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是一个青涩的男孩。

    他很瘦, 对着镜头微微的笑，脸色蜡黄，整个憔悴的犹如皮包骨一般。

    非常非常的憔悴，柴毁骨立。

    虽然很多年没有见到了。

    但是十五却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是小尹。

    乔总眼圈红红的：“嗯，你是认出来了。”

    十五看着乔总：“他……”

    从照片的状态上来看, 小尹并不好, 甚至像是得了大病的人。

    尤其是眼睛。

    虽然在笑，但眼睛里的晦涩是不能掩盖的。

    当年, 十五和小尹一起在刘芳家打工，把名贵的表弄坏了之后, 小尹的沉默让刘芳把一切炮火与不满都发泄在了十五的身上，十五把钱赔给了刘芳之后, 小尹曾经给他发了一个会还钱的信息就再也不见了。这一切，虽然过去很久了，但十五记得非常清楚。

    乔总的情绪好了一点, 她娓娓道来：“当年，我和我爱人吵架了, 他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我婆婆重女轻男的思想非常重要，认为我们吵架是因为生了男孩的原因，就趁着我爱人睡觉的时候，把小尹丢扔了……”

    一说到这儿，乔总的眼泪又涌了上来：“我们发疯似的找了很多很多年, 各种方法都想到了，却一直没有找到。因为这个，家不像家……我们受不了彼此折磨，离了婚。但我们从来没有放弃，一直到去年……”她哽咽：“也许是老天爷可怜我们，好不容易前年找到了人，可孩子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

    虽然不敢相信。

    但是乔总的悲伤并不是演的。

    十五看着她，情绪被带动，泪水在眼圈里打转。

    乔总：“我们陪他治疗了半年，我和我前夫想尽了办法，却终究没有挽留的了他。小尹去世的时候，只有一件事儿放心不下，他说他欠你一句对不起。他一直等着想见你的……”

    乔总泣不成声，咬着唇：“他说谢谢你，当年你带他吃的糖葫芦，真的很甜，他说他很想念他的十五哥哥，还请你原谅他。”

    十五的眼泪流了下来。

    那样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

    十五一摇头，眼泪落在地上，“我不恨他。”

    乔总的手指几乎要嵌进了肉里，“他说他知道你不会恨他，但是还是遗憾，没有能亲自跟你说对抱歉。”

    小尹是急性病。

    本来一家三口团聚是一件好事儿，乔总和前夫不懈努力，小尹也原谅了他们。

    这些年的分别，让他们更加的珍惜彼此，都已经商量着复婚的事儿了。

    乔总也一直极力补偿小尹一直缺失的母爱，只要是能给的，她都要给孩子，本来该是幸福美满的结局。

    可是……

    小尹咽气之前还使劲握着妈妈的手，乔总泪流满面的抱着他：“我知道，我一定替你办到。”

    俩人找了十五很久了。

    从孤儿院再到刘芳那儿，辗转奔波……

    孤儿院的院长怎么也不说十五的下落，也许是因为前夫眉眼间和十五有些相像，他误会了，以为他们是十五的亲生父母，要带他回去，乔总驰骋商场这么久，自然洞若观火，一眼就看出来了。后来，他们又去了十五的养父母那，依旧是碰了灰。

    兜兜转转，总算找到了他。

    虽然儿子已经不在了，但是乔总觉得心里有什么放下了。

    十五跟乔总说着跟小尹相处的点点滴滴，他从乔总的眼里知道她特别渴望知道小尹的过去，十五很详细的说着。

    乔总听的认真，她一直默默的流泪，俩人聊了很久。

    离开前，乔总恳求的看着十五：“明天，能让我前夫也见见你吗？”

    十五沉默了。

    乔总：“……明天，是小尹的忌日。”

    十五叹息又叹息。

    他点了点头。

    一路上，十五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回到家，他把简单的经过跟苏洛洛说了说，洛洛听了也是连声叹息。

    十五：“以前小尹虽然体质看着弱了一些，但没想到……”

    苏洛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要想太多，生死由命。”

    “话是这么说。”十五鼻音很重：“以前，院长就和我说过，在孤儿院有一个奇怪的现象，但凡是被收养或者是被后来找到的孩子，很多都得了横病，突然的去世……我刚开始还不信，但经历了很多……也许，我们本来就注定该是不幸福的。”

    苏洛洛什么时候见过十五这样？在她眼里，无论发生什么，受到怎样的挫折，十五一直是阳光的。

    她拍了拍十五的肩膀：“你还有我们呢。”

    十五抬了抬头：“乔总说你找过刘芳。”

    苏洛洛点了点头：“我也没想着瞒你，她这样的人，如果不被警告一下是不会知道轻重的。”

    十五沉默了。

    苏洛洛：“你要怪我吗？我只是不想让你一辈子活在她的阴影之下。”

    十五吸了吸鼻子：“不是怪，只是感动，为什么没有和我说？”

    苏洛洛笑了：“就是怕你这样难受啊，好了，来，吃点东西，我给你做了腊八粥，暖暖胃。”

    当十五喝到温暖的粥那一刻，他真的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

    苏洛洛怕他难过，一直微笑的陪着他说点什么。

    也许，是洛洛的笑容太美好，也许是这粥太甜美。

    十五的心情果然好了很多。

    他拿出毛线准备给麻团钩一个过节的红色帽子，苏洛洛在旁边看着：“乔总今天给我发了个信息。”

    十五抬了抬眼。

    苏洛洛：“她说文祥的事儿，她不再参与，以前的事儿一笔勾销。”

    十五点了点头，“洛洛，她也很可怜呢。”

    俩人都是一阵子沉默。

    苏洛洛：“明天，我送你去吧。”

    十五笑了笑：“没事儿的。”

    明天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苏洛洛很怕乔总的前夫会失控。

    第二天，天气不错，风和日丽。

    乔总的家是东区的别墅，非常豪华。

    本来十五想要坐地铁去的，却被乔总一口拒绝了。

    坐在乔总的车里，十五非常安静，他两手放在膝盖上，目视前方。

    也许是年龄相仿，也许是小尹的念念不忘。

    乔总看着十五有些心酸，她的小尹虽然可怜，被送人后收养的家庭也是贫苦，但在他们没有出现之前，小尹一直以为那就是他的亲生父母，而十五……

    乔总：“小尹说当年摔坏那表一共是二十万，你赔给她五万。”

    十五点了点头。

    乔总：“当年你们受委屈了。”

    听了这话，十五直觉的去看她：“你……”

    乔总点了点头，她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我去找刘芳给了她一些教训。”

    说是一些教训。

    乔总雷厉风行。

    找了人安排在刘芳身边。

    把她这些年明里私里聊骚小男孩的事儿全都公开了。

    她毫不留情，刘芳不是一直夫管严吗？

    她第一件事儿就是把这些证据全都发到了刘芳老公的邮箱里。

    然后是刘芳老公的家中。

    最后是单位同事……

    十五听着乔总的话默不作声，乔总：“我知道，你觉得我出手太狠了？我就是要让这种人看看，不要脸的下场。”

    十五也是恨透了刘芳。

    他也做不到不去怨恨。

    车速很快，一路飞奔，到了乔总家。

    是一栋别墅。

    装修的很奢华，门口停了一辆白色的宝马车，路过的时候，乔总说：“这本来是要给小尹的，他说没开过几次，他不喜欢这里，说住不惯，在南区，我给他买了一个公寓楼。”

    说这些的时候，乔总的心还是撕心裂肺的痛。

    再多的钱，再多的准备，也买不回儿子了。

    俩人还没走进去，一个中年男子就匆匆忙忙的跑了出来，他的鬓角有些白发，人也有些憔悴，在看到十五之后，他伸出双臂抱了抱他。

    很直接又很温暖的拥抱。

    带下了些许的泪水。

    男人看着十五：“好，找到了，十五，我是你程岩叔叔，小尹的爸爸。”

    以前儿子就一直说想要找十五，那是比他亲哥哥还亲的人，在这薄幸的人世间，曾经给他很多温暖，替他抗下风雨。生时，没有能完成他的心愿，死后，做的再多也只是弥补。

    三个人去了墓园。

    压抑的气氛，乌鸦阵阵飞向，带着凄惨的叫声。

    乔总和程岩跪在墓碑前，老泪纵横。

    十五跪在一边，帮着拔掉墓碑前的枯草。

    “儿子，人，爸妈给你找来了。”

    乔总一开口就是眼泪成行，在外人面前，她是个果断决绝甚至让人闻风丧胆的总裁强人，可谁又知道她的内心早已是沧海桑田。

    程岩擦着眼泪，“爸爸答应你的，一定会办到，放心吧。”

    乔总搂了搂程岩的肩膀。

    默默的垂泪，十五不是一个会表达的人，记忆中，关于小尹的片段，还停留在他因为一串糖葫芦而开怀的样子，是弄坏表时他眼里的惶恐。

    祭奠完毕。

    三个人回到了家里。

    乔总和程岩硬是把十五留了下来一起吃饭，十五看不了他们忙碌，干脆扎上围裙帮着做饭。

    那利落的身手，大厨一般的颠勺技术让乔总和程岩都看傻眼了。

    一大桌丰盛的采药。

    翡翠虾、松鼠桂鱼、炒河虾、红烧肉、金针菇肥牛……

    乔总看的咽了口口水：“十五，你以前学过？”

    十五微笑的擦了擦头上的汗：“现在育儿叔都要求做菜技术，我没有什么特长就只能苦练这个了。”

    育儿叔是分等级的。

    十五年纪轻轻就是金牌育儿叔，跟烧的这一手好菜密不可分。

    三个人就像是一家人一样，坐下来吃着饭。

    打开一瓶红酒。

    程岩本来不想哭的，后来眼泪又控制不住的往下流，乔总虽然也哽咽，但还强忍着安慰：“好了，不管怎么说，咱们把十五找到了。”

    十五默默的陪着，这个时候无论安慰什么都太过苍白。

    人世间的痛，如何能痛过白发人送黑发人？

    程岩擦干眼泪，他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男子，怪不得院长会觉得他和十五像，细细的看来，他的眉眼的确和十五是一个类型的，修长带着温柔的味道。

    程岩举杯：“十五，叔叔敬你。”

    酒杯轻碰。

    乔总开口了，“十五，小尹走了之后，我和你叔叔就一直在找你，我们俩很早就做好决定了，如果找到你，就把你当儿子看了。”

    程岩：“是啊，你不要嫌弃叔叔阿姨。”

    这话对于十五来说很突然，“叔叔阿姨，我……”

    程岩又抹眼泪：“都是可怜的孩子，我和你阿姨岁数不小了，做决定也不会鲁莽，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瞒你说，我看到你照片之后也是吃了一惊，十五，你不觉得咱们爷俩很像吗？”

    十五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他见到程岩也很惊讶，真的是很像。

    乔总：“难不成你嫌弃叔叔阿姨吗？你放心，我们以后一定会对你好。”

    十五脸有些红，赶紧摇头：“不是的，我……”

    为了表决心，乔总从兜里掏出BMW的车钥匙：“这是准备给小尹的车，他没来得及开，你拿走。”

    她又火急火燎的起身：“老程，咱们东区的房本呢？”

    十五一下子站了起来，“叔叔阿姨，你们别……”

    程岩眼泪又流了下来，“十五，我们答应儿子了。”

    乔总也盯着十五看：“我们不会跟你养父母抢的，只是想要……想要……”

    当做一种寄托。

    慰藉余生。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冷不丁的砸到了十五的头上，他有些懵。

    程岩拉住了十五的手，他右手腕带着的佛珠流转着淡淡的光，“十五，你就不要拒绝叔叔阿姨了。你就当……我们感恩你当年的善良，感谢你在那样的时刻救了我的儿子，而你现在……就当再救我们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小尹和十五关系的可以参考一下第40章。

    ps：A面世界的故事差不多了。

    B面叶子已经开始在写大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