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月又做了关于江孜铭的梦, 从梦里醒来, 睁开眼, 他忍不住用手臂遮住眼睛。

    忽然，“明月。”

    不同记忆里的声音, 却同样的温柔，江明月移开手臂，偏了偏头。

    杨轩背着光坐, 素描本放在腿上，右手拿着一支素描笔，抬眸看着江明月，笑的灿烂。

    被笑容晃了眼睛, 江明月愣了会, 从沙发起来，光着脚踩在地板上, 去厨房倒水。

    “你怎么还在这？”端着一杯水回来, 他懒懒往沙发上一倚，一双大长腿自然翘到茶几上。

    “嗯？”杨轩在素描纸上勾勒了几笔, 又朝江明月笑了下，“等你一起去吃饭。”

    收了素描本, 他走到江明月身边坐下，“我找到一家很不错的餐厅，已经定了位置, 一起去吧。”

    江明月瞥了他一眼, 瞧见杨轩期待的眼神, 心一软，“好。”

    杨轩笑容更灿烂了，他拉江明月站起来，催促他去换衣服，自己则坐在客厅等，非常有耐心。

    换好衣服出发。

    杨轩开车，江明月坐在副驾驶，还是懒洋洋的，半蜷缩着身体，脑袋靠在车窗上。

    外头是倒退的风景和车，他突然转头问“对了，你刚才一直在画什么？”

    “戒指啊。”杨轩说，“陆小尧打算来一场正式的求婚，我在帮他们设计呢。”

    他偏头，“你要看看吗？”

    “嗯。”江明月伸手。

    红灯停车，杨轩从后座拿了素描本，放到江明月手上。

    江明月翻开，在看到素描本里夹着的一张照片，怔住了。

    这是……忘川的景象？

    “很美吧？”杨轩踩下油门，说，“这是小圆画的一幅画，我拍了下来，打算用它做原型。”

    江明月“嗯”了一声，指尖拂过照片，想起了他曾经也去过。

    ——江孜铭去世的时候，他就一路跟着到了忘川，但被忘川河拦住，只能看着江孜铭的灵魂走上奈何桥，进入轮回。

    “明月知道这里吗？”杨轩问完，转头看江明月，又笃定地说“你知道啊。”

    江明月放下照片，低声说“嗯，这里是忘川。”

    “忘川？”

    “就是你们人类指的黄泉。”

    杨轩震惊了，“黄泉？黄泉这么美啊？我还以为是你们妖族的圣地。”

    “是很美，因为这里是生命轮回的起始地。”江明月换了话题，他的目光移到旁边的戒指上，评价说，“设计的还可以。”

    杨轩心思通透，知道江明月不想多说忘川的事，就顺着转移的话题说，“只是还可以吗？”

    江明月侧头看了看他，换了一个评语，“还不错。”

    杨轩“……”

    他的信心真的被打击到了。

    杨轩郁闷了一路，等到了地方，停好车，他才又满血复活，拉着江明月走进餐厅。

    杨轩点了一桌江明月喜欢的菜，给江明月不停夹菜，自己则在旁边剥虾壳、剔蟹肉，服务的尽心尽责，江明月并不客气，被伺候的理所当然。

    饭后，杨轩问他，“先生对我的评价是？”

    江明月说“尚可。”

    杨轩闷了一下，“才尚可啊？没有多一点点……嗯，一毫米的好感度吗？”

    江明月睨他，“据我们上次谈话，才刚过了三天。”

    “那行叭……”杨轩蔫哒哒，比了一个手势，“那我退好几步吧，一个星期给我涨一丢丢哦。”

    江明月移开视线，嘴角却勾了勾，轻声说“傻子。”

    回到家，用钥匙开了门，江明月想到什么，站在门口说“我明天要陪圆圆去日本，爷爷会留下来保护你和陆尧，你最好跟陆尧待在一起。”

    杨轩点头，“我知道。”

    他想抓江明月的手，伸出后一顿，又缩回来，说“你要小心。”

    跟杨轩告别，关了门，江明月背靠着门，闭了闭眼睛。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明明不止一次告诫自己，不要再跟人类扯上关系，江孜铭的教训，一个就够了。

    那天怎么就脱口挽留杨轩了呢。

    上一世的江孜铭，这一世的杨轩……还是人类啊。

    江明月拖着沉重的步伐，把自己摔在沙发上，头疼欲裂。

    他是不是，做错了？

    江明月低落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从日本回来，然后发现杨轩、陆尧、爷爷全部失踪。

    电话打不通的瞬间，他脸上的血色消失的干干净净。

    心里慌乱、焦急、愤怒。

    杨轩，不能出事！

    看着身边的弟弟，知道他担心陆尧，江明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条条分析，带着弟弟去找人。

    后来弟弟也失踪，又面对难敌对手，江明月仍旧继续克制情绪。

    直到他在树林外，看到跌跌撞撞冲出来，一身伤痕，狼狈不堪的杨轩。

    那一瞬间，他血液中的残暴因子再也压抑不住，要全部爆发出来。

    他想杀死所有伤害了杨轩的妖。

    想用最恶毒的手段折磨他们。

    跟唐文华那一战结束，江明月回忆自己的心情，重新审视对杨轩的感情，发现他其实已经陷得很深。

    并不是他之前对杨轩说的，只有一点点。

    诚然杨轩是江孜铭的转世。

    但出现在他眼前的杨轩，也只是杨轩，他不会认错人。

    尽管他还没彻底放下江孜铭，可心底也腾了很大一块给杨轩，上头都是杨轩的名字。

    假如杨轩的寿命也必须有尽头。

    那就享受这一世就好。

    就像曾经跟江孜铭在一起的那一世，他没后悔过，杨轩的这一世，他也不会后悔。

    —

    唐文华的事结束后，转眼又过了四天。

    这天江明月一大早就被杨轩吵醒，然后拉着出门。

    他们直接坐上了直升飞机。

    直升机在太平洋中心的一个小岛降落，杨轩神神秘秘地冲江明月眨眼，“明月，我们一起给小圆准备惊喜啊。”

    ——陆尧今天要求婚。

    这座岛，是陆尧送给弟弟的聘礼。

    气球、彩带、各种相片、视频剪辑——布置会场。

    杨轩做得很认真，偶尔抬头看江明月，会弯起嘴角，露出大大的笑容，阳光不已。

    江明月坐在秋千上，安静看着杨轩，在对上杨轩的视线和望见他的笑容时，心脏跳动的频率告诉他——喜欢。

    喜欢的情绪还在继续叠加，总有一天，会填满他的整颗心。

    这一天，不止陆尧求婚迟小圆这一个好消息。

    江明月也等来了他的好消息——爷爷告诉他，杨轩的寿命，有办法可以延长。

    江明月又一次，掉了眼泪。

    从前是哀伤。

    这一次，是喜悦。

    并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落泪的模样，江明月独自坐在角落，仰着头，任凭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岛上不像城市，没有处处环绕的街灯。

    抬头望天，星空密布，月光很足。

    杨轩端着一碟烧烤走过来，在江明月身边坐下。

    “明月。”他晃了晃手里的盘子，“我特地为你烤的哦，快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江明月迅速擦了擦眼角，偏过头，见盘子上堆着自己喜欢的食物，嘴角不自觉上扬。

    拿着一串胡萝卜慢吞吞地吃，江明月忽然喊“杨轩。”

    杨轩痴痴地望着江明月，闻声“嗯”了一声，温柔问“我在，怎么了？”

    他的手伸出去，摸到了江明月的脸颊，指腹轻柔地按在江明月的眼尾，拭去残留的泪痕。

    他又说“明月，我喜欢你。”

    恰好的气氛，恰好的时机，恰好的告白。

    清风吹拂，带起一阵树叶沙沙的声响，月光恰好从头顶投掷下来，给他们都镀上了一层银光。

    江明月缓缓转过身，面对着杨轩坐。

    杨轩放下手里的盘子，背脊挺直，正襟危坐——他有一种预感。

    “杨轩，爷爷告诉我，有办法让你可以长寿，”江明月看着杨轩，一只手还抓着一串胡萝卜，神情认真极了，“但神兽凤凰不知身在何处，即便我寻找凤凰，他也不一定会给我凤羽。

    也就是说，可能穷尽你一生，我都找不到拿不到凤尾，我们之间，还是只有一世。你死了以后，我不会去寻找你，我会像忘记江孜铭一样，也努力忘掉你。

    这样的情况下，你原意接受我吗？你原意跟我在一起吗？”

    江明月目光炯炯地看着杨轩，他确确实实，喜欢上杨轩了。

    杨轩眼睛睁的越来越大。

    嘴巴逐渐张成“o”型。

    稍时，他用力掐了自己一把，懵懵的，一点也不疼，他想想又说“明月，你打我一下。”

    “……”

    江明月抬手，狠狠打了杨轩一巴掌。

    杨轩捂着脸转头，终于回过神，他猛地抓住江明月，“明月，你刚才……刚才说的是真的？”

    他欣喜不已，眼底甚至泛起了泪光。

    他以为，还要很久很久。

    江明月点头，“嗯，真的。”

    杨轩的心情，跟头顶的烟花一起炸开，还有一群光屁股的小人在跳舞，他高兴疯了。

    “我愿意，一百、一千、一万个愿意。”他紧紧抓着江明月的手，眼睛亮的堪比星辰。

    看着杨轩又哭又笑，明明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却还像个孩子一样纯粹的快乐，江明月也被感染，露出了笑容。

    用掌心轻轻拍了杨轩的额头一下，他说“像个傻子。”

    杨轩抹了把脸，把江明月的手扣在手心里，五指沿着指缝一点点插入，珍惜无比。

    “我就是个傻子。”他柔声说，“只爱你的傻子。”

    江明月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把人推远，笑容却爬上脸颊，“肉麻的话少说，鸡皮疙瘩要起来了。”

    江明月拉下那只手，嘴唇轻轻碰到他的掌心。

    “好。”他笑眯眯的，“明月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松开握着江明月的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首饰盒，杨轩在江明月的面前，单膝跪下。

    他的后面，是大片绽放的烟花。

    首饰盒打开，露出里头独一无二的戒指，杨轩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枚戒指我已经准备了很久了，一直贴身放着，就是希望有一天，它能够戴在你的手指上，现在，明月你愿意吗？”

    烟花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

    热闹的声音也停了。

    陆尧、迟小圆、迟雨、群妖们都围了过来，安静注视他们。

    蓦的，迟小圆喊道“哥哥，要抓住幸福呀！”

    江明月抬眸，视线一一绕过在场的每个人和妖，看到了他们充满祝福的神情。

    杨轩耐心地等待着。

    江明月跟他对视，展颜笑了，笑容又甜又美，是爱情降临时，应该有的幸福模样。

    他点了头，“好。”

    戒指一点点戴到江明月的手上，杨轩如同珍宝一样，捧着那只手亲了亲，然后站起来，抱起江明月转了好几个圈。

    烟花再次升空，在空中璀璨炸开。

    众人善意地笑着，带着祝福的掌声响起，江明月埋首在杨轩肩头，露出了最幸福的笑。

    —

    杨轩x江明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