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下降, 已到了穿长袖长裤的秋高气爽。

    反着光的大理石台面, 五颜六色的菜肴，香气扑鼻，挑动着人的味觉神经。

    明明刚才还垂涎欲滴的乔溪，在等着母亲回答时, 心提到了嗓子眼, 哪里还有什么胃口。

    乔母原本夹着菜的手在空气中凝滞，盯着乔溪看, 表情严肃, "你这丫头, 老实跟我交代，是不是在学校交男朋友了。"

    乔溪握着筷子, 杵着碗，"也不算, 妈，您还没回答我。"

    乔母松口气的样子, 语重心长的道，"溪溪啊，你现在还小，能问妈这个问题呢, 妈感觉还比较欣慰, 说明你这丫头考虑的比较多。但是妈作为过来人, 有些事情还是要提醒你，尽管这些话你可能不爱听。你刚才说的那个男孩子, 如果像你说的个人条件确实很优秀，但如果你说他父亲坐牢，妈就不能不考虑很多事情。比如，那个男孩子的父亲为什么坐牢？他父亲的性格会不会对孩子有所影响？你和他在一起后，三观会不会不一样。你要是只和他谈恋爱，妈都不会担心，但你要想和他结婚，妈要操心的可就多了。"

    听了母亲的话，乔溪胃口又减少了几分。

    眼前的菜肴，瞬间诱|惑全无。

    果然，还是她把一切都想的太天真。

    如果真的像周伊说的那样，季斯年当年之所以那么决绝的拒绝她，并不是不喜欢她，而是他看得比自己远，想得比自己多，那她还真不知道以后再碰到季斯年，该以什么样的心情，或者又该如何自处。

    挺操|蛋的。

    乔母说完，见乔溪焉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知道乔溪刚才说的是认真的。

    "平时瞧你不知道总傻乐些什么，妈还以为你缺心眼，看来我女儿长大了。"

    什么缺心眼，有这么说自己女儿的吗？这真的是亲妈？

    ……

    华灯初上，充斥着霓虹灯和蜿蜒狭窄街道的城市夜晚像是洋溢着某种能量，节奏丝毫没有变慢。

    整个城市纵向延伸，一座座高楼大厦没入厚云。

    陆知非乘着玻璃结构的电梯，沿着大楼外部骨架缓缓上升。

    整个城市的夜景，映入眼底。

    争相绽放的灯光和璀璨的星光交相辉映，冲淡了浓墨般的夜，美轮美奂的景色，仿若把萨尔瓦多的名画经过3D投影在自己面前。

    但这种热闹，却丝毫不让陆知非感觉到轻松。

    电梯上了顶楼。

    那"叮"的一声响，淹没在香槟酒杯的碰撞和乐队演奏声里。

    他的脚步刚踏入人群，迎面而来一个身穿红色礼服的漂亮姑娘，"陆总，您总算来了，陈老他们可等待您良久。"

    今天他才参加的派对，是业界翘楚陈老的七十大寿，来了很多业界知名人士。

    陆知非毕业后的前两年，曾在陈老底下做过事，是陈老的得意门生。

    在红衣礼服姑娘的带领下，陆知非穿过衣着华丽的人群，来到正和人谈笑风生的陈老面前。

    陈老穿着深蓝色中山装，虽年过七十，但精气神却丝毫不输年轻人。

    陆知非微微颔首，恭敬道，"陈老。"

    "你啊，总算是来了，再不过来，我这老头子可要生气了。"

    陆知非轻笑，递过去包装精美的礼品，"祝您永远老当益壮。"

    "是不是以为我老当益壮，就没你什么事了。"

    "陈老，您这是说的哪里话。"

    玩笑过后，陈老把陆知非单独拉在一边，刚才还让人觉得慈善的笑容，此刻却显得很有些严肃。

    "知非，之前跟你说的事你是不是不打算考虑了，怎么我听说你去C大教书去了，你怎么想的，放弃那么好的机会。你知不知道，这次跟法国合作的项目，可是让你跻身国际舞台的最好机会，要是这个项目圆满成功，你的前途将不可限量。"

    陆知非："前几年脚步走得有些快，现在想停下来歇一歇。"

    建筑设计师，像他如今二十七八的年纪，正是经验足够精力旺盛处于快速上升的一个时期。

    陈老深看他一眼，"怎么会忽然想停下来，你以前不是跟我说过，想成为中国的扎哈。"

    "现在不停下来，我可能永远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陈老听到这话，很有些惋惜的叹口气，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以前你开公司的时候，我就建议你再多沉淀进来攻学术，而不要那么早就进入商场。在商场这个浮躁的环境待久了，人的心也就再难保持本真。"

    陆知非没有回答陈老的话，他眼睛看向落地窗外，漆黑的眼底映满了五光十色的绚烂。

    本真，为艺术献身追求名是本真，那追求利又为什么称不上为本真。

    ……

    乔溪父母带乔溪来吃饭的餐厅落在市中心的繁华处，极具现代化的外观，外部结构多用玻璃和合金材料构成。

    老远乔溪的视线就落在这栋建筑上，它外在那不断变化颜色的灯光实在是抢眼，尽管被四周的搞建筑物所包围，但却丝毫不影响它独特的吸睛力。

    看起来餐厅生意不错，门口的停车场挤了不少豪车。

    父母穿着正式，乔溪也不好太磕碜，出门前稍作打扮。

    至少她平日里在学校里喜欢穿的破洞牛仔裤或是吊着须子的T恤不能再穿。

    反正她来之前想好了，与其总是被父母耳提面命，还不如今天当着大家的面把话说开。

    省得以后周末她都因这件事弄得不想回家。

    乔溪对陆伯父有些印象，其实这些年自家父母一直都和陆伯父有所来往，只是她宅，父母走亲访友时，她都不大愿出门。

    她和父母到餐厅订好的位置时，陆伯父到了，不过却没有看到上次和她相亲的那个男人。

    乔溪长得水灵，看起来乖乖巧巧的，招人喜欢。

    陆伯父看乔溪像是看未来儿媳妇的眼神，那张略显严肃的面孔浮现亲切随和的笑，"一晃眼，小溪都长这么大了。"

    乔溪礼貌应答，"陆伯父好。"

    "快坐快坐。"

    没看到上次相亲时的那个男人，乔溪心里暗松口气。

    对方实在不是她喜欢的菜，年纪比她大好几岁不说，长相暂且不提，关键是说话那社会又油腻世俗的样子，实在是让她所不喜。

    看了那个人后，再回到学校看到季斯年，她就愈发觉得季斯年真是哪哪都好。

    菜上来后，乔母沉不住气的试探，"小陆那孩子，我上次在商场碰到，好像很忙的样子。"

    "他啊，事业心强，就没闲过，不然哪会到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还让我们这当父母的跟着操心。"

    "男人嘛，有事业心是好事，他这个年纪，也正是拼事业的时候。"

    "拼事业，得拼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这不今天晚上答应的好好俩家一起坐下来吃饭，临时又有事情，说是去参加恩师的生日宴非得去不可。回国这么久，都没见他回过几次家……"

    听着双方父母在那商业互吹，乔溪心说，到现在没交女朋友不一定是忙事业，也说不定是本来自身就有问题。

    上次她和他吃饭，才五分钟她就尬聊不下去了。

    想她乔溪在学校，平日里在食堂打个饭菜都能和食堂大妈聊个五分钟，让大妈看到她时手不抖多跟她打点菜，跟相亲对象尬聊五分钟都聊不下去，实在很能说明问题。

    相亲男不在，乔溪也乐得自在，基本没她什么事，反正她爸她妈跟那陆叔叔聊的挺欢的。

    她就权当过来蹭吃蹭喝。

    别说，这家生意好不是没有道理，东西很好吃。

    中途，乔溪去上厕所。

    厕所人气很旺，乔溪等了会，结果这一等，就等到一个熟人。

    周伊？！

    周伊脸上化了妆，脚底细高跟，穿着打扮要比在学校里看起来成熟不少。

    这派头，乔溪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人家美美哒的是来约会。

    不会和她约会的那个人就是……

    若是以前撞见，乔溪多半就当做没看到，低头刷着她的手机。

    可自那晚两人促膝长谈后，乔溪不说和周伊感情上得到升华，至少也不再是过去那般在路上撞见你不理我我不叼你的状态。

    乔溪露出一个矜持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巧啊。"

    "巧。"

    "这家餐厅还挺好吃的哈。"

    "我刚来，还没吃。"

    "是吗，那我推荐你几样菜，金针菇肥牛卷，还有香菇酿虾丸，特别好吃真的，你待会可一定要点。"说完，乔溪发现隔壁两个姑娘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

    周伊倒是客气，"谢谢。"

    有人出来，排在队头的乔溪进去。

    刚准备蹲下，手机响了，老妈打来的。

    "妈，怎么了？"

    "你人在哪呢？小陆马上就过来了，我跟你说，你今天可得跟我老实一点，别乱说话听到了吗，特别得有个淑女的样子，待会在人小陆面前别光顾着吃……"

    得，一唠叨还没完。

    乔溪赶紧插话，"妈，您女儿我这么乖巧懂事，您就放心好了，待会肯定好好表现，绝对不丢咱老乔家的脸。"

    通完电话，乔溪改变主意了。

    与其回去和男方尬聊，她还不如蹲在这里多玩会手机，高档餐厅卫生间都是香的，环境还不错。

    和室友的微信群似乎聊的正热闹，几百条未读信息。

    乔溪点进去，从下往上看，粗略瞟了一眼，好像是班花发现男朋友跟别的女人暧|昧，有人告诉班花看到她男友跟一个女的逛街之类，班花怀疑自己被绿了。

    班花男朋友是大四的学长，长他们一岁，乔溪接触的不多，看着挺斯文的一个男生。

    手指触着屏幕，她刚想打几句安慰班花的话，结果话还没打完，手机铃声倒是又响了起来，老大打来的。

    乔溪动动身子，稍稍换了个姿势继续蹲。

    手指滑过屏幕接过电话，里面传来的声音很有些焦急。

    "乔溪，你现在在哪啊？咱们现在战斗力严重不足，快过来帮忙。"

    "战斗力？你们这是在打群架斗殴？"

    "是啊，那狗比简直不是个东西，一个大男人竟然还跟我们动手。"

    乔溪听得莫名其妙，"你们还真是在打群架？跟男人打架？到底怎么回事快跟我说清楚。"

    "还不就是花花，她被她男友绿了，我们一起去旅馆捉奸，结果她那渣渣男友，竟然帮着贱人。我现在没空和你说了，花花还在哭，我又要打架还得护驾，定位地址我发你，不管你在哪快跟我赶过来。"

    乔溪满腹疑惑，还想问老大很多事，但电话里没声后，乔溪只得把想说的话又憋了回去。

    得，赶过去救人要紧。

    乔溪蹲完坑站起来，呲牙咧嘴，腿麻。

    她把手机小心揣兜里，扶着门边站起来。

    从卫生间出来走了十来步，腿麻的感觉才消失不见。

    乔溪回到餐厅座位，看到陆伯父旁边的位置来空着，她心里很有些幸灾乐祸。

    哼，这下她妈回去再唠叨她相亲的事，她可是找到油头了。

    乔母看到乔溪过来，跟她使了个眼色，半责怪的口吻，"你再不过来，菜都冷了。"

    乔溪惦记着室友的事，心中颇有些担忧，此时她也顾不了那么多，既然那相亲对象为她所不喜，得罪就得罪，一了百了。对方先迟到，她提早走，也不能全赖她。

    "陆伯父，爸妈，实在是不好意思，我真的有急事得赶紧去处理，我就先走了。"乔溪眼疾手快的拿过自己放在椅子上的包。

    "你这丫头……"

    空气里乱糟糟的，她妈后面说了什么，她也没太听清。

    餐座过道并不大宽敞，又有服务员不断穿梭给客人送菜，乔溪走得急且小心翼翼。

    看到前面有个餐车推过来，乔溪下意识停住脚步，侧身到一旁给人让路。

    结果，脚踩到一个人。

    "对不起对不起。"

    道着歉的乔溪边说边抬头，西装革履，身材不错，长得还挺高，模样生得……

    等等，这是陆禽……陆老师？！

    哦，肯定是来跟周伊约会的。

    乔溪立即抬起脚缩了回去，心虚的瞟了一眼陆知非的脚，光亮的皮鞋上一坨浅灰色的脚印实在是大煞风景。

    "陆，陆老师，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嗯。"

    乔溪见陆知非脸上并没露出不悦的表情，稍松口气。

    要不要拿纸跟他擦干净？太他|妈狗腿了。

    要不要跟他唠点家常？可人家来正经约会，自己话多岂不是遭人烦。

    "陆老师，祝您约会愉快。"

    说完这句，乔溪打算离开。

    "等等。"

    听到陆知非叫她，乔溪停住脚步，扯着嘴角，"陆老师，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陆知非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她，"你现在是要出去？"

    乔溪有点不大明白陆知非为什么会问她这句话，不过还是解释，"我室友她们现在出了点事，我得赶去救人。"

    陆知非眉心微拧，"救人？"

    乔溪想着陆知非是她们老师，稍稍有那么点依赖的心里，继续说道，"好像是她们正跟人扯皮，陆老师，要是待会我们真跟人打起来了，最后报警传到学校，我们会不会受到处分？"

    虽然乔溪认为打渣男是正义的一方，但最近学校学风管得还比较严。

    要是渣男到时候倒打一耙把她们告到学校可怎么办，这一路得好好考虑一下。

    "陆老师，我不和您说了，我得赶紧过去。"

    听到她说和人打起来，陆知非脸色有点不好。

    他正欲开口想问清楚事情的了来龙去脉，那丫头脚底跟抹了油一般，眨眼的功夫人就消失在餐厅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