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盛京那边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本着死者为大的主张，世子进京的事情自然就被天家特许先暂时搁置，毕竟也得让人家把丧事办完了再说。

    只是旨意到的那一天，一并前来的还有卫国公府的人，也就是霍曙允久未蒙面的老丈人跟大舅子，也是卫绫的父亲和阿兄卫显与卫怀。

    收到的信上只说霍曙允因为小妾之死而迁怒卫绫，将她禁足在王府之中，要他们速速前来

    都是高门大户的勋爵人家，这样宠妾灭妻的事情如何能忍，当即卫家父子就匆匆赶去了平南，原本以为他们只要过去，用身份压制一二，便能相解，毕竟死的不过是个妾室，为了个小妾开罪卫国公府的人，但凡带些脑子的，都明白不值当

    可真当他们父子二人赶到时，才发现，事情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不仅仅只是逼死妾室那么简单。

    整个福涟阁都被钉死了，原本敞开的院门，也被墙砖砌死，这哪里是禁足，这分明就是要把人活活在里面囚禁而死。

    里头不时传来卫绫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一声声一下下，让人头皮发麻

    “爹爹”

    “阿兄”

    “你们来救我了吗”

    卫家在盛京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朝中也有举足轻重的权势，别说是霍曙允这样一个远在平南的亲王，就是当今圣上也得给自己三分薄面。

    如今女儿落难，又岂能袖手旁观，这摆明不把他们卫家放在眼里

    “你这是什么意思”卫显低沉着声音，脸上的肌肉因为那道砌死的院门而控制不住的隐隐颤抖“渊儿已经死的那样惨了，你不去追究将那些谋害他的人，而要在这里囚禁你的正妻，这天下还有王法吗平南王该不是以为，我卫家的女儿嫁出去，就真的会不管不顾了”

    “卫老将军莫要说笑了”

    不等霍曙允把话说完，一旁的卫怀便迫不及待的出声道

    “你别以为你贵为平南王，又是陛下的弟弟，就可以在此为所欲为，你要知道就算是陛下，都还要给爹爹三分薄面。”

    卫怀长久以来都是寄居在卫显的庇护之下，卫家权势滔天，他就跟着享福沾边，身边从没有出现过相反的声音，谁见着他都是点头哈腰的卑躬屈膝，这恭维的话听得多了，说话做事也就越发狂妄起来。

    不过，他跟霍曙允相比，却还是要逊色许多，毕竟一个靠家里，一个靠自己，霍曙允的腰杆儿怎么都要挺得比他直。

    一记刀眼射过去，竟震的卫怀心中一惊，下意识的朝身旁的爹爹卫显又挨近了些。

    “怀儿”卫显嘴上这么说，可面色却越发阴沉，一双布满褶皱的眼睛定定的看向霍曙允，可发出的神色却像一只要吃人的秃鹰“还请平南王给老夫一个解释，否则这件事老夫一定会奏明天家，让陛下给老夫一个公道”

    “公道”霍曙允闭了闭眼睛，长吸了一口气，又重重的吐出“我怕是公道给的太多了，你问我要公道，我问谁要公道”

    “老将军让我手刃杀子之人，杀妾之人，现如今我留凶手一条薄命，已是给足了卫家面子”

    “你、你是说”卫显心中犹如雷电闪过，不可置信的颤着声音道“你可有证据”

    “人证物证具在”霍曙允额侧的青筋暴起“我没有上交大理寺，已经是看在天家的颜面上了，卫老将军要明白，卫绫逼死妾室不说，她谋害的孩子可是姓霍”

    卫显顿了良久，才向后退了两步，忽然拱起手来冲着霍曙允弯了弯腰身

    “今日是我们父子叨扰了，多谢平南王网开一面，保了我卫家的后路，我们父子这就先告辞了。”

    卫显说完也不顾那还被囚禁在福涟阁中的卫绫，拉过身边的卫怀，就要走。

    “爹爹，妹妹她”

    “住口”

    卫显不等卫怀说完，便厉声打断，转头又看了眼身后的霍曙允

    “往后谁都不准再提卫绫这两个字”

    父子二人直到走出了霍曙允的视线，卫怀才又出声询问道

    “爹爹，您当真不管妹妹了吗”

    “管我怎么管”

    卫显颤抖着声音，眼角的皱纹因为用力全堆积在了一起

    “不管她谋害的是谁，那都是霍家的子嗣，霍家可是天家，是皇姓不管你是谁，这都是要诛九族的死罪陛下对平南王的戒心再大，却也比咱们亲厚，那可是天家的弟弟啊你要不想卫家倾灭，咱们就只能舍了你妹妹”

    “可是”

    “别可是了，要怪就怪绫儿她太过娇纵，这回犯得错太大了”

    话刚说到这儿，却迎面碰上了一个身着孝衣的少年，只听身旁的下人对着他，叫了一声“二少爷”。

    卫显猛地脚下一顿，半眯着眼睛，目光就像钉在他身上一样。

    霍启清没见卫显也没见卫怀，但这样的眼神却隐隐透着股阴森的寒意。

    过了不知道多久，卫显才将目光移开，但霍启清的样貌身形，却已经死死地烙在自己的脑海之中了。

    瞧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霍启清皱了皱眉

    “他们是谁”

    “回二少爷的话，是卫国公府的卫老将军跟卫小将军。”

    原来是他们，难怪

    霍曙允老了，似乎是一夕之间，肉眼可见的白须白发，时常待在书房里，一待便是一整日，就连下人送饭，都被他挡了出去。

    或许在外人的眼里看来，他是因为丧子之痛，可真正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丧子之痛占了一部分，而另一部分却是萧淑蕴的撒手人寰。

    这日，他又来到萧淑蕴的坟前

    “来，你也喝一杯。”

    话罢便将手中的酒洒在了碑前。

    “以前你在的时候，本王没有好好对你，现在你不在了，本王很想你”

    “后悔啊”

    霍曙允长叹了一口气

    “我应该早些告诉你的，可我也有苦衷啊，你知道卫绫善妒，我怕一旦对你好，她就会记恨，所以这些年我才一直装作不在乎，直到你走了，才发现”

    霍曙允摇了摇头

    “这些年咱们都没好好说过话，今日就算你不爱听，也让我把话都说完罢说起来了我到现在都记得第一次在狱中见到你的场景，一双眼睛像是沁在水潭之下的宝石，闪着凄楚的光芒，那时的你太美了，才不过一眼我就再也忘不掉了，不顾卫绫的怨恨，不顾老王爷的阻挡，硬是将你接进了府中，我是真的想要好好疼你爱你，跟你过一辈子，可谁能想到，这一辈子竟然会这么短暂”

    霍曙允边说话，眼角的泪便溢了出来

    抬手扶在萧淑蕴的墓碑上，轻轻地小心翼翼的，摸了摸

    “你放心，清哥儿我一定会将他护好的这一世都不会再让他受苦你在下面不要担心，待百年之后，咱们再做夫妻。”

    霍曙允抹了把脸，又静坐了许久，方才离去。

    他前脚刚走，后脚霍启清就出现了。

    湿润着眼眶，但却流不出泪来，径直走到萧淑蕴的碑前，将霍曙允之前留下的小食全都换了下来，摆上了自己带来的。

    “哥儿，您”南锦屏跪在一旁，想要安慰却不知该怎么说。

    方才霍曙允的那番真情流露，两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现在才来忏悔，不觉得晚吗”霍启清咬着牙，眼中的泪缓缓落下“他明知卫绫善妒，却还刻意放纵，倘若从一开始他便出手压制，又怎么会到今日这样的地步，这便是他的爱，他的情吗”

    霍启清冷哼一声

    “我不稀罕，我相信姨娘也不会稀罕的。”

    话罢霍启清便在萧淑蕴的墓前，连磕下三个响头。

    “以后我没有亲人了。”

    “哥儿，我就是您的亲人”南锦屏忍不住的哭出声来。

    霍启清点了点头“那好，以后咱们相依为命。”

    三日后，霍启清重新踏上了去盛京的马车

    只是这一次，她不是为的平南王府，也不是为的霍曙允，更不是为自己，她只为萧淑蕴临终前的那句遗言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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