枝的木桶里。

    滚烫的热水搅过的狼毒花，似乎汁液更加的翠绿，花朵却在受到高温灼烫之后，粉红的花瓣变得有些发白。

    热水灌进木桶里的那一刻，有一股刺鼻的青草味传进方凤珠的鼻子里，这股味道跟刚刚方凤珠闻到的成品纸很像，但是味道更加的浓郁。

    “只卡爸爸，现在人都有机器造纸了，像你这种手工造纸，很值钱吧”方凤珠认为，在内地里，不管是做什么的，只要是纯手工做的，就称得上工艺品，工艺品往往就很值钱。而且只卡爸爸纯手工造的纸，还是用有剧毒的狼毒花制造而成。所付出的就更多了。

    狼毒花是雪区高海拔地区生长的一种普遍的能开花的植物，因为自带很强的毒性，所以牛羊见了它都绕道而行。人长年跟狼毒花打交道，肯定毒物也会慢慢的侵入人的身体，对人的五脏六肺，长年累月的受到毒物的浸染，都会带毒，严重的甚至可能致命。

    可是听到这话的只卡爸爸却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这门手艺，从我爷爷那辈传到了我手里，已经有八十年了，从前我们藏族这里，没有现如今孩子上学用的纸，就用狼毒花做的纸。但是狼毒花做的纸，成本高，还有毒呀，所以后来大家都在用内地带过来的纸，我们这当地的狼毒纸，用的也就越来越少了，以前整个村子都会做狼毒纸，到现在，只有我们一家还在坚持做了。”

    只卡爸爸摇摇头，想着这个每天跟毒物打交道的手艺，从辉煌到现在的落寞，满心感叹。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