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爱说谁说”丢下这句话，褚卫颀长的身影消失在巷子深处。

    修理厂暂时不能，漫无目的地转了大半个小时后，褚卫决定去好友项明家住一晚。这些年，只要家里待不住，他就去对方家蹭吃蹭住。

    两人同年，上学的时候一起往班上女生铅笔盒里放毛毛虫，一起罚站写检查，一起被请家长，可以说革命友谊深厚。

    觉得空手上门不太地道，褚卫买了半只烤鸡，带上两瓶酒，晃晃荡荡地往东门街西区走去。

    青梅镇其实并不大，镇中心最热闹的东门街把整个镇一分为二，两头是住宅区，中间是各种店面。

    往南边走一直走到头就是学校，一所初中，一所高中。往北边走就到了江边，停靠着各种货船、客船。

    褚卫家与项明家分别在东门街的两头，每次要去都得跨大半个镇。

    走进西区的老住宅区，褚卫在巷子里七弯八绕后，推开一扇半掩的斑驳窄铁门，走进一处逼仄的院子。

    院子内最多容纳三个人，院子前面有一堵墙，紧挨着隔壁的屋檐，那探过来的檐角让人觉得这里的空间简直让人透不过气。

    但褚卫却没感觉丝毫不适，抬腿迈进那间亮着灯的小平房内。

    项明家今天有客人，不大的前厅被五六个人挤得满满当当，一张简易的圆桌上放着十几碟菜，但都只剩菜汤。

    见到褚卫，项明没有半点惊讶，打了个酒嗝说“你来晚了，只剩菜汤。”

    “没关系，饭还有吗”褚卫边问，边熟稔地往厨房走，装好烤鸡打好饭，他回到前厅，指了指自己带来的酒，“你还喝得下吗”

    项明脸颊酡红，嘿嘿一笑“打开，今天高兴。”

    “小心，等会别喝得滑桌子底下去。”褚卫摆好烤鸡，然后很不见外地把剩菜扫自己碗里。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高兴”喝了酒，项明的话明显比平时多。

    “哦，为啥”褚卫不咸不淡道。

    “我要当爸爸了”项明一脸激动。

    正在扒饭的褚卫一愣，旋即放下碗，正色道“你这是让我提前准备红包的意思”

    “那是自然，你可是大伯，起码得包个一千两千的红包”

    褚卫停顿几秒“那你孩子这个大伯，可能就没了。”

    听完这句，桌上人都笑了起来。

    其中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问褚卫“你是项明哥哥”

    “不是，就小时候玩得比较好。”褚卫回答。

    “什么玩得好，是他自己赖着我，”项明控诉，“小学一个班，后来我搬来西区，以为能甩掉他，结果没过两天又跟过来，初中还是一个班，简直是冤孽。”

    “谁家冤孽天天给你作业抄”褚卫揭老底，“暑假还想让我直接帮写作业。”

    周围几人轻笑。

    中年男子点头“你们这是铁兄弟，结婚了吗”

    褚卫摇头“还没。”

    “那可得抓紧了，你应该跟项明同年吧在我们村，二十五岁，娃都能打酱油了。”

    “李叔，你帮他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姑娘，”项明开口，“这家伙家里条件很不错，嫁给他不吃亏。”

    “他家老爷子可是上过朝鲜战场的，名下有两套房，还有一家修理店，就在东门街上。”项明补充，“谁家姑娘嫁过来，差不了。”

    李叔眼睛一亮，激动道“你是褚国梁的儿子”

    虽然是问句，但是他话里的语气却格外笃定。

    褚卫迟疑地一点头“是，你认识我爸”

    “何止认识，”李叔兴奋，“你爸当初的婚事，还是我家老头做的媒人，你妈妈是隔壁镇上的，对不对”

    褚卫心里一动，觉得有些东西就要被揭开。

    “当初我陪着我家老头跑了好多地方，都没找到让你爸满意的，”李叔一边回忆一边说，“他当时的要求也挺特别，说是要女方亲戚越简单、越少越好。”

    褚卫脑中像突然戳进只冰冷的手，又疼又冷，又像有人用细钢针刮着他的脑壳，那种令人磨牙的咯吱声让他后槽牙猛地一酸。

    他强忍着太阳穴的抽痛，面上维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心中却翻滚着骇浪。

    “什么叫亲戚越简单、越少越好”良久，他听到自己用略微沙哑的声音问。

    “就是最好没有兄弟姐妹，独生女，”李叔解释，“但是那个时候还没开始计划生育，谁家不是好几个孩子，到哪去找独生”

    不等李叔说完，褚卫放下筷子啪地站起，大步走向屋外。

    桌上众人一惊，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坐在门口的项明瞥到褚卫阴沉的脸色，酒醒了一半，跌撞着追出去。

    他一把拉住快走到巷口的褚卫，大声问“怎么了”

    褚卫甩开“跟你无关。”

    “跟我无关”项明毫不退让，“你要是还当我是兄弟，就原原本本地说，不然以后别来我家蹭饭。”

    褚卫顿住脚步，良久艰难开口“他或许，早就料到有那么一天。”

    项明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意思”

    “我说，我家老头当年一开始就要找没有兄弟姐妹的，他是一早就想好了，他前头那位会回来。”褚卫几乎是咬着牙，才把这句话说完。

    项明脸上的表情从茫然到震惊，喃喃道“不会吧”

    褚卫冷哼“怎么不会他与前头那个是同一个村的，从小认识，青梅竹马十几年的感情。”

    项明没再说话，傻楞在一旁。

    想起不久前赵二说的话，褚卫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他这个爸爸即便再娶，心里考虑的也是前妻。

    为了让前妻少受委屈，甚至要求现任妻子没有兄弟姐妹，这样即便以后出了什么事，也就少了助力，翻不了天。

    那自己和妈妈算什么那个没能出生的弟弟又算什么

    想到这里，怒火在心头横冲直撞，让他一条血管都有了爆裂般的疼。

    “可是没道理啊，”项明说，“如果你家老爷子和前妻关系那么好，为什么还要再娶一直找一直等不就行了何必搞出这一出”

    “你不明白，”褚卫沉声，“他退伍转业的时候能领一套房子，但前提是已婚，可他与前头那个当初并没有结婚证。”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