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相认

作品:《影帝的征婚启事

    秋少海被她的艳色威慑,头皮瞬间一麻。

    腰杆下意识压弯几分,甚至后退了两步。

    等回过神,听清她的称呼,又不由暗生恼怒。

    他略作掩饰地咳嗽一声,声音沙哑,颤抖着伸出手,要去摸春央的脑袋,浊泪已经泛上了眼角:“阳阳啊——”

    春央盈盈转身,避开他的触碰。

    她优雅地向后,倚向皮沙发靠背,笑容随意轻柔,直视秋少海。

    指尖在扶手上轻轻一扣,全身笼着层矜贵的冷漠,“行了,这儿没有记者和网友,您就别演了,太假。”

    隔壁会议室,监控将这一幕完完整整地清晰投映在众人眼前。

    “我说怎么这么别扭,原来弟妹这副倨傲轻蔑的姿态——”谷茂春不轻不重擂了一下秦冬眠的肩,斜着眼笑,“简直像把你这大灰狼的皮扒下来,披在了小绵羊的身上。”

    秦冬眠嘴角含笑,黑眸淡淡瞥他,刮来一道冷意,当视线转回春央脸上时,又漾起柔柔的光,慵懒又深情。

    看得谷茂春夸张地“哎哟哎哟”,大呼刺瞎了朕的龙眼。

    高清荧幕诚实的捕捉到秋少海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

    那是因为,在他的预想中,即便时隔多年,那个曾经在他拳头下瑟瑟发抖的养女,再次面对自己,依然会小脸恐慌,泣不成声,哀求他不要再爆料。

    甚至他已经做好了春央缩在那位巨星老公身后,柔柔怯怯,丝毫不敢出声的准备。

    谁知,远远瞧见她,通身珠光宝气,眉间灿然,娇美夺目,举手投足优雅从容,有一股独属女性的潇洒。

    所以,当那双杏眸平淡中略带嘲弄,轻扫过来时,他的脊背先塌了一半。

    就像曾经随意丢在地摊儿上的布包,某天却摇身一变,被恭恭敬敬安置在奢侈品专柜里,隔着晶莹剔透的玻璃罩,灯光一打,散发出金碧辉煌的豪华亮泽。

    这么一想,须臾间,秋少海又生出了底气。

    不就是个精美包装出来的戏子么?

    而且,舆论已偏向自己这边,口诛笔伐春央的网友浩浩荡荡,还有那位神秘青年承诺保他无虞的笃定神情,以及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大笔丰厚酬金…

    “阳阳,我知道你怪爸爸,当年对你不够关心,但是看在这么多年,我一直费心竭力找你的份上,你原谅爸——”

    “妈妈是怎么死的?”

    突然,春央轻轻出声,打断他唱作俱佳的表演。

    猛然听她这么一问,秋少海动作顿住了,心神一慌,喘了好几口气,才慢吞吞地抹起眼泪:“你离家后不久,她就吃了安眠药…”

    春央的目光久久地顿在空中。

    脑海中闪过那晚的暴雨,还有方文静脸上的殷红血迹,她闭了闭眼,仿佛当天的惊雷和闪电隔了十年的时光,再次重重击打在她的心尖。

    “阳阳…爸爸已经知道错了,我也都改了。你妈临走前的愿望,就是希望咱们一家人团聚,她死不瞑目啊,你跟爸爸回家吧,爸爸求你了——”

    说到最后,他捂着脸,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另一边,谷茂春皱起眉头,“这儿都没别人,他怎么还演,难道他猜到了房间里有监控?要不算了吧,我看小春的脸色也不太好。”

    秦冬眠薄唇紧抿,一言不发,轻敲着扶手的指关节却停了。

    一时间,两个房间同时陷入沉默。

    只剩秋少海的呜咽嗳气声,在众人耳边回荡。

    见春央不说话,也没理他,秋少海的演技和精力逐渐透支,悲伤的情绪无以后继,便渐渐停了,手却没松开,从指缝间悄悄打量春央的脸色。

    却见她单手轻支下巴,正坐那儿盯着他瞧,红唇噙笑,眼神明晃晃的满是戏弄,像在看耍猴一般。

    秋少海不由一僵,脸上虽还笑着,眉间却快速划过一丝熟悉的阴鸷,“阳阳…你笑什么?”

    春央唇边带出丝笑意,保养精致的指尖抚着颈间的钻石,声音清甜:“笑你独角戏唱得好。你看有人搭理你吗?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你…你什么意思?”

    被她再三愚弄,现在又听到这句意有所指的话,秋少海心里一梗,呼吸不由粗重几分,眼角氲出根根血丝,但目光被她捏在指间的珠宝吸引,脸上的狰狞便掺杂上浓重的贪婪。

    这么多年,他还是一点儿没变。

    春央心里清楚,要不是秋少海心思多疑,顾忌着房间里可能有摄像头或窃听器,恐怕会当场跳起,狠狠甩她两记耳光,再用力踹几脚,才能解气。

    但好在,鱼儿终于上钩了。

    “什么意思?当年你总是一副深情又痛苦的模样,但妈妈一直想尽办法离开你,你不明白原因吗?”

    这句话,是秋少海的死穴。

    果然,他脑子一轰,理智瞬间被滔天怒火烧得殆尽,蹭地站起来,几步逼到春央面前,面色铁青瞪着她,咬牙切齿咆哮:“你再说一遍!”

    几乎同时,监控室的秦冬眠周身发寒,脚下生风,大步向外走。

    “老秦!”眼看不对,生怕他失态坏事,破了春央设下的局,谷茂春赶紧一把将他抱住,不顾秦冬眠黑眸中的冰冷刺得他背后发凉,提高嗓子连声劝:“她可以的,她能应付!你的冷静自持去哪儿了!回魂了嘿!”

    清冷低沉的一声,冷戾爆开:“放手。”

    谷茂春闭上眼睛,视死如归:“今儿你想离开这房间,就从兄弟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话音刚落,秦冬眠不动了。

    哎?这么有用?嘿,没想到我在他心中的分量还挺重的,谷茂春还没得意完,顺着秦冬眠的视线看过去,也愣住了。

    只见画面上,春央脚跟一蹭,把7厘米的细高跟甩开,直接光着脚,踩着地毯,站到秋少海面前。

    一步一步,笑容不减。

    她稍稍仰起脸,霎那间,秋少海表情错愕,他的眼前好像出现了幻觉。

    在美若天仙的年轻女人背后,仿佛还站着一个穿碎花裙梳低马尾的瘦弱少女,两双水润润的杏眸渐渐重合,她们一起直视着秋少海的眼睛,坚定地说道:“我已经不怕你了。”

    我已经不怕你了。

    女人嗓音娇柔,轻轻一句,却如当头棒喝,敲在秋少海头顶,震出“嗡嗡”回响。

    “我记得,被你打得狠了,妈妈会吃止痛药。瓶子压在枕头底,伸手就能摸到,非常方便拿。”春央心头浮上酸楚,眼眶泛泪,话锋却凌厉陡转,一字一句:“但她从来都不需要安眠药助眠,所以,那些自杀的药,是谁放进到她的瓶子里的?”

    瞬间,秋少海浑身一凛,发着抖,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

    “你…你别血口喷人!”回过神,他双目藏火,目光压到她脸上,“你就不怕,我把你的事情全抖到网上去?”

    春央的目光如他所愿地瑟缩了一下,很快,秋少海就眉目舒展,冷静下来,他坐回沙发,笑吟吟的脸上甚至带了丝得意,意有所指,“你现在的老公,知道你得过精神病?你说如果他知道了——”

    “你…”春央抬手拢了下发丝,纤弱的肩膀挡住半边脸,却让秋少海恰好看清她眼里浮起的几丝慌乱,“抑郁症不是精神病,请你不要乱说。”

    “好啊,想让我别乱说,你得…”他意味深长地停住,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咱们国家不是规定了,子女对父母有赡养义务嘛。”

    春央咬了咬唇,像小时候那样,怯怯地问他,“那…你觉得多少合适?”

    “两百万。”

    她刚要点头,秋少海嘿嘿一笑,伸出手指摇了摇,“每个月两百万。”

    春央杏眸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说什么?这么多!”

    “对你来说只能算毛毛雨。”见她终于害怕了,秋少海不禁有些受用,满腔的豪气也重回心底,他向后一靠,大手一挥,慷慨地给她拿主意,“外面不都说你公公是首富吗?你男人又那么大的明星,他俩随便谁从指缝里漏点出来,帮你洗清名誉,不是举手之劳?”

    春央哭腔都出来了,急急追问:“所以如果我不给钱,你就会继续败坏我的名誉?”

    “废话,不然我花了这么大的功夫,是——”

    话音落下,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再去看春央,面带讽刺地站在那儿,眼里干干净净的,哪还有半点泪水!

    “你这个小贱——”秋少海勃然大怒,扑上去撕扯她的肩膀,满嘴脏话还没吐干净,被春央一脚踹到肋骨,嗷一声倒在地上痛得打滚。

    下一秒,房门破开,乌泱泱涌进十几个保镖,塞住秋少海的嘴,干脆利落地把人拖走了。

    他的喉咙咯咯作响,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突然掐紧,眼瞪如牛,苍白的老脸憋得通红,前额蹦出蚯蚓状血管,胸膛剧烈起伏,看起来倒比直播时,更像一个病人。

    不甘心啊!他的指甲在地毯上划出长长的深痕,看向春央的眼里,满是狰狞,如恶魔再生。

    但很快,他就再也不能为祸人间了。

    春央松了口气,大脑有些缺氧,微微眩晕,没等她抬手抚额,脊背就贴上了沾着温热薄荷香的胸膛,一转身,下巴压到两道清瘦的锁骨。

    “怎么不穿鞋。”

    男人醇厚迷人的低音炮和呼吸一起,拂过发顶,顺着耳腔滑落心底,让春央忽然浑身一松,那块曾经压在心底的石头,悄然粉碎了。

    她猫似的蹭了蹭,乖巧窝在他怀里,“冬眠…”

    头顶落下声轻笑,嗓音大海般温柔,“嗯?”

    “小时候我总在想,是不是因为我不够高,或者不够壮,才会怕他。刚才脱掉鞋的一瞬间,我才忽然发现,原来让我不再害怕的,是我的勇气。”

    他静静抱着她,好像要穿过十年的时空,轻轻搂住他伤痕累累的爱人。

    她又扁起嘴,忍不住生气,“不过,要是早知道能正大光明地踹他一脚,我就穿那双跟上镶铆钉的了!啊啊啊后悔!”

    秦冬眠的眼角眉梢被笑意压得微弯,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真是个小坏蛋。”

    然后,不顾小坏蛋羞得满脸粉红,手臂揽住佳人细腰,把她整个人向上一提,鞋面见隙塞到她的脚丫底,把人搂住,带着她一顿一顿地往前走,僵硬又滑稽,惹得春央仰脸笑起来,眉心擦过他泛青的下巴颏,于是她笑声更大,清脆地响在他耳边,以及小小的一声,“谢谢你呀。”

    ·

    翌日,@平安榕城重磅发布:春央原名秋阳,为秋少海养女,后因遭到其虐待和家庭暴力,榕城法院于2008年7月11日判定剥夺其监护人资格和抚养权力。”

    下午,R.S召开新闻发布会。

    春央淡妆,一袭白裙,黑发披肩,眉眼婉然。

    面对着疯狂闪烁的长/枪短炮,她笑容明灿,“在这里,我想鼓励和我一样不知自己从何处来的孩子,还有正在遭受家庭暴力的人们,反抗是我们最坚强的武器,它不应该被剥夺,也无法被剥夺,只要你时刻拥有勇气。”

    同时,一段视频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发到了网上,正是秋少海和春央在房间内对峙场景。

    舆论顿时反转。

    于是,网友们又吃着瓜,成群结队地声讨曾经发博指责过春央的艺人,其中聚集最猛火力的,是任君期的那条微博评论区。

    扫眼一看,已被“任君期道歉”的留言刷屏。

    没过五分钟,任君期把微博删了。

    这下可好,众人霎时乐开了花,编着段子全方位嘲讽,更有微博野生诗人,作了句狗屁不通的打油诗,也被火速点赞到热评,“道歉何时来,君问归期未有期,只因他又删了你。”

    把屏幕对面的任君期气得当场砸了手机。

    正喘着粗气,忽然听见铃声大作。

    他皱起眉,疑惑着一张脸,在偌大的客厅几乎翻了个遍,才从鞋柜的一角找到已经蒙了一层灰的手机。

    来电闪烁,是个陌生号码。

    尾数却很熟悉,321。

    他想起来了,这手机和电话卡只用了一次,用以和秋少海联系,但他不是已经扔了吗?

    不对,朦胧的记忆渐渐清晰,因为不放心助理,所以那天,他换好伪装,打算亲自走两个街区,再把手机扔了,结果刚走到门口,经纪人恰好到访,慌乱之下,他随手把它一塞,原来是放到了这儿。

    不过,那不成事的老头还找他干嘛?

    任君期冷笑一声,直接把手机扔进了垃圾桶,屏幕磕在地面,碎开一片蜘蛛网状的裂痕。

    铃声却很固执,响了一遍又一遍。

    后来,大概是预料到他不会接,又改为发短信,嗡嗡震动,根本不停。

    任君期怒火中烧,大步走上过,把它掏出来,正要直接关机,却见屏幕上亮着五六条短信,中心内容只有一句:“给钱,不然把你我交易曝光。”

    “一分钟不回,就加价一百万。”

    他不由呆住,像从头到脚浇了盆冷水,把怒火彻底熄灭,随后,涌起颤栗般的后怕。

    短信依然在涌进来,秋少海的狮子口也越开越大,已经从两千万加到了四千万,他咬着牙,拨了回去,那边嘿嘿一笑,“怎么样?任大明星,咱们见个面吧?”

    “你是谁?怎么有我的号码,请不要再骚扰我了。”

    秋少海故作惊讶,“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或者我提醒您一下?咱俩见面那天,你穿了件黑色卫衣牛仔裤和棒球帽,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是  ‘给你两千万,帮我搞臭一个人。”第二句话说,  ‘别废话,就问你做不做?’。”

    “哦,我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啊?”他自问自答,洋洋得意:“还记得我摆在桌面上的打火机吗?那其实是只录音笔,啊,还不小心装了个针孔摄像头。”

    任君期脸色铁青,手背青筋暴起,几乎要将手机捏碎。

    “怎么?还没想起来。行吧,买卖不成仁义在,我给你一晚上的时间考虑。明天六点之前,我这个账户要是收不到钱,咱就网上见。”

    任君期一听,命吓掉半条,哆嗦来哆嗦去,直接拨了个号码出去,响了七八声,那边才接,声音冷淡:“什么事。”

    他咽了口唾沫,把详情说完,那边语气更是冰冷,“我帮不了你,自己解决。”

    “霜霜!你不是说这事儿成了,你就和我在一起么?!现在出了问题,怎么又不插手了?”

    “呵。”她冷笑一声,“可是,你事儿办成了吗?”

    然后不等他回答,直接掐断通话,把手机重重往桌上一丢,气的直咬牙:“这个蠢货!”

    经纪人见她脸色不对,忙问怎么了。

    她冷静下来,却又不气了,嘴角忽然带起一抹笑,“狗咬狗,有意思。”

    ·

    傍晚时分,秋少海裹着一身酒气,叼着牙签从路边小川菜馆走出来,没走两步,打了个小龙虾味的饱嗝儿。

    快到巷子口的时候,他掏出手机看了眼,啧,那孙子还没打钱过来。

    刚一抬头,人影都没来得及看清,脑袋上狠狠挨了一板砖。

    然后麻袋兜头罩下,狠厉的拳打脚踢雨点般落在身上,痛得他哀嚎不止,连连求饶:“好汉!好汉,别打——”

    话未说完,有人重重挥下一拳,打到后脑,他只来得及感觉到脑袋底一凉,眼前就黑了。

    意识彻底消散前,世界忽然变得无比缓慢。

    所以,他从睫毛的缝隙,看到了露进来的一片霓虹,巨大的LED显示屏上,是春央明亮的笑脸,手里举着根炸鸡腿,还有广告商大红色的logo。哦,对了,他忽然想起来,那孩子好像最爱吃的就是这个了…

    当当当当——雄浑绵长的钟声沉闷地响在远处,不知为何,莫名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那道从潭拓寺传来的禅音。

    那好像…好像是一个秋天。

    1990年的秋天。

    午后时分,冬阳渐暖,在光秃秃的树桠间涂抹浅淡橘光。

    芦灰色的古寺金黄的银杏簇拥,树影披满路面,安宁而充满慈悲。

    他坐在墙外头的石凳上,伸着腿,就着难得的好天气,对着远山写生。

    路边有人在卖金鱼,几尾橘红的小鱼来回游弋,像一抹抹灵动的水彩。

    他看了便喜欢,果断买下,小心翼翼捧着微型玻璃缸往回走时,被人一撞,鱼缸打翻,只听哎呀一声,命运的转轮“喀嚓”一响,短暂停止后,便开始沿着既定的轨道,缓缓开启了。

    她被暮霭勾勒,纤弱动人,脸庞纯净而温柔,对于他的莽撞,她只是惊讶地张了张嘴,便连忙捧着小金鱼跑回路边,请卖鱼人用水救活它们。

    刹那心动,一见钟情。

    在一起后,她敏感、不安、易落泪,这些特质,令他愈发着迷,她轻巧得像一缕愁思,她是诗意本身。

    他们结婚了。

    后来,恶魔苏醒。

    再后来,她眼睛里的闪亮,消失了。

    秋少海最后听到的声音,是车胎擦地的噪音,在脑海中轰隆隆作响,然后雷电大作,天空淅沥飘起了雨,渐渐滂沱。

    落在他已经凝固的脸上时,和眼角沁出的水珠混在一起,彻底分不清是雨还是泪了。

    ·

    千里之外的榕城。

    “央央,傻愣着干嘛?”

    春央正发呆,从漆黑雕花铁门的一侧,走出一个憨圆慈爱的女人,她年逾五十,长了对月牙似的笑脸,双眼温和,目光柔柔落在春央身上,带着久别重逢的激动和泪花。

    “院长妈妈…”

    春央认清来人,掩住嘴惊呼一声,泪珠成颗滚下,她又哭又笑,紧紧抱着院长,一瞬间,又仿佛回到了个撒娇贪玩的孩子。

    “我们家…怎么又回来了?三年前我来过,结果看到了一片废墟,到处打听,才知道当年我走后不久,这里就发生了火灾。”

    院长拉着她的手,直叹气:“是啊,多亏了小…秦先生,去年就注资重建了,还把我请了回来,再陪一陪孩子们。”

    春央惊喜回头,抱住秦冬眠的胳膊,眉间眼梢漾开的晶莹的笑意,“小秦先生,这就是你要和我说的秘密吗?”

    忽然意识到不对,面露狐疑,歪头看他,“不过…两年前,咱俩还不认识吧。”

    秦冬眠但笑不语,牵着她,和院长一起,走进焕然一新的春天里孤儿院。

    坐落在西郊半山的这座小洋楼,掩映在一片浓绿的蓊郁中。

    庭前草坪上,喷灌花洒自动旋转,水珠熠熠生辉,像不断喷扬的碎钻,红玫瑰浓艳,在花圃盛放,爬山虎攀满了整面墙,一直向上,附在三楼的露天阳台,绿意盎然。

    露台的门开着,纱帘被风吹得鼓起。

    春央嘴角上扬,那是…小塔的房间。

    正是晚饭的点儿,庭院静悄悄的,偶尔跑过几个你追我赶的孩子,好奇地看着他们,两只姜黄色的肥猫趴在墙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秦冬眠却带着春央,径直走到洋房的后面。

    然后,她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树梢有小鸟叽啾飞过,像是从她心跳噗通的胸中钻出来的,轻盈又热烈的欢悦。

    原本是长满半人高野草的荒地,如今被一座游乐场替代。

    下一秒,灯光大亮,霓虹闪烁,音乐响起,“小太阳游乐园”几个大字外缠绕着彩虹色的灯管,在夜晚熠熠生辉。

    她仰起脸看他,眼眸映着灯火,流光溢彩:“冬眠…你…”

    “走,我们进去看看。”

    春央傻愣愣,被他牵着走,一句话都说不出,她只顾左看右看,脖子转个不停,她不清楚自己是坐上旋转木马,是怎么从穿着夜礼服假面骑士服装的工作人员手中接过棉花糖的,又是怎么坐上旋转秋千、碰碰船….最后坐上过山车,她手心一片濡湿,脑中发懵。

    在荡上最高点时,秦冬眠低头对她微笑,眉眼极尽温柔,他说:

    “央央,我把童年补给你。”

    春央的眼睛瞬间瞪大,眼泪缓缓流了下来。

    最后,他们在摩天轮接吻,又玩了海盗船,手拉手跑回楼上,绕开奔来奔去玩耍的孩子,躲进三楼。

    春央眼睛明亮,开心地咧嘴笑着,满脸都是兴奋的红。

    秦冬眠微笑:“好玩吗?”

    她用力点头,踮脚亲他的唇,“喜欢。”

    正要往院长办公室走,却被秦冬眠揽过腰,把人带回来,他牵着她走了两步,来到琴房前,把她往墙边一按,说:“别动,再给你一个惊喜。”

    春央惊讶极了,“还有吗?”

    秦冬眠微微笑一笑,眼里闪着光,“一会儿我喊你,你再进来,好吗?”

    说着,他走进了琴房,春央凝神细听,过了好一会儿,都没听见声音。

    但她记得秦冬眠的话,所以很乖巧地倚着墙等,却渐渐的,眼前浮现出多年前的一幕——

    头发微长的少年脊背挺直,端坐在一架奶白色的三角钢琴前,弹着勃拉姆斯。

    也许是听到了什么,他回头看过来,神情平静,清黑的眼眸光淡淡,像沉淀着一层半融的雪。

    门口却是什么都没有,只是地板上,却被阳光诚实地倒映出一个纤细的影子。

    少年唇角微微牵动了一下,走过去把人抓出来,罚她站在一旁,替他翻谱。

    他才十三岁,却已长得十分英俊漂亮,阳光从窗外扑泻而下,将他的白衬衫照得透亮,像一朵蓬松的云。

    少女小腿快站麻了,气鼓鼓的闭上眼睛,“好了没?小塔,你还要练多久呀?”

    他不答话,依旧专注而认真。

    她便扁扁嘴,重心一会儿换到左脚,一会儿到右脚。

    还偷偷拿笔,在他背上画了只蓝色小猪。

    他却还是不理,最后一生气,扭头跑了,把少年在背后呼唤她的声音远远甩在身后——

    春央仰着头,笑意刚刚绽开,忽然,耳边传来一阵轻柔纯净的旋律,缓缓流淌在夜色中。

    妙曼如烟,舒缓如梦,像月光踩着星星从亘古长夜而来,温柔地暖洋洋地,暖雨润骨,春风抚面。

    勃拉姆斯的《摇篮曲》。

    春央傻了。

    “阳阳,进来。”

    春央却动不了了,仿佛脚底生根,木头似的站在那儿,然后,她受惊小鹿一般的眼睛里,映出秦冬眠越靠越近的倒影。

    白衬衫,胸前画了一只幼稚的蓝色小猪。

    她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在金花跳燃的视线里,他笑得俊美漂亮,淡茶色的眼眸亮若琥珀,周身落满光芒。

    软软糯糯的声线,颤抖着,组不成他的名字:“小…小….”

    他微笑着,低磁清冷的嗓音,与记忆中那个白衣少年略带变声期的哑合二为一。

    “过来,阳阳,帮我翻谱子。”

    作者有话要说:  7500+大肥章奉上~~

    今天,他们终于跨过十年的时空,再次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