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夜游(下篇)
作品:《会长的剧本》 游艇一路逆着江流,逐波而上。
海关大楼伟岸的轮廓在夜色中逐渐变得清晰。
奚昭背靠着船舷栏杆,淡淡地望着楼顶巨大的钟塔,眼神却平静无波。
骆忆的视线同样落在了眼前的钟塔上,余光中,却好像看到一旁的奚昭嘴角牵起一抹莫名的笑
她无可避免地想到了奚徵案,这对她来说至今仍是一个谜。
可她不太忍心问出口,仿佛面前依然能浮现出那个明明很伤心却强装平静的孩子
“骆组长是不是想到了我哥的案子”
“是,”骆忆承认道“当年我在探查现场后就被屏蔽了。”
“那你一定很好奇真相到底是什么。”奚昭转头迎上她的视线。
“请问,我方便知道吗”骆忆小心翼翼道,心中依旧顾虑着奚昭的心情。
“严格意义上来说,那算不得一起案件。”他淡道“毕竟,最终的结论是病故。”
“”
见骆忆一脸复杂,想问又不敢问的神情,他噙着笑,话锋一转
“对别人尽可以这样忽悠,然而对骆组长不行,毕竟你当年可是见证过现场的人不是吗那种情形,怎么可能是病故。”
骆忆默然,她猜到这件事必然有隐情,却也不敢追问。
“不过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其实说不上复杂。当年由于某些纠葛,他被一个血族仇杀在钟塔。至于凶手在之后不久也被按律处死了。”他晃着手中的酒杯,看酒体绕着杯壁一圈又一圈,“之所以对外公布死因为病故,当然是出于避免对两族关系产生负面影响的考量。无论如何,奚徵终归是死了,两族的和平却要继续。”
骆忆始终安静地听着,心下却总觉得哪里有一丝违和
整件事听上去逻辑似乎没什么问题,血猎家族跟血族之间的恩恩怨怨自古由来已久,尽管谋杀下一任家主依然相当耸人听闻。
也许违和感是来自于奚昭云淡风轻的态度上
她自然无从得知这些年他都经历了些什么,但是直觉告诉她,对于哥哥的死亡他似乎不应当如此轻易的释怀。
“骆组长觉得我的情绪不够激愤”
“”骆忆一惊,乖乖,这位难道拥有读心术不成
“那你可能不太了解人类。”他语气不禁带了丝嘲讽,“人类总是很健忘的。再大的痛苦,只要不累及生命,最终在时间的淬炼下,血肉多半腐烂殆尽,留下的只有一副骨架,一个记忆深处的符号而已。再说直白些,对人类而言,除死无大事。再浓烈的情绪都会在日复一日的岁月静好中变得平淡。”
话了,二人一时相顾无言。
其实骆忆觉得,健忘没有什么不好,有些事情挂念的久了反倒成了执念,害人害己。
她想,自己是时候该从记忆中把那个无助又年幼的小包子彻底清除了
眼前的男人并不是她可以从记忆中随意提取的延长线,而是她需要重新认识的血协新任会长,奚昭。
“有些扯远了呢,骆组长。”他随手摘掉了眼镜,折起后放入了衬衣胸前的口袋,“该谈谈正事了。”
折腾了一晚上,骆忆总算等来了这句话。
“今晚在tender 见到我时,你似乎很惊讶是吗”
“确实”骆忆点点头。
“我想,你之所以感到惊讶不只是因为没有料到我会在那里出现,而是”
“而是我丝毫没有感受到你的存在”她抢答道,“我们之间本该存在的应激反应在早晨会议室中,明明相当强烈。”
这太奇怪了,骆忆皱着眉想。
“抑制剂。”奚昭一字一顿道。
“”她歪头一愣,“那是什么可以抑制您的血脉之力”
奚昭闻言莞尔一笑“你居然不知道前段时间的金德莱德日报有报道。”
原来如此骆忆讪讪地说“不好意思,我平时不太看。”
“哟”奚昭哂然“你果然是不把自己当血族了。”
连自己族群的每日新闻都漠不关心。
kdred daiy是血界多年来最广为流传的新闻报刊,而金德莱德日报则是中文地区的名称。
奚昭记得高睿婷曾问过他,为什么是kdred而不是vaire,她或许不太清楚血族从来不喜欢被称为吸血鬼,就像人类多半也不乐意被称为两脚兽是一个道理。
骆忆确实尚未听过关于抑制剂的消息,不过,“会长,听您的意思这种药物似乎可以抑制拥有血猎血统的人类,类似于能起到一个隐藏自己的效果,对吗”
“只是暂时隐藏罢了,它是有时效性的。我想抑制剂被研制出来的初衷也只不过是为了在共同合作的各类项目上方便大家的无障碍沟通罢了。毕竟谁都不会喜欢那种身体无时无刻都被迫处于应激状态的情况。”
说的也是,骆忆点点头。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会长,这种单单针对人类的药物,kdred daiy也会关心吗”印象中那份报纸整日无非写写大家族的八卦秘辛什么的,顶多在每次元老院席位换届选举前期,再加上一些相关报道,踩高捧低云云
对这份报刊的内容质量,骆忆一直嫌弃的很。
相比之下,她还是更偏爱boody eeky的周刊,偶尔还能有点新奇的故事
“单单针对人类”奚昭摇摇头“骆组长,我既然单独拿抑制剂来说事,你觉得它会只是单单针对人类这么简单吗”
骆忆一听,不假思索道“您的意思是这种抑制剂难不成还能对血族起效抱歉,我认为似乎不太可信。”
人类与血族虽然本就是一根藤蔓上分叉出来的两根枝蔓,拥有99以上的基因相似度。然而就是那1都不到的差异,造就了最终大相径庭的身体构成与机能。
历史上,人类世界的药物以及各类化学品在他们身上从来都是毫无效用。那些物质完全没有办法与血族体内的细胞分子产生哪怕一丁点的化学反应
“普通的制剂当然不行,”奚昭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但如果是核酸类制剂呢”
由于直接作用于dna,理论上确实能够对血族的身体产生影响。
这个说法骆忆也早有耳闻,但真像会长所说的那么轻易就能做到吗
生命科学这一领域太过广袤,连人类自身往往也只能管中窥豹,假如再加上一个血族基因研究,骆忆难以想象这将会是一个多么复杂的巨大工程了
“骆组长,你的质疑非常合理,哪怕是核酸类制剂,血族染色体的端粒构造也与人类大不一样。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否则千百年来也不会始终成果寥寥。”奚昭淡淡地说“不过显然,今世早已不同往日了,生化领域的发展也许比你想象的要稍微快一些呢。”
奚昭说着,从西裤口袋中掏出一小瓶无色的液体,在骆忆面前轻晃了晃,“毕竟,我们始终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的。”
“这就是抑制剂”她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小瓶子,“能同样作用于血族的抑制剂您确定”
“骆组长不妨喝下去亲自体验一下它的效果如何”奚昭玩味道。
开玩笑她才不要呢她怂对啊,她一向怂得很并且还会一如既往的怂下去
“怕什么你甚至连氰化物都不怕,还怕这瓶小小的抑制剂”奚昭眼见她满脸戒备,还稍稍缩了缩脖子,整个人谨慎地盯着桌上的瓶子,仿佛如临大敌一般
那模样,宛如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兔子,居然有点可爱
这哪里还是白天工作时成熟稳重、办事可靠、心思缜密、随叫随到的骆组长
当奚昭意识到的时候,他的手掌已经不怎么自觉地轻抚上了她的脑袋,柔软的发丝手感堪比兔子毛,他指尖不禁轻揉了两下,嗯,果真丝滑
骆忆石化了几秒,缩着脖子难以置信地缓缓抬起头,一脸见鬼的表情
目光相接处,奚昭也是一震
太棒了他这是在做什么骚扰女下属
怕不是被下了降头
奚昭皱着眉迅速抽离掌心,轻咳一声,佯装无事地走到她对面的座位坐下。
然而整个气氛却瞬间陷入了一种十分尴尬而诡异的状态
“这、这东西我觉得,我还是先不喝了吧”骆忆弱弱地开口道,语气有些许不自然,“但是我并非在怀疑您说的话,因为就连我自己也认为,按科技发展的效率,研发出能够针对血族的生化制品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虽然我没料到这一天竟然来得这么快。”
奚昭闻言目光中意外地透着些赞许“不愧是骆组长,保持这样的认知会让我之后要说的话显得容易接受很多。”
好吧,今天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与我接下来要说的相比,抑制剂只能算是个开胃菜。”
骆忆的眉头不自觉地沉了沉,心下对这件事多少有了点计较。
“现在能够确定告诉你的是,耶利米科恩在作案之时,并非处于一个正常的精神状态。”
果然
她的友人温和善良,与世无争,怎么可能会去随意袭击人类,酿成大错。
“是什么”骆忆追问道,眸间隐隐带着怒火。
“一种新型药物,名叫isticks。”
“口红”
“这只不过是一个产品代号,而他们向ak申请时递交的正式名称为hexod5,是一款核酸类致幻剂,内含特殊干扰素,可以使服药后的血族致幻,效果类似于醉酒。”
骆忆愣愣地听着他说完,半晌也没完全消化掉其中的信息量
ak全称为dica roducts adistration of kdred,简称血监会,是负责血族食品药品安全审查的机构,属于元老院直属部门。
“您的意思是,有人不仅研发出了这款血族致幻剂,并且还向ak递交了审核申请”骆忆不可思议地抬高了嗓音“他们想干嘛难道还要作为产品上市疯了吧”
奚昭看着她毫不掩饰的直率表达,内心泛起一阵冷笑。
“若不是为了上市,哪个家族会费心费力研发这种东西骆组长不如冷静地回忆一下,千百年来,除了财富和尊严,你们血界最渴望的是什么”
狂欢
曾经,狩猎人类,豢养人类并从他们身上吸食血液是他们最独一无二的狂欢。
然而一纸和平协议彻底粉碎了他们最迷恋的娱乐项目,血族从此只能依赖合法渠道从人类手中获取他们赖以生存的血液及血制品
这个族群在人类的不断崛起中,被拔去了尖牙,斩去了利爪,渐渐被束缚了起来。
他们变成了这个世界的一个秘密,一个少数人类才会知晓的秘密,守着他们自认为高贵而富有尊严的存在,却被迫顺应着人类世界的变化。
骆忆觉得自己的脑袋一阵晕眩,仿佛有太多庞杂的思绪一拥而上,架空了她的思考能力
“骆组长,”耳边传来了奚昭平静却带着一丝冷酷的嗓音“若清醒的太久了,会、疯、的。”
是啊,会疯的
人会疯,吸血鬼也会疯,毕竟这本身就是一个疯狂的世界不是吗
“所以,才会出现这支名为口红的致幻剂让早已清醒了太久的血族们,得以重新抓住过去狂欢盛宴中遗留下来的一抹卑微的余韵”这在骆忆看来简直可笑至极。
清醒有什么不好
只有清醒才能让人做对的事,保护想保护的人,以及,爱值得爱的人
骆忆心下有些难过,为她的族群,也为她自己。
很多东西太沉重了,常常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觉得自己的心常常像一艘被抛弃的小船,就像此刻这样漫无目的、毫无方向的在水面上飘着。
那曾经一度以为寻找到的港湾,最终不过是一场天大的笑话,水面上倒映出的,依然只有清醒而孤独着的自己。
“会长,我能知道是哪个家族率先研发出了这款致幻剂吗”骆忆终归冷静下来,决定先把正事梳理清楚。
“诺顿。”奚昭淡道,他总是那么冷静而游刃有余,仿佛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到惊讶。
“所以,耶利米在案发当晚就是服下了这款口红”
“是,也不是。”奚昭的回答很简略。
骆忆越发迷糊了“什么意思那到底是不是呢”
奚昭叹了口气,柔声道“骆忆,你不要太情绪化了,很多问题带着情绪只会越理越乱,把个人情感与公事分开应该不需要我再教了吧你可不是刚入职的小警员了。”
骆忆抬手拨了拨头上柔顺的短发,她也不知自己今晚怎么了。
竟会在会长面前如此多愁善感,伤春悲秋,一丝专业素养也无
不过,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他叫自己“骆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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