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小甜蜜

作品:《我哥最近很奇怪

    陆总的小甜梨。  狭小的电梯里,两个人站了半天谁都没动。

    “哎呀, 我怎么又忘按楼层了。”许梨小幅度的跺了下脚, 赶紧腾出手去按。

    电梯直通向上,开了门她脸就红了, “陆先生, 你回来吧。”

    已经跨出去的陆嘉行偏头看她, “嗯”

    许梨低着头,声音小小的,“对不起,我家不在这一层。”

    统共十层的家属楼,她家住三楼西户, 刚才心不在焉的想着事, 鬼使神差竟按了第......八层。

    陆嘉行冰着脸,在电梯门阖上的最后一刻扒开进来,直到进家俩人都没再说一句话。

    “嘉行来了, 快进来。”许泽热情的招呼,“怎么总觉得你又瘦了, 工作忙吗, 听说你们‘东尚’在做新能源汽车的项目, 怎么样了”

    陆嘉行摘了墨镜, 恭敬礼貌的打招呼,照实说:“那个项目是别人在负责, 具体我并不清楚。”

    许泽引他到沙发处坐下, 扶着金丝眼镜关切的问:“别人不是你堂哥在负责吗堂哥就是一家人啊。”许泽笑着摆手, “真不懂你们生意人。”

    陆嘉行语气淡淡:“亲兄弟,明算帐。”

    许泽尴尬了一瞬,随即又热络的接着说:“新能源项目好啊,国家现在大力扶植给了很多补贴政策,你看国内的几个老汽车品牌,现在都做这个。这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普通汽车尾气排放量太大,一到冬天就起雾霾......”

    在老丈人教科书氏的家常谈话中,陆嘉行视线慢慢飘到了墙上那幅国画上,画是许泽大年夜亲自画的,一枝头上长着两朵花——并蒂莲。

    用笔精到,画面淡雅,是幅佳作。

    “瞧我,光顾着跟你说话了。”许泽拍拍他的肩,“梨子在卧室收拾东西呢,你进去吧。”

    陆嘉行手指旁不可察的捻了捻,顿了半晌才说:“不了。”

    毕竟他也不是没进去过。

    陆家规矩多,每到节庆就要去老宅吃饭,尤其是年三十,一家人聚着守岁,听奶奶训话,听到后半夜,大家都可以睡了,陆嘉行还要被迫去二楼小祠堂跪到天亮,美名其曰“年终自省”。他八十多岁的奶奶就算是吸着氧,那天也要在一边坐着看他跪,一边看,一边再给他回顾一遍陆家艰苦的创业史。

    去年许泽很意外的邀他到许家过年,陆嘉行一方面心疼奶奶身体,一方面也是真受够了那种以责任为名的强制“绑架”。借着奶奶看重许家这门亲同意他去,陆嘉行乐得自在。

    跟陆家沉闷的气氛不同,许家过年热闹喜庆,年三十晚上,许泽、陈淑在本市的一些学生会到他们家吃饭,一桌人聚着碰杯、畅聊,还会酸溜溜的吟诗作对。

    玩到兴头上,大家铺毡摆纸,拱着许泽作画。许泽的国画在画界小有名气,轻易不当众展示。

    许泽隔着众人问:“嘉行,想看吗”

    陆嘉行的心情是好的,他很配合的走过去帮着摆镇纸,笑容和煦,“非常想看。”

    许泽大悦:“好!画完了这幅送你!”

    学生们吵着说许老师偏心,许梨跟着笑,偷偷给他塞了张纸条,纸上是一首她作的古诗。

    小女生的把戏,陆嘉行平仄不通,扫了一眼就放在兜里。

    新年钟声敲响,大家围在许泽刚画好的并蒂莲前倒计时,“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许泽亲自给大家斟酒,陆嘉行从不饮酒,但架不住长辈使劲劝,还是喝了不少。后半夜学生们都散了,陆嘉行胃难受去卫生间,途径厨房听到里面窃窃私语。

    “......我看嘉行是真的不喜欢梨子,你费心把他弄来,一晚上你也瞧见了,不能说不喜欢,他是全当她是个小孩子。”

    许泽压着声音:“反正有婚约跑不了,这门亲事我也不可能放,他不喜欢梨子,咱们还有青禾,姐妹俩任他挑,喜欢哪个哪个给他。”

    许家生完大女儿许梨,紧接着又生了小女儿许青禾,姐妹俩相差一岁,许泽让他挑的时候,许青禾不过十九。

    十九岁的丫头片子一晚上就知道吃和追着他讨压岁钱,毛都没长齐,就被亲爹当作白菜给男人挑了。

    还真是一枝头上两朵花,好一株并蒂莲!

    陆嘉行胃里恶心,后来就断了片儿,醒来的时候还是在许家,窗明几净,阳光普照,空气中还留着烟花的味道。他胳膊发酸,低头就看到睡在他怀里像乖猫一样的许梨。

    赶来的陆振东不由分说就给了他一巴掌,啪得一声,把昨夜的欢声笑语都打散了。

    陈淑哭,许泽叹。陆嘉行也不是认怂的个性,指着道:“是他们给我下的药,不信去医院查!”

    许泽差点没站住,拿他从教这么多年的师德发誓,他绝没干过这种下作的事。

    原本要是恋人的关系,两家也都不是保守不通情理的人,只是陆嘉行一直不肯认这门亲,让许家始终不安。他顶着“东尚”太子爷的身份,若是这事闹起来,就坐实了纨绔子弟的名头,董事会那群人还不知会怎么拿此下刀。加上奶奶也病重,希望能亲眼看到他娶了许梨,了了这桩心事。

    那段时间各方对他施压,什么骚操作都能用上,陆嘉行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他不松口,倒是许梨拿着一纸合约找来,梗着脖子说:“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我们假装在一起,然后再找机会分开就好了。”

    许梨说这话时平静又坚定,陆嘉行也没怜香惜玉,他说:“就跟你邻居家哥哥一样,许梨你记好,我从前是你哥,现在是,以后也是。”

    许梨指甲抠在手心里,说:“好,嘉行哥哥。”

    回忆到这来了个急刹车,陆嘉行豁然起身,那纸合同放哪了

    “我好了。”许梨背着双肩包出来,手里抬着个透明箱子,里面装的全是书。

    “你这孩子,既然还没好就不要看那么多书,伤脑子。”许泽送两人出门,很自然的说,“爸爸给你讲的新能源汽车,你有空了可以跟嘉行讲讲。”

    “啊”许梨微张着嘴,显得有些憨厚,想了想,“哦。”

    陆嘉行戴上墨镜,他不说话的时候通常没什么情绪,有种自带的高阶距离感。

    许梨不敢跟他搭腔,抱着箱子气喘吁吁的。陆嘉行吊着眼从墨镜下沿看到她额头淌下的汗,单手拎走她的箱子,伸另一只手的时候,许梨捂着双肩带,“谢谢,这个我自己背就行了。”

    吴朗早就下了车在外面伸腰,看到就跑着过来接东西,提着声:“小梨子!”

    许梨鼓着嘴点头,“您好。”

    吴朗瞪眼:“还真失忆了啊!不记得我了吗”

    “您是”

    “得!在下吴朗。诶这感觉好奇妙啊,明明认识却又要重新来过,哥,你说是不是很奇妙”吴朗把东西放副驾上,仰着头看后面。

    陆嘉行拉开车门,“走。”

    前面没了位置,许梨犹豫了一下也坐到了后面。

    “陆先生,刚才老师来电话,要我去院里送个材料,就在旁边,很近的。”

    她说完,吴朗就噗得笑了一声,然后马上忍住。

    许梨出事时,学校期末还剩一门古代汉语没考,认课的陈老师跟许泽熟,也很看重许梨的能力,一直想把她招到手下做研究生。了解到她暂时性失忆的特殊情况,向院里做了申请,要她这门延期到开学跟着补考生一起考试。

    这是怕许梨因为特殊的情况没考好,影响到保研成绩。

    她这次来送的就是医院出具的证明。

    到了院门口许梨望着天站了半晌才泄气的拿出电话,“啊,想不起来陈老师在哪间办公室了。”

    她打电话,一分钟没到跑出来一个男生,嗓音清越,“刚不是把笔记都给你送去了,你怎么又跑来了”明明是责怪的声音,但男生的脸上是笑着的。

    陆嘉行推了推墨镜,嗯,是那个香樟树下的袋鼠。

    吴朗八婆的趴在车窗上看,提着声,“嘿!现在的小姑娘就喜欢这种又白又嫩少年感强的!”

    陆嘉行枕在靠背上阖着眼。

    外面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许梨把材料交给他准备走,男生手举高了交叉挥动,小白牙一闪一闪的喊:“你快回去吧,风大别把你吹跑了!”

    陆嘉行降下车窗,把摊开的手伸出窗外。

    “天气晴,东南风微风。”吴朗举着手机天气预报念完,有些同情的说,“哥,人家刮的不是你这个风,是年轻人心中的春风。你年龄大了不懂小年轻的矫情。”

    吴朗意识到自己说多了的时候,衣领已经被陆嘉行拎住。

    “哥,我一会儿买个万能胶给自己嘴黏住行吗”

    陆嘉行满意的点头,然后勾着手指叫他靠近,他一字一顿,“你,给我去查一个人。”

    副驾驶位上放着许梨的透明箱子,最上面那本书上写着三个字——康景明。

    吴朗抬抬眼,一副了然的窃喜:“母猪上树,铁树开花!哥你这是终于肯上心了吗”

    陆嘉行作口型:“滚。”

    许梨上车看得云山雾罩的,她说:“刚才是我同学,我们院已经放假了,他跟着老师做课题,所以还没走。这会儿老师不在,他帮我把证明转交上去。”说完一通发现陆嘉行没反应,许梨转身坐好,吐了吐舌头。

    车子开出学校,旁边的男人才淡淡的说:“不用跟我解释。”

    也没解释啊。

    车里又恢复了逼仄的安静,许梨索性拿出本书看起来,她睫毛很长,卷翘翘的忽闪着。陆嘉行在此之前几乎没和她同乘过一辆车,这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在车里轻声的念古文。

    吴朗听得连打了十几个哈欠,终于在红灯的时候接到了一个让他振奋的电话。

    “哥,周总的电话打我这了,说训练场来了辆新车,等你破/处!”

    许梨咬着唇低下头。

    陆嘉行踢了他座椅一脚,“不去。”

    吴朗举着手机上的照片,“红色的,特别骚。”

    陆嘉行手指在腿上嗒嗒的敲了敲,“不去。”

    吴朗余光瞄了眼许梨,又说:“欣欣也在,说你不来她就要开了,闹得挺凶的。”

    陆嘉行没说话,等绿灯亮起来才说:“去吧。”

    ......

    训练场在郊区,离他们这儿特别近,到了地方陆嘉行自己下车。

    “你把她送回去。”

    吴朗探出头,“哥,送哪,你现在住的公寓”

    陆嘉行看着他,“你说呢。”

    吴朗抿抿唇,“好吧。”人走了,他转过头看到后座的许梨,笑了笑,“你别难受啊,哥还是对你不一样的,换别的女人,他才不会管。”

    静了静,许梨皱眉问:“他有别的女人”

    “......没,我不是那个意思。”

    吴朗跟着陆嘉行见到不少,是有挺多女人想跟他的,可惜都黏不住。

    许梨其实也没想得到什么答案,她脑袋很空,就像面前这个训练场,赛道有终点,但是圈圈绕绕,又像是无边无际。

    她安静的趴在降下的车窗上望着外面,侧面看小鼻子翘翘的,刚才陆嘉行进去的时候有个穿着黑色紧身裙的女人出来迎他。

    吴朗知道他俩之间的事,有些于心不忍的给她鼓气,“小梨子,你是不是还没亲眼看过嘉行哥开赛车,又欲又撩,简直a爆了!嘿!要不要我带你进去看看”

    许梨不知情,十八岁的小姑娘只身一人跑到内蒙,只为能看一眼陆嘉行开车的模样,满怀期望到了现场才发现想见的人根本没来。小姑娘不敢问,偷偷把电话打到了吴朗这。

    吴朗说完实情,电话那头直直安静了半分钟,他听到很轻的抽噎,和许梨佯装开朗的声音:“这里风好大,陆嘉行没来挺好的!那我挂啦,哦对对,太傻了,你别跟他说我来过,谢谢吴朗哥。”

    许梨管他叫哥,却拧巴着不愿叫陆嘉行一声哥哥,她是怕叫着叫着就真成哥哥,再无其他了。

    后来他听说,许梨那次是翘课去的,被老师发现挨了通狠批。那种好学生,想想就知道哭多惨。

    今天,吴朗就是想让她亲眼看一回。

    可到底还是没看成。

    回去路上陆嘉行手肘压在车窗上,手托着头,阴沉沉的。

    许梨捧了本书在看,临到陆家别墅,都没翻过一页。

    车没开成,陆嘉行私人电话静音了,周安时把电话打给吴朗,让给陆嘉行道个歉,下次他请客赔不是。挂电话前,他又问:“叫许梨的姑娘是你们陆总什么人,刺破个手也不至于他发这么大的火,车都不开了吧。”

    吴朗不敢乱说。

    下车之后,陆嘉行让人先把许梨引进家,又说这两天给吴朗放假。

    “哦。”吴朗很久没见他动过这么大的气,“是我不对,但这事真不怪小梨子,是我要带她进去的,卡丁车也是顾欣要领她去开的,我想着那种成年人都能玩,挺安全也没拦着。规则是顾欣亲自讲的,安全帽带了,但是挡风镜没放下来。开起来车速快,眯了眼,她才撞到了车道两边轮胎上,顾欣的车就在后面,没刹住接着撞上她......幸好没大事。但是这真不能怪小梨子!”

    吴朗也不敢再多说,他知道陆嘉行不是喜怒无的人,但要是认准什么,也执拗的谁都掰不动。

    陆嘉行掐腰的手垂了下来,冰着的脸化开一角,有些怅然的说:“我知道。”

    但是赛车不是别的,不能对自己、对别人负责,就算是娱乐都不应该跨上去,这么几年他也不是没见过出事的,伤了是小,严重命都得搭上。她那种体育课都不及格的小丫头,年级轻,不知道自己斤两。

    陆嘉行的性子能说出句“我知道”,这事就算能过去了。

    吴朗也想起顾欣把许梨怼出去时的情形,车差点就侧翻了,确实危险,否则他也不会吓成那样去找陆嘉行。

    他是有疏忽的。

    陆嘉行把车钥匙扔给他,“车开走,这两天别让我看见你。”

    吴朗扒着车门,“咋也不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啊。”

    陆嘉行在他头上揉了一把,“你父亲昨天不是生病住院了,不在床前伺候跟着我瞎跑什么!”

    吴朗人一怔,看到陆嘉行边走边没回头的摇摇手,“后备箱里有两盒人参,带我给老先生问个好。”

    堵了一路的沉闷情绪不知怎的悄然抽离,吴朗揉了揉鼻子。

    陆家别墅地段很好,小区内幽静,有种大隐隐于市的味道。

    陆嘉行进门的时候钱婶已经帮许梨把行李放到了客房。

    “夫人吩咐完我就收拾了。”周婶说完又忙着叫赵亭,“嘉行回来了。”

    赵亭这才从二楼下来,一身红色缎面裙子,妆发精致,“我们嘉行回来了!快点让我瞧瞧额头伤好了没!钱婶,给嘉行拿柠檬水,他爱喝!”

    许梨乖乖在一边站着,刚她先进来,赵亭始终都没出来过。

    “哟,这还有个人。”赵亭摸着鬓边的头发说。

    许梨走上前把提前准备好的小礼盒双手递过去,“您好,这是我做的梨酥,给您尝尝。”

    点心是她跟陈淑现学的,真心觉得好吃,多做了一份拿来,就这一份,费了一上午的功夫。

    赵亭没接,“钱婶,拿厨房吧。”

    陆嘉行看了她一眼,把自己的柠檬水递给她,走出两步回头,“喝的,不是让你拿着。”

    许梨说谢谢,笑眼弯弯的,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陆振东公司有事临时去香港出差,吃晚饭的时候赵亭把体检报告拿给许梨,当时她会诊完,陆振东不放心又给她做了个全身体检。

    “你这丫头还真是稀罕,撞个头能失忆,就连血型都是稀有的熊猫血,真跟狗血电视剧似的。”

    陆嘉行扫了眼报告,许梨接过去,“谢谢您。”

    赵亭给陆嘉行夹菜,眼里含笑,“怎么老说谢。”

    “承蒙您照顾,又要打扰数日,是该谢您。”

    赵亭乐了,“真是你奶奶挑的媳妇诶,贤良淑德、知书达理,搞得我都没话说!”

    都是好词,凑一起就别扭了,许梨低头挖粥喝,小口小口的。

    “别拘束,当这自己家。”赵亭笑了笑,“上午我要睡觉,你别在房子里乱走动,下午晚上随意。你今年大几”

    许梨:“大三,过了暑假大四。”

    赵亭认真想了想,“大四忙吗,有空生孩子吗”

    许梨一口粥噎住,不停的咳嗽。

    砰的一声响,赵亭吓了一激灵。

    陆嘉行勺子撂碗里,“赵亭女士,你吃吗”他再混,从小教养在那摆着,不是真烦不会在饭桌上轻易给长辈难堪。

    赵亭没生气,“你吃你的,我又没说什么,女人早生孩子早恢复,我这为她好。你们男人都是保护欲泛滥吗,瞧你那眼神,这就护上了”

    陆嘉行答非所问:“我不在这住。”意思是没可能造孩子。

    许梨沉默的吃饭,陆嘉行就是奇怪,这人以前再软,也不至于如此逆来顺受,乖得教他五脏六肺都不舒服。

    赵亭憋不住,一会儿又说:“许梨你暑假有作业吗,奶奶总夸你诗词好,我也不懂,你给我背首听听。”

    陆嘉行刚要说话,手机响了,他接起来走出去。

    赵亭撇撇嘴,也起身。

    餐桌一时空了,许梨终于吐出一口气,低低念:“食不言,寝不语。背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