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天衣无缝的事情突然被张芳珍知道, 这是文盛青最想不通的事情。

    他也曾向那娘们套过话，但她的嘴上就像缝了针一样, 怎么掰都掰不开。

    他眼中泛出一丝阴鸷。

    如果让他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 他绝对饶不了他！

    今年的收成格外好，小麦堆满了粮仓。不仅陆建华，每个人脸上的高兴都压制不住。

    交了公粮后, 陆建华就火速把小麦给分了。

    当天, 王桂花就把一部分小麦磨成了面粉, 蒸了几个白馒头和肉包子, 肉香味隔着几条街都能闻到。

    肉还是周燃买的, 美其名曰看书太累补脑子。

    周燃提着肉包子去了程芷芷家。

    程芷芷还在看书, 闻见香味后立马朝少年手中的袋子里看去。

    周燃笑了下, “喏, 给你的，趁热吃了吧。”

    程芷芷不客气的咬了几口。

    别说，王桂花做的包子比街上卖的好吃多了, 又香又软, 油而不腻。

    “桂花婶的手艺真不错, 赶明年都可以上街去卖了。”

    周燃哼了哼，“卖什么卖，考上大学就让娘和我们一起进京了。”

    程芷芷愣了下，“桂花婶和我们一起进京住哪？难道你要在学校外面买个房子？”

    她知道周燃有钱, 但没想到周燃现在就打算买房子了。

    周燃“嗯”了一声, “到时候买个四合院。”

    虽然不好买, 但凭他的本事还是可以的。

    买四合院好啊，要知道后世这院子价格都飞上天了。

    程芷芷朝他竖了下大拇指，“有前途。不过小黑不是在这边上学吗？难道你给他也弄过去？”

    “你也看到了。到时候一恢复高考，首先重视的就是教育。我琢磨着北京的教育好点，到时候给他找个学校塞进去。”

    没想到周燃考虑的这么长远。

    程芷芷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少年仿佛没感受到注视，懒懒的耷拉着眼皮。

    程芷芷叹了口气，目光又挪到了课本上。

    还有不到半年就该高考了，日子也变得紧迫了许多。

    不过好在她有前世的知识，再加上周燃的教导，考个好成绩也不成问题。

    看着她微皱的眉头，周燃玩味的笑了笑，“怎么，你不会是怕你考不好吧？”

    “如果我真没考好呢？”

    “有我教你，你还会考差？”

    少年脸上满是自信，然后又晃了晃脑袋，“别害怕，据我所知今年的高考就是初中生水平。”

    程芷芷当然知道今年题简单，但即便这样这样她仍旧需要老老实实看书啊！

    

    十月底，就在众人扛起农具准备下工的时候，村里那台十天半个月没动静的大喇叭有了声音。

    寥寥数语，却让众知青一律呆滞。

    “我是不是听错了？”

    “没听错，真的恢复高考了！”

    “呜呜，我可以上大学了！”

    “我终于可以回城了！”

    后来有人形容过那一天:他们高兴的不只是高考，而是在不知时间、不知方向的漫长等待中终于迎来的阳光。

    农具扔了一地，知青们眼睛里带了泪水，你看我我看你，然后激动的拥抱在一起。

    王桂花进了家，看见正在翻书的儿子愣了下。

    “要恢复高考了，没想到真被你说中了！”

    “不过我看你也考不上大学了，如果芷芷真走了，你也别太难过。”

    笑容来不及展开的周燃猛地嘴角僵硬。

    王桂花丝毫不知道她留下的打击，洗干净手就进了厨房。

    锅刚添好了水，她就发起了呆。

    哎！如果芷芷考上大学走了，那自己咋办啊？小棉袄就这样没了！

    恢复高考后，向来门可罗雀的书店每天都有人们密密麻麻排着队，但即便这样，仍旧有人买不到书。

    此刻林沅就无比感谢程芷芷有先见之明，“幸亏你说可能会恢复高考，不然我也买不到书。”

    “凑巧罢了。你也要好好复习，没多少时间学习了。”

    林沅狠狠的点点头。

    就在这段期间，程芷芷把多买来的几十本书卖了。

    “程知青你从哪找到的书，我咋看不见？”

    “噢，这是我父母从北京寄过来的。”

    最后，这些交易不但倒来倒去净赚了  几十块，程芷芷还收获了大批感激。

    

    自从听说要恢复高考后，文盛青家里每天鸡犬不宁。

    “怎么，想上大学呀？没门！”

    听说要上大学必须单身，她拖也要拖死他！

    文盛青早已经习惯了疯婆子这么说，往常他会冷冷笑下拎起课本回知青院子，和卫成津等人一块学习。

    今日他没去知青院子，直接去找了汪文华。

    “我真的能恢复清白吗？”

    汪文华眯缝着眼睛，难得带上了忧愁。

    他以前是大学校长，后来因为被学生牵连下放到了这个小村庄。其实之前学生让他一起去国外，但被他拒绝了。

    汪文华心里也没有底，毕竟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了。

    文盛青握住了他那双苍老的手，眼睛里满是坚毅，“会的。您看现在连高考都恢复了，所以说还有什么不可能？希望您也要相信那天很快就会到来。”

    见他这么认真，汪文华也有了期盼，“我相信国家，那天肯定会到来的。”

    文盛青看着他，他眼中是满满的赤诚之心。

    他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显得人如恶人一般有点凶，和那张慈眉善目的脸及其不搭。

    文盛青笑了下。好人吗？汪文华才不是。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人即便没多久就会恢复清白，最终却以那般下场离世。

    不过没关系，他只要能在他风光之时沾下光就行。

    回去时，文盛青路过程芷芷的小院子，见里面只有她一个人，他轻笑了声走了进去。

    “怎么，喂兔子啊？”

    他瞥了眼，里面估计有五六只兔子，不过不是一般的白色而是灰扑扑的颜色。

    想来是野兔子。

    程芷芷眉眼不善，“你怎么来了？”

    看着她的脸，文盛青捻了捻指尖。

    果然是美人，哪怕皱着眉头，也惹人怜爱。

    以前他还是挺喜欢她的，可惜后来她就变成了驾驭不住的小野马。

    “程芷芷，你这辈子还要嫁给成硕吗？”

    他记得成硕。那个时候他在城里的小街上卖小吃，看见俩人手挽手从他眼前过。

    程芷芷笑的真幸福啊，眼睛都弯了。

    程芷芷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这个名字。

    背弃周燃后，原主在父亲的推荐下结识了一个有志青年，没多久结了婚，日子好像过得还不错。

    不过因着是上辈子的事情，所以书中并未描述过多，毕竟文盛青重生后娶得原主才是重要剧情。

    “这和你有关系吗？”

    文盛青笑笑，“我就随便问问。对了，我上次让你考虑的事情怎么样了，其实我要求也不多，只要在学校时让你父亲多帮帮我忙就行。”

    男人一脸自信，毕竟程芷芷有把柄在自己手上。

    程芷芷不客气的泼冷水，“你这么确定能考上大学？”

    “这你就别管了，只要你答应就行。”

    “如果我偏不答应呢？”

    文盛青变了脸色，“怎么，你忘了几个月前我说的话了？”

    “你说了什么，有本事你就去说啊？”

    男人僵硬的笑了下，然后像看小孩子一样，“程知青你好好想清楚，你不怕你人设崩塌，不怕你父亲被调查？”

    他拍拍她的肩膀，“你听我的，我保证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发生什么？有能耐你就去做啊！”

    程芷芷还没有如此被人威胁过。

    眼看她死猪不怕开水烫，文盛青咬了咬牙，“算你狠！”

    

    如今玉米大豆早已经成熟，农民们也忙完了秋收。

    收后的玉米秆大豆秆农民会把它当做肥料埋在土里，还有些会被捡回家当做柴火。

    程芷芷的柴火已经用光，她不喜欢用玉米杆，于是就背起背篓上了山，准备捡些枯枝。

    她最近经常上山，如以往一样，刚进山后面就跟了一堆野鸡。

    程芷芷说了声离开，转眼它们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她继续行走在树林里，眼前野草越来越多，就打算返回。

    突然亮光一闪，金色的光芒直接映入程芷芷眼底，她猛地眨了下眼。

    她下意识又向前走了几步，蹲下身只见草丛里有一个金光闪闪的长方形的条状物。

    这里怎么会有金条？

    她狐疑的看了眼四周，然后收起来放进衣兜里。

    来到这里，她已经经历过了很多难以置信的事情，只疑惑几秒，她就恢复了镇静。

    正好要去北京念书了，身上多带些钱也好。

    她转身，猛地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惊得直接后退一步。

    等看清人，她才喘了一口气。

    “张芳珍，你站在我后面怎么不说话？”

    张芳珍冷笑了一声，“只有做亏心事才会被吓到。”

    她看见程芷芷蹲下去从地上捡起一个东西就过来看看，没想到她手里居然空空的。

    “你来这干什么？”

    “这里是你家开的，我不能过来？”

    程芷芷知道张芳珍和自己不对盘，冷淡扯了下唇，“那你呆着吧，我走了！”

    才刚踏出一步，就被人叫住，“程芷芷！”女人歇斯底里，“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吗？”

    “那你继续讨厌呗，我又没说让你喜欢我？”

    程芷芷表情淡淡，她的讨厌喜欢她又不在乎。

    可女人听不见，“你有那么多人喜欢，为什么非要跟我抢文盛青？你不知道我多么喜欢他吗？”

    “全村人知道我主动找周燃结婚被拒绝了，只有他在我难过的时候给我手帕，给我擦眼泪。”

    “当时我就决定将来我一定要嫁给他。后来我每天给他送吃的，洗衣服……你说我对他这么好，为什么他就是忘不掉你？”

    程芷芷怒极反笑，她扭过身子看着哭得惨惨戚戚的女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文盛青喜欢我了？”

    在知青院子时俩人就不说话，搬出来后更是只见过几次，就算这样，也能让她误以为文盛青喜欢自己？

    脑子没毛病吧。

    程芷芷的话就像火上浇油，女人眼尾都红了，“他怎么会不喜欢你？他经常偷偷摸摸去养猪场，我本来还以为他是去找汪文华，后来才发现他想要看的人是你！”

    “你刚和周燃退婚的时候，他整个人眼睛都亮的发光！无论见谁都仰着笑脸。”

    “还有你刚搬出去的时候，我偶尔见到有人在你门口转悠，后来才知道是文盛青！”

    “他还给过你个鸡蛋……但你没要。”

    听她这么一说，程芷芷终于知道女人的怨气从哪来了。

    如果她不是当事人，单单这一番话还真有点那意思。

    可是，那全是他妈文盛青想找机会利用自己！

    至于第一条，文盛青的目的一直都是汪文华，和自己有屁关系？

    她缓了缓怒气，“张芳珍，你看到了一切都是虚幻的。文盛青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我和他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程芷芷的解释在她看来就是欲盖弥彰，眼泪从张芳珍脸上划过，“你撒谎，我昨天还见到他去找你了。”

    她站在门口，看见男人脸上干净的笑，看见男人温柔的拍着程芷芷的肩膀……他从来没有对自己这般好。

    哪怕因为他，自己被父母厌弃，被全村人耻笑，她也没有后悔嫁给他。

    虽然婚后她对他不好，那也是希望他哄哄自己，可他总是不耐烦的看着她。

    程芷芷简直要骂娘！

    “信不信由你！”

    捡个柴还能碰见这么多事，真是倒霉。

    “你不能走，你必须把事情说清楚！说你以后不再见他。”

    张芳珍在身后大吼，眼见程芷芷脚步不停，她瞥见几米后的山崖，“你如果不答应我，我就跳下去！”

    几秒后，程芷芷果然停下脚步，“我实话告诉你吧。”她转过身，眼睛里带着怒火，“文盛青其实不是个好东西，他自私又花心，他不会爱上任何人，所以你也别再为他寻死觅活了！”

    “不许你这么说他！”张芳珍气得要去打她，除了她自己，她不许任何人污蔑它。

    但没料到脚下踩到一截枯枝，整个人失力向后仰倒。

    “啊——”

    程芷芷瞳孔紧缩，下意识上前去拉她。

    手中凉凉的空气让她心猛然一缩。

    

    向来荒芜的崖边站满了人。

    “是从这掉下去的？”

    村支书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眉头拧成一团。

    “是。”

    程芷芷还是第一次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消失在自己眼前，早就吓得心噗噗直跳。

    村支书叹了口气，看着旁边的小伙子，“都去下面找找看吧。”

    其实他们都知道凶多吉少了。

    前几年也有人掉下去过，找到时就只剩下一块骨头了。

    所有人密密麻麻的寻找张芳珍。

    而张芳珍家里早就乱成一团。

    张母听到消息后已经晕死在炕上，张父已经蹲在屋檐下抽了一下午的烟。

    张家几个小伙子都去找人了，几个儿媳缩在屋里不敢出面，就怕惹火烧身。

    一天一夜还没有消息，张家几个儿子眼睛通红的跪倒在堂屋的地上。

    张母醒来几次又睡了过去。

    几个儿子对视一眼后，齐齐退了出去。

    张父早已听不尽话，也没有注意到几人的动作。

    

    周燃看着程芷芷睡着后才退了出去。

    她这几天心里也有压力，他知道。

    但刚出屋门，他眼睛一红，漫出滔天的怒火。

    院子里都是鲜血，不远处还有几只挣扎的兔子。

    周燃颤抖的走过去，一只兔子仿佛看见他来了，终于安静的闭上了眼。

    他又小心翼翼扫了一眼其他地方，昨天他们还活蹦乱跳的，今天就……零零散散倒在地上。

    他亲眼看着兔子从巴掌大小长到现在……看着芷芷温柔的喂着他们……

    他气得浑身颤抖，收拾好残局，直到看不见一滴血迹，他才从墙角扯出一根棍子大步离开。

    张家几个小子还没有走远。

    看见周燃还愣了下，院子里不就一个女的吗？

    但还来不及多思考，他们就看见男人青筋直冒的手上牢牢捏着一根棍子。

    “你们干的？”

    他的声音有种极力压抑的沙哑，但听在张家几个儿子耳朵里就是胆怯的询问。

    他们都知道周燃胆子小的紧，所以就算知道兔子的死和他们有关也不敢怎样。

    张大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声音还没落，一道大力就袭在了脊背上。

    “妈的，经过老子同意了？”

    周燃眼睛赤红，一脚又踢了上去，“谁准你们欺负她？”

    “老子都不敢大声说话的女人被你们欺负，从哪借来的胆子？”

    张家几个兄弟见状一起打进战场，顿时惨叫声四起。

    程芷芷没有睡多久，睁开眼发现身边已经没人了。

    她也没在意，估计周燃回家了。

    直到第二天一早丁医生赶来。

    丁医生已经憋了一夜。

    昨天他被王桂花哭喊着叫回家里，他还以为谁怎么了，直到看见周燃身上青青紫紫的伤痕，他自己都险些掉泪。

    “谁干的，我找他去！”

    周燃本来就白，这些青紫在他身上十分明显。

    可他仿佛感觉不到一点疼，“你别管！这是我的事！”

    丁医生没管。

    直到治疗完周燃后被张家叫走，他才明白了发生的一切。