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靖“成, 那就这么定了”

    程白“定吧。”

    费靖“我给那边答复。”然后低头发消息。

    程白“你也追暗杀者”

    费靖“追的。”

    两人相互望了一眼, 都是千年的狐狸成精，谁也不跟谁玩聊斋，只消这么一问，再有这么一个“也”字, 便完全明了了。

    敢情都是追剧的观众, 准备去空手套剧透啊

    说实话，暗杀者这种谍战题材, 对一般观众本身不是很友好。写得简单易懂显得弱智，写得高深莫测观众又看不懂。但编剧在一开始把所有人都骗进去了, 高大上的开头, 主角装逼如风，后来渐渐剥开主角的秘密，让人欲罢不能。

    中后段的确有点不行, 这是实话。

    可架不住它够狗血啊

    男女主是分是离

    男主角的那一双眼睛到底会不会瞎

    关于人物命运的最大悬念都还没有解开呢，就算中间崩得一塌糊涂，程白和费靖也非常想知道结局到底如何。

    强迫症

    被狗血套路进去的傻逼观众

    不知道。

    但

    反正不就是一顿饭吗

    给联系他的那位制片人发过去一条“程律有空”后, 费靖心里这么想着，用这种说辞来安慰自己。

    但也真是怪了。

    不安慰还好, 越安慰越心虚，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似的。

    “咚咚咚。”

    敲门声忽然响起的那一瞬间, 两个人都是眼皮一跳, 费靖整个人更是哆嗦了一下。

    他身子原本前倾, 压低了声音跟程白说话。

    在这一声之后, 却是立刻正襟危坐。

    外头传来边斜的声音“程律在吧，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

    也许还是被费靖这反应给带的，程白竟也觉出几分心虚，悄悄屏了一口气，答了一声。

    边斜便推门走了进来，拿着手机，应该是刚打完了电话。可没曾想，一抬头就看见这两人目光直勾勾地落在自己身上，背后汗毛莫名就竖了一竖。

    他觉出气氛有些古怪。

    “怎么都这样看着我”

    “啊，没有没有。”关键时候，费靖还是很沉得住气，意识到自己脸上的神情不对后，立刻找到了合适的借口遮掩，“ 我跟程儿刚聊了点正事，一下没反应过来。”

    程白倒还算镇定，只是心里有些少见的犹豫晚上要出去跟那位金牌编剧姜明怀吃饭，要不要告诉边斜呢

    不告诉吧，老觉得怪异。

    想告诉吧，又想起刚才边斜对暗杀者的评价和他说自己跟这家公司有点“小过节”的事情，怕他未必高兴。

    只是还未等她做出决定，边斜已经极其自然地转过头来，对她道“律所能请假的吧”

    “请假”

    程白怔了一怔。

    这当然是可以的。

    更何况边斜只是来取材的，其实一直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只是他自己非要按时上下班而已。

    但

    “是有什么事情吗”

    边斜应该就是进来说一声，也不坐下，就站在门边上，长身而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扬了扬刚挂断电话不久的手机，一笑道“年底了，准备跑几场活动，因为是第一次，主办方那边希望跟我当面谈谈，今天下午得请假。春节之前，可能还要请几天。”

    正好就要请今天下午的假啊

    这一瞬间，程白、费靖两人心底里都忽然长舒了一口气一个是觉得今晚吃饭的事顺理成章不用告诉边斜了，另一个是觉得正好能神不知鬼不觉瞒过边神了。

    总而言之，两人脸上立刻有了笑容。

    费靖拍着胸口给边斜打包票“边神你放心，有我在，你想请多久的假就请多久的假，绝对不敢有人为难你。”

    边斜没当一回事儿。

    他也知道自己请假不可能不被同意，只是说完了，临走之前又看了程白一眼。

    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目光一转，又看到了旁边的费靖。于是将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程白看他。

    他目光流转，瞳孔深邃，说出来的话却稀松平常，只道“今天就不搭程律的顺风车了，不过你明天会到律所吧”

    “会。”

    程白点了点头，但注视着他的眼神里却多了几分疑惑。

    “你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边斜又不咸不淡地看了费靖一眼，才似笑非笑慢吞吞地道“有的，到时候说。”

    “”

    费靖忽然就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后跟蹿起来，冻得他打了个冷战，让他怀疑自己这次来拉皮条的事情被边斜知道了。

    但还没等他想清，边斜已经转身走了。

    办公室门重新关上，费靖便按住了自己的胸口，惶恐不已“完了完了，边神难道知道了”

    程白回想了一下边斜先前的神情，倒觉得不是，但也十分好奇

    这人要跟自己说什么

    问题划过脑海的瞬间，那天光线昏暗的酒吧里他注视着自己与自己那一番问答，也浮现出来。

    她没有说话。

    倒是费靖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等等，边神年底有活动，什么活动啊”

    在费靖问出这问题的同时，才坐电梯下楼乘上了徐杰车的边斜，手指轻轻一动，便将编辑好的转发内容发了出去。

    微博。

    边斜

    都睁大眼睛看清楚，时间，地点，活动，新书旧书都可以签。以后再有哪个傻逼十倍价买签名书，都面壁思过去。你边大爷我一个好故事本身难道还不如个破签名值钱

    最近边斜发微博很勤快，一天一条，有时候聊聊以前写的几本书，有时候随便吐吐槽跟大家拉拉家常，所以最近他的粉丝都跟过年一样，兴奋得不行。

    当然，也有不少人怀疑这货被盗号了。

    这条微博一发，乍一眼还看不出什么来。

    但当所有人定睛一看下面的转发内容时，几乎齐齐爆炸

    上海展览中心

    国际书展重磅嘉宾特邀国内顶级畅销书作家边斜，1月251月27日年终签售会，期待您的到来。

    图图图

    “卧槽”

    “快谁谁来给老娘十个耳光签售会”

    “边老邪居然要开签售会了”

    “告诉我我不是做梦”

    “活久见”

    “垂死病中惊坐起”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在地上哭着看微博qaq”

    “天嗷啊啊啊啊啊”

    “这是因为上回有读者买到了假签名书吗”

    “爱，这是爱啊”

    “边狗还是爱我们的”

    “从今天开始我决定忘记边狗一百多个坑给我带来的精神折磨和肉体的苦痛”

    “我还可以粉边神一万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天啊老子这就买机票去“

    “疯了，我疯了，今天谁也不要跟我说话”

    “感谢铁窗内的甄先生”

    “排队，感谢甄先生”

    “感谢甄先生”

    “甄先生好人一生平安”

    “活久见，边斜签售会”这个话题，迅速攀升，毫无悬念地从一众娱乐圈新闻，甚至碾压了热度正高的“暗杀者结局投票”，半小时直接登顶热搜

    暗杀者出品方凡世影视的那位一线制片人本来约的是晚饭，但一听说程白那边正好有空，二话不说十分热情地约他们提前两个小时出来喝点下午茶，顺便聊聊天。

    程白没意见。

    地点约在一间茶舍，包厢，环境优雅，有专人泡茶。

    程白和费靖先到。

    程白没带助理。

    费靖带了自己能说会道的秘书。

    对方那边也是三个人，制片人带一位助理，另一个就是姜明怀。

    刚一见面便来了一通自我介绍。

    制片人姓蒋，叫蒋茵，是一名女性，看上去三十好几快四十岁了，穿着打扮都很沉稳，唯独两耳挂着鲜艳的红珊瑚耳环，给人一种热烈的感觉。

    举手投足都十分得体。

    毕竟这个工作主要就是协调影视制作中的各方，以达到平衡，能推进着项目往前走，可以说是整个项目的大总管，对人际交往的能力要求极高，所以显得长袖善舞。

    “费主任，又见面了。”

    她先跟费靖握了手，目光就十分自然地落到了程白的身上，唇边的笑纹又深了几分，向她伸出手去。

    “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程白程大律了吧真是久仰了，见着真人比新闻照片还好看，没进我们这圈真是可惜了。”

    程白长得好看是律圈公认的，像“明明可以靠脸却偏要靠才华”这种话也不是没有人说过。只是后来她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太强，以至于提起来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都不是脸。

    她自己也并不大喜欢别人谈她的长相。

    但蒋茵说这一番话的时候，神情里没有半分的虚假，声音不轻不重，便也知道这不是纯粹的恭维，颇有几分发自真心的感叹。

    于是她便也一笑，伸手一握“过奖了，蒋制片人的大名也是久仰了。”

    “哈哈，我也就是个劳碌命罢了。”蒋茵自然知道今天的重头戏在哪里，直接摆手，给他们引荐，“这位才是我们项目成败与否的关键啊。”

    站在她旁边的那个男人，已在他们寒暄时打量了程白好一会儿，闻言直接轻笑了一声，道“您可别开我玩笑了，姜某就是个马前卒罢了。”

    说话的声音竟很好听。

    程白看过去，便看见了一身灰黑拼接的中长款立领大衣，一张脸上端正的五官组合起来，颇带几分斯文气，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椭圆的无框眼镜，探寻的目光，坦然而好奇，从镜片后面透出来。

    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挺有攻击性。

    边斜大多数时候给人一种散漫自由的感觉，很少穿正装。人站在某个地方，目光从周遭扫过，看着随和，但眼睛里其实很淡漠，仿若原野列车上一位看着窗外的过客。

    只有很偶尔的时候，才会泄露眼底深处的内容。

    姜明怀的穿着却要正式很多，看着温和，但微蹙的眉头有几分外露的锋芒。他的目光，充满了一种掠夺的感觉，好像不管看到什么，都将要将其装进自己的眼底去。

    不过并不让人反感。

    这只是一种个人气质。

    他几乎是跟程白同时向对方伸出手去，在看见程白那一只手时，便不由一怔。

    而后才一笑，伸过去一握。

    几乎立刻就感觉到了这一位传说中的大律手掌的温度。

    很凉。

    “程律和费主任应该都是才从外面来吧都怪这地方不在商业大厦，停车场要走上一小段路，刚才我跟茵姐来的时候也都吹得够呛。”姜明怀礼貌地松开手，笑起来，“赶紧先坐下来，喝口茶暖暖再聊吧。”

    从事创作的人观察力都这么吓人的吗

    程白眉梢顿时一挑。

    但没说什么，坐了下来。

    来之前她自然已经从费靖那边知道了这位“金牌编剧”的情况

    跟边斜差不多年纪。

    戏剧学院导演专业毕业。

    一开始想当导演的，但总拉不到投资，为了糊口才帮朋友写了剧本。

    没想到这一写就写出了名。

    现在更是写出了暗杀者这种大爆剧，价格也直接暴涨，听说一集开不出三十万，都不好意思开口请他。

    至于蒋茵，是业内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的一流制片人，已经跟姜明怀合作了两部剧，现在是稳定的合作关系。

    所以坐下来之后的谈话，自然地先由蒋茵主导。

    还在热播之中的暗杀者和前段时间刚结束的英国文物返还官司显然都是十分合适的话题，聊着聊着自然也就渐渐熟悉了解起来。

    但姜明怀的话竟然不多。

    他大多数时候只是倾听，偶尔话题到他那儿了才会接上几句。

    或者顺手帮程白倒个茶。

    虽然没什么语言交流，但就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就让人印象很好。

    程白看出来，这位金牌编剧并不是不善言辞，只是现在还不想说话，应该跟边斜那货一样，有“暗中观察”的习惯。

    不过，边斜会更不动声色一点。

    奇怪。

    她为什么要比较这两个人

    也许是他们职业相近吧。

    毕竟一个是作家，一个是编剧，都算从事创作，且在她来之前还听过边斜对姜明怀的一番点评。

    十八流编剧

    咳，挺不留情的。

    茶换了两泡，双方终于算是聊开了一些。

    程白和费靖这两个准备空手套剧透的人，因为姜明怀不大说话，也不好询问，十分默契地掩藏起自己的来意，只跟着瞎聊。

    蒋茵看时间不早，便想说大家去吃个饭，一边吃一边喝，饭桌上聊起来更舒坦。

    可没想，话没出口，手机先震动起来。

    她跟人谈事儿的时候手机都是静音，只有重要联系人才会有提醒，于是有些惊讶，拿起手机来一看。

    眉头顿时皱了皱。

    姜明怀叠着腿，坐在一旁，自然地问了一句“茵姐”

    “没事。”蒋茵便看了他们一眼，笑着叹了口气，道，“就是原本的微博热搜第一被人顶了罢了。”

    昨晚暗杀者最新一集在电视台播出后，视频网站次日十二点更新，所以中午的时候最新的剧情就引起了广泛的讨论。

    大结局猜测投票，上了热搜第一。

    这第一可是实打实的没有半点注水。

    所以作为制作方，他们都挺高兴。

    没想到这还没高兴俩钟头，就被人顶了

    姜明怀便顺手摸出了手机，打开微博一看，一眼就看见了热搜榜第一里的“边斜”两个大字，顿时微讶“边斜居然要签售”

    费靖

    边神不是出了名的万年不签售吗

    程白却听出姜明怀这语气有些异样，有些好奇“姜先生也看边斜的书吗”

    姜明怀只是看了一眼便收起了手机。

    他很少在跟别人谈话的时候摸手机，就算摸也很少超过半分钟。

    听程白问他，他神情变得古怪了几分，竟然道“不能说是看，只能说是看过吧。”

    看边斜的书。

    看过边斜的书。

    这可是截然不同的意思。

    程白对这种字句之间的差别还是颇能感觉到的“看过那是现在不看了”

    “不瞒程律，是不觉得有看的必要。”

    原本也就是好奇研究一下，毕竟算半个同行，且还是业内这么出名的同行。

    姜明怀还记得看边斜书的时候的感觉。

    想起来，便摇了摇头。

    神情间难免透出几分可惜，他叹道“他的书我看过夜行者系列前面几本，一开始还很有新意，但越往后越艰涩，对普通读者非常不友好。可以说是顶流创意，一流文字，二流写法，三流作家”

    程白“”

    写出了收视过3大爆剧暗杀者的十八流金牌编剧姜明怀，和写出了版权金过亿的“夜行者系列”的三流畅销作家边斜。

    搞创作的嘴都这么毒

    文人相轻。

    实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