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那伙人叫嚣着“他们总不能飞走了”, 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 与他们而言，还真是“一语成谶”，“科研人员”陈以墨还真的坐在棉花糖身上飞走了。这些人只当陈以墨是蹭了谁的变异动物车, 他们顺着落日留下的车辙寻了半日，可那车辙也是速度变异的动物们拉车留下的, 已经走了许久, 他们单凭两条腿还真的跟不上。

    这些人徒步追车辙，不但速度比不上，且又渴又饿, 过了几天终究还是放弃了。他们不知怎么修理“污水净化器”, 也没有门路买到高品质的“子土”，望着陌生的环境，陷入了绝望。

    自从有了新科研人员陈以墨的加入, 落日的现代化程度再次加速，有了质的飞跃。

    不但本部的滤水系统更加先进, 开水龙头就能喝到饮用级的干净水源，连农田都实现了初步的现代化灌溉, 节省了大量人力，产量也指日可待。

    与落日的繁荣不同, 隔壁的守望基地终于发现了自己“领地”内的水本身也并没有污染的事实, “生命树”日益繁茂, 他们也算是并入了末世的乐土中, 意识到这一点, 守望从韩老大到普通成员，都气得七窍生烟，决定上门找秦寒七讨说法。

    “生命树是你们种的，它能福泽的范围扩大，你们一定是清楚的，为什么不通知我们还叫我们傻乎乎地买那么多子土”“子土那么贵，你多收了多少晶核要不是我们发现，是不是永远不打算告诉我们”“你们是不是耍我们玩呢”“赔我们晶核你们这些”

    韩老大抱臂站在一旁，任由大黄牙等人站在门口泼妇一般骂街。事实上，与其说他们在骂街，不如这些人是在诉苦，他们为了得到落日的“子土”帮助，可是一连失去了一个居民区，那是整个守望条件最好的宿舍楼

    偏偏这条件还是韩老大亲自上门，求着秦寒七谈下来的，如今想想，守望这些年和落日的交锋中，没有一次是占便宜的，甚至有几次都是血亏，但论武力也就罢了，主要是他很多时候都是上了秦寒七的当，自己往套子里钻，他心里憋屈

    “你们别激动，七爷说了，请韩老大去会客室。”

    “也好去看看秦寒七怎么说”“对，大伙一起进去看看”

    “哎”那小弟拦下大黄牙等人，“我们七爷说了，只请韩老大一个人进去。”

    “草什么意思我们还不能进了”

    “抱歉，七爷吩咐，只请韩老大一个人。”那小弟看着年纪不大，倒是不卑不亢，挺难得的。

    韩老大拦住还要发作的大黄牙，斥道“看你毛毛躁躁的样子，还不如一个孩子你们先回去吧。”

    “是，老大”

    “走吧，既然七爷请我，我就跟他好好聊聊，咳咳咳咳咳我相信他是个讲道理的人，和市井无赖是有本质区别的，咳咳咳忒”

    韩老大吐出一口浓痰，清了清嗓子，“孩子，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那传话的小弟道“我叫周明昊，今年十二了，是猫姐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

    韩老大啧啧有声“你们猫姐还真是人美心善，七爷福气不浅。”

    周明昊很赞同地点点头“是的。”他是眼睁睁见朱队长受不了刺激狂化杀人的，直到现在，都觉得自己能捡回一条命实在是太幸运了，而当初在“难民营”，他饿得皮包骨头，几乎没吃过一顿包饭，如今在落日不但能吃饱饭，还能喝上干净水，穿上暖和柔软的新衣服，简直跟做梦一样，他是从心底里感激李呦呦的。

    也是因此，周明昊格外珍惜如今的一切，上头给的任务务必认认真真完成，将韩老大请到指定地点后，便背着手，一动不动地站着，如一颗稚嫩而青翠的松柏。

    “小孩儿，这不是你们七爷平时见客的地方啊”

    周明昊站得笔直“韩老大，今天访客比较多，请您稍等片刻。”

    韩老大立即拍桌子“别跟我耍花样，他是不是不想见我”

    面对韩老大的质疑，周明昊不为所动，即便对方亮家伙，他依旧一副“要不你就打死我，不然就得乖乖等”的架势，把韩老大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他总不能真对一个小娃娃动手。

    而另一边，秦寒七还真没有说谎，会客室内是已经被派遣去耀阳做基地长的老耿，隔壁休息室里还等着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短发女人，也是落日的老朋友“伊甸园”的使者。

    “七爷，子土的效力越来越弱，过于频繁地运送子土，汽油的消耗量实在太大，我想跟您申请几个速度变异的动物”老耿一五一十地汇报，满脸愁容。

    秦寒七叹口气，“不是子土的效力越来越弱，是水污染越来越严重，兽医研究过那污染水的成分，据说是一种十分活跃、生命力又及其顽强的未知生命，他也无从下手。”

    “七爷，这可怎么办呀。”老耿愁得五官都纠结在一起，“您信得过我，才把耀阳交我我真怕您给我的基地，越做越小，我该怎么跟您交代”

    秦寒七拍拍老耿的肩膀“这是天灾，我们尽人事就好，你说的速度变异动物，倒是有一些人选，回头安排他们去找你报道，你亲自面试，把好的都留下来。”近年来，随着落日不断发展，又有生命树庇护，那些驯化了性格温顺无攻击性变异动物的动物主人们，闻讯而来，倒是在落日周遭越聚越多。

    他们有些加入了落日，有些则只是“外来人口”，花几个脑核租落日的房子住，再做些跑腿的小生意，秦寒七对这一类人尤为宽容，既不收税，也不收入基地的“门票”，他们渐渐和落日形成了密不可分的关系，如今调动起来还是得心应手的。

    “好好好谢谢七爷”老耿喜不自胜，只觉心里一块大石稍稍落了地。他没想到还有更大的惊喜。

    秦寒七“不过，既然子土的效果日渐微弱，就说明这不是个长久之计，我这里新收了一个b大的高材生，他对过滤污染水挺有研究的落日现在的水循环系统就是他搞出来的回头叫他去耀阳住上一阵子，跟你一起想想办法。”

    老耿出门的时候，一扫之前的垂头丧气，等在休息室内的韩老大趁着周明昊不注意，一个健步冲出去，“老耿好久不见了”

    周明昊到底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见状马上跟了出去，“韩老大”

    老耿却是叫住周明昊“小皮包骨怎么能对客人大呼小叫”

    “可是”

    他摸摸周明昊的头“小半年不见，大小伙子了你放心，我和韩老大聊聊。相信他也想了解了解外面的情况。”

    周明昊恭恭敬敬道“是”

    “韩老大，请”

    韩老大饶有兴致地冲老耿点点头。

    “韩老大，相信您在守望也不是一味躲在家里，两耳不闻窗外事，最近水源污染得越来越厉害了，子土的价格飙升到一个深蓝色脑核一小桶，还是一桶难求，您应该听说了吧”

    韩老大点点头“有所耳闻，但是”

    老耿笑道“我虽然是落日出来的，可现在被外派到耀阳，日子真没有从前滋润，我要是您，一定舍不得和落日翻脸，生命树越来越繁茂，还真应了那句大树底下好乘凉。”

    与此同时，会客室内，那位三十岁上下的短发女人，恭恭敬敬道“七爷，我们城主和副城主跟您问好，这次主要有两件事相求。”

    秦寒七“想要更多的子土”

    女人笑道“您真是料事如神。”

    秦寒七“这个没问题，小赵是我们落日出去的人，而王莺时也和落日关系匪浅，能帮的我们一定尽力。”

    女人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七爷，我们伊甸园感激不尽。不过，还有另外一件事，我们赵副城主想借您的变异雪鸮棉花糖一用，副城主的哥哥，生了重病，现在正在伊甸园修养，他身体虚弱，禁不起汽车或者其他普通变异动物拉车的旅途颠簸听说落日的生活环境更好一些，有利于养病，而姜斯辰医生也医术高明，又将自身的水系异能进化出了治疗方案”

    说罢，递给秦寒七一封信件，“这是我们赵副城主的亲笔信。”

    秦寒七展开信，的确是赵明明的亲笔，赵聪聪也算是跟他共患难的兄弟，秦寒七二话没说，便答应下来，且问道“他生了什么病现在情况怎么样”

    女人一五一十道“可能是饮食问题，也可能是水质问题这个我不好说，连伊甸园的卫生员都说不出来具体是为什么，不过，他在一个星期之内瘦了三十斤，都瘦脱相了，却是挺严重的。”

    赵聪聪是个大胖子，即便在末世初期，食物最匮乏的时刻，也因为喝凉水都能胖的天赋，身形一直臃肿，得了“胖子”的外号。

    一个星期狂瘦三十斤，还真是很严重的健康问题了。

    秦寒七将来自伊甸园的第二波客人送走之后，便打起精神对付守望的韩老大，刚刚周明昊还偷偷通风报信，说韩老大今天气势汹汹，带着一众手下在门口闹了好一阵子，摆明了是打算过来吵架的。

    事实上，这一天秦寒七早就做好了准备，当初敲的竹杠他一个透明脑核都不想吐出来，打好了草稿，准备“舌战”韩昭阳，哪知，对方居然格外客气平和。

    韩老大笑容可掬地问候“七爷，这些日子不见了，别来无恙呀”

    秦寒七“韩老大，你有什么事，直说吧。”

    韩老大热情地一摆手“老哥我就是来看看你，难道非要有事才能上门吗”

    “”秦寒七狐疑地看着他，警惕道，“是污染水出了什么问题”

    “没有没有你们落日给的子土特别好用我还打算再多买一点呢”

    秦寒七指节轻轻敲击椅子扶手，脑子迅速过了一遍今天得知的信息，就见恭恭敬敬站在门口的周明昊冲自己挤眉弄眼做口型。

    似乎是“老耿”两个字。

    秦寒七略一思索，便想通了其中关节，笑道“守望的兄弟们在我落日门外说的情况我也有耳闻了，子土价格是卖得贵了一些，可它确实有用，您说是不是救命钱，多少都不算多，况且它产量有限，也不是每个基地都能买得到。”

    韩老大“那是那是”他早就听说子土在外面卖出了天价，如今经过老耿的提醒，只觉自己和落日闹翻，那真是脑子坏掉了，他们不需要子土，子土于他们而言，就成了商品，就成了金鸡蛋。他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得罪落日这个“金母鸡”

    秦寒七故作苦恼，“这事儿我们心里都是有数的，守望不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说我们落日发人命财，想要过河拆桥吧”

    韩老大“当然不会谁敢这么不识好歹，老子他妈第一个翻脸”

    秦寒七笑道“那就好我就知道老哥最明白道理，来人，上茶”

    一屋子的小孩子里就属周明昊最灵透，早小跑着奔向了水壶。

    秦寒七满意道“守望兄弟们的诉求我也知道，既然已经不需要子土，那韩老大也不用为了照顾生意硬来我这里买，我们还不缺这几个晶核。”

    韩老大急了“七爷”

    秦寒七大笑起来“你说是吧，小皮包骨”

    周明昊响亮道“没错咱们经常去生命树地下挖土，那边的工人都在抱怨呢说咱们自己都不够用了。”他睁着眼睛说瞎话，“七爷就是心肠太好，只知道帮衬别人，都不顾咱们自己了”

    韩老大被堵得一口气上不来，滚烫的茶水就那么直愣愣地咽下去，呛得他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秦寒七自顾自道“生命树的能量，能覆盖守望真是一大喜事，难怪大家都说远亲不如近邻，生命树是我和呦呦，以及落日的弟兄们冒了生命危险抢回来的。”

    “七爷”

    秦寒七一摆手“都说了我们都是朋友，守望和落日毗邻而居，互相照应本来就是应该的，韩老大不用太感激，您要是太客气，那反而见外了”

    韩老大出门的时候，脸都绿了，偏偏一个脏字都骂不出来，还得僵硬地挤出笑脸道谢，李呦呦便是见他这么一副样子，忍不住问秦寒七“七哥，你把他怎么了”

    秦寒七无辜道“没怎么，就是随便聊了会儿天。”

    李呦呦狐疑道“我不信。”她双手比了个尺寸，“韩老大的脸拉那么长，褶子都抻直了。”

    秦寒七被李呦呦的比喻逗笑，冲她悄声道“老公厉害吗”

    李呦呦也没忍住笑，不知在秦寒七耳边说了什么，两人笑作一团。

    落日的生活美好如同世外桃源，李呦呦异常满足，又过了一阵子，雪鸮棉花糖终于重新出现在落日，它经过不停歇的长途跋涉，有些疲倦，但还是第一时间找到李呦呦撒娇。

    李呦呦摸摸它毛绒绒的巨大圆脑袋，惊奇地发现“赵聪聪呢”

    棉花糖闻言，眨巴眨巴橙黄色的大眼睛，伸出一只布满绒毛的脚，它体型巨大，那脚也格外粗壮，上面用粗麻绳绑着一个密封的塑料口袋，拆开口袋，里边装着些小包装袋，最醒目的还是一封来自赵明明的亲笔信。

    李呦呦心下一凉，该不会是赵聪聪出事了吧

    思及此，她的手都有些颤抖，末世虽然残酷，可幸运的是，还没有多年的朋友意外丧生，那“胖子”在竹林里跟自己聊天打屁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李呦呦终究还是拆了信，见到内容，却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七爷，猫姐，展信安。我哥赵聪聪的病情好转了不少，虽然兽医的医术更高明，可伊甸园的卫生员已经找到了医治的办法，没有必要再辗转颠簸，所以让棉花糖带着信件独自飞回来。

    实在是抱歉，我是关心则乱，太担心我哥的安危，所以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即乱了阵脚，麻烦棉花糖白跑了一趟，袋子有一些伊甸园的土特产，请你们尝尝，等我哥病情完全稳定，我再亲自去落日道谢。

    替我向光头哥、金刚哥、独眼哥等人问好。赵明明。”

    李呦呦一颗悬起来的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可冥冥中，却又隐隐觉得赵明明这事情办得太草率了，按着她的性格，就算不让赵聪聪过来，也会再请兽医亲自走一趟过去的。

    不会有什么隐情吧总是不要耽搁病情。

    只是，因为新区饲养的牲畜们到了产仔的季节，兽医成了名副其实的兽医，最近忙得不可开交，李呦呦倒是不好意思直接去找他，这样想着，她干脆先去找秦寒七商量，自家七哥主意很多，别看他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可只要他愿意，在人情世故上很有一套办法。

    没想到，秦寒七也在忙着商议事情。

    会议室内，除了秦寒七、独眼、光头、陆导、金刚、阿丙等“中层干部”，居然还有一位李呦呦没想到“不速之客”蒋城。

    蒋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李呦呦的视线中了，在她的印象里，那人一直都浑身是泥地缩在生命树地下挖土，很是狼狈。

    如今的蒋城虽然没有满身是泥，却也没有了从前的潇洒，他穿着灰扑扑的军训款劣质迷彩服，被晒黑了一个度，大概因为营养不良，也瘦了一圈，见到忽然闯入的李呦呦，眼神闪了闪。

    “呦呦，你来得正好。”秦寒七对李呦呦招手，“一起听一听吧。”

    李呦呦见众人都神情凝重，似乎是在商量大事，便也安分坐下，“这回，我的消息绝对没有错，但是我有个条件，息壤我要全部带走。”

    没等秦寒七发话，落日众人便异口同声“这不可能”

    蒋城急了“你们不要本末倒置，它可比息壤重要得多”

    秦寒七没有表态，只淡淡道“别着急，你先说说看，我们还要验证你话里的真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