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012.私盐

作品:《避风波

    沈维汉并不看他,低着头,顾自说“私盐走漕运,从东南沿海经长江、运河,西进、北上,这二条水道全部过扬州。”

    江崇召笑了笑,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看过地图都知道。

    “不过,在扬州的不是贾先生,是萧逸彬。”沈维汉道。

    这句话,让江崇召怔了怔。之前说,萧逸彬是前礼部侍郎庶出幼子,难道他还有其它什么背景连溺水救人的法子都敢用,总有他不怕的原因。

    沈维汉没注意江崇召的表情,继续道“那些盐并不进扬州城,但每年送到萧逸彬手上的私盐差不多有五千斤。”

    “什么”江崇召瞪大眼睛。五千斤如果给到萧逸彬就这个量,那每年总量是多少这盐帮岂不是比四伯还有钱江崇召嘘了口气,忍不住说道“找个机会,介绍他家帮主认识一下。”

    沈维汉笑了笑,“盐帮只是外人给的统称,并没谁坐阵指挥,要说有组织,不过也就是个松散的联盟。实际给萧逸彬这些私盐的,是东南沿海的盐民。”

    “凭什么”江崇召又转起了杯子,像是自言自语道“船是直接过扬州,杨大人又是识趣的,只要不进城,他都当不知道。”

    接着喝了口茶,不甘心的自语“一年五千斤,不是因为扬州但礼部本就不是有油水的,又被革职了二年。那位老先生,有七十多了吧难道,家中还有人做官”江崇召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沈维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提了三个字“胡夫人”

    对,还有在扬州一手遮天的胡夫人。江崇召转着杯子,随口问了句“盐什么价”

    “官盐二两银子一斤,私盐八钱到一两三钱不等。”沈维汉答。

    “按一两银子算,就是五千两。”江崇召摇摇头,“五千”顿了顿,自语道“萧逸彬向胡夫人借了五千两银子,结果还了价值五千两的私盐。说不通。”

    “公子,其实官盐和私盐之间,还是有很大差异的。”沈维汉从怀里拿出两个小纸包,一包接近土褐色、有很多杂质,而另一包则是相对白细的晶体。解释道“品相差的是官盐,而这包更纯净的,是产自沿海的私盐。”

    江崇召看着这两包盐愣住了。

    原来如此

    五千斤私盐掺一倍的土进去,是不是就变成一万斤官盐一来一去,五千两就变二万两了。

    “之前查胡夫人和清风书寓时,属下曾拿过一些账本给周先生、赵先生。”沈维汉想到个问题,“周先生说光从账面上看,萧逸彬不是做生意的料。但胡夫人的账面,每年出账五千两给萧逸彬却是清清楚楚。”

    清风书寓的经营并不好,扬州范围内的大户都被萧逸彬借了个遍,但他为人相对守信,就算明知他东拆西借,只要清风书寓还在,都会借。

    “清风书寓”江崇召若有所思的轻声道“萧逸彬不是本地人,而清风书寓也是五年前才开出来。这么好的地段、这么大的场面,萧氏很有钱”

    沈维汉摇头,“属下到过靖江,萧氏一族长居当地,耕读传家。”顿了顿道“公子,扬州有一个四年前了结的侵产案,被告是萧逸彬。”

    这件案子,沈维汉也是无意中遇见个老衙役,才有所了解。

    “清风书寓之前是清风客栈,是老板钟福生的祖产。四年前,钟福生告萧逸彬侵夺他家财产。听说,最后结果是原告接受了萧逸彬的条件,结了案。属下查到,钟福生有绝世容颜,好男风。”最后三个字,沈维汉说的很轻。

    又是好男风。最近听到这三个字就一阵恶寒,特别是想到萧逸彬看自己的眼神,还有那天船上不对不对,此人这么穷,想要的肯定是黄金银满楼。

    “五年前开出了清风书寓,四年前去告。你说,这一年,拥有绝世容颜的钟老板干吗去了”江崇召冷笑,“好男风怕是与萧逸彬情投意合之时,开了这间小倌馆。一年后闹分手,钟老板才发现被坑了。”想到那天落水之事,皱起眉问“现在钟福生在哪里”

    “案卷上只说结案,没记载。属下问过几个老人,也说是私下了结的。至于钟福生,结案后离了扬州,下落不明。”沈维汉隐约觉得此人应是凶多吉少。

    江崇召突然问“那贾先生呢”

    沈维汉摇摇头,“所有一切都与他无关。”补充道“目前看,他好像真的就是在城里开了四家赌场,除此外,什么都没参与。”

    不会吧,难道还真有人正经做生意问题是,能开赌场的就不会是一般人。江崇召不死心,“不是说,他做黑市生意”

    “道听途说,并无证据。”沈维汉的表情也很无奈。

    接下去几天,江崇召又过上了无所事事的日子。不过,身边除了离尘,就只有老庚、老乙、老丁跟着。沈维汉一如既往的不在,南英当然还在清风书寓当小倌。

    但今天,注定不平静。

    一早,扬州府衙门口来了个乞丐,自称钟福生,击鼓鸣冤,要告萧逸彬谋财害命。只是杨大人没理睬,象征性的升了个堂,随便找了个理由,就将这个乞丐打几板子,扔了出去。

    谁知,黄金银满楼的大掌柜赵德全掺合了进来,不仅为钟福生请医治伤,当天就找了状师,写了状子再次上告。

    黄金银满楼是扬州城中新贵,大掌柜赵德全更是八面玲珑。平时里,就和扬州官场上的几位打的火热。于是,杨大人就给了面子,请来了还在调教新来小倌的萧逸彬。

    只是,审了一天还没出结果,托了那位状师伶牙俐齿的福,萧逸彬被暂时留在了扬州府衙。

    不过,江崇召根本不关注此事。

    几天前,沈维汉查到了最近有趟私盐要过扬州的日期,江崇召纠结再三,给太子殿下写了封家书,毕竟要为自己没去苏州找个合理的理由。查私盐虽不是自己的任务,但当借口不错。

    只是没想到,朝廷打击私盐有如此大的决心。兵部居然调派水师,埋伏在扬州城外江边。更没想到的是,那些私盐贩子装备精良,与水师在江面上整整打了一夜。

    十船,足足五万斤私盐水师大获全胜。

    第二天,听到这个消息的扬州知府杨大人,犹如五雷轰顶,早忘了还扣在扬州府衙的萧逸彬。战战兢兢的过了二天,最终都察院下了文书,给他机会进京自辩。

    可怜萧逸彬在府衙留到了杨大人进京城,更惨的是,不知谁将萧逸彬与私盐贩子勾结的事抖了出来,钟福生的案子还没了结,就被押解进京。

    而原来的刑名师爷,暂代知府审案,细细研究了案卷,在被告缺席的情况下,判原告胜诉,将原来萧逸彬名下的清风书寓,发还给钟福生。

    钟福生重新得回清风书寓后,对赵德全万分感激,转手就将清风书寓送给了赵德全。赵德全也是推辞不过,收下书寓,但立誓要让钟福生此生衣食无忧。

    这个故事,成了扬州城里一段佳话。

    一辆囚车在官道上行进,囚车里男子的长衫早就染了污物,神情疯狂的摇晃、踢打着囚车。

    “放了我我什么都没做我是冤枉的”萧逸彬不知喊了多久,噪音早就嘶哑。可是,即便如此,押车的衙役像是见惯了,没人理他。

    是哪里错了吗为什么自进了府衙到现在,四处托人找胡夫人,但她就像消失了一般。不一定是不知道,一定是她舍不得的

    又喊了一会,萧逸彬终于累了,闭上眼,靠坐在囚车上,口中还喃喃的说着“不是我我没有夫人”

    缓缓的,囚车竟停了下来。

    “萧公子、萧公子。”一个清脆的女声唤了几声。

    萧逸彬一阵惊喜,急忙睁开眼,“夫人”可眼前的女子不过十几岁。

    “不是呢。”女子笑了笑,“萧公子,夫人让我带几句话。”

    “我知道我就知道她舍不得我”萧逸彬兴奋的一把抓住囚车。

    女子歪了歪头,“不是呢。夫人说,萧公子除了能伺候人之外,就没什么用了。还老是惹事,自己能解决也就算了,却次次让夫人善后。光凭能伺候人,是不够的。”

    萧逸彬愣神,没听懂胡夫人是什么意思。

    女子看到萧逸彬的神情,并没失望,耸耸肩,“夫人说,你定是不懂的。”

    “我懂我懂”萧逸彬像是意识到什么,慌忙说“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什么都听夫人的。”

    “夫人说了,公子的案子是大案,当初都说好的,就这样吧,前路好走。噢,夫人还说,毕竟你也早被家中赶出来了,真撑不下去就自尽,还能少受点苦。”女子说完,很可爱的笑了笑,告辞都没说,转身离开。

    “就这样就这样不不胡夫人胡夫人”萧逸彬使命摇着囚车,冲着那女子大喊,声音充满绝望。

    囚车又缓缓启动,拍打和高喊不绝,又过了片刻,没了声音。一个衙役突然喝了一声,“上路了”,随着这声,车轮滚出了扬州地界。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