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你心中可曾有怨?……

作品:《能饮一杯无

    大巫祠里静悄悄的。

    在三皇子府里磨蹭了一下,  等抵达鬼面兽首的门口时,天边已经铺上一层朦胧的夜色。

    宗洛跨过巷角,底终于一片平静。

    并非是万不动于的平静,  而是死寂。

    一路上为了冷静,  他没有骑马,  更没有用三皇子府的马车,  而是走走停停,脚下运内,  用小轻功过来的。

    明明三皇子府到大巫祠也不远,然而这短短一截路,  却是宗洛走过最长的路。态从搅动五脏六腑的复杂,最终恢复到了决绝。

    原本回来后,宗洛应该第一时间去见渊帝。

    结果不仅裴谦雪来找他劝他走,就连虞北洲也前来阻拦。以至于耽搁不少时间,好在他是坚守了自己的本。

    “三殿下”

    他来大巫祠的时候,  正好撞见站在大巫祠门口,  面色焦急的元嘉。

    元嘉正急如焚地等待着小内侍带回来,  没想到一转头就看见了三皇子,连忙道“陛下找您许久了,  您不在羽春宫里,  也没在三皇子府,  可把老奴急死了。”

    元嘉可是一直陪在渊帝身旁的老臣,自然知道陛下放在尖尖上的孩子是谁。

    再加上巫祭大典在即。殿下前几日归来,虽说打了胜仗,  却但带回来满头白发,陛下就大发雷霆,最后查出可能是仙丹副作用这才作罢。

    明日就是最重要的时候了,  若今天出了岔子,谁也负担不。

    倒是宗洛疑惑道“陛下找我”

    “正是。”

    门口重兵把守。看见元嘉带着宗洛,纷纷视而不见。

    元嘉一边将宗洛往大巫祠内领,一边低声道“这两日巫祭大典流程十分繁琐,陛下这几天都在跟进配合。好不容易闲下来了,今夜得在大巫祠守一夜。这才又吩咐下仆到皇宫里搬了几坛美酒或许是趁着酒。”

    一般来说,大渊皇帝的巫祭大典都在壮年时期举行,有渊帝一直拖到现在。不过联想一下宗家的血腥上位史,好像早不早举行也都没差。

    宗洛同元嘉一穿过层层叠叠的巫楼。

    无间,他似乎在两座木楼之间看到一点殷红。

    然而再仔细去看,又发现那点红色骤然消失不见,快得仿佛错觉。

    宗洛掩下底疑惑。

    巫祭大典前全皇城戒严,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是得窝在府里做人。更何况虞北洲这种手握兵权的藩王,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现在要敢光明正大出现在大巫祠,无异于找死。

    就连他,听到元嘉说渊帝传唤,底都疑惑不已。

    因为按照道理,皇子一样不能进。

    应是自己看错了吧。

    就在宗洛思忖时,元嘉将他带到了观星楼。

    这里位于大巫祠后,建筑布局有点像宗洛曾经看过的天坛,四周用木板围,央挖空,站在最间可以将天空一览无遗。

    他才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内里熟悉冷厉的声线“来了”

    推开门,渊帝正负手而立,站在观星楼央。冕旒垂下敲击的声音叮作响,锐利的视线看过来后,先是仔仔细细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宗洛垂眸道“父皇。”

    元嘉贴地将观星楼的门关好,将安静留给这天家父子。

    待上前走近两步,宗洛才闻到观星楼内浓厚的酒。

    果不然,身穿着玄金龙袍帝王的脚边桌案上正放着一坛坛美酒。甚至空了好几坛,内里传来浓烈的酒味。渊帝现在手里也拿着青铜酒盏,显然没有少喝。

    渊帝好酒。或者说,行军打仗的人都爱酒。但是像他这样为了喝人国家的美酒所以跑去把人国家打下来的,应也是头一位。

    是了皇帝就收敛不少,甚至会在宫宴喝上一两杯。像如今这种大饮特饮的况,显然不常见。

    “这是朕登基那年,在章宫后梅树下埋的酒。算来,也有二十年时间了,现在开封正好。”

    宗洛受宠若惊地接过这杯圣上亲自斟的烈酒。

    他也行军打仗,上辈子在边关的时候全靠酒驱寒,酒量自然不错。

    一杯冰冷的酒液下肚,立马开始在食道和胃囊里火烧火燎地燃了来,仿佛给他增添了不少勇。

    末路英雄都配酒,虽然他不算什么末路英雄,但喝点是可以的。

    “父陛下,我”

    宗洛正想开口,就被渊帝打断“朕没说,你怎么就先开口了有什么事这么着急,竟然要放在朕前面”

    普天之下,自然天子为大,旁人哪有僭越的道理

    不得已,宗洛能道“臣不敢。”

    见他这般说,渊帝这才满。

    帝王转过身,走到长榻前坐下,朝白衣皇子招了招手“你过来。”

    后者犹豫地走近两步,又被他斥道“走近点,离那么远作甚”

    不得已,宗洛能奉旨行事,走到长榻前。

    不料,渊帝又拍了拍旁边的绒毯,下令道“坐。”

    与天子同榻。虽然长榻很长,够的上至少三人,却也绝不合礼数。

    宗洛发觉不,悄悄抬眸。

    见这位素来冷肃威严的暴君一手撑着额,一手拿着酒盏,眼眸微阖,看来一副醉的不轻的模样。

    见他迟迟未动,渊帝不耐烦地问道。

    “磨蹭什么呢,朕说的你没听见”

    宗洛也不确定渊帝到底醉没醉。但显然一位喝醉的暴君会比一位清醒的暴君更难伺候。

    他坐在这块绒毯上,觉得如坐针毡。

    下一秒,宗洛差点没吓得跳来。

    渊帝将手轻轻放在了他的头上。

    这样超乎寻常的亲密,上一回出现在死遁回来失而复得后。那会儿宗洛满满眼都是上辈子渊帝赐剑自刎的怨怼,根本没有,也没有余地去思考他。

    然而现在,渊帝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叫他底酸涩到极致。

    ”朕这么多年,你不闻不问,你可曾有怨”

    “儿臣怎敢”

    一口没松下去,一口又提上来。宗洛慌忙解释道“儿臣知道,这都是父皇为儿臣好。”

    渊帝嗤笑一声“得了吧。”

    宽大的手掌在那头白发上轻轻抚摸“朕一直想,这件事说不说。原本这件事应等到你登基前一夜才能告诉你。”

    说着,他叹了口“罢了,如今巫祭大典既然已经过了,你也是太子了,说便说了,谁能指责朕不是”

    巫祭大典已经过了我是太子了

    好家伙,这是喝了多少啊难怪会无视巫祭大典前不能进大巫祠的规矩,也要叫他来。

    宗洛有余悸,又听渊帝道“你知道为何我们大渊宗家,每一任皇位更迭,都如此不安平”

    白衣皇子摇了摇头。

    他直觉自己将听到一个大秘密。

    “因为先帝喜欢的是太子,也朕的皇兄,大皇子。”

    渊帝淡淡地说“他甚至让朕顶替大皇子去卫国为质。”

    全朝堂上下,虽说老臣不少,但陛下的往事,却是无一人胆敢探究。

    就连宗洛,也是上回听渊帝说,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父皇年幼时也曾在卫国为质,受尽磨难。

    渊帝为质是实打实的,处境比叶凌寒在大渊要不如,更说有虞家做帮衬的宗洛。就连同他私定终身的虞家主母,在看到渊帝回国的处境后,也转身嫁与他人。

    是宗洛没想到,渊帝竟然是顶替原本该为质的皇子,被迫为质。

    “朕回来后,国内正好缺少将才。所幸朕在卫国得遇一位良师,教给朕不少带兵打仗的法子,于是回来后,先帝才算勉强同用朕,把朕赶出皇城,在带兵。”

    帝王又给自己斟了杯烈酒,一饮而尽“先帝有令,朕自然不敢不从。即使朕的皇兄视朕为眼钉,数次光明正大埋伏设计。”

    初渊帝同武安君一战,险败于武安君之手,便是因为后本应支援的大军被大皇子扣下,迟迟不来。若不是他机立断,迅速称败告退,否则初就该死在豫国铁骑下。

    大皇子母族势强大,这些事不说光明正大,却也毫无遮掩。

    先帝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就是知道了,也因为疼爱自己的皇子,装作不知道罢了。

    渊帝也知肚明。

    然而正惹怒他的,是最后一件事。

    “日巫祭大典上,先帝宣告测算的木牌无缘无故遭到毁坏,即立大皇子为太子。朕却收到一纸收回兵权,发配边疆的圣旨。”

    即使面带醉,想到初这幕,渊帝仍然面露冷笑“也正是晚,朕的眼线告诉朕,木牌根本就没有遭到损坏。”

    “测出来未来将要继承大统的,分明是朕”

    然而先帝却为了一己私欲,因为大皇子的宠爱,强行篡改了结果。

    不仅如此,要收回兵权,发配边疆。

    先不说那会儿早已知道这个相的大皇子视他为肉刺,想尽办法也要除掉渊帝。若是收回兵权发配边疆,恐怕路上就能被大皇子饲养的源源不断的死士磨死。

    骤然得知相,又是生死攸关的时候,渊帝直接怒而造反。

    接下来的事,全天下都知道了。

    他屠戮手足,血洗皇城,一战打进皇宫内。

    在所有人的注目里,身披寒甲,手提湛卢的年轻皇子一步一步登上了金銮殿。上去的时候,剑尖在滴血,或许就是来自于那位先帝最宠爱的皇子。

    渊帝永远记得那一幕。

    他走进金銮殿内,内里空空荡荡,唯有龙椅上坐着一个佝偻的身影。

    “你来了。”先帝低声道。

    在那个空荡荡的大殿里,年迈的先帝也同他讲了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