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羽实话实说：“对所有主播来说，与其一直当玩物，倒入不如为了真正的自由拼一把……但是……”

    他叹了口气，唯有含糊其辞的解释：“我觉得你会是最后的冠军，也许你不这么做，依然可以拥有平静自由的生活。”

    罗熙冷哼了声：“冠军又如何，我不觉得别人施舍的自由是自由，再说……你是不是真的觉得，如果你被重置了，我也可以悲伤两天就忘记？”

    西羽抬起长长地睫毛，侧头看向他沉默了几秒，才如是回答：“至少你不会像墨一那样陷入疯狂吧？”

    罗熙本来是很平和的心态，提起那个名字却忽然不满，把手里把玩的石子丢向了水面。

    西羽解释：“我的意思是说 ”

    罗熙打断他：“什么意思不重要，我应该这辈子也见不到那家伙了。其实我只想知道，离开了云台，离开了过去的一切，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西羽微微愣住：“怎么看？”

    罗熙失笑了下：“总觉得和你之间的那点缘分，比起是自己争取的，更像是被林玉泽安排的，包括当时让你住到我宿舍里的命令，真的很奇怪。每一场比赛我都感觉，你简直就像个为了帮助我取得胜利的垫脚石一样，无私无畏，不可理解。”

    西羽无法否认这份敏感的猜测，心里那些沉重的秘密，也找不到由头来说。

    罗熙又道：“算了，我也不想东拉西扯了。总而言之，如果你觉得我们的关系只是在云台的彼此慰藉，如果你真的不认可我的选择，现在明说也无所谓。”

    他几乎是最快的语速讲完这席话的，但话说完很久，西羽都没有半点回音。

    终于等不及的罗熙无言地看向西羽的脸，诧异地发现，一滴泪水早已淌到了他的下巴尖。

    西羽的眼神里的意味很难解读，只忽然回神抹了下脸，认真地反问：“所以在你看来，我是你在云台寂寞无聊时的慰藉？还是说如果我不认同你，你就宁可分道扬镳？”

    问题忽然被抛回面前，让罗熙一时间也没讲出答案来。

    西羽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发泄，反而恢复平静站起身来：“好吧，我明白了。但我还是会陪着你们找到安全的出路，再做其它打算的，现在不是聊这个的时候。”

    罗熙意外地抬高了声音：“但如果不聊清楚，我一刻也平静不下来！”

    西羽愣在原地：“那你希望我怎么回答呢？”

    “真的够了，不要再展示你的逆来顺受了！”罗熙少见地发了脾气，愤怒起身走到西羽面前拦住他：“我倒希望你还是一开始自信自我的样子，自从前不久做过手术后，你就像换了一个人，我想不明白你何必要摆出一副为了什么都愿意牺牲、什么都愿意做的态度，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西羽失笑：“因为你对我是最重要的人啊，哪怕你不能理解，我心里也的确是这样认为的。”

    罗熙感觉自己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完全不知道回应什么。

    西羽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他的短发：“活下去，才有谈论其它的资格。”

    罗熙打开他的胳膊：“不，我偏要现在说清楚，不然死亡突然来临我一定会后悔。既然你不愿意说实话，我也就不追问了，我承认我是个非常理性的人，我喜欢分析事情、分析别人，不喜欢被情绪左右。方才那样逼问你，也是潜意识里不想听到你说出最差劲的答案而已，是我乱讲话。”

    西羽眨眼。

    罗熙认真道：“但你对我不是慰藉，也不是追随者，我只是想一直和你在一起罢了，哪怕我根本来不及了解你，却从头到尾都本能地这样渴望着。但现在……我们已经离开云台，留在我身边，也只是你千千万万个选择中的一个，你表现出的每分一质疑，都会让我觉得我被选择的概率又在下降，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不安的想法。”

    西羽把每个字都很认真地听完，然后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千千万万个选择啊，这和我人在哪里没关系，从一开始我就选了你。”

    ……真是聊了个寂寞，如果人像代码一样只讲逻辑就好了。

    这一刻罗熙不仅如此暗想。

    始终躲在车里偷看他们的白起忍不住对月下的两个人影啧啧道：“瞧不懂，他们到底是吵架呢还是和解了？”

    徐兔困困地打了个哈欠，闭着眼睛回答说：“应该只会越聊越糊涂吧，像老大这种情窦初开的低情商选手，你总得给他点时间才行。”

    白起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好吧，只希望西羽晚些发现他那种外表对外面人类的吸引力，不然某人肯定是希望渺茫喽。“

    第260章

    旷野之上, 黎明的光芒竟然如此耀眼，将整条地平线都染上了醉人的金。

    负责驾驶越野车的西羽本有些疲倦，却因窗外那久违的真实的阳光而振作了起来。

    徐兔和白起二人在后排昏昏欲睡的样子, 而罗熙则一直在摆弄手里的平板电脑, 片刻都没休息。

    西羽忍不住提醒：“你也该睡一会。”

    罗熙眼睛都不抬地回答：“没关系，我本来就觉很少。”

    这话倒是真的, 就连很久之前做在Cyber太子爷的时候, 他也是不怎么休息，永远有精力忙碌于各种事情。

    西羽无奈：“可你还受着伤呢。”

    依然倔强的罗熙拒绝：“擦伤有什么要紧？”

    西羽拿他没办法，只能放弃劝说，重新陷入沉默。

    继续鼓捣了几分钟电脑，罗熙才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这个地方网络信号太差了，我终于找到附近的可以落脚的地方。”

    西羽皱眉：“什么地方？”

    罗熙回答：“说个比较贫困的西北村落, 村里大部分都是留守的老年人, 虽然不太富裕, 但至少可以补充一波食物之类的日常消耗。”

    听到这话，西羽立刻警惕起来, 态度也随之变得严肃：“喂, 我们杀安全科的人、杀军人, 那是没办法的办法，可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 不可以动！”

    态度平和的罗熙失笑：“我又没说要洗劫村子。”

    “那怎么补充？”西羽有些信不过他，更信不过徐兔和白起, 皱眉提醒：“别忘了云台直播的播放率有多高，我打赌大部分人造人都能认出我们的脸。”

    罗熙叹息, 忽然抬手揉乱了他银白的短发：“不要过度敏感, 半夜行动, 老年人没有那么警惕, 小村里的超市，不会比云台大楼还难对付吧？”

    西羽更加无语：“……偷？”

    罗熙挑眉。

    西羽继续忍不住提示：“很多老年人的生活都特别艰辛，怎么可以偷他们的东西？这里不是可以被随意破坏的游戏世界，他们也不是可以随便伤害的NPC。”

    罗熙着实感受到了他现在的难对付，反问：“那你有什么好主意？能让我们即不破坏你的道德感，又能好好地活下去不被抓住？”

    西羽立刻回答：“去边境线，只要离开华夏，追兵就会少很多。”

    罗熙无奈：“那眼前呢？且不论油够不够的问题，就算我们昼夜不停地开车，靠近边境至少也需要十天时间。”

    其实西羽并非没有受过苦，他在阿宇被害后流浪的那段日子，像只老鼠一样活在城市里会灰暗的地方，哪怕连垃圾都捡来吃过。

    所以此刻态度语气说是不切实际，倒不如说还在奢望两全其美：“Cyber公司有物流业务，网点遍布各地……不如去搜索个最近的搞一下，如果网点失窃，总归是Cyber赔偿。”

    罗熙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反而质疑：“为什么你对外面的世界这么了解？”

    撒谎对西羽而言早就没有负担，他理所当然地回答：“之前安全科的小姑娘喜欢跟我聊天，时不时就会告诉我些有的没的。”

    向来眼光很毒的罗熙并没有坚持戳破，反而选择了顺从，继续低头鼓捣电脑：“好，那就按你的想法试一试。”

    西羽心里不是滋味，但如此关头他没别的办法，只能用沉默掩饰掉自己所有的心情。

    

    大约花了八个小时，四人组才终于靠近了罗熙在地图上发现的和玉县附近，此时天色还早，越野车的油却已经告急了。

    为了躲避骄阳，他们没有选择下车，唯有静坐等待。

    因伤势严重而微微发烧的徐兔吃掉最后一块压缩饼干，哀叹：“真没想到出来之后食物会成问题……早知道就多带点，我还以为哪怕打打野味也能活呢。”

    西羽把水递给她：“环境被人类搞的这么糟糕，小动物应该是很难看见了。”

    徐兔笑了下：“不过还可以坚持，这总比玩游戏的精神折磨舒服多了，我们不要太丧，不如聊点开心的吧？”

    西羽疑惑。

    喝掉瓶子里的矿泉水，徐兔擦擦嘴角：“我觉得现在世界各地都会很乱套，哪怕自然人用最残酷的手段镇压，也还是会有一部分人造人联合起来创建起生存之地的，到时候你们想做什么呢？”

    白起率先回答：“开个咖啡店吧。”

    徐兔：“……还真是文艺呢。”

    西羽失笑，摇了摇头：“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间回答不出。”

    徐兔追问：“老大，那你呢？”

    还在翻看电脑的罗熙回答得漫不经心：“继续寻找可以和自然人抗衡的办法，不然大家也不可能拥有长久的平静生活。”

    徐兔感慨：“真伟大，不愧是你。”

    对此西羽的想法很灰色，却也足够现实：“会有共存的一天，消灭不掉只能共存，但共存了还是会因为资源和利益发生冲突，反反复复，没完没了。”

    罗熙微笑：“没什么事是一帆风顺的。”

    西羽知道他是个坚定的人，哪怕失去了所有记忆，曾经的品性也不可能丢失，正是因为如此，将一切实情以罗熙能接受的方式全部道出，也成了迫在眉睫的事，只不过徐兔和白起一直左右不离，实在很难进行那么漫长的谈话。

    察觉到西羽发呆，罗熙便关上电脑：“不过你不用太操心，我会尽量用你能接受的方式改变我们的生存现状。”

    西羽暗想：我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我只怕你得知真相后……会陷入到无法接受自己的漩涡里。

    

    终于等到夜色降临，本就不繁华的哈田村也陷入了安静之中。

    虽然这里家家户户都亮着灯，但路上却没什么行人，透出股与世无争的气质。

    潜行对早就习惯摸爬滚打的主播们不是什么难事，徐兔在黑暗中率先跳跃到目标物流快递点的房檐上，小生疑惑：“我还以为各个地方的人造人都会闹事呢，这里好和平啊。”

    西羽半蹲在旁边：“可能这里经济条件一般，有没有需要人力填充的工农业，压根没什么人造人。”

    白起笑：“再说外面生活的人造人不像云台主播那么压力巨大，发现生物锁破解之后，第一反应是直接溜了也说不定。”

    罗熙在飞速攻破附近的天网监控，根本无暇参与谈话。

    徐兔忍不住说：“我好后悔啊，早知道懂技术这么有用，之前就该多读书的。”

    白起：“技术有用但你没用。”

    徐兔立刻杏眼一瞪，照着他的脑袋狠揍。

    “别闹了，我们这幅满身是血的样子，要是被居民看到肯定会引起恐慌。”罗熙关上平板电脑将其小心装进怀里，吩咐道：“可以了，撬锁，拿东西然后赶紧离开，再去加油站搞油，时间有限不要浪费。”

    西羽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有偷窃别人快递的一天，但这也是目前唯一的选择，只得在暗自叹息后依言照做，跟着徐兔他们跳下屋檐。

    区区小店的门锁实在难以防住他们，十秒之后白起就推开门，拎着从车上带来的袋子一股脑地猛装物流盒子。

    而罗熙则走到柜台前，打开这里的营业电脑快速查看。

    西羽知道自己身份之谜已经暴露太多，但还是主动提醒：“一般盒子上会写里面的东西品类，尽量选出食物和衣服就行，没用的就丢在这里好了。”

    徐兔自信看了下，惊讶说：“你还真是细心。”

    西羽苦笑，也走到物流货架前展开搜索，因以提前戴好手套，甚至直接把箱子打开挑选货品。

    徐兔默默观察过后，在旁边有样学样。

    第一次见到世界繁华的她转瞬就被五花八门的东西迷晕了眼，没过多久便惊讶道：“这里竟然有口红！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