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深的脸色并不好看, 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僵：“当然, 具体怎么回事安全科还在调查, 事实上就是它并不在冷冻室里了。”

    罗熙当然早就觉得赵竹笙身后猫腻颇多, 但他还是疑惑：“哪怕是真丢了，为什么要跟我说呢？按照规定，主播是无权知晓安全信息的吧？”

    秦云深低头微微冷笑，而后道：“你把这当成审问也可以, 我有权利调查所有和赵竹笙关系匪浅的人 恶劣的关系, 也算一种特殊关系。”

    罗熙抿住嘴角。

    林玉泽打破尴尬，依旧用一种云淡风轻的态度解释道：“因为你一直和公司关系友好，也为公司做出过巨大贡献，加之在比赛中与赵竹笙有很多积怨, 所以我们才想多和你聊聊。其实告诉你也无所谓，如果二十四小时内找不到赵竹笙的身体，我就必须上报总部，到时候政府调查团一来接管公司，别说比赛能否继续进行，就连对人造人的处理权利，公司也要拱手让出了。”

    罗熙心中一沉，想到自己的“计划”，不晓得这到底是福是祸。

    “我不明白你纠结什么，赵竹笙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至于怎么处理我们自有定夺。”秦云深皱起眉头：“还是说，你想让我去把西羽找来问话，他的身体还没恢复呢吧？”

    罗熙终于收起敌意：“赵竹笙有什么问题，我还想问你们呢。首先，他为什么一开始莫名其妙地跟西羽示好，而且示好的时间和西羽受袭击的日子完全重叠，之后示好不成交恶，他又为什么会频繁地和西羽排到同一场游戏里 我进行过那么多场直播，可从未见过如此别特别的‘缘分'，最可疑的是，赵竹笙身为一个全新的初级主播，表现并不怎么样，怎么就能被投票成候补，我看你们该去调查他背后的金主是谁才更重要吧！还有 ”

    秦云深追问：“还有什么？”

    罗熙：“我说了，他不过一个初级主播，对其他主播也好、对公司也好，都了解得过分了，这些信息到底从哪来的，难道安全科不该查清楚吗？”

    秦云深放下手中的刀叉：“存在的问题安全科非常清楚，我是想问你 ”

    “想问我有没有证据，哈，我怎么可能有？”罗熙暗想：唯一的证据已经给林玉泽了，他拿不拿出来，又岂是能在这里说的？

    林玉泽停止观察，终于道：“别激动，你吃完饭后，不妨回去帮忙在主播之间打听一下赵竹笙的问题，现在必须搞清楚一点，赵竹笙的身体真丢了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罗熙与其对视片刻，啧了声：“我知道了，有什么消息，我会立刻来告诉你们的。”

    林玉泽端起酒杯：“辛苦，现在比赛场次所剩无几，你与冠军一步之遥，先恭喜了。”

    这话罗熙不想接，也没办法应和什么，他心思不禁烦乱，转而也端起自己面前的红酒，仰头一口而尽。

    

    正在罗熙“享受”晚餐的同时，被独留在选手宿舍的西羽状况却一团糟。

    他本想休息，却半靠在枕头边，全身都是冷汗，呼吸灼痛，面色苍白到全无血色。

    ……怎么了，是手术的后遗症吗？

    西羽眯着眼睛努力思考，换来的却是脑袋的阵阵剧痛，他努力想去摸床头柜上的药，无奈手指颤抖间，药袋也无力的掉在地上。

    罗熙在哪里……好像……忍受不下去了……

    西羽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扬起脆弱的脖颈，几乎是用了最后的力量，一下拍在呼叫按钮上。

    几秒之后，宿舍门外响起安全科员的声音：“出什么事了？”

    西羽无力回答，滚落床边：“……”

    幸好门外那人不耐烦，立刻刷指纹进来，他吃惊地看着摔在地上的西羽和他后脑渗出的血迹，慌张叫道：“喂！来人啊！出事了！”

    

    一个主播身体失踪，又一个主播术后昏迷。

    这云台安全科简直乱作一团。

    罗熙和林玉泽他们同时听到西羽的消息，当然不管不顾地跟着跑到了急救实验室外，边想闯进去边吼道：“你们到底怎么治疗他的！是不是给他动了颅内手术！他怎么了？！”

    秦云深皱眉：“怎么了要听医生的检查结果，你不要在这里大呼小叫。”

    罗熙毕竟是已经锻炼成杀人机器的主播，他暴怒之余竟然狠狠揍开拦着自己的安全科员：“让我见见西羽，不要再乱动他了！”

    他此刻分外后悔，心乱如麻，却搞不清到底是最后悔哪件事。

    人造人攻击自然人的行为惹得警报红灯大作，林玉泽冷着脸给保安们使了个眼色，立刻有冲过来六个人扑向罗熙，在与他厮打的同时，超强麻醉针也无情地戳入了他的静脉。

    只需两秒，看似没有对手的罗熙就跪倒在地。

    秦云深十分生气：“快，把受伤的同时抬下去抢救，这是想造反吗！”

    “他没有杀心，不会下狠手。”林玉泽朝前走去：“来陪我看看西羽的状况，其余人严密搜索云台大楼，哪怕是赵竹笙被有心之人烧成灰，也要把灰给我找出来。”

    “快去。”秦云深冷着脸吩咐后，便跟着林玉泽走进了重重防护的安全门。

    

    为了保证人造人的安全，云台有着最先进的医疗设备，所以西羽被抬来后的二十分钟内，就已经完成了全身上下、从里到外的检查。

    实验室的王博士和首都来的主治医师迎上林玉泽，表情严峻。

    林玉泽抬眼。

    医生说：“林总，很不幸，西羽出现了术后的不良反应，大脑对重新安装的芯片产生了重度排异，这种事平时发生的概率千分之一不到，没想到……”

    林玉泽：“罢了，不用解释我们有多倒霉，要说现在该怎么办。”

    医生看似无奈地回答：“倒也简单，给他用CR-80就应该可以稳定状况。”

    “CR系列的基因药物，国家严格要求人造人不可以轻易使用，这件事得层层汇报审批，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秦云深虽然不是很了解医学，但对规章制度却如数家珍。

    医生说：“如果不及时用药，他今夜就有可能……脑坏死。”

    王博士在旁默默观察，没有吭声。

    林玉泽看向秦云深：“要申请没问题，手续你不会办？但是药现在就得用，再损失一个主播，你我今晚就要被带回首都面对调查了！”

    秦云深当然爱惜羽毛，可更害怕背负罪名，终而点点头，抬手查起库存：“CR-80是急速修复大脑的药物没错，但云台库存只有……一瓶。”

    林玉泽：“有一瓶就给他用一瓶，我要看到西羽醒过来。”

    秦云深点头，立刻输入了自己的指纹，开始调动禁药。

    始终在旁围观的王博士放下病例，什么都没多说，只是问：“刚才在外面闹的，是罗熙吗？”

    林玉泽在这种时候竟也笑得出来：“是啊，他难得冲动。”

    “人非草木，不要为难他了。”王博士向来对罗熙不错，难免为之求情。

    林玉泽好似不怎么关心罗熙的状况，所以没有回答。

    这时玻璃门又缓缓打开，一名安全科员拿着个保险盒说：“科长，药来了，需要林总的身份卡才能打开。”

    林玉泽伸出修长的手指：“拿过来。”

    

    银色的药物被直接注射入大脑，这疼痛绝非常人可以想象。

    但躺在手术台上的西羽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倒是护士瞧着钢针出入的艰难，忍不住心里发紧。

    医生操作完毕，发现身边的扫描仪显示，药物成功地进入了大脑勾回，并且在飞速消灭那些不吉祥的红色出血点。

    护士忍不住惊讶：“不愧是千万级的基因药，这么厉害。”

    另一个护士点头：“我在首都医院可从来没见过，这药太少见了，不亏是云台的实验室 西羽，好了吗？”

    医生把特制的注射器放在纱布上，轻声道：“当然，这次，他怕是要完全好了。”

    此话不假，仍旧躺在手术台的西羽好似渐渐恢复了知觉，强大的CR-80甚至让麻醉药失去应有的作用，他手指微颤，薄薄的眼皮也在颤抖。

    护士高兴：“诶，有反应了。”

    可是西羽的眼睛并没有睁开，他只是微微蹙起眉头，而后自眼角缓缓地滑出了一滴泪来。

    第159章

    自云台苏醒后的这么多天里, 西羽一直没有停止过思考过一个问题 我到底是谁。

    可惜空荡的大脑中似乎不存在答案, 他也很多次都会怀疑：自己在如此残酷的竞赛中随时都会失去性命, 真正的答案怕是再没机会知晓了。

    所以当西羽术后意外昏迷，再度于手术台上醒来时, 竟忽然面对汹涌涌回大脑的记忆，他第一反应是茫然。

    “原来，我真是个人造人啊……”

    “可是，罗熙并不是罗熙啊……”

    “那时候他真正的名字是什么呢？”

    “是什么呢？”

    “萧泽宇。”

    “对, 就是这三个字，萧泽宇。”

    ……

    

    “萧泽宇，他是你在华夏国的法律监护人。

    你在有生之年将永远忠诚于他，但不可涉及触犯华夏法律的行为；他亦需在有生之年保护于你, 但不可涉及触犯华夏法律的行为。”

    这是西羽在首都生科院诞生时, 就牢记于大脑、甚至深刻于基因的准则, 甚至是他与生俱来所拥有的唯一准则。

    而其它……包括知识、道德、认知、对这个世界的喜爱与憎恨, 还有那任性的坏脾气啊……全部都是被萧泽宇领回家那三年里，一点一滴被教会的。

    在这个年头，所有新生的人造人都要有个监护人，所以当时西羽完全不会觉得厌烦奇怪。

    但第一次到萧泽宇的公寓时, 他就对自己的名字产生了质疑。

    “我为什么要叫小七？”西羽当时蹙着眉头不高兴：“这好像是猫猫狗狗的名字吧。”

    萧泽宇非常年轻, 举手投足也毫无拘束，他在家哼着歌给西羽拿了罐可乐，然后才回答：“因为你是我设计的，之前六次制造都失败了, 这是第七次。”

    西羽没吭声，却仍旧紧着眉头。

    萧泽宇好像很感兴趣，英俊的脸一下子凑得很近，低头打量他：“怎么了？”

    西羽：“如果你也叫小七小八，就知道怎么了。”

    萧泽宇顿时哈哈大笑：“名字嘛，就是个代号，你喜欢叫什么，取好了告诉我就是。”

    西羽发愣：“我可以自己取名字吗？”

    “当然了，你也是个独立的人啊。”萧泽宇耸耸肩。

    西羽这才端起那罐可乐，小心的喝了一口。

    有点刺激的泡沫在嘴里消失后，留下微妙的甜。

    萧泽宇：“喜欢吗？你果然喜欢甜食。”

    西羽点点头，又提防地问：“我喜欢甜的味道，这也是你设计的？”

    萧泽宇随口回答：“当然不是，被设计的喜好怎么能叫喜好呢？我没那么变态，哎，小七，你有点多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