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光线昏暗, 叶梓还是清晰看到程悠然脸上未干的泪痕, 显然是狠狠哭过了。

    素来绑得齐整的麻花辫, 此刻也早就散开，衣衫凌乱，一副才被人□□过的样子。

    想到她今晚去方家吃饭, 叶梓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跟程悠然没交情，且两人之间还有不少不愉快, 叶梓其实一点不想掺和程悠然的人和事。可同为女人，看到她这样，真不管她，心理这关实在过不去。

    但程知青这样的情况, 她也不可能把人留在慕家, 免得回头被她咬一口, 说是慕东辰欺负的她, 那他们就太冤了。

    不是她把人想得太坏，而是人在无路可走的时候，无耻起来绝对是毁三观的。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于是, 叶梓吩咐慕东辰去推自行车。

    见叶梓没打算把人弄到慕家, 慕东辰也是松了口气。

    就程悠然这幅样子，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把人留在慕家, 鬼知道会怎么样。眼下他们的日子好好的，他可不希望为这么个不相干的人, 又惹来什么流言。

    程悠然虽然很疲惫，但现在这种情况，她压根不敢让自己完全失去知觉。

    叶梓叫慕东辰去推自行车的话，她第一时间听到了，忍着□□的疼痛，她不甘心地看着叶梓，"我都这样子了，你竟然连收留我一个晚上都不肯，你不觉得自己太冷血了？"

    叶梓嗤笑，"我是你什么人？凭什么收留你？"。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的毛病。

    这还求人救她呢，就能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真把人弄到慕家，指不定把她失身的锅给慕东辰背了。

    "你要愿意我现在送你回知青点，不愿意的话，你就在地上窝着，冻死也不是我害的，我丝毫不会有心理压力。"

    程悠然这种人，农夫与蛇的事，绝对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叶梓可没兴趣当那好心的农夫。

    "不，我现在这样子不能回知青点，不能让那些跟我不对付的人，知道我今天发生的事，不然我今后还怎么活？！"

    说着程悠然不由低泣着诉说，自己今晚的遭遇。

    今晚她去方家吃饭，起初带着戒备，小心翼翼的。

    可随着李氏说起她在方家时对她颇多照顾的事，加上方程远也不如往常那样纠缠她，一直都规规矩矩的，她的戒心就慢慢放下来。

    除夕夜团圆夜，背井离乡，过得不太如意的姑娘，在李氏的温情下，心不由跟着热乎起来。饭过三巡，李氏说天气冷喝点酒暖身，程悠然觉得有道理，便跟着喝了起来。

    她才十八岁，之前又一直在读书，家里不允许她喝酒，这是她第一次碰酒，碰的还是酒精度极高的白酒，两杯下肚，脑子就有点转悠不过来。

    李氏一直在边上说一醉解千愁，她心里苦就听了这话，然后一杯杯酒往肚子里灌下去，最后彻底把自己喝晕了。

    不省人事的女人，一直求复合的前对象，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知道方程远折腾了她多久，只知道她是被□□的疼痛，痛醒过来的。

    醒来的时候，方程远累着趴睡在她身上，连她把人推开都没反应，足见折腾得有多狠。

    程悠然没去追究为什么自己会完全没知觉，她只想离开方家，于是推开人后，她就悄悄离开了方家。

    离开方家她先回的知青点，可知青点的人都睡了，且把房门都锁了，一旦她敲门一定会吵醒所有的人，她不敢这样做。

    最后不知道怎么地，她就想到了叶梓，然后就撑着疼痛的身子找到了慕家。

    说起来也可笑，下乡大半年，她一个可以依靠的朋友都没交上。

    遇到麻烦后，唯一能想到的只有跟她一同下乡的叶梓。

    "我现在的情况真的不能回知青点，你就行行好，收留我一个晚上。"

    同情程悠然吗？！

    不，叶梓一点都不同情。

    明知道方家有个觊觎她的男人，她还把自己往狼窝里送，这也就算了，还敢把自己喝得不省人事。

    这样的人不被糟蹋，老天爷都该看不过眼了。

    "我能做的顶多把你送回知青点，且帮你叫开门，你要没问题，我这就送你回去。不愿意的话，恕我爱莫能助。"

    她没圣母心，要不是这人现在慕家大门前，叶梓可以眼都不斜一下就从她身边走过。

    哪怕她之前散播叶梓怀孕的流言，叶梓也顶多只是告诫她，往后再敢做这样的事，她不会就这样放过她，半点没找她麻烦。

    这让程悠然误以为她是个好说话的，才会来慕家求她帮忙。

    没想到叶梓竟是完全不为所动，程悠然这才明白，之前人家不跟她计较，压根是她做的事，没对人产生实质的伤害，人家懒得跟她计较。

    眼下担心让她住慕家，她会反咬一口，人家就斩钉截铁告诉她，不可以。

    以前她以为叶梓是个缺心眼的，现在才明白她活得比谁都清楚。

    心里不由苦笑，"我看问题要是有你一半透彻，也不至于把日子过成现在这个样子。"

    对她的评价，叶梓不置可否，她是什么样的人，不需要别人来评判，她自己心里有数就好，"那你到底要不要回知青点？"

    "回吧。"不回她又有哪里可以去呢？

    不想让慕东辰掺和这件事，叶梓不愿意他跟着一起。

    这种情况，慕东辰也觉得自己最好回避，便只在后面远远跟着。

    大晚上的后面又驮着一个状况不是很好的人，自行车叶梓也不敢骑，就这样推着程悠然往知青点走。

    到知青点后，叶梓让程悠然先去厨房坐着等她，她则去敲姚梦书的房门。

    既然已经出手帮忙，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叶梓想着尽量把伤害降到最低。

    自打上次姚梦书问她买兔子后，两人渐渐有往来。

    姚梦书这姑娘性子是真的很不错，且这人不是个多话的，这种情况叫她帮忙开个门，还是可以的。

    姚梦书是个很警惕的人，叶梓一敲门她就醒了。

    得知敲门的是叶梓，她也么着急开门，而是问她，"这大半夜的，你干嘛呢？"

    "程知青出了点事，找到慕家要我帮忙，我就过来帮她敲门了。"既然叫醒了姚梦书，那程悠然的事就不可能瞒着她，"她说让你帮她从衣柜里拿套衣服。"

    程悠然去方家吃饭的事，知青点的人都知道，晚上见她没回来，大家只以为人家跟方程远旧情复燃住方家而已，没人过问她的事。

    如今看来方家的年夜饭，怕是不单纯只是年夜饭。

    不过，那是别人的事，姚梦书没兴趣知道。

    "那你等会儿。"

    说着返身回房间给程悠然拿衣服，出来的时候，手上还多了一个热水瓶，"里面是我睡前才灌的开水，你拿给她吧。天太冷了我就不出来，房门我就不给她锁了，让她一会儿记得锁。"

    程悠然这种人，姚梦书很是看不上，联合其他知青欺负人的事，她没做过，但要她跟这样的人成朋友，那也是不可能的。

    关门前，姚梦书赞了叶梓一句，"算你聪明，没把人留在慕家。"

    就程悠然这种人，哪怕跟方程远发生了关系，也绝对不可能跟方程远在一起的。

    相比起来，慕东辰的前途可是无可限量，让这女人在慕家过上一个晚上，谁知道会不会咬定自己失身于慕东辰。

    姚梦书觉得不是她把人想得太坏，而是程悠然这种人不值得人相信。

    "我当你这是真的夸我。"姚梦书跟她说话，一直都是这样直来直往，叶梓挺喜欢的，"虽然我不觉得自己不算聪明，但也绝对不再蠢的范畴内。"

    "好吧，你休息吧，我把东西给她，也回去休息了。"

    非亲非故的，她能做到的就这一步，后面程悠然要怎么样，那都不关她的事了。

    把衣服和热水给程悠然后，叶梓又跟她把姚梦书的话说了，就不再管她。

    回家的路上，慕东辰把她放在自行车前面，把人整个拥在怀里，怕速度快风太大，他干脆也不骑，就这样扶着自行车慢慢回家。

    程悠然的事，她不同情，却有很多感慨，"将来咱们有孩子了，哪怕家里条件再好，也要让他们明白生活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更要让他们拥有自食其力的能力。不然一旦失去了我们的庇佑，为了轻松的生活，孩子极有可能走上歪路。"

    就像方程远和程悠然一样。

    先前的程悠然，由于不想辛苦的劳动，就找方福生当靠山，又找方程远当对象。结果方福生倒台后，她就是想摆脱方家，方家也不肯轻易放过她，就有了今天的结局。

    而方程远这边，由于失去了大队长父亲的庇佑，未来一片灰暗，不想着怎么靠自己的努力，走出这样的困境，辱了程悠然的清白。

    这两人一开始处对象，抱的就是从对方图利益的目的，事情出变故，有这样的结果，一点不奇怪。

    无论方程远还是程悠然，慕东辰都很看不入眼，也没兴趣谈论他们的事。

    相反，他对叶梓口中将来的孩子很感兴趣，"将来咱们多要几个孩子，像你们四姐弟那样热闹。"

    大概是孤独久了，慕东辰很喜欢叶家孩子多热热闹闹的，日子过起来特别有感觉。

    "你想多了。"不说她愿不愿意生这么多个的问题，再没几年就要实行计划生育，哪来让你再生一窝子的娃。

    慕东辰以为叶梓不愿意生这么多个，"那生两个总要吧？"

    "得看我什么时候生孩子。"

    80年开始就实行一胎化，这项国策首当其冲的就是国家干部、政府人员，就慕东辰往后要走的路，怕起码是政府人员。

    这就意味着，他们若想生两个孩子，得在80年前把两个孩子都生下来。

    如今已经是77年，距离80年只有三年时间。

    而他们现在还不到法定结婚年龄。

    还有最主要的一点，今年就要恢复高考，近几年内她没有要孩子的打算。

    除非生多胎，不然他们这辈子只会有一个孩子。

    慕东辰一想也是，又想起慕奶奶说的，觉得现在说孩子的问题太早，"听说女人太早生孩子对身体不好，咱们等你二十岁后，再考虑孩子的问题吧。"

    "我也这么想的。"

    两人接下来没再聊这个话题，本来打算熬通宵的，被程悠然的事给打扰了，两人也没那个兴致了，凌晨过后没多久，两人就各自回房睡觉。

    正月初一开始要拜年。

    初一一般给长辈或者左邻右舍拜年，慕家除慕奶奶外，没其他长辈了。

    大队里跟慕家交好的，也就吴队长家。

    于是，叶梓和慕东辰吃过早餐后，就拎着年礼去了吴队长家。

    这是吴队长当上大队长的第一个年，到吴家拜年的人很多，叶梓两人没坐多久，就告辞回家。回家后三人烤火聊天，听广播，嗑瓜子，时间过得也很快。

    初二是出嫁的姑娘回娘家的日子，叶梓虽然还没出嫁，但现实情况跟出嫁姑娘差不多，所以这天两人回了叶家。

    叶家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款待他们两人。

    老三叶棋和老四叶楠听说姐夫家很好玩，还有毛茸茸的兔子，闹着要跟着一起去双车大队。慕东辰极喜欢这几个弟妹，一口应允了。

    于是这天回家，叶梓坐自行车前面，叶棋和叶楠坐自行车后座。

    一辆自行车载着四个人，浩浩荡荡回了双车大队。

    这样的画面一般是夫妻带着孩子回娘家的场面，她和慕东辰这是提前感受带孩子回娘家的感觉。

    订婚的时候，慕奶奶见过叶棋和叶楠，嘴上也时常挂念着他们。

    这下见人来家里，当即把家里能吃的都拿出来，给两姐弟吃。

    叶家这些年虽然过得不富裕，除了填饱肚子，其他零嘴基本没见过。但叶梓几姐弟都被教得很好，不会因为稀罕零嘴，就一直吃个不停，基本是意思着拿一两个就停手。

    越是懂事知礼的孩子，越遭人喜欢。

    慕奶奶看着这样的孩子，心都要融化了，一直往他们手里塞东西。

    多年下来叶家都没怎么跟人深交，也就没有碰到这样热情的人。

    两姐弟实在有些吃不消慕奶奶的热情，直说要看兔子，就跑去看正在喂兔子的姐姐……

    

    相比较叶梓舒服的日子，程悠然的日子难过多了。

    除夕夜晚上的事，虽然没惊动其他知青，但她晚归的事，大家都是知道的。

    尤其初一当天，方程远来找她说的一通忏悔的话，当中有好些叫人听了不免浮想联翩的话。于是，大家看着她的眼睛，满满是意味深长。

    程悠然当真是恨不得，杀了方程远。

    见他今天早上没过来，程悠然以为这人被自己昨天直白的话伤到，放过她了。

    总算松了口气。

    结果中午吃过午饭没多久，就听到李氏叫她的声音，程悠然脸色非常的不好。

    除夕夜要不是李氏一直劝她喝酒，她哪里会醉酒失身。

    因着这个女人曾经对她的照顾，程悠然对她还是有几分好感。

    然则这几分好感，如今全然无存了。

    不过，这种人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她无意成为知青点这些人茶余饭后的笑料，叫上李氏走出知青点，走到没人的地方，程悠然冷冷地问她，"你来找我干什么？"

    "那天程远也喝高了，他不是故意对你做这样的事。"

    丈夫因为糟蹋女知青没了性命，李氏担心儿子也背上这样的罪名，没了性命。她其实是不赞同这样做的，但儿子说喝醉酒的人，属于不清醒的状态，就算程悠然豁出面子告他，他也不会有事。

    于是，这才帮着儿子算计程悠然。

    李氏是方家几口人当中，唯一一个利益心没那么重的人，程悠然那天才会答应她提的要求，没想到最后还是着了道。

    酒后乱性，就算她能豁出脸不要，告方程远，结果也没用。

    况且一个姑娘家让人知道，不是清白身子，日子可不要过。

    就拿之前告方福生的陈燕来说就好。

    虽然方福生的确为此付出了代价，可陈燕如今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连家同也不要她了。

    她不止一次听陈燕说，后悔站出来告方福生了。

    另外几个结了婚的，据说时不时得招一顿打。

    所以，就方程远毁了她清白这件事，程悠然知道自己没办法光明正大讨回公道。

    但要让事情就这样过了，显然也不是她的性子，她想先看看李氏是如何说的，"无论是不是有意的，他对我造成的伤害，是板上钉钉的。"

    "我知道姑娘家没了清白，往后找对象就很难。而且过去咱们几个月的相处中，我对你也挺喜欢的，程远的心思也一直在你身上。如果你这边愿意，我找时间让媒人到知青点跟你提亲，给你们把事情给办了，你觉得呢？"

    "方程远难道没告诉你，我不愿意嫁给他？"

    如果方福生出事后，方程远不是一味颓废，不知上进，而是表现出男人该有的担当，兴许她还会对他高看两眼。

    可方程远的表现，实在不入她的眼。

    要说除夕夜晚上不是他们母子两，合谋算计的她，打死程悠然都不相信。

    而很明显他们这样算计她的目的，为的肯定就是让她嫁给方程远，从而借用程家的关系。

    她不是那种为了爱情，可以不计较男人什么德性的人。

    想通过这种事拿捏她，这两母子的算盘打错了。

    "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发生那种事，咱们心知肚明，所以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装无辜。你们以为我现在没了清白身子，就一定要嫁给你儿子？"

    "你信不信，凭借程家的家事，就算我没了清白的身子，还是能找到比你儿子优秀的对象？"

    方程远是家里的老幺，又是唯一的儿子，李氏最听不得人家说她儿子不好。

    一听程悠然这样说，脸色十分的难看，"程远现在除了没一个可靠的父亲，其他他哪里不好了？"

    "读书不行，脏活不愿意干，在学校稍微受点委屈，就自暴自弃总请假，这就是你所谓的好？"程悠然掰着手指头数给李氏听。

    李氏压根不这样想，她的儿子就该体面活着，凭什么要干那种脏活，"脏活你不也一样不愿意干，不然你哪里需要给石头他们几人工分？"

    "我是不愿意干，所以我没说自己很好啊。"

    见李氏说不出什么有见地的话来，程悠然不想继续跟她浪费，"我不知道今天是你自己找上门，还是你那儿子叫你来找我的。但我把话放这里了，我不可能嫁给你儿子，你们以后都不要再来骚扰我。"

    "另外那天晚上的事，我不追究，你们最好也给我把嘴巴闭严实了。"

    "不然让我知道，从你们两母子嘴里说出我半句不是，就算死我也要拉上你们当垫背。"

    失身的事，程悠然是恨，恨不得杀了这两母子。

    但下乡的女知青，因为各种原因失身的不少，只要兜得住，将来回去了，还是能有大好的前途在。

    程悠然不想为方程远这么个渣仔，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李氏以为自己好声好气跟程悠然说，她会答应自己的提议。

    没想到她不仅不答应，还把她的儿子贬得一文不值，顿时把憋在心里的话吐了出来，"你个扫把星，要不是因为你，福生哪里会死？要不是因为你，我儿子还好好当他的民兵团副连长，将来去部队建功立业，哪里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程悠然下乡前，掏粪的工作一直都是慕东辰做得好好的。

    要不是程悠然的到来，让社员对方福生心生不满，不得已换了慕东辰掏粪的工作，粮食就不会减产。社员也不会为了减产的事，跟方福生闹矛盾，最后爆出瞒产私卖的事。

    都是眼前这个女人，害了他们一家。

    "你祸害了我男人又祸害了我儿子，拍拍屁股就想走人，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告诉你，我儿子你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不然我就告诉大家，福生之所以对你颇多照顾全你勾搭他。"

    "同时跟两父子有不清不楚的关系，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李氏一直表现出很好的性子，不代表她身上没有农村妇女的泼辣。

    以前是人人巴结着她，不需要她展现这泼辣的一面。

    方福生出事到现在，她一直憋着，今天彻底被程悠然惹毛了。

    农村妇女胡搅蛮缠的泼辣，分分钟被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