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章 五月初五
作品:《剑啸山河》 日子,从来不代表什么特殊的意义。
有的,只是人赋予它的情感。
五月初五便是这样一天。
有的人期待的望着它,好像刚等出嫁的新妇;有的人恐惧它,就好像噩梦一般;亦有的人只将它当作平常的一天,所以他们也平常的生活。
但这一天迟早会来,不管人们如何看它。
现在,它来了。
雏阳镇午夜刚过,黎明钟声便已敲响。
打更人的那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就开始在小镇的四处响起。
这样的夜晚,会不会有人睡不着觉
一定会有的,而且有不少。
林霖便在这样深沉而又阴暗的夜晚醒来了。
他是突然在床上惊醒的。
覆江刀十年漂泊在外,刀口舔血。曾以大地为床,星光为被,依然可以睡的很舒服。
但今夜他却独自醒来了。
故乡仿佛一樽清酒,离开的人越久没回来,思乡之情便越醇厚。
但他喝下时,又觉得不是当年的味道,便有了物是人非的感慨。
所以他会辗转难眠。
林霖今夜,岂非也是一位思乡情深之人
他披上一件单薄外套,走下床去。
窗外的风很凉,他的心也很冰冷,
林霖住的是南厢房,而南厢房靠刻剑堂很近,所以他便往刻剑堂去。
他走的轻车熟路,即使在黑暗中,他也能清晰的辨别方向,丝毫没有迂回走过任意一条路。
如此娴熟,谁能相信他只是几天前到这的呢。
高耸的刻剑堂屹立在眼前,这是三层高的阁楼,下面两层已经昏暗,但第三层上依旧闪着烛火。
这是给黑暗中的人指引方向
刻剑阁,刻的是剑。
而剑,便悬挂在三层楼顶。
恰如人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这把利剑高悬,岂非也是为了警示咏剑山庄,做事三思而后行。
林霖默默的望着这柄剑,虽然他用的是刀,但这柄剑的神意他却能清楚的感知到,他很熟悉其中的意思。
因为刀剑相通。
正当他出神的望着,他肩上却被人拍了一拍。
林霖回头。
他立马道“少庄主。”
赵新琦点头。
连林霖这样的江湖豪侠都会深夜失眠,他这位心事重重的少庄主,自然也不能幸免于难。
赵新琦道“你在看这把剑”
林霖道“这是把好剑。”
赵新琦笑道“确实是把举世无双的好剑,但你一定不知道它的来历。”
他郑重道“这柄剑,是前任庄主的佩剑,剑名心安。”
心安,心之安处,方能藏剑。
这便是朱飞的剑,挥洒出咏剑山庄第一个十年的剑。
林霖道“少庄主怎还不休息,今早的事宜还要少庄主全程安排呢。”
赵新琦道“所有事宜安排我都已经考虑周到,便是连突发的状况我也想好了对策。”
但他依旧睡不着。
因为未发生的事,谁也不能预料,更何况是对山庄影响深远的一件事。
唯有那个人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才能放下心去休息。
但关于那个人,到现在还没有丝毫的消息。
林霖道“少庄主心思忧虑,可为藏剑”
赵新琦道“也不全是,但他确实让我心忧。”
他已想好,若是藏剑明天登门挑衅,他定然会代表咏剑山庄与之一战。
他会受伤,他会流血,甚至他可能会死去。
但就像刻剑阁上的那柄剑,他一定要出剑,出剑是为求心安。
林霖道“听说少庄主你一直想见藏剑”
赵新琦道“不错只是他并不肯见我。”
他道“我想问他,让他亲口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仇恨,需要咏剑山庄那么多弟子的生命去偿还,需要几位长老,甚至庄主的命去抵债”
林霖道“也许他并不想,只是身不由己。”
赵新琦道“你的意思是”
林霖道“他已深陷仇恨的旋涡,他未必不想摆脱。但仇恨是双方的,也是持久的,一个人想要摆脱仇恨着实不容易。”
赵新琦道“但我不知道他经历的是什么仇恨,所以我也不能理解他。”
林霖道“你若了解,也许你也会陷入旋涡,现在这样岂不很好”
赵新琦道“但我若与他见面,我会劝他放下仇恨。”
林霖道“如果没有经历过,就别去劝别人。这是件极其愚蠢的事。”
赵新琦道“所以我才一定要见他,去了解他的过往。”
林霖叹气道“他未必愿意见你,你也未必认识他。”
他接着道“说不定你们一见,就会成为生死仇敌。”
赵新琦疑道“为何”
林霖道“只要他在,他便会杀了你的父亲”
赵新琦沉默。
仇恨复杂,而宽恕仇恨要比仇恨本身复杂十倍不止。
所以杀人流血,才成了解决矛盾最好的方法。
赵新琦放弃了。
他既不能设身处地去想,便不如不想,否则就是愚蠢。
当清晨来临,暖阳初照,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到山庄来了。
当然,大部分人来,还是抱着瞻仰拜访的态度来。
他们收了拜帖,所以进来时还必须带一份礼物。
清点礼物的,是咏剑山庄的一位老管事,名字叫做王清。
最简单的也是最直截了当的便是银子。现已有了十二大箱雪白的银两堆在门内。
稍微有点新意的,有如字画,刺绣,珠宝这类。
王清一一细数过,将送礼的人的名单和物件写在账本上。
客已入内,但人却不见其踪。
来的大部分人,都是看在咏剑秘典和老庄主赵旧羽的面子上才来的。
但现在咏剑秘典拿不出来,老庄主消失几天后,现在也不知踪影。
只有少庄主赵新琦负责接客。
但那些人并没有恼怒,也没有迫不及待的样子,他们很耐心很惬意,宁愿在庄子里互相闲聊。
他们理解咏剑山庄的困境
不,恰恰相反,他们乐得看咏剑山庄窘困的模样。
其中便有兴龙教的教主吴震,孤鸿派长老莫悲愁,流云剑宗副宗主梁露,清水道观的观主溪散人。
兴龙教与清水道观,距离龙候山脉不过百里,分别位于龙候山以北,龙候山西南,此两派历史悠久,底蕴深厚,但近年来却有所没落,因此一直居于咏剑山庄之下。
流云剑宗与孤鸿派,具是吴越有名的剑修门派。
流云剑宗一招流云剑法,独步天下;孤鸿派的落鸿无情剑,也曾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名技。
但三十年来,咏剑山庄的朱飞,胡毅,赵旧羽先后出山,奈何这三位的剑法资质太过惊人,力压群雄,所以这两派也落在了咏剑山庄之下。
已到午时。
苏岑,陆兴,刘洪,各派的长老掌教都已上座,而其他门下的弟子和一些江湖散修也齐齐聚到了堂前。
如此宏大的场面,倒让赵新琦暂且忘记了他所处的困境。
他接过老管事王清手中的账簿,从头至尾仔细看了一遍。
送出的一百四十份拜帖,已经来了一百二十七人。可以说几乎是人来齐了。
但赵新琦却皱起了眉头,因为他并没有看见那个名字。
但他知道藏剑一定会来因为这个人说出的话,从不食言,就像他手中的剑,从不留活口一样。
藏剑未至,他本该松一口气才是。
但赵新琦背上却冷汗直冒。
他竟有种被逼上梁山的感觉。
这种微妙的氛围,不久便被一道粗犷的声音打断。
吴震道“少庄主”
赵新琦往下面看去,原来是兴龙教的教主,他连忙道“原来是吴教主,晚辈有礼”
说罢便微微鞠了一躬。
吴震很满意,赞道“年轻人果然知书达理,不愧是名门之后”
他突然话风一转道“但年轻人也该有自知之明,此番我们众人来这,是为了共读咏剑秘典,也是卖赵老庄主一个面子。”
吴震佯怒道“现在迟迟不见秘典,又不见老庄主,却把我们一干人等撂在这,赵贤侄,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赵新琦苦笑道“教主岂不知家父在几天前便失踪了。”
吴震道“赵旧羽虽不在,但我等也有话要说。”
赵新琦拱手道“请讲”
吴震向莫悲愁,梁露,溪散人示意,四人齐齐踏前一步。
他们先是朝座首的金凤先生苏岑拜上,然后道“恰巧金凤先生也在此,我等便将此事一并说了。”
吴震道“雏阳镇一直以咏剑山庄为天,镇中也素来只有咏剑山庄一个门派。”
莫悲愁道“从前咏剑山庄乃是我们这块的剑道至尊,我们几派自然没有异议,反而十分佩服赵老庄主的魄力和铁血手腕。”
梁露道“但如今却不行了,听闻咏剑山庄前几日发生惊天血案,庄中弟子死伤大半,长老三去其二,连赵老庄主也不知所踪。”
他顿了顿道“如今的咏剑山庄,凭实力恐怕把控不住雏阳镇这块地了。”
苏岑皱眉道“你们有话直说”
溪散人看了赵新琦一眼,同时笑道“说来其实也是好事。”
他道“苏先生,您与老庄主关系莫逆,不知道你是否晓得雏阳之约”
苏岑点头道“当年朱飞一剑下江南,未逢敌手。他便将咏剑山庄迁至雏阳镇,与当地门派立下了雏阳之约。”
溪散人道“不错,雏阳之约下,雏阳镇便只能有咏剑山庄一派,咏剑山庄在这里就是天。而其他门派都不得入驻。”
苏岑冷哼道“你们敢违反”
溪散人慌道“不敢,只是建议。”
他看了眼身后的众人,然后看向赵新琦,毅然决然道“少庄主,咏剑山庄有难,我们四派岂能袖手旁观所以我们商议,想增派点人手来帮助贤侄管理雏阳镇。”
他话虽这么说,但谁都知道,事情做起来就是另一个意思。
赵新琦婉拒道“咏剑山庄尚有余力,就不劳烦长辈们操心了。”
莫悲愁闻言,心中暗笑,一步踏前,冷然道“这可是长辈们的好意,你要不再想想”
他此话说出,竟有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却是丝毫不给赵新琦拒绝的余地。
这四人往前一踏,他们身后的弟子也奇奇围了上来。
一瞬间,大堂内压抑感十足。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浑厚的笑声,从天而降,从外面直透进来,传遍大堂每个角落。
那人大笑道“琦儿,长辈们的心意,你怎能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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