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1章 第 51 章

作品:《在鬼怪文里当县令的日子

    寒风呼啸着野鬼哭嚎的调子, 飞沙走砾中,褚府大门挂起了白布。

    白布在阵阵寒风的吹拂下,发出簌簌的声音,为这鬼哭添一曲响亮的伴奏。

    小厮水蓼抱着三挂炮竹跑到大门外, 他原地搜寻了一番, 最后在一棵柏树的枝干后, 背着风点燃了丧炮。

    听着这突然响起的炮竹声,附近的村民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一响, 二响, 三响”村里的人面露诧异,“这炮竹放了三响, 是丧炮”

    “谁家有人过身了”问话的人肃容, 低声询问着旁人。

    褚老汉“是怀民家的二小子没了吧年前就听说他身子骨不好,这不, 早早就在老宅那待着了。”

    “那孩子我见过几回, 以前白白胖胖多健康啊,年节里回来,每回见我,都笑着喊我一声伯公。”

    褚老汉将手中的旱烟从嘴边拿开,磕了磕烟灰, 叹息。

    “可惜了,是个客气又懂礼的好娃娃。”

    褚老汉也是姓褚, 只是他不像褚怀民那般有出息, 就是个土里刨食的老农罢了。

    他们这一片有几户姓褚的人家,往上再数几代还有亲缘,都是沾亲带故的亲戚。褚怀民早年发达,将家搬到镇上, 他们之间的往来自然少了。

    但本家毕竟是本家,这红白喜事一顿席是少不了的。

    “不是,听说没的是大少爷。”一起唠嗑的人里,金嫂子一脸讳莫如深。

    “啊病重的不是二少爷吗”不单褚老汉,旁人听到这话也是吃了一惊。

    “胡说方才我打褚家门口经过,还看见这大少爷让下人小心抬棺,身子骨好着呢”

    金嫂子连连摆手,一脸神秘,“嗐,这种事我怎么敢胡说。”

    “我和你们说啊,褚家这事,诡异的紧,病重的是二少爷,但最终死的却是大少爷。”

    “那二少爷没事了,现在都能下地走路了”

    “我姨婆家的小子在里头当差,刚才我见他匆匆忙忙的,就上前打听了几句。”

    “好家伙这内里还有乾坤”金大娘拍了拍大腿,吞了下口水,这才继续说。

    “原先这二少爷是快不行了,嗨,那是连棺木都准备好喽。”

    “结果,在布置灵堂的时候,大少爷不知道怎么的,当场吐了好多血,接着人就不行了。”

    “后来,二少爷就坐着轮椅出来了,你们知道他看了地上大少爷的尸体,说了啥不”

    金嫂子看了众人一眼,见大家伙儿的视线都停留在自己身上,卖够了关子,这才心满意足的开口。

    “他骂他大哥狼心狗肺”

    金嫂子摊手,“所以咯,现在换成二少爷要给大少爷准备丧礼了,你们说奇不奇。”

    甭管别人怎么看,她金嫂子就觉得这事儿特戏剧,当下决定,她就是老了,也要把这事当成故事,说给以后的小孙孙听。

    旁人听完金嫂子的话,顿时一片哗然,然后纷纷发言。

    “啊,难道说,这二少爷之前差点死了,是大少爷害的不能吧”

    金嫂子插嘴,“怎么就不能,要我说,这就是祖宗看不过眼了。”

    “我姨婆家的小子可是说了,二少爷活过来的时候,后院那棵百多年的老树,一瞬间就枯了。”

    说到这,金嫂子将身边的几人拽出院子,手指着玉兰树的方向。

    “咱们远远的也能看到这树,喏,就长得高高的那棵,快看快看现在是不是枯了”

    众人一看,可不是枯了嘛,枯树就像几根插得高高的大棍子,明明之前还是郁郁葱葱的模样。

    金大嫂点头强调,“肯定是祖宗让树大仙救了二少爷。”

    “也该是报应,害了二少爷的大少爷,马上就吐血死了。”

    众人听完个中缘由,面面相觑,人群里不知道是谁高声说了一句。

    “这越是富贵人家,兄弟间的手足情分就越薄要我说啊,都是怀民家产太多惹的祸害。”

    这话一出,一些人若有所思的附和,却也有人清醒的反驳。

    “呸,老李头,要按你这么说,你家穷的哐当响,就一家人相亲相爱了”

    “你是不是忘了你和你亲大哥因为你老爹的一间破屋,当年闹得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这都三十年了,现在你俩见面,还互相呸口水呢。”

    老李头被喷的悻悻,嘟囔了一句,“我和大哥吵的再凶,大哥也没想过要我的命啊。”

    老李头

    怎么回事,越说越觉得,自己得感谢大哥的不杀之恩

    呕呸

    老李头赶紧将这歪想法扔出脑外。

    众人听了后,心里头倒是寻思开了。

    这老李头的话倒也对,一般人还真干不出害手足的事。

    大家对褚家大少爷的心狠,有了一定的认识。

    最后,还是王大爷出来说了句话,他在村子里有些威望,说的话也让人信服,只听他说道。

    “好了,这褚家大少爷人都没了,该怎么的,也轮不到我们这些不相干的说嘴,人死为大,大家都少说几句。”

    “特别是等会儿到了褚家,灵前可不兴道死人是非的,忌讳”

    大家伙儿这才闭了口。

    丧炮响起,同褚家有亲缘或者有交情的村民,三三两两的搭伴往褚家去奔丧。

    吊唁的村民接过门口小厮手中的白布和红白绳。

    他们将白布斜搭在肩头,腰间用红白两绳缠绕固定,这才抬脚入褚家大厅吊唁。

    老李头说得还不够过瘾,也不管忌讳不忌讳的,他侧头小声的和旁人说道。

    “要我说啊,这大少爷就是命好,一般人还不能像他这样死得圆圆满满的。”

    旁人诧异,“圆圆满满这话怎么说”

    老李头“之前村子里都传遍了,这丧礼上要用的,大到棺木,纸人小到凿花,样样都是褚家大少爷花了重金,费尽心思淘来的。”

    “尤其那一口棺木,听说值万金。”

    “这些东西样样都合他心意,现在好了,弟弟用不上,到头都归自己用”

    “活的时候,将自己死后要用的东西安排的清清楚楚,可不是圆圆满满嘛”

    旁人听完,觑了老李头两眼,只见他说得情真意切,半点不带虚。

    老李头被看的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旁人摇头感叹,“老李头,看不出来啊,你这眼神是真不行了啊”

    圆满在哪里他看不到,就看到了一堆讽刺

    站在门口的清风,听完这对话,握紧了手中的纸扎旗帜,险些咬碎了一口牙。

    褚老爷在褚管家的照顾下,悠悠转醒,他盯着那层层的帷幔,两眼还是直愣愣的。

    “老白啊,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有小厮跑来和说,我家的闵文没了,可把我吓得哟”

    褚管家一脸的为难,“老爷”

    过了片刻,褚怀民脸上淌下一行行眼泪,他抬了抬手,“行了,老白你也别说了。”

    “我知道,这不是梦。”

    褚怀民艰难的将头转了个方向,那边是堂屋大厅,也是他的闵文倒下的地方。

    “闵文他,死了是不是”

    褚管家脸上露出几丝担忧,“老爷,你可得保重自己。”

    “闵武少爷正在前头帮忙。”

    褚怀民“我知道闵文是自作自受,但我这心吶,总是不自觉的偏他几分。”

    片刻后,后院里响起陶瓷破碎的声音,褚老爷手中的茶盏滑落而不自觉。

    “什么你说闵武把闵文准备的棺木直接给闵文用上了”

    褚老爷的脸上表情奇特,他抓住褚管家的手,“老白,你说闵武这是什么意思”

    他面容似诧异又似愤怒,“快快,扶我起来,我要去前头。”

    褚管家见褚老爷在床上挣扎了几番,还是没能起来的身子,心里叹了口气,上前搀扶住他。

    “老爷您别急。”

    很快,在褚管家的搀扶下,褚老爷来到堂屋大厅。

    他看了一眼那摆在正中央的棺木,心痛的差点一口气没有上来。

    “你在干嘛”褚老爷指着褚闵武的手抖个不停,“你大哥呢”

    褚闵武木着脸,“你不是也瞧见了搁里头躺着了。”

    “迟了该发僵了,到时就不好换衣服了。”

    褚老爷抚着心口,他的眼神惊疑不定,“你怎么能这么草率的给你哥办丧事”

    “爹还什么都没给你大哥准备。”

    褚闵武听到这话,这才撩起眼皮看向他爹,语气凉凉,“没事,我大哥什么都准备好了。”

    “这些都是他中意的样式。”

    褚闵武抚过棺木,视线从那一个个栩栩如生的纸人扫过,最后落到那些精致的凿花上

    “您放心,在地底头亏待不了我哥。”

    说完,褚闵武又冲他爹露出一个笑模样。

    “那寿衣是小了一点,不过也不打紧,我刚刚让绣娘都改好了,手艺方面,爹你就放心吧。”

    “我找的可是镇上的钱娘子,针上功夫一等一的好。”

    “因为是改死人衣服,钱娘子嫌晦气,我给她包了一包银子。”

    “爹你就放心吧,给大哥花银子我不心疼”

    褚怀民看了自己小儿子一眼,只见他还是那副乐呵贴心的模样,只是眼里没什么温度。

    说的话阴阳怪气的很。

    他的心顿时一寒。

    褚怀民“你,你都知道什么了”

    褚闵武垂下眼眸,“唔,知道了什么我什么都知道啊。”

    继而抬眼笑了笑,“譬如爹看着大哥害我,我也知道呢”

    听到这话,褚怀民心下巨恸,脚不自觉的后退两步,他颤抖着唇,想要说甚,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褚管家见自己老爷这副模样实在是有些可怜,上前搀扶了他一把。

    “老爷,你去后头歇着吧,这里有二少爷。”

    他看了几眼大少爷搜罗来的精美的陪葬品,心道,人真的是不能做坏事

    这不,报应迟早要来。

    褚管家,“这些东西,用在大少爷身上,也不算寒酸。”只是异常讽刺罢了。

    说罢,他唤了一个小厮,一起将魂不守舍的褚老爷扶到了后院。

    褚怀民坐在床边,木木愣愣“老白,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褚管家叹息,他拍了拍褚老爷冰凉的手。

    “老爷,你这手心手背的都是肉,选哪个都难,真是难为你了。”

    褚怀民“不,手心肉厚,我是偏袒了闵文。”褚怀民落下泪,“是我将他纵得不像样。”

    “祖宗的话说的对,纵子如杀子,闵文他,他是我害的。”

    褚管家不忍见自己老爷这样伤心,也背过了身。

    褚怀民低声道“我也不想啊,闵文他,他长得像仪娘,见到他那张脸,我难免偏袒几分。”

    褚管家忍了忍,还是说了出来,“老爷,虽说这大少爷长得像夫人,但要我看,还是二少爷更像夫人一些。”

    “二少爷的性子和夫人一模一样。”都是宽厚之人,至于大少爷的性子,也不知道是像了谁

    褚怀民听完一愣,继而想了想,还真是这样。

    只是世人都爱重模样轻内里,他褚怀民一介凡夫,也不例外。

    他扯过衣袖遮脸,一直喃喃,“是我的错啊,我的错”

    在褚老爷的悔恨中,褚闵武将褚闵文的葬礼,办的是风光又隆重。

    在棺椁上山的那一天,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太,手里捧着一个陶罐,陶罐里头是一株小树苗,此刻正迎着风,左右摇晃着枝叶。

    老太远远的看着上山的队伍,低头对手中的小苗道。

    “这就是你以命相换的人啊,真是个肮脏的灵魂。”

    说完弹了弹树苗的小叶子。

    小树苗毫无知觉,在寒风的吹拂下,欢欢快快的摇晃着枝叶,浑然不知愁滋味。

    宋延年目光注视着渐行渐远的的老太,那老太行将就木的模样,腿脚却十分利索,不过须臾,就消失在山林里。

    褚闵武“延年在看什么”

    宋延年摇头“没什么。”

    原来小桃最终还是成了一株桃树。

    也好,一切重新开始吧。

    他的视线瞥过褚师兄,只见褚闵武已经转过头,静静的看着每个有亲缘的人,拿起铲子,一人铲起一把土,将坑中的棺椁中覆盖。

    那暗红的棺椁,一点点的被黄泥掩埋

    褚闵武怔楞了许久,沉默的拿过水蓼手中的铁铲,替这棺椁添上了最后一把土。

    宋延年心道,难怪玉兰树喜欢他,这一身的宽厚气息,确实难得。

    时光荏苒,转眼五年时间过去了,元狩十三年,又是一个科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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