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5章 第 45 章

作品:《在鬼怪文里当县令的日子

    宋延年小心的下了床, 走到窗旁,透过窗缝向外看去,外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乌黑,不见星光和月光, 也无一丝光亮。

    他发现村子静的有点不大对劲, 侧耳一听, 耳旁全是冷呼呼的空气来回刮着小源村。

    阴冷,萧瑟, 听着就像是鬼哭, 让人胆寒心发毛。

    这时,一股阴森森的鬼气攀附在这片寒意中, 从村外往屋内蔓延, 木头和黄土堆砌的房子,根本抵挡不住这阴寒之气。

    它无孔不入

    很快, 冷意包裹着鬼的怨念, 缠绕了身处睡梦毫无防备的人们。

    宋延年连忙回头,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床上的宋四丰和江氏两人就紧缩眉头,一副十分不安稳的模样。

    只见他们烦躁不安的扭动着身子。

    这数九寒冬正是最冷的时候,这两人倒好, 一人一脚,直接将床上的厚被子踢到了地上。

    整个人暴露在冷空气中, 只穿着薄薄单衣的他们, 很快就被冻伤,脸上浮出一片灰白。

    宋延年一惊,连忙扔了一道黄符过去,以期隔绝这股带着寒意的鬼气。

    符文颤了颤, 上面的道韵肉眼可见的被源源不断的寒气缠食,不消片刻,符箓上的银光闪闪就黯淡了几分。

    须臾,悬浮在半空中的符纸,飘飘忽忽的落回他的手中。

    宋延年只得以手为笔,凌空勾勒几道符箓,随着他一个拍击的动作,符箓以东南西北四势落地,形成一法阵,牢牢护住阵中人。

    他将目光投向窗外,外面还有小源村的数百个人,此时还在无知无觉的睡梦中,被这寒气侵蚀。

    就算是他此时赶出去,一家一家的画符也是无济于事。

    没有彻底打散这裹着恶念的寒意,总有人会在他画符之前就被冻伤冻死。

    怀中的巨龟壳烫的吓人,宋延年拿出一看,龟背上头原本完整的纹路,中间裂开一个大缝隙。

    分明是大凶之兆

    宋延年攥着巨龟壳,沉思片刻,转头走进了自家鸡舍。

    里头,江氏养的二十几只鸡,全都拼命的往一只毛羽艳丽的大公鸡身边挤。

    就算是挤的如此厉害,它们每只喉间也没有发出声音。

    整个鸡舍里只有翅膀的扑棱声,场面滑稽又怪诞。

    宋延年认出,这只被挤的鸡,正是白日里被他爹当做红马,送灶君升天的那一只。

    此时它的精神有点不足,焉头焉脑的的耷拉着鸡冠,白日油光水亮的皮毛也好像粘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

    整只鸡灰扑扑的。

    但它身上还残留一丝道韵,那是他昨日抱着它,抚摸的时候留下的。

    这也是其他鸡拼命挤着它的原因。

    看到宋延年来,大公鸡也只是扑棱了一下翅膀,没有半点声响。

    宋延年上前两步,用力挤开其他公鸡母鸡,丝毫不管周围一片鸡飞毛乱。

    “大红马”

    他伸出手将大公鸡抱了出来,对上它滴溜溜的小眼睛,认真的说道。

    “还得多麻烦你了。”

    说完,手起,结印,一道道繁复的符文落在大公鸡身上。

    须臾,只见一层灼灼宝光,似银光闪动的覆盖住了那艳丽的花羽。

    整只鸡顿时流光溢彩,神俊非凡。

    宋延年“现在这模样,才配叫大红马嘛”

    说完,他咬破舌尖,引那心火入鲜血,随即将鲜血往大公鸡的喉部一抹。

    “镇”

    话落,只见那灼灼宝光似得到了无声的引领,流水般的涌入大公鸡的喉间。

    道韵融合着那抹心火,大公鸡昂起头,“喔喔”

    啼音高亢,似一柄利刃,割裂了漆黑的夜。

    雄鸡一唱天下白

    大公鸡这道蕴含着无数道韵的啼叫,好似打破了什么迷障,不过数息,村子里无数的公鸡也跟着啼叫起来。

    鸡鸣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宋延年看着外头被黎明破开的鬼气,虽然寒潮仍然在,但上面的那股邪意已经没有了,这才放下心来。

    他心想,这样一来,大家冷了应该会自己盖被子吧,他也该专心的找鬼了。

    最后宋延年是在江秀水家的窗棂下,看到了那只冻死鬼。

    想到他爹和他说过,江叔因为害怕,魂不守舍之下摔坏了那尸首,这冻死鬼找来江家也就不足为奇了。

    “扣扣扣扣。”

    木质窗棂被敲响,在漆黑的夜里格外瘆人。

    冻死鬼契而不舍敲着窗棂,人敲门三声,鬼敲门四下,坊间小谈诚不欺人。

    “你看到我的衣服了吗我好冷啊”

    “扣扣扣扣”

    只见这冻死鬼赤裸着身子,膝盖微微弯曲,一双眼僵直,眼眶周围是鬼气森森的黑圈,青白的脸皮,嘴脸却浮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那是冻死之人特有的表情。

    它一只手木愣愣又不知疲惫的敲着江家的窗棂,也不知道是敲了多久。

    宋延年

    他看着冻死鬼捡起地上的断手,草草一安,继续契而不舍的敲着窗棂。

    这画面太过惊悚,他有点不想上前。

    随即,江家屋里传出细弱又压抑的抽泣声,伴随着牙齿打颤的咔擦咔擦的声音。

    宋延年认真一听,认出这抽泣的声音是江秀水的。

    屋里头,江秀水咬着棉被,一双眼睛惊恐的看向窗棂。

    虽然外头漆黑,他什么都看不到,但他知道,那齐整的四声敲击声,绝对不是风敲击窗棂造成的。

    有什么邪恶的存在,正透过窗棂缝隙往他这里边看。

    隐隐约约的,他好像还听到了有人不停的问他,有没有看到他的衣服。

    没有没有没有

    江秀水心中呐喊尖叫,现实中却抖得厉害,紧咬牙关,不敢露出半点声音

    宋延年只得上前,他怕他再不上前,秀水就要被吓死了。

    五步远的距离处,宋延年打出一道符箓,符箓散发温暖的光,从上而下的倾泻。

    冻死鬼顿住了敲门的动作。

    屋内,魂不稳的江秀水也看到了那道光,视线直直对上了冻死鬼那鬼气森森的眼眶

    惊惧之下,他两眼一翻。

    昏迷前的江秀水太好了,他终于可以昏过去了。

    只见冻死鬼僵硬着脖子回头,发出一声喟叹。

    “啊,好暖和啊”

    宋延年将这冻死鬼往榆树林那边引去,顺手给屋内的江秀水也打了一道安魂符。

    不然他这样惊惧之下,就算是没有心神涣散,也会得一场病的。

    符箓不断的净化冻死鬼身上的鬼气,到了榆树林时,这冻死鬼已经恢复了一些清明。

    他看着自己全身赤裸,上下只有一条裤衩时,神情扭捏又害臊,对上宋延年的视线,瞬间飘忽又躲闪。

    他捂上面也不是,捂下面也不是,最后捂住了自己的脸,只透过手指缝看人。

    “惭愧惭愧。”

    宋延年看了眼这榆树林,此时正值冬日,榆树林只余下形态各异的枝干,上面半分树叶也无。

    “你等我一下。”

    再回来时,他手上抓着一把榕树叶,只见他将树叶往空中一撒,片片叶子似有定力,悬浮半空。

    左手结印,右手一气呵成的勾勒出一道符箓,打入片片叶中。

    随着灵符的注入,那叶子似被融化,最后化成丝线,缠绕住冻死鬼的身体。

    最后化为一身厚袄。

    冻死鬼惊奇的看着自己身上的衣物,上下摸索,两行血泪留下。

    他终于不冷了。

    因为生前是生生被冻死,他死的痛苦又清醒,一身执念就是一件能够给予他温暖的衣物。

    此时它化去了枉死的执念,只余白色的魄体,淡淡漂浮空中,离地一尺远。

    “你的执念已消,万幸还没有酿成大祸,快去投胎吧。”

    宋延年心想,感情这冻死鬼将秀水吓的半死,真的就为了给自己找身衣服啊。

    他心里清楚,这才死几年的冻死鬼,并没有这么大的能量闹出寒潮裹恶念的阵仗。

    所以他愿意送它去投胎。

    他抬头望向源山深处,今年冬日冷的邪异,而这天地间,好似有一股邪恶的存在,见缝插针的想要催化恶念的种子。

    冻死鬼对宋延年作揖,深深弯腰不起,它就着弯腰的姿势,化成点点白光

    它离开的地面上,掉落一颗鸽子蛋大小的鬼珠,珠子入手冰凉冰凉的,这是来自鬼物的馈赠。

    对于此物,云崖真人手札中就记载了一句此物难得,于修行多有裨益。

    宋延年不知其具体功效,只得将它先收好。

    收好鬼珠,他想起他爹说了,当初可是死了两个人那还有一个鬼他还没有看到

    宋延年踩着枯枝,搜寻那微弱的鬼气,总算是在酒老儿家的酒窖里,将那鬼拎了出来。

    他看着手中湿哒哒,满身酒气的醉死鬼,一脸恍然。

    他就说这鬼气怎么这么微薄,感情都被这杯中酒给掩盖了。

    恢复一丝清明的醉死鬼,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对不起我老娘啊,我对不起我媳妇,呜呜呜我给他们丢人了。”

    宋延年抱着手,皱眉看着这鬼哭得昏天暗地。

    “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嘛去了”

    他踢了踢旁边的酒坛子,就这醉死鬼,死了都还在酒里泡着的德行,后悔估计只长在他的嘴里。

    醉死鬼哭了一会儿,就趴在酒坛里一动不动了。

    宋延年紧张的上前一看,得这都做鬼了,还能让自己醉的没有知觉,也是很厉害了。

    醉死鬼被送走的时候,还在声声泪下。

    “你一定和村里人说,我和牛旺没有一腿啊”

    “我就是热啊”热才脱的衣服。

    哽咽,“我下辈子一定不喝酒了”

    此时,天光已经大白。

    清晨,宋延年和他爹说起这件事,宋四丰听了以后,惊得背后一阵汗湿。

    他连连拍自己嘴巴。

    “哎哎,都是我这张臭嘴,吃了点猫尿就开始瞎讲。”他连连保证,下次再不贪杯,就算是喝,也只是能是小酌几杯。

    “延年啊,真的是我讲鬼了,鬼才出来的吗”

    宋四丰别别扭扭的挤到宋延年身边,给他磨着墨,一副自己罪劣深重的愧疚模样。

    宋延年怕他爹钻了牛角尖,放下笔,认真解释。

    “怎么可能,如果爹说话这么灵,现在就可以多说几句,比如下一趟进山,我们捡到钱罐子你看会不会实现。”

    “事情赶巧罢了。”今年这么冷,本就有几分邪异。

    宋四丰总算是放下了心。

    “那就好,不然,我只要一想到,自己差点害了村里人,那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香”

    过了片刻,宋四丰拿过桌上搁着的红纸,将其裁成对联的大小形状,嘴里继续唠嗑。

    “这么说,前几年,这两人就是醉酒了,才被冻死的”

    宋延年点头。

    “冻死鬼说了,他本来不好这杯中物,那段时间却十分的沉迷,而醉死鬼就是他气味相投的酒友罢了。”

    “那天,醉死鬼醉的太过厉害,他不放心就送他回家,哪里想到,这冬日地里湿滑异常,他俩就摔了一跤。”

    “就再也没有醒来了。”

    “扒衣服也是冻伤的原因,他们说快死的时候,心里是知道自己要被冻死了,但身体却很热很热,不受控制的往外扒衣服。”

    “结果就死的这般不体面。”

    宋四丰讪笑,“那爹下回少喝点。”

    宋延年斜眼看过去“下次喝酒的时候,千万记得这话”

    “对了,爹记得和村里人说说,受冻迷糊会脱衣服这事吧,那醉死鬼一直哭自己丢脸。”

    宋四丰可不是丢脸嘛村里当时有一流言,就有说这两人瞎胡搞

    当然,最后大家也是觉得,这大冷天的,就是要瞎胡搞,也得找个温暖的炕啊而不会是在什么都没有的榆树林里。

    如此一来,流言才散了。

    宋四丰见宋延年往墨里添红色的汁水,好奇之下,拿过那小碟子一闻,入鼻一股血腥味。

    只一瞬间,他就变了脸,“延年你割自己血了”

    宋延年将小碟拿回搁在桌上,“没呢,是我们家大红马的。”

    似乎是想到什么,宋延年赶紧补充,“爹,你记得和娘说,不要杀我的大红马”

    “我答应了要给它荣养天年。”

    宋四丰听到这话,啼笑皆非。

    “好好好,爹给它再多找几房媳妇。”

    不能吃肉,只能当种鸡了,看那大红马神俊的模样,应该能胜任这一职。

    宋延年这才满意。

    他从他爹手中接过墨块和砚台,将大红马的血磨入墨汁中,待墨汁浓郁细腻后,这才提笔,准备在在裁好的红纸上落字。

    宋四丰兴致盎然的在一旁看,只见宋延年扶笔屏气凝神,一副胸中自有沟壑的模样。

    红纸上落下一个个字似龙蛇游走的大字。

    “好好”宋四丰抚掌

    在他看来这些字都很漂亮,别的不说,就他儿子那架势,绝对拿捏的足足的,

    宋延年仔细的看着对联,只见上头流转充盈着道韵,心中满意不已。

    “爹,拿去贴起来吧,记得窗户那里也要贴上。”

    他可不想,他不在家的时侯,也有其他的鬼物趴着他家的窗棂上,偷看他爹他娘

    宋四丰欣赏完后,对宋延年道,“快给你爷爷奶奶也写上一副,让他们也乐呵乐呵”

    宋延年“写着呢”

    只见他手头的羊毫笔吃了墨水,又换了种字体,一手飘逸殊丽的大字,井然有序的落下。

    如果让先生看到,定也会抚掌大赞三声。

    宋四丰将对联贴好,进屋的时候,就见宋延年打了一小盆的水,弯腰蹲坐在小杌凳上,仔细的洗着羊毫笔,洗干净过后,又将笔小心的悬挂好。

    旁边是一沓写好的对联。

    他看着宋延年认真的侧脸,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自豪又酸涩的感觉。

    宋四丰大概是我老了吧

    宋延年回过头,冲他爹一笑,双眼晶亮,“爹,奶奶有没有高兴”

    宋四丰将莫名的伤感甩开,朗声笑,“那是自然,你奶奶看完笑的是合不拢嘴。”

    他上前几步,帮着宋延年将小桌子收拾干净突然,他的视线停留在那管羊毫笔上。

    这笔还是前几个月,他陪着儿子在书肆里买的。

    因为日复一日的沾墨,清洗,这管笔的笔头,毛发已不是那么丰盈。

    宋四丰“延年,爹过两天去山里给你逮一只狼回来,给你做狼毫笔,成不。”

    宋延年“狼毫笔是用黄鼠狼的皮毛做的。”

    他顿了顿,紧张道,“爹,你可千万别逮黄鼠狼啊,这东西神异的紧。”

    宋四丰“知道知道。”

    “老话常说天地人神鬼,狐黄白柳灰,前面是上五仙,后头的是下五仙。爹是经年的老猎户了,这些忌讳都不懂,还怎么在山里讨生活”

    宋延年近来遭遇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太多趟,他都有些反应过渡了。

    他将一把黄符往宋四丰怀里塞,“这些是我这段时间画的,你快快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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