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画展散场, 众人一并前往晚宴的地方, 纪慎行都没能从薛敏的那句话中缓过神来。

    纪慎行认得薛敏，不过这个认得仅限于知道对方的名字，以及她是薛霜的侄女。两人交情不深, 以至于纪慎行在一开始都没能反应过来薛敏说的是自己。

    尤其薛敏还说了"男朋友"三个字。

    纪慎行不好直接问对方什么意思, 更何况薛敏在说完那句话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只剩下纪慎行自己现在原地脑补。

    然后纪慎行就脑补出了一段恩怨情仇, 被自己脑洞惊到的纪慎行头一回觉得想象力太好真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有了之前画展上的事情，为了避免再次出现类似事件, 纪慎行在后面的时间里就一直跟着许明明，一方面是给她牵线搭桥，另一方面说是保护也不为过。

    这些细微但显而易见的行为被众人看在眼里，算是给另外一些蠢蠢欲动的人提了个醒。

    事实证明纪慎行实在是多虑了, 作为明家唯一继承人的许明明虽然确实如外界所说那样不懂经济，但在人际关系的处理上却是一把好手。

    不过仔细一想, 这和许明明平时的为人处事并不冲突。

    甭管外界如何传言, 事实上许明明早在几年前就以九章为纽带，连接了B市以及周围的几大家族，其中与她最为交好的季家、方家、蓝家，哪个单拎出来不是能够摆的上排面的？

    现如今作为纪家新一代代表的纪慎行亲自出面为许明明牵线搭桥，则是彻底打破了纪家迁出B市后就和明家断了联系的传言。

    其他人可不像孙耀鑫那么拎不清，马术俱乐部并非一家独大, 它建立几十年，当中的利益关系盘根错别, 其中和明家有利益牵扯的大有人在，对明家有想法的也不在少数，但俗话说得好，枪打出头鸟，别人还在张望，孙家倒是迫不及待了。

    画展一结束，孙耀鑫就被告知被拒绝参加后面的晚宴，连带着他的邀请人都受了牵连。

    前车之鉴摆在面前，剩下的人自然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宴会厅在25楼，晚宴过半，许明明站在窗边，手里端着碟甜品慢慢吃着。纪慎行沉默的站在她旁边，沉默的看着她的侧脸，等到许明明看过来的时候，又慌忙移开眼睛。

    外面还在飘雪，宴会厅四周是巨大的落地窗，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连同四周闪烁的霓虹，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股虚幻的光亮当中。

    纪慎行突然想起了上次一雪夜，也是他和许明明，两个人为了躲避突如其来的风雪而进了一家奶茶店，在那里，许明明问他是不是之前就认识自己。

    他的话说了一半，被跑来八卦的纪无凡给打断了。

    而现在，盯着窗户上倒映出的许明明的半张侧脸，纪慎行不合时宜的想到了过去。

    ……

    那次聚会上，许明明和他们泾渭分明，仿佛相差了几岁的年龄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条难以跨越的鸿沟。

    纪慎行对台球没多大兴趣，打了一局后就把台球杆交给了其他人，自己拿了杯酒，靠在一边看着。

    在他侧前方，正好是许明明那伙人。

    那时候的许明明多大？十五还是十六？

    反正在纪慎行眼里，都是群没长大的小孩子，虽然他并不会比他们大多少。

    所以纪慎行只是扫了一眼，便挪开了目光。

    好友站在他旁边闲话，"明家大小姐知道吗？那可是出了名的B市小祖宗，脾气躁的很，别的不行，惹是生非是一把好手，偏偏惹完事儿还能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

    纪慎行淡淡道："能够把自己撇干净就是真本事。"

    "这倒也是。"朋友应了句，笑道："按理来说，许明明长得也不想是会惹事的人啊，你说她要是乖一点，追她的人还不得排到大洋彼岸去。"

    许明明和旁边的人说话，不知道说到了什么，稍微侧了侧头，一双眼睛从屋内划过，正好和纪慎行对上。

    然后，许明明朝他挑了下眉。

    嘶。

    不用想了，这就是会惹事的长相。

    纪慎行触不及防的被人调戏了下，还没反应过来，一道人影正好横在了中间，把许明明挡了个严严实实。

    朋友已经开始分析许明明以后会嫁给谁，纪慎行瞥了他一眼说："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看相呢？"

    "业余爱好呗，怎么，三少让我也看看桃花运怎么样呗？"

    "滚。"纪慎行笑骂道："人小姑娘才几岁，你还是不是人？"

    对面。

    许明明不像是会玩台球的，但还是拿了根台球杆，站在台球桌旁瞎比划。

    本来纪慎行还能看见她的半张侧脸，这么一来，许明明直接被左右两边的人围的严实合缝，别说看见脸了，连跟头发丝都看不到。

    朋友已经换了个话题，纪慎行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直到对面挡着的人都散开，他才发现许明明已经走了。

    朋友见他时不时的往对面看，还以为他是对那边的电子游戏感兴趣，问道："怎么？一起去玩几局？"

    纪慎行摇摇头，"不了。"

    这场聚会上的相遇很快被纪慎行忘到脑后，他在国内的学业已经完成的差不多，按照亚兰约定俗成的规矩，他马上就要出国留学。

    学校时一早就选好的，他在国外生活的时间实际上比在国内多，除了一些需要准备的材料和交接的任务，其他倒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也正是这个时候，纪慎行再次见到了许明明。

    彼时九章做出的事情在B市圈子里闹得沸沸扬扬，纪家早已迁出B市，并且逐渐转移了家族重心，所以对这件事只是有所了解，并未插手。

    纪慎行翻身下马，刚接了手套，还在马上的朋友就戳了戳他，压低声音道："哎，你看那边，许明明！"

    纪慎行面无表情的转头看向他说："你不去做狗仔真是可惜了。"

    好巧不巧，两次的朋友是同一个人。

    话是这么说，纪慎行还是诚实的顺着朋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这个马场的人不多，平时他们图清净就会来这里，但还是头一次见到许明明。

    出现在视野里的是一个骑在马上的少女，带着头盔，纪慎行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搞明白好友是怎么看出来那就是许明明的。

    对方似乎还是那几个人，大约是在商量比赛的事情，因为一分钟后，随着一声哨响，许明明第一个骑着马窜了出去。

    好友激动地在一旁吱哇乱叫，"卧槽，怪不得叫她明大小姐呢，女生骑马这么野的我还是头一回见。"

    这话说的没错，饶是纪慎行，也不得不承认许明明确实厉害。

    最终的结果毫无疑问，许明明第一，并且是没有丝毫水分的那种。

    看完比赛，纪慎行抬脚往更衣室走，好友跟在他后面喋喋不休道："我有个好主意，咱们俩打个赌。"

    纪慎行问："打什么赌？"

    好友上来揽住了他的脖子，笑嘻嘻道："就赌你能不能加入九章。"

    纪慎行："什么？"

    "九章啊，就许明明办的那个，我赌他们肯定不会接纳你。"

    纪慎行本来不怎么感兴趣，被好友这么一激，反而有些上头，"为什么说他们不会接纳我？"

    好友说："试试就知道了。"

    于是试试就试试，两个人还专门设了赌注，不大，权当好玩。

    但是纪慎行忘了，一个点满狗仔技能的人，指望他能藏住事情显然不是十分现实的。

    于是第二天，几乎认识纪慎行的人都知道了这个赌，并且十分期待最后的结果。

    值得庆幸的是，因为纪慎行往日靠谱的形象，大部分人还是选择相信纪慎行能够被九章接纳。

    一星期后，结果出炉。

    从小到大没吃过闭门羹别的纪慎行被九章拒之门外，原因来自许明明的一句话。

    ——这个人太正经，和咱们的气质不符。

    ……

    尽管在和别人交谈说话的时候，纪慎行仍旧保持着冷静，但许明明还是敏锐的发现了些许不对。

    纪慎行的走神很有技巧，很大程度上因为那张被称为正经的脸，很难让人想象到这人竟然也是个会天马行空开小差的人。

    许明明也是在观察了几分钟后，最终确定这人确实是魂游天外了。

    ——因为这是她上课时常有的状态。

    晚宴上的食物不少，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尤其是女生的修身礼服，让她们不得不管住嘴。

    许明明吃完一块小点心，放下盘子时用了些力气，啪嗒一声，将纪慎行从神游中拉了回来。

    两人看不到的地方，纪慎行的一众好友缩在帘子后，偷偷摸摸的往这边看。

    "我说，慎行这是干嘛呢？跟人小姑娘站一起半天，一句话说，就大眼瞪小眼干看着？"

    "不然呢？那可是许明明，要不你去试试？"

    "……算………算了吧。"

    ……

    纪慎行回过神来，因为室内外的温差，窗户已经被一层白雾挡上，闪烁的灯光像是从云层中穿透出来，连带着眼前的人都多了几分不真实感。

    "在想什么？"许明明抱着胳膊，半靠在一旁的柱子上，"你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纪慎行发现自己在许明明面前说不了谎，只要那双眼睛往自己身上一看，任何伪装都无所遁形。

    于是纪慎行老实道："在想你。"

    许明明弯了弯嘴角，连带着一双眼睛的眼尾也向下扫，平添了几分笑意，"我？我不就站在你面前吗？"

    许是宴会厅里的暖气开的太足，纪慎行忽然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热，迎着许明明带着几分笑意，几分调侃的目光，纪慎行微微弯腰和许明明平视，而后低声道："这不一样。"

    纪慎行身上有种十分好闻的香水味道，许明明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了。某些正式场合下，适当的男士香水会让一个人更有魅力。

    许明明想，有钱就是好，至少能泡到纪慎行这么好看的男人。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急剧升温，看的后面的一群狐朋狗友都脸红心跳起来，就在这时，旁边突然伸出了一只手。

    "围巾。"

    薛敏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目不斜视的将宽大的围巾展开，帮着披到了许明明露在外面的肩膀上。而在她自己身上，也有着同样款式但不同颜色的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